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炎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来了。
罗天佑手拿麦芽糖,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他比罗炎矮一个头,身材略胖,皮肤白皙,晚罗炎三个月出生,但对这位兄长却无任何尊敬之意。
他身旁站著一个七岁的小女孩,是罗天佑的妹妹,一身的娇气,五官清秀漂亮。
罗炎转身面对他们,不知他们为何来这儿?平常很少人会涉足南院的。
惜儿自罗炎身后探出头,好奇地盯著眼前的两人,她没见过他们。
“她是谁?”罗天佑孩子气地指著惜儿,他怎么没在府里看过她。
惜儿眨一下眼,注意力随即又转到罗炎身上,她仰头道:“我要找娘。”
罗炎摇头,正要回话时,罗天佑已大剌剌地走来,推了他一把。
“喂!我问你话,你为什么不回答?”在他眼中,罗炎不过是个下人罢了。
罗炎冷冷地睨他一眼,伸手抱起惜儿,他还是让娘照顾惜儿,不然他的工作恐怕会做不完了。
惜儿咯笑著抱紧他,她心想罗炎要带她去找娘了。
但罗天佑却涨红了脸,罗炎竟如此藐视他!
“哥哥问你,你怎么不回答?”罗明珠跑到罗炎面前,双臂张开,挡住他的去路。
罗天佑跨步向前,恶声道:“你再不说我可要叫娘过来,到时可有你苦头吃了。”他拿麦芽糖指著罗炎。“我忘了告诉你,娘要你今天多劈些木薪到厨房,有客人要来。”原本娘是打算叫仆人传话,但他闲得发慌,遂自愿过来,没想到罗炎身边竟多出个小孩。
惜儿在罗炎怀中转过身子,对他们皱皱鼻子。“走开,走开。”
“她是客人。”罗炎淡淡地回答。
“你们也会有客人?”罗天佑将麦芽糖含在口中,走向罗炎,双眼直盯著惜儿,蓦地,他伸手狠狠地捏了她的脸颊一把。
惜儿痛哭出声,罗炎立刻推开罗天佑。“你做什么?”他怒声道,拥紧惜儿。
罗天佑跟脍地退了几步。“你竟敢推我?!”
惜儿啜泣地将脸埋在罗炎的颈边,右手抚著红痛的脸颊。
罗明珠则大声地跑出南院。“我去告诉娘。”
罗天佑气愤地将麦芽糖甩在地上,他如牛一般地撞向罗炎。
罗炎急忙退开,他放下惜儿,免得待会儿被罗天佑撞倒时,殃及到她。
而他才刚放开惜儿,罗天佑已扑向他,两人撞倒在地,罗天佑愤怒地坐在他身上。
“你这下人竟敢推我。”罗天佑暴怒地揍他。
罗炎抬手抵挡,但没有还击。惜儿急急地跑过去,气愤地捶打罗天佑。
“走开,走开。”她推他。“坏人。”
罗天佑怒气冲冲地推开惜儿,惜儿因他的力道而被推倒在一旁,一头撞上石头,她甚至来不及哭叫便晕了过去。
罗炎见状,怒火中烧,他大吼一声,一拳击向罗天佑的脸,罗天佑惨叫一声,罗炎推开他,连忙扶起惜儿。
“惜儿?”他跪在地上,抱起她。“惜儿?”他摸摸她的脸颊,鲜血自她的额上缓缓流下。
一旁原本打算再次发动攻击的罗天佑,瞧见惜儿额上的血,被吓得止住了步伐。
“怎么回事?”
