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生了一丝遥远的错觉。
不知怎的,小蛇娘感到心里发慌。尽管和瑾的身体犹如重逾千斤,它仍然使出吃奶的劲头一路小跑起来,迫不及待地想要早点逃离这个幽笼般的密室。
色彩斑斓的帷帘像万花筒一样晃动,小蛇娘已经分不清这究竟是幻觉还是真实。它埋头一路往前跑,向着记忆中石梯的方向直奔而上,终于推开了那道门——
一个满脸胡渣的男人正坐在它床前,望着它的眼睛里写满了复杂的情绪。身后一个女人尖锐的声音里冰冷入骨:“陛下,那妖妇诞下的孽子万万不可留!陛下三思啊!”
男人恍如未闻,他只是颓然地看着它,满面的沧桑将那张原本有些英朗的容貌盖上了一层憔悴的痕迹。
这里……是什么地方?小蛇娘惊奇地望着四周,只见视野所及之处均是华美而瑰丽的布置,与那间密室相比愈显富丽堂皇。在小蛇娘看不见的某处,还有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带着岁月风蚀的苍老缓缓说道:“陛下,这孩子命格诡谲,于陛下,于天罗,恐怕都是不祥之兆……”
老者的话也不过是让男人的眉头锁得更紧罢了,原本就拧成了八字的双眉,此刻更如两条扭曲的虫子趴在男人额头上,挤得歪歪扭扭。
小蛇娘也顾不了自己此刻身处迷境,望着那对眉毛就忍不住笑了出来。一声咿咿呀呀的含糊笑声从自己嘴里响了起来,把小蛇娘吓了一跳。可没想到,那个男人比它吓得更深,他睁大了眼睛直盯盯地看着自己,两只眼睛目光灼灼,似要将它看出两个洞来。
小蛇娘被他的目光骇住,一瘪嘴又哇哇地哭了起来。婴孩的啼鸣声旋即在华贵的卧室里回荡,男人长长地舒了口气,对身后力谏的两个人摆了摆手,伸手抱起了小蛇娘。
“你们都别说了,这是朕的女儿,是朕……最心爱的女儿。”
视野之中男人憔悴的笑容里带着几分心酸与涩意,可他怀抱着婴孩身体的手臂却充满了温暖,暖化了小蛇娘冰冷的心。
原来这是这具身体的记忆……小蛇娘明白了过来。在生命垂危,身体虚弱的边缘,小蛇娘侵入了和瑾的记忆。它不仅占据了她的身体,还不小心触碰着她不为人知的伤口。
一个出身显贵的女子的人生,开始总是无比美好的。尽管与常人多有不同,但和瑾的童年过得十分美满。
无数画面走马观花似的在小蛇娘面前一一闪过,它陷在她的记忆里,与她一同感受欢喜,雀跃,惊惧,还有悲伤……不知从何处起,那些明媚的色彩逐渐黯淡了颜色,灰暗中开始逐渐弥漫鲜红的血色。
一场暴雨里的谋杀拉开了所有虚伪的假面,刀光破雨的锐利让小蛇娘吓得连声尖叫,它闭起眼睛不敢再看,那雨声却如排山倒海般倾轧过来,几要将它吞没。
小蛇娘闭着眼睛没命地往前跑,黑暗却如海潮翻涌,在它身后翻卷直追。它只觉得心口像被一只手狠狠攫住,憋得它无法呼吸。
救、救命——
它拼命地呐喊,却发不出一丝声响。
直到无尽的黑暗中忽然隐隐传来了一道光,小蛇娘欣喜若狂,直往光源处奔去。
呯地一道骤响,屏风翻然倒地,小蛇娘在迎来的光亮中终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熟悉得让它热流盈眶,万万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他。
“呜呜,主人你终于来救我了……”小蛇娘感动得直掉眼泪,不由分说,一头扑进即恒的怀里放声大哭。
主人简直不像它所认识的那个主人。他紧紧地将它拥在怀里,用最温柔的方式吻着它零落的泪珠。小蛇娘脸红得简直要烧起来,急忙从他怀中挣脱,正要张口质问,即恒却已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消失了……
这竟然,还是幻境!
巨大的失落与孤寂顿时将小蛇娘打垮,它无力地跌坐在地,再也站不起来,即使想哭,也已流不出眼泪。这一路所经历的大起大落,就如失控的风筝在狂风中摇摆,没有一刻不在担惊受怕,没有一刻不在强撑镇定……最终,却是在那个毅然离去的背影中,终于断了紧绷的弦。
主人我好恨你,你居然抛下我……怨恨在小蛇娘的心头不断地盘旋,它几乎要疯狂了,这般沉重的痛苦和压抑让它几乎发狂,让它几乎难以喘息……
就在意识濒临崩溃的边缘,小蛇娘忽然意识到——不,不对!
