即恒微微一笑,拉着柳絮就往门外走。老人及一干伙计连忙跟在后面谄媚着迎送。
柳絮心头憋着气,却不知即恒什么主意。只见他走到门口时忽地顿住,身后一干人顿时一个机灵,纷纷跟着停住。他回眸向身后扫视了一圈,唇边倏然勾起一抹笑容,轻声道:“姐姐你忘了,咱们不是教训过了吗?”
众人闻声无不颤抖,身上到处的伤痛都仿佛在一瞬间齐齐发作,屋内满目疮痍的惨状将恐惧重新笼罩上一干精壮汉子黝黑的脸庞。
柳絮愣了一愣,噗嗤笑出声来,吐吐舌头道:“是哟,我怎么忘记了。”她瑰丽的容颜上挂着蜜糖般的笑容,对老人说道,“老板,我们还会再来光顾的,希望运气之神永远眷顾我吧?”
老人哆嗦着嘴唇几乎要跪下去,讷讷地应道:“是,是……”
求你别再来了!!!
走出赌局后,柳絮心情大爽,无比满足地叹息道:“今天真是爽快。以前就想来赌一把,却总是没有机会。”她将沉甸甸的钱袋子丢给即恒,赞许地说,“这些都是你的。今天多亏了你,不仅让我过了把瘾,还当了一回女侠!”
即恒将钱袋还给柳絮,摇摇头道:“这些脏钱我不要,拿着都恶心。”
柳絮一脸惊奇地看着他,失笑道:“还有人跟钱过不去的。那不如我们就地找个地方花了吧,拿着不花多可惜。”
即恒不置可否,眼神轻淡,似乎在说随你的意。
柳絮实在无法从那双波澜不兴的眼眸中看出更多的情绪了,内心的好奇却是越来越盛。这孩子真是了不得,老实说一开始听到他的传言她还将信将疑,鉴于是小瑾手下调?教出来的人,她也就信了七分。不料与黑乌鸦一战竟会如此惊艳,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料。而如今,他给她带来的惊喜已经远不能用“惊喜”两个字来形容了,光这一点,傅明就只能含恨落败。
她啧啧两声,十分惋惜又嫉妒。难怪小瑾一脸不舍,怎么这么好的人她就遇不上呢?
“柳姐姐想去哪里,我自会奉陪。”即恒见柳絮半天没说话,以为是自己的冷淡触怒了她。他并不是故意要冷待她,只是今日他不想再为他人而强颜欢笑。不想笑的时候,他就可以不笑,这才是最基本的自由。
柳絮贪恋地伸手摸他的脸颊,这次即恒却没有躲,只静静地等待她的指示。柳絮越看越喜欢得紧,红润的唇色绽开一丝狡黠的笑意道:“姐姐想犒劳犒劳你,咱们去青楼怎么样?”
即恒一怔,乌黑的眼眸眨巴了两下,既没同意也没反对。
柳絮怪道:“怎么了,你想不想去?”
即恒微微摇了摇头道:“你想去的话,我会奉陪。”
“那就是不想去了?”柳絮索然无味地耸了耸肩,眉心微蹙不解地嘟哝,“我还以为男人都会喜欢青楼的,要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青楼。”
即恒看了她一眼,神情七分正经三分淡然道:“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喜欢青楼,正如不是所有女人都喜欢涂脂抹粉一样。如果所有的男人都喜欢往青楼跑,那这世上的良家女子还嫁什么人。”
他难得说一回正经话,也很欣慰这番正经话被人听进去了。柳絮歪着脑袋思索了片刻,喃喃道:“有道理。也有的男人不喜欢青楼,那成盛青也属于这种男人的行列吗?”
她突然问。
即恒怔了怔,眸中闪过一丝探寻的目光。
然而柳絮却背过了身不让他窥视自己,有些犹疑地问道:“你是他的部下,应该知道吧?”
即恒哑然半晌,眼眸转了一圈顿时失笑,他清咳了一声才慢悠悠地说:“做下属的怎好打探将军的私事,我不太清楚。”
他嘴上这么说着,心中却已笑成了一团。别人还不好说,但是成盛青的话他敢打一百个包票,别说是去青楼,他身边保准连一个女人都没有!
柳絮见他言辞这般含糊,眉头就扭成了一片,过了一会儿又不甘心地问道:“那他至今尚未娶妻,可是有心上人?这你可知道?”
