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你偏偏是皇家人呢……”
和瑾听到即恒的呢喃,诧异地反问:“这跟是不是皇家人有什么关系?”
即恒立即回过神,乌黑的眸中一瞬闪过慌乱,他别开视线不去看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容,顾左右而言他道:“没什么,皇家人生来娇贵,吃不了苦。不过公主有些不一样,让我很是意外。”他笑了一笑,便催促道,“公主,鬓狗随时都会追来,它们不会放弃到嘴的食物,我们继续赶路吧。”
说完便当先去前方探路,沉默的气息与之前于危境之中还没正经的那个人简直判若两人。
和瑾发觉自从失足摔落下来以后,即恒就变得有些奇怪,他常常会如呓语般说着莫名其妙的话,有时仿佛在追忆某个人,有时又仿佛回想起一些痛苦的记忆……就好比现在。
和瑾自然不会天真地以为即恒只是在发表他对皇室的偏见,可她想不通前因与后果,到底是什么缘由让他突然之间冒出这样一句话。
……她是皇家人有什么关系?他会是拘泥于身份与门第的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某菲一直觉得现实中的鬓狗是很可怕的动物。虽然它位列于常见的凶猛野兽排名,甚至与狮虎不相上下,敢于从狮子嘴里抢食物,但不知是不是因为长得太猥琐(?),始终难登大雅╮( ̄▽ ̄)╭
它们喜欢群居,十几只鬓狗结队的气势足以让狮子为其让道。肉厚架不住狼多呀,不过据说只能吓退母狮,还不足以威慑雄狮……是因为雄狮的脾气很暴躁?可见,脾气暴躁称霸世界,和瑾你也可以的。= =+
鬓狗在人的印象中乃猛兽中的小人,小人中的王者,一般生活在半沙漠和草原等开阔林地,大家不用纠结它们为什么会跑到深山老林里来度假哈╮( ̄▽ ̄)╭
最后来一张鬓狗君的玉照吧,它也算凶猛动物界的一朵奇葩
【心声:虽然我外表很猥琐,但我的内心很温油】
☆、母亲
即恒突然低落的情绪让和瑾有些无所适从,她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让他不太高兴,甚至是有些难过,少年闷声赶路的背影让和瑾感到心头像被挖空了一块似的,空荡荡地过着凉风。她加紧步伐赶上即恒的脚步,两个人在沉默中行进了一段路程,周遭空寂无边,唯有乱木与蔓草寂静无声地蔓延到看不见的远方,走过之时发出沙沙的轻响。
和瑾终于忍受不了这份压抑,试图通过搭话让气氛有一丝回暖:“你以前说过你的武功还有才学都是你爹教你的,你爹一定很博学多广,非常了不得吧?”
她期待着即恒的回应,不论是怎样的回应都好。谁料在雾夜中,少年的脸色更沉了。
和瑾并没有察觉到少年的情绪,她一面避开灌木与杂草,一面紧追住即恒,见他没有言语以为他在追思,便继续钦佩道:“想想真了不起,精通十八般武艺,十数国古文字,放眼如今的中原大陆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个了,你说是不是?嗯,不对,有第二个——就是你啊!”
她拉住即恒的手臂终于赶到他身边,这才看清了少年冷凝的容颜。他微抿的嘴唇仿佛在压抑某种怒意,好半晌才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他是我最讨厌的人,别在我面前提到他。”
和瑾僵了一瞬,她从未见过他以如此恐怖的表情提起某个人,也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她早就有所预感,也许即恒与他父亲的关系并不融洽,但时隔这么多年,少年成长为人以后再回忆起昔日严父,难道剩下的依旧是当初刻骨铭心的怨恨与敌视吗……
第一次不幸撞壁,和瑾犹如被当头浇下一盆冷水,好在六公主不是个会轻易死心的人,既然父亲没有话题,那么母亲总该有吧。吸取了先前的教训,她在言辞上更谨慎了几分,一面觑着即恒的脸色一面问:“那就说说你娘吧。你从来没提到过关于你娘的事,只有一次宁瑞出宫看望娘亲时,我注意到你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看了很久,连我站在你身后都没有发觉。“
这番话并没有再激起即恒的情绪,他的神色平静下来,目光虽然望着前方,然后双瞳却渐渐柔和,又有些失神。
那一天和瑾在清和殿的前殿里也看到同样的眼神,他与宁瑞告别以后一声不吭在前殿的石阶上坐下来,初春的阳光落在他肩头,在他心里拂上暖暖的一层薄纱。一直到和瑾走进他身后一丈远,少年才惊觉过来。
“她一定非常善良,也非常温柔,就像麦穗一样会在你睡觉前为你唱歌。”
和瑾的幻想让即恒不由失笑,他转过头,凝住和瑾的眸子里带着许多复杂而深沉的意味,顿了一顿才似笑非笑地问:“公主怎么能确信我不是在偷看宁瑞?”