这不是它的记忆,不是它的感情……更不是它的意识。
小蛇娘惊恐地发现,它已经被卷入了和瑾的意识,已经逐渐被这具身体的意识所吞噬。
这对没有实体的小蛇娘来说,无疑等同于死亡。
只有意志坚强,或者法力高深的人才能免于附身和控制……这么倒霉,它不过才出来混迹人世,就接二连三地碰到那么多可怕的人类,现在就要被目标杀死了!
出生不过短短时日,小蛇娘便品尝到了绝望的滋味。它逐渐感到身体已不再受它控制,四肢也渐渐失去了知觉……意识缓缓朦胧之际,眼前却又似出现了新的画面。
小蛇娘痛诉于自己的命苦,但也不由被这奇异的画面吸引了目光。
不似先前那般身临其境,这一回,仿佛隔着一道宽广的云河,在云雾的彼岸浮现出一副奇异的景象。这副景象里的山川河流全是先前没有见过的风景,甚至画面中人的相貌和服饰,都与之前截然不同。
唯一相同的是,画面仍然不断地变化着,变得十分之快。画面中的少女变了容颜,而她身边的那个男子却仍是带着七分的熟识,温柔地相伴在她身边。
小蛇娘凝着那变幻的画面,越看越是惊奇,越看越是悚然。它不自禁地紧捂住嘴,只觉得自己是否看到了不应该看到的东西。心念电闪之间,它忽然遥遥地伸出手,迫切地想要将他拉回来……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断然喝止了它,那些不可思议的画面便在顷刻间化为了一团泡影。
“谁?谁在窥视天机?”
她伸出的手僵立在半空,就连身体都无法再动弹。而身后渐行渐近的脚步声,听到小蛇娘耳中,无异于死神逼近的脚步。
作者有话要说: 啊,抱歉……某菲近日家里装修,每天回家只想倒头睡觉,更新只能尽力了_(:зゝ∠)_
谢谢木鲤妹子的地雷!这个时间上的巧合让某菲很惊喜~(*^__^*)
☆、奔逃
一只手扣住小蛇娘的肩膀,在它险些自屋顶跌落时,将它一把拽了回来。
深夜里微冷的风唤醒了小蛇娘的意识,它猛然清醒过来,夺命的幻象便如潮水般急速后退。剧烈的痛楚却随之在脑海中撕扯起来,令它痛不欲生。
它迫切地想要告诉即恒一些事情,那些事将对他今后的天道命轨产生难以想象的转变。可在一阵头痛欲裂中,那些惊世骇俗的奇观异景也如浆糊一般,逐渐模糊成了一团。最后就连它是如何走出密室的记忆,它都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
“小瑾……真的是你吗?”
从鬼门关被拽回来的小蛇娘神智恍惚了好一阵子,听到声音,它才迷迷糊糊转过视线。这一看之下堪比神药,小蛇娘立刻眼清目明,两眼放光——上天啊,果然还是待它不薄!
这个正一脸关切,满目神情望着自己的帅哥,居然就是它的救命恩人?天哪,比起某个在幻境里都要折磨它的混蛋简直好太多,做梦都要笑醒了。
“幸好你来了,幸好你来了……”它望着一脸凝重的暮成雪痴痴地笑,劫后余生的虚脱就像抽去了它全身的筋骨一般,无力地向暮成雪倒了过去。
“……你要是再不来,我就真的死了……”小蛇娘一头埋进暮成雪怀中,忍不住地流起了眼泪。
暮成雪愕然怔愣在原地,一时感到难以置信。他僵硬地任由小蛇娘抱着,任由它把眼泪都擦到自己的衣襟,也任由它前所未有地,在他的怀抱中显露脆弱的一面……伸出的手几乎条件反射地拒绝一切反常现象,却在扣上少女颤抖的细肩时,终又柔软了下来。
他不能明白,遇强则刚是自小所接受的法则。这个法则能够帮助他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令敌首闻风丧胆,却为何始终……无法让一个女子屈服。
你打算今后就这样对我吗。
最终换来的这句话犹如挥之不去的拷问,深深烙在暮成雪的记忆里。他已经习惯了用刚硬的武力去征服一个烈女,却全然不知,该如何应对一个正在哭泣的女孩子……
“啧啧,真是伉俪情深,可歌可泣。”正在暮成雪手足无措时,屋顶的另一端悄然爬上了另一个矫健的身影。甘希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相拥的两人,毫不解风情地扬声勒令道,“陛下怜惜六公主身体不佳,还请少将军与公主一同下去说话。”
小蛇娘听到甘希的声音,吓得全身一抖。它一个激灵躲在了暮成雪身后,红着眼睛探出头来说:“不要,他是坏人!别让他过来!”
