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丁“咕……”一声响回荡在大殿里,荡气回肠,脸上登时泛起一片羞愧之色,他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
和瑾咯咯直笑,又从盘子里拿起一块放进他嘴里,一股香甜顷刻间弥漫开,还未品尝到甜意那香气就已经顺着喉咙传到了胃里,暖洋洋的。
“那你说,跟我那天穿的比起来谁好看?”和瑾俯下身,笑盈盈地。
即恒想了一下才想起她说的是刚见面那天倾倒众人的雏鸟装,很诚实地答道:“当然是公主好看,娘娘毕竟过了年纪,已经不适合那么粉嫩的颜色了。”
和瑾端详了他一会儿确定他没有说谎,开心得吃了蜜一样,又赏了他一块糖,乐道:“可不是吗?那个女人老是学我,也不先看看自己还适不适合装嫩。”
女人之间的战争是永无休止的,不论年龄差距。即恒识相地乖乖吃糖,什么也不说。
“我一想到她穿着一身清纯粉嫩的衣裳,又挺着大肚子就好笑!”她说完马上就大笑起来,不顾形象地笑得花枝乱颤。
即恒无语看她,有些于心不忍地移开视线。露妃怀孕了?她一直坐着倒是没有看见。他又想起石廊上的两个孩子,他们也应该是陛下的孩子吧?想不到他都当爹了。即恒无缘无故替别人感慨起来,含着糖的腮帮子鼓鼓的,一动一动,就像……兔子一样。
和瑾看得稀奇,忍不住就伸手捏了一下,即恒吃痛叫起来,委屈地看她:“公主干什么……”
此时此景仿佛似曾相识,和瑾心念闪过,有意无意地将手移到他的腰际,伸出食指戳了一下。
他果然反应很大,一脸怨色又不敢声张的样子着实教人忍俊不禁。和瑾很久没有遇到像样的玩具了,一时间像被纵容的小孩子似的来了劲,故意戳他几下,力道虽然不重,但在即恒心里已经留下了阴影。她手一动他就缩一下,也不管有没有戳到,身子使劲往里蹭。
和瑾越发感到好笑。他真像只动物,看起来不谙世故,有时候却很狡猾;平日里这么软绵绵的,对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反应很大,被逼到绝境时却意外的凶狠……就像一只初生的小兽,那么可爱,会让人忘掉它还长着獠牙,迟早有一天会长大,会一口咬断你的喉咙。
“公主快住手,我怕痒……”即恒退到花瓶边避无可避,不耐之下眸中厉色闪过,一把抓住和瑾的手腕。和瑾哪里料到有人敢反抗她,冷不丁被扯了一下,身子整个前倾,不受控制地向即恒扑过去。肩膀不知撞到什么,她还来不及细想,一张俊秀的脸忽然放大在眼前,她怔怔地看着,看到乌黑明亮的眼瞳里倒映着自己的影子,那么茫然,那么无措……气血忽然冲上头顶,她一下子就忘了肩膀的疼痛,忘了身边巨物松动传出的恐怖的声音。
“小心……”即恒伸出双臂抱住和瑾的双肩,将她护在怀里就地一滚,花瓶倒将下来,重重砸在他背上。微弱的闷哼声淹没在巨大的滚动声里,恐怕只有和瑾一个人听见了。花瓶从他身上压过去时,和瑾不得不承受更加可怕的重力,即恒硬撑着地面将瓶身顶起,像一座拱桥将瓶子推向另一边。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几乎刺破耳膜,即恒旧伤刚好又添新伤,一时头晕失力倒在和瑾身上,和瑾痛苦地拧起眉毛□□了一声。
花了一上午辛辛苦苦搬回来的花瓶,它光荣地伫立在清和殿正殿里还不足半个时辰就功成身退了……陛下,会杀人的吧?即恒浑身脱力,一时间身累心累真想闭眼就这样睡过去算了。直到一声刺耳的尖叫声响起,才将他拉回现实。
“哥哥你……”好像是宁瑞,她不是在后院种花吗?而且自己本来在……他猛得睁开眼,烫到似的跳起来。公主平躺在地上已经快要被压得窒息了,发饰都在混乱中掉出去好远。她苍白着脸坐起来,身形犹自摇摇欲坠。
“公主您没事吧……”即恒忙探过身去扶她。
公主抬起纤纤玉手就甩了他一巴掌,清脆的巴掌声简直比花瓶的碎裂声还要让人胆战心惊。
大殿里鸦雀无声,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和瑾摇摇晃晃站起来,宁瑞忙丢下小木铲上前去扶她。然而和瑾自己站稳了身形,低声吩咐道:“把碎片都收了。”
“是、是……”宁瑞怔怔应道,眼睁睁看着公主缓步离开大殿,一只手似乎还握着另一只手的手腕。
难道受伤了吗?她很想追上去查看公主伤势,然而公主吩咐的事情必须要做完。她撑着一双怨念的水灵明眸瞪着即恒,却换来对方很无辜的注视。