和瑾撇了撇嘴角,不耐烦地说:“不要转移话题,量你也不敢觊觎本公主的人。”
这个理由让即恒反复琢磨了很久,怎么都听起来有些怪异。和瑾见他又不知在想什么,忙将将他的思路引回到当前的话题上来。这可是她借机打探即恒的大好机会,怎么能再被他糊弄过去。
“快说呀,她是个怎样的人?是不是又温柔,又体贴,像天下所有的母亲一样深爱着自己的孩子,每天在你睡觉前唱歌给你听?”
她迫切的心情让即恒感到好笑,然而在看到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眸时,内心不禁又被攫住了。
又是这样充满期待的眼神,清澈无辜,好似氤氲着水雾般的眸子里散发出灼灼的光芒,让人移不开视线。
喉间忽然感到一阵干涩,他想说点什么,却仿佛有种力量在阻止回忆的苏醒。有很多记忆他封存在心里最深处,从来没有想过要去翻动它们。因为一旦揭开其中一角,那些已经死去的血肉仿佛会在一瞬间复活过来,热血在体内倒流,直至将他的心冲毁。
和瑾没有等到即恒的回应,她恍然想起其实即恒曾经有跟她提起过他的家人。在皇宫深处的秘地仙境里,即恒曾说过他的母亲和姐姐都在一次天灾中死于非命,还有一个喜欢他的女孩子临终的遗言却是担心自己毁了容……他的童年自此被刻上了非常深的心理阴影,与相依为命的父亲又如仇人般水火不容。
和瑾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只是想多了解一些关于他的事,可事到如今却发现根本难以下手。眼前这个少年的内心好似一片饱经蹂躏又被掩盖好的屠戮场,只剥开一点草梗,里面就是淋漓的鲜血。而她却以最粗暴最残忍的方式又一次揭开了他的伤疤,连一点预示的机会都没给。
“对、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和瑾慌张地闪躲着视线,顿时不知所措。
即恒看着她慌乱的样子笑了起来,笑得不算勉强,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凝望着远方慢悠悠答:“她不会唱歌,也不温柔,善良还算得上吧,至于是否体贴……不太记得了,那时候还小。”
寥寥几句却已经耗费了极大的力气。和瑾很意外他仍旧愿意回答,而他回答的内容倒更让她感到意外。
在她的心目中天下间所有的母亲都是既温柔又体贴的,就像皇兄的发妻、她的嫂嫂一样。有孩子的女人拥有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母性,宛如太阳般,即便在最寒冷的冬夜里也能驱赶走寒意,带来温暖。她自小就很喜欢嫂嫂,喜欢她身上那份母亲的温暖。而这份温暖是宁瑞的体贴和麦穗的温柔都无法比拟的,所以在嫂嫂过世以后她的记忆便逐渐消散了。
和瑾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她曾在梦里见到一个非常像她母亲的人,可是那个人却想要她死,毫不留情地扼住她的脖颈想要将她自世上抹杀。如果所有的母亲都是既温柔又体贴的,那么那个人一定不是她的母亲,她的母亲也一定是既温柔又体贴的。可是即恒却说他的母亲既不温柔,也不体贴……
掩饰不住的失望浮上她的脸庞,让即恒感到很诧异。他低下头,轻轻地问:“公主想要一个既温柔又体贴,会在你临睡前给你唱歌的母亲?”