即恒默然凝视着柳絮踌躇的背影,她的背线条很美,婀娜而窈窕,像杨柳一般多姿动人。他完全可以想象到此时她是怎样一番紧张与期盼,统统躲藏在背后,不让任何人窥破这份少女的秘事。
“我到军中时间不长。”他不紧不慢,又咬字清晰地说,“但是不曾听说将军有意中人。”
僵直的背影倏地松懈下来,仿佛松了很大一口气,柳絮极力按住胸口扑腾的心,只觉得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快乐过。她缓了好半晌才稳住心绪,重新转过身来,一张俏丽的脸庞上仍浮着一丝红晕,她拉起即恒的手笑意妍妍道:“小恒,你帮了姐姐大忙,姐姐一定要犒赏你!”
即恒心头不安地挣扎道:“不必了,我真的不去青楼!”
柳絮失望地垂下肩膀,只好问道:“那你想干什么,说来听听。”
即恒默默擦了把冷汗,吐出一口气说:“我想回宫……”
他做梦也不会想到竟会由自己主动提出来回宫。他本想借此良机溜之大吉,可是事态往往就是这样,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变化更加赶不上意外……
***
回到清和殿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昏暗了下来。黄昏的夕阳将一片瑰艳的光芒投进清和殿的大殿中,为这份清冷更增添了几分糜烂的萧索。
远离了街市的繁华再度回到清寂的宫城,竟令他产生了某种隔世之感。仅仅一墙之隔,欢闹更见欢闹,孤寂更显孤寂。
和瑾正抱着琵琶蜷缩在木椅里,头轻轻靠在椅背,发丝垂落一边盖住了白皙的容颜,兀自睡得昏沉。落阳覆盖在她脸上分外艳丽。
她正值一个女子最璀璨的年纪,可惜这份姣好的容貌与勃勃的生机都将暗沉在这不见天日的深宫里,直到它终于见得天日的时候,又难说是福是祸。
即恒悄声走上前,轻轻拨开盖住她脸颊的一缕碎发,心中忽地产生一丝悸动。他尚未明白这份感觉是什么,和瑾已经醒了过来。她睁开懵懂的睡眼,花了好半天才认出他来,呢喃道:“你回来了……”
“是,公主。卑职回来了。”他柔声答道。
“礼物呢?”和瑾问。
即恒怔了怔,没有听清。
和瑾迷蒙的睡眼清醒了不少,她没有追问下去,只略有不满地瞥了他一眼,嘴里小声嘟哝道:“就知道你不会想到我……”
她放下琵琶,试着想要站起身。在椅子里睡了一下午,全身的骨头都在痛,她颇为艰难地站起来,顿时感到头晕目眩,即恒连忙上前扶住她,伸手搭在她的肩膀。
和瑾微怔,却不自禁靠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的气息,暖暖的。她想起睡意朦胧间,恍惚的梦境,轻轻一笑喃喃道:
“太阳的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手滑让他亲一下,真可惜╮(╯_╰)╭
☆、斗艺大赛(一)
五日后的御花园斗艺比赛得到了陛下的允许,适逢成盛青率军返朝的大喜日子,陛下积郁的心情得到稍许缓解,与和瑾的冷战也缓和了许多。
那一日,天气出奇的好,百花约好了似的在清晨的露水滋润下绽放出斑斓的姿容,在人们赞叹的目光中竞相争艳。
御花园中一大早就围满了人,平日里宫人们绝不敢擅离职守,而今日却是陛下默许闲职人员可以前去观赏,就当是六公主主场的一次宴席。
即恒看着这盛大的场面顿时咋舌,暗暗想怪不得和瑾做什么事都会在宫中造成轰动,这其中定少不了陛下的推波助澜。
而和瑾心中却是明白,皇兄还在跟她怄气。因着盛青返朝,朝中忙于论功行赏等等琐事,他不能亲自前来便让那些好事的宫人来围观,横里竖里不就是想看她出丑吗?她偏不会让他如愿!