这时小蛇娘才发现,原来屋顶下还有另一个人也追到了近前。那人正在下面仰起头,一脸抽搐地看着自己……那表情恐怖得,就像要把它活吞了。
小蛇娘自觉地松开了抓着暮成雪的手,假装没有看到那双充满愤怒和怨念的眼神。
甘希耸了耸肩,歹毒的目光紧盯着暮成雪二人笑道:“公主切莫为难卑职,我也不想大晚上在屋顶上玩捉鬼游戏。陛下只是想请公主和少将军一同品茶叙旧,以示联姻之好。”
未等他说完,暮成雪言简意赅,只用两个字就回答了他:“不去。”
一丝狰狞的笑意随即爬上了甘希的嘴角,他拇指一动,腰剑便已出鞘:“既然如此,那我就只好奉命’请’二位下去了。”
汹涌的杀意顷刻弥漫而出,小蛇娘都来不及看清甘希何时出的剑,凌厉的剑锋就扫到了眼前。她惊慌失措中险些跌下屋顶,腰间立刻被一只手稳稳捞住,凌空提了起来。
小蛇娘吓得呆了。暮成雪像拎着一只麻袋一样把它拎在腰间,显然是屋顶空间狭小,嫌它在身后太碍事。可是谁能体谅像一只麻袋一样被拎着的小蛇娘,它的身家性命全挂在暮成雪一只手上,在屋顶上摇摇荡荡,时而跃起,时而飞转,好不恐怖。
“主、主人救我……”小蛇娘转得头晕目眩,虚弱无力地喊。
即恒也在犯难,一颗心跟着和瑾晃来晃去的身体七上八下,可耳边已经听到追赶而来的皇家护卫团整齐的脚步声,真是留着干等也不是,上去横抢也不是。
暮成雪带着一个人的重量单手与甘希较量,渐渐落于下风。他听到远处逼近的援军脚步声,当机立断放弃战局,带着小蛇娘转身就撤。
甘希正意犹未尽,急忙提剑喝道:“站住!”
即恒比他更着急,对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急声大喊:“你们两个,都给我站住!”
这一夜的皇城是个充满了凶险和奇妙的一夜,若有人有幸目睹这一幕,恐怕会以为陛下睡不着觉心血来潮,连夜举办了一次宫廷长跑大赛。暮将军遥遥领先,甘护卫和不知名者紧随其后,而在他们身后,还有一大帮皇家护卫团气势汹汹不甘落后。他们边跑边打,边打边跑,战况热烈空前,比起十年前的比武大赛有过之而无不及。
星空浩瀚,明月静静地俯视大地,冷眼旁观这一出人世闹剧。暮成雪的体力渐渐到了极限,他的脚步慢了下来,小蛇娘这才得以逐渐找回神智。
沉重的喘息声在这浓夜里让人背脊发寒,素洁的衣襟上已沁出了大片的血迹。那日在城郊被发簪所刺的伤口又一次裂开,他没有即恒那么强大的自愈能力,每复伤一次,对身体都是翻倍的损害。
他终于走不动了,只得强撑着将小蛇娘小心地放下来,本就苍白的容颜此刻更加惨无血色,映着月光似水一样清透冰冷。
小蛇娘本来心中恼火,看了他这番模样又不禁感到心疼,它伸手轻轻覆在他脸上,果然就跟看起来那样,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你……你没事吧。”它忧心地问。
暮成雪看它的眼神却很深,波澜不兴的眼眸中鲜有地,露出了一丝脆弱。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它,冰冷的手在犹豫中抬起,轻轻握住了纤软柔夷。
“没事……”他望着它,苍白的薄唇翕动,声音轻得恍如一片羽毛,在微风中消散。
小蛇娘蓦地心里微微一动,有一丝没有过的触动悄悄地在胸腔里蔓延。它还没想清楚这是什么感觉,一个可怖的声音就随风传了过来:“现在就说没事,是不是有点太早了,暮将军。”
甘希狰狞地提剑而来,脸上的杀气在疯狂的追逐中酝酿得愈深。不远处皇家护卫团也已经展开了攻势,想必即恒已不幸落网,正在奋力脱身。
小蛇娘唰得变了脸色,它对甘希有一种本能上的恐惧。好在暮成雪守在它身侧,紧握的手掌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