“唉……”她轻轻叹了口气,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没什么好说的了,“你们愣着干吗?快过来收拾呀。”她冲着身后呆若木鸡的两人喊道。
公主离开大殿以后,殿内的空气仿佛才重新开始流动,只是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人说话。即恒一手捂着红肿的脸颊,咬着嘴唇不知在想什么。宁瑞默然无语地收拾残片,偶尔抬头看他一眼。孙钊和张花病两人将花瓶剩余的巨大残骸合力抱了出去,现在还没回来。
一直都没见陈子清,他也没在意。
此时大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相顾无言。
“你……没做什么吧?”宁瑞还是有点不放心,她也挺心疼即恒那张肿起来的小脸的。
“嗯……”即恒含糊地应道,“我觉得没做什么呀。只是肚子饿了一时没撑住,扑在她身上罢了,她干吗这么生气?”
宁瑞扑哧一声笑出来:“当然了,公主是女孩子,女孩子最重视的是名节。你毁了公主名节,还让别人看到了,公主能不生气吗?”
可是归根结底是她的错呀,即恒委屈。
宁瑞给他拿来金创药,小心地替他涂在脸上,还有被瓷片刮破的伤口上,柔声道:“今天只是个意外,大家都知道的。公主当场打了你,以后也不会故意跟你过不去。”她轻笑道,“这回让你白占了便宜!”
“啊……”即恒一声惨叫,宁瑞毫不客气地加重手上的力道。
***
公主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寝殿里,对着镜子好一阵发呆。她分不清左右南北,此刻脑子里全是那张近在咫尺的脸,还有倒映着自己身影的深瞳,被抓住的手腕,萦绕在耳畔的声音,擦过脸颊的双唇……她痴痴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只觉得那根本就不是自己,脸红得好像胭脂过浓的失败妆容,心跳得仿佛被雷劈了一下,手……手抖得厉害,刚才……打得那么狠,他生气了吧……
啊啊啊——!!她苦恼地抓乱自己的头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脸更红了,心跳得更快了,满脑子、满脑子……都是桂花糖的味道,香香的,甜甜的……
幻觉、幻觉!她自我催眠,恍恍惚惚地倒在床上,睡一觉就好了、睡一觉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求安慰……
☆、梦中情人
那天下午陈子清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发现自己不知何故躺在清和殿外的花圃里。他揉着脑袋一摇一晃走回清和殿,刚一踏进大门就远远看到前殿门口两颗乌溜的脑勺鬼鬼祟祟地扒在门边,他恍然想起自己曾跟踪宁瑞,还有柴房和装满生肉的食盒……以及梦中那个仙女一样的美人。
他甩甩头,现在陈大少爷对于这些见不得人的小人行径深恶痛绝。他大踏步走过去,正要开口提醒这两人偷窥是不好的,谁知孙钊及时发现了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住他的嘴将他拖到一边,挤挤眼睛示意他看里面。
子清不明所以,马上就忘了自己的立场加入偷窥行列。孙钊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道:“刚才你已经错过了一场,千万别错过第二场。队长今天大走桃花运,不过每朵桃花都不好摘,看他能搞定哪一个。”
他边听着边伸长脖子往里看,正看到宁瑞心狠手辣地给即恒上药,即恒想跑又不好意思跑。他摇了摇头,如果这也算桃花的话,春天也太残酷了。
还是那位梦中美人好,又温柔又善良。就算自己真是被她打晕的,她也那么关心自己,值了。
见子清意兴阑珊地离去,神色又恍惚又幸福,孙钊发现了另一个值得挖掘的八卦,忙拉着张花病转移阵地。
不料张花病粘在门边一样拉将不动,还十分委屈地咬着手指,圆滚滚的脸颊满是妒色。
孙钊一下子稀奇了,今天他是被八卦之神眷顾了吗?他应该先八哪一边才好啊?!
心中无比感动地仰天哀嚎一声后,孙钊毅然决定留在老友身边看笑话。张花病咬着指头散发着怨念,孙钊作为老友陪着他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了:“我说大花,你不会是看上宁瑞了吧?”