只不过比较郁闷的是,一个她最不欢迎的人也借着热闹前来凑趣,此时她不用回头就可以感觉到对方正毫不掩饰目中的笑意,向她投来胶着黏腻的视线。她本想视而不见,可最终无法忍受对方锲而不舍的传情眼眸,忍不住出言讥讽道:“娘娘有孕在身,何不在雀翎宫多做休息。这里人多手杂,若是不小心伤着碰着,谁也担当不起。”
露妃支着下颌坐于右侧,一双勾魂的美目一瞬也没有离开和瑾,令人不免感到一丝古怪的寒意。她闻得和瑾的冷讽,不甚在意地笑道:“不碍事的,有即恒队长在能出什么岔子?你说是不是呀,即恒队长。”
她倏尔眼眸一转,对即恒露出柔媚的笑容。
即恒立于和瑾右后方,有意隔开露妃与和瑾,闻言讪讪干笑一声道:“卑职定当尽力。”并不去看她的眼睛。
露妃得意而笑,和瑾沉默不语。柳絮坐于和瑾的另一侧,一反常态地闭口不言,却是在暗暗观察着露妃。
她不曾见过露妃,但已知晓这个女人如今是后宫实质上的主人,又身怀龙子,连和瑾也不敢贸然与她产生冲突。此时见和瑾憋着一口闷气发作不得,在案桌之下悄悄捏住她的手让她消气。
另一边则抬眸嫣嫣笑道:“不知娘娘可曾见过傅明,此人不仅琴技卓越,更是一表人才,堪比卫阶潘安。”她遥指向座下不远处的一身绛衣怒目而视的傅明,轻笑道,“只是更加卓绝的恐怕还是他孑然自傲的脾气。”
露妃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秀眉微挑,勾了勾唇角不屑道:“我在宫内早有所耳闻,今日一见不过如此。”她兴味索然地收回视线,冷哂道,“男生女相有何之美?一个男人生得女里女气也就罢了,投手举止若也没有男子气概,还算个男人吗?”
她言辞如此直白,倒让柳絮吃了一惊,但旋即她眸中却泛起更为惊喜的光,继而问道:“那么依娘娘高见,什么样才算做男子气概呢?”她忍住不怀好意的笑容,偷偷瞥了一眼即恒。
露妃凤眼微挑,眸色勾魂,轻提衣袖掩唇笑道:“论英俊,论威武,这天下的男人哪有能比得上陛下的。更遑论天之骄子万人景仰,凌越于众生之上,岂是这些无名小卒能够攀至?”
柳絮怔然半晌,眼中惊喜之色更甚。天下男人千千万,美男子亦是不胜枚举,可真正优秀的男人又岂会是空有美貌的庸人?
一种共鸣般的钦佩感油然而生。她不禁探身向前,喜不自禁地表达着钦慕之情道:“娘娘果真是眼光独到,听您一提点,我才发现自己以往的观点实在肤浅至极。”
露妃媚眼飘过,微扬起下巴傲然道:“郡主不必自谦,您是南王的掌上明珠,他日所寻的夫君定然也是人中英杰。”
柳絮含笑莞尔,正待继续恭维一番时,忽闻一声清咳声骤然响起。她怔了怔,瞥见和瑾阴沉的脸色,悄悄吐了吐舌头,闭口不言。
这时,另一人也终于按捺不住,不顾同伴的阻拦赫然起身,勉强维持着基本的礼貌沉声道:“娘娘,公主,郡主。若是三位已准备就绪,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他话语中不带掩饰的烦躁令和瑾与露妃同时蹙眉,然而傅明不为所动,心中的火气比面上流露的更甚百倍。
和瑾虽心下生恼,但也着实听不下露妃与柳絮喋喋不休地谈论男人,置她这个主角于无物。她长舒口气后便肃然开口道:“今日诸位肯赴约前来切磋琴艺,实乃和瑾之福。”随口客套了一番后,她便紧接着说道,“那么现在开始吧,傅卿先请。”
傅明面色稍缓,然而还是一脸怒容。坐于他身边的一位乐官抢先应声道:“能受到公主邀请是小人一生之幸。小人陆鸣轩,不才斗胆向公主献曲一首,祝愿公主青春永驻,岁岁和满。”
他微笑着,嘴巴抹了蜜似的。
即恒认出他就是那日在太乐府为傅明打圆场的那个人,此时他显然也是怕傅明惹怒座上之主,急忙出来顶风解围。他不禁向陆鸣轩投去一丝同情的目光。有个让人头疼的主子,伤脑筋的总是他们这些下人。
和瑾冷面默许,谁先都无所谓,她只希望快点结束这场闹剧,好让那个讨厌的女人早点离开她的视线。
陆鸣轩在众人的目光下取出一只青竹笙,十多根长短不一的竹管错落有致地排列起来,围成一个半圆形,通体翠绿的色泽在阳光下看去别有一番雅致。
他双手捧笙凑于唇边,微阖着眼眸轻悠悠地鼓吹起来。一阵清幽的乐声从那只笙里传出,音色通透而婉转,悠然传出去几里之外仍自能让人感受到仿佛一股舒适的清风钻入四肢百骸,温柔安抚着绷紧的神经,将闻声之人的烦恼用温暖的笑容轻轻扫去,只余一缕安乐与平和留存于心。
即恒对于乐律一窍不通,但听得此乐却感到心情十分畅快,仿若全身气郁的积堵都在乐声下逐渐消散,浑身舒爽。他再抬眼看向陆鸣轩,他正闭着双眸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