和瑾沉默了片刻后抬起眼眸,眼底掠过一丝尴尬,但她最终老实地点了点头。
即恒忽然有点明白和瑾为什么会那么期待他的回答,这个少女虽然在处事上远比她的年纪更为沉着冷静,但她的内心终究只是个十六岁的孩子。对于素未谋面的母亲她勤于去幻想,幻想如果那个人还活着将会是多么幸福。
可现实总是比预期中的还要残酷。
和瑾的身世错综复杂,身为生身母亲的甄玉棠当年惨死在沁春园,其背后究竟有怎样的内情而今已经无人知晓。
但即恒可以肯定的是,即便甄玉棠没有香消玉殒,她可能也不会成为和瑾期待中的那个既温柔又体贴,会在她临睡前为她唱歌的母亲。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熬夜频率有点高,身体吃不消啦,幸好姑娘们大概考试去了(?)等你们回来应该养肥了不少︿( ̄︶ ̄)︿
☆、倒霉
“如果玉妃没有死,公主认为她会是你所想要的那种母亲吗?”即恒忽然问了出来,这个问题他知道没有答案。和瑾不曾见过生母,她对自己的身世知之甚少。她的一切信息都被人封锁了起来,一直在黄金做的牢笼里孤独地长大。而握着钥匙的人,一个是她的父亲,一个是她的兄长。
和瑾怔愣了片刻,这个问题不该有任何疑问,天下间哪会有不爱自己骨肉的母亲?如果母妃还在世,也一定会是一个温柔体贴,会为她唱歌的母亲……指尖不经意抚上颈项,那夜梦里被扼住的恐惧至今都让她止不住战栗,不敢再去回忆每一丝的细节。
她阖上眼,将涌上心头的惊惶压制下去,转向即恒微笑着颌首:“当然了!”
过于明亮的神采仿佛穿透了湖面上的水雾,让她眼眸里的光芒仿佛火一般燃起。即恒凝着那火光,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父皇告诉我说,母妃当年受到叛军惊扰,因为难产才不幸丧生。她为了我付出了她的生命,倘若她还在世,怎么可能不爱我呢……”和瑾仰起头,她的视线在天空中游离,似乎寻找着什么。
可是林中已被雾气遮蔽,抬头什么都看不清楚,她呢喃的声音融化在雾气里,仿佛也变得不分明起来。
“很多人不喜欢我,他们一直在父皇面前参劾我,说我命格大凶,说我生来煞气太重,说我是天罗建国以来最坏的天象异兆……说我这不好那不好。可是父皇对我说,我是他的女儿,就算全天下要与我为敌,他也会保护我,谁叫他是父亲呢。不论别人怎么看,父皇始终都是爱我的,所以母妃也一定会!……也许她不会唱歌,也许她不温柔也不体贴,可是她一定会爱自己的孩子,像所有的母亲一样包容我……不会讨厌我,不会嫌弃我,更不会想要杀我……”
和瑾最后的呓语让即恒很是震惊,他很疑惑为什么和瑾会说出这样的话。然而和瑾的视线一直在雾夜中搜寻,她仰着头急切地想要在天空中寻找什么。即恒花了很大的功夫才想到,她是在找云罗星。
那颗被预言为象征她命运轨道的星辰,同时也是先帝当做玩具赏赐给她的礼物,独属于她的星。
而这份礼物于她而言,太沉重,也太讽刺了。
小时候的和瑾丝毫不会将它当做烦恼,可是物是人非,也许她自己也察觉出了命运对她的嘲弄。
“他们都说她是神女啊,是神明派下人界的使者。不仅通晓过去与未来,还能看到整个天地的命运……她是不是因为看到了我的命运,发现我真的是一颗会给天罗带来厄运的煞星,所以才会讨厌我,才会嫌弃我,才会……想要杀我?”
她的声音已经几近破碎,即恒走上前掩住她的口,将她的头埋进自己怀中。怀里少女轻轻颤抖着,仿佛一碰即碎的琉璃。他并没有听到哭声,却能感受她心里淌出的血。
和瑾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出生以前的事,为什么会以为甄玉棠想要抹杀她?甄玉棠真的因为叛军惊扰才导致难产而死吗?
他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甄玉棠本人。
一直以来即恒都没有去设想过甄玉棠会是一个怎样的女子。她出身甄一门,是甄一门嫡系继承人,天书被毁之前的最后一任主人,更是甄一门选出的能进宫胜任一国之母的神女。她的姓氏足以形成一个符号,几乎等同于天机,神秘不可侵犯。而她在即恒的印象里,也只是这一个模糊的符号。
纵观沁春园里的林木之阵,以一人之力绝不可能完成,何况甄玉棠当时已有身孕。她耗费了大量的人力与物力在此地设下困笼,先帝不可能不会得知。但他默许了她的行为,是否可以理解为这是先帝的旨意,意在剿灭叛军?
——可是隐姑呢?
隐姑是瑞王的胞妹,是叛军余党,先帝的敌人。她却对和瑾关心备至,从她的话中来看似乎甄玉棠临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