张花病很梦幻地转过脖子点了点头,害孙钊扶着窗户吐了一会儿。他吐完了才有空对老友的初恋发表感想,张口就是一句:“你怎么会看上这种女人?”
张花病不高兴了:“这是什么话,宁瑞哪里不好?不能因为你跟她不合就贬低她!”
果然是为兄弟两肋插刀,为老婆插兄弟两刀。宁瑞不过给他包了下受伤的手指头他就死心塌地,还会和自己顶嘴了。这娃的少年心也太好骗了……
“我跟她不合我不否认,但是……”孙钊气结,但是了半天也但是不出什么名堂。他唯一的挚友要被他讨厌的女人抢走了,事到如今他才醒悟八卦之神不是突然眷顾他,而是在玩他。
“总之有队长在你没希望的!”他只好企图将恋爱的萌芽掐死在摇篮中,不由分说就将张花病拉走。后者受了打击全身无力,孙钊拖了半天都拖不动他。最后还是即恒和宁瑞出来了,张花病在心上人的注视下被情敌帮忙拖走。
***
一直到傍晚即恒仍自捂着脸唉声叹气,他还从来没被女孩子打过呢……哦,被打过,但是意义不太一样。
陈子清怎能放过这个奚落他的好机会,他们仨儿被迫做苦力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每次都有特殊待遇,怎能不叫人心怀芥蒂?虽然这个待遇送给他他恐怕也要拒绝……总之,能找到嘲笑他的机会二少是不会放过的。
他故意学着孙钊的口气问即恒:“怎么样,队长?感觉如何?”
即恒白了他一眼,可惜对方没看见。他幽幽叹了口气才说:“糟透了,自尊心受挫。”
子清愣住。原来这小子也受了打击?二少突然感到一股罪恶感,心肠子一软不好意思再雪上加霜了。
孙钊见状啧啧摇头,论八卦的功夫这个正经的官宦子弟道行还差点远呢。他蛇一样灵活地凑到即恒耳边,身体高难度地横亘在两张床之间,贼笑着问:“小公主身上是什么味道?”
此言一出,不仅是子清红了脸,连一向老实的张花病一张圆脸红得跟煮熟的南瓜一样。孙钊回头打眼色,对面两双耳朵就远远竖起来听。
即恒心力交瘁,想也没想:“是桂花糖的味道。”
“唉?”三人同时一惊。然后各人的理解还是不一样。
张花病自言自语:“女孩子身上都是这个味道吗?宁瑞也是?”
“不,宁瑞身上有种海棠香。”
张花病瞬间泄气,蔫掉的南瓜一样面上一层霜。
即恒察觉到不对劲,忙问:“怎么了?”
孙钊不耐烦地打断他:“别理他,他吃太多了。”说着回头瞪了一眼张花病,再回过脸时,脸上挂满猥琐的笑容,继续问,“那你有没有亲她?”
对面两双耳朵贴得更近了。
即恒想了又想:“没有吧,不记得了。”
孙钊还在兴致高昂地准备下一个问题,即恒忍无可忍拉过被子不理他。孙钊急了,伸手扯他被子:“别这样,队长!给我们分享一下经验嘛,就像上次那样?”
“分享什么经验?被打的经验吗?”即恒没好气骂道。站着说话不腰疼,他都不知道公主那一巴掌有多狠,这滋味恐怕只有卫队长能感同身受。
孙钊见队长火了,只好收敛一下赔笑:“哎呀,女孩子脸皮薄,不打你今后怎么见人?公主说到底也只是一个未成年的姑娘。”
即恒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拉下被子,一眨不眨地看着孙钊,问:“宁瑞也这么说,真是这样吗?她是为了给自己台阶下才打我的?”
孙钊心情复杂起来,惋惜地摇头道:“队长啊队长,亏你长了一张祸害众生又桃花泛滥的脸,咋这么不解风情?”
“去!”即恒啐他一口,斜睨一眼刻薄地回敬,“要是长你这样,有万般风情也没用!”
孙钊一时语塞,对面传来嗤笑声,他不满地骂道:“大花你笑什么?你也好不到哪去!”
连孙钊都败下阵了,队长果然厉害!
“以不变应万变,以敌之力反噬其身。队长又教了一招!”孙钊喃喃念着,忙掏出小纸片就着月光做笔记。
子清无奈地拉过被子躺下睡觉。与其和这帮人一起犯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