梅秋菊自房内跑出来,她在房内缝衣裳时,听见房外闹烘烘地,便过来一探究竟。
“惜儿。”她大惊失色。“怎么回事?”惜儿的额际流著血。
“怎么回事?”高音尖声霎时响起,一名艳丽的中年妇女往这儿走来,手挽一名丫鬟,身边跟著罗明珠。
罗炎著急地喊著惜儿的名字,一面伸手拭著她额上的血,不料却愈抹愈多,一会儿就沾满了他的手。
“这是怎么回事?”妇人的声音提高八度,她是位丰姿绰约、美艳动人的妇人,头上绾著桃心髻,珠翠装点,穿著浅黄短襦、深绿的长裙,腰间有细褶数十,足蹬三寸金莲,走起路来裙摆如水纹荡漾,明艳动人。
一旁扶著她的奴婢名为喜儿,年约十八,长相普通,穿著一身暗绿襦裙,身材纤瘦,面容略带愁苦。
“这是哪来的野种?”妇人一欺近,便瞧见多出了个女娃儿。
梅秋菊正要上前解释,罗天佑已奔到母亲身旁,控诉地指向罗炎。“他竟敢打我──”
罗炎抱紧不省人事的惜儿,直起身子,她受伤了。
“他打你?!”潘桂花怒火中烧,她冲向前,狠狠掴了罗炎一巴掌。“你这杂种,吃了熊心豹子胆是不是?”她反手又甩了他一记耳光。
罗炎踉跄地退了几步,双手拥紧惜儿,瞧都没瞧妇人一眼。他的举动却惹恼了潘桂花,她作势又要打他一耳刮子。
“我今天要好好教训你一顿──”
“夫人。”梅秋菊护在儿子身前。“您就饶了炎儿……”
“梅秋菊,你好大的胆子,竟敢阻挠我。”她用力地甩梅秋菊一巴掌。
梅秋菊扑倒在一旁,罗炎担心地叫了声。“娘。”他蹲在母亲身旁,想扶起她。
“看你还敢不敢打我!”罗天佑一脸不可一世地说。
“我没事。”梅秋菊安慰地拍拍儿子,她狼狈地爬起,左颊已肿红。
潘桂花由奴婢搀著走到梅秋菊面前。“梅秋菊,你给我说清楚,这女娃儿又是哪来的野种?你就会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是不是?”
“不是,我──”
“啪”一声,梅秋菊又挨了一记耳光,她退了一步。
“还顶嘴。”潘桂花厉声道。
罗炎愤怒地瞪著潘桂花,他不懂为什么夫人老看他和娘不顺眼?
“瞪什么瞪?”潘桂花美丽的脸孔因愤怒而显得狰狞,她右手再次扬起。
梅秋菊见状,急忙护在儿子身前。“夫人,惜儿是我家小姐留下的女儿,小姐过世了,所以我才照顾惜儿,我有告诉老爷。”她急急解释。“惜儿受伤了,可不可以先请个大夫──”
“请什么大夫?不过是撞到头罢了,留点血算什么!还有,你别拿老爷来压我,为什么这事不先告诉我?”潘桂花尖声道。“你哪来什么小姐?”她顿了一下。“哦!我想起来了,差点都忘了你曾是个奴才。你就是和你那位小姐串通好设计老爷,逼老爷娶你的是吧!这叫恶有恶报,听说梅府的宅子被人查封了,这叫老天有眼,人死了还留个野种──”
“惜儿是小姐的──”
“还敢顶嘴!”她用力拧著梅秋菊的手臂。“你这狐狸精。”
梅秋菊隐忍著疼痛,没有回话。
“狐狸精!”罗明珠也学著骂了一句。
“不许你留著那小野种。”潘桂花冷声道。
“夫人──”梅秋菊惊恐地求情。“夫人,我求求你,惜儿没地方去,她会死的。”
“关我什么事?”
“夫人,我求你。”梅秋菊跪下双膝。“我求你。”
“娘。”罗炎愕然地注视母亲,他从没见母亲为任何事下跪过。
“哟!我担当不起。”潘桂花冷哼地笑著。
惜儿在罗炎怀中动了一下,呢喃一声,随即困惑地睁开双眼。
“好痛。”她抬手抚著伤处。“血……”她惊吓的叫著,她望著罗炎,泪水便扑簌簌地落下。
“没事的。”罗炎安慰道,他放下她,蹲在她身前,拿起腰际的上衣替她擦脸、擦手。惜儿的泪不停落下,她抽搭著抱紧他。
他笨拙地拍拍她的背,惜儿只是哭,罗炎抱紧她,脸上的表情慢慢地变得温柔。
梅秋菊则仍跪在那儿乞求,无论如何,她一定要求到夫人答应为止。
罗天佑直盯著罗炎和惜儿瞧。“娘,你就留下那个女娃儿,她挺好玩的。”
“那怎么行?”
“我不管,我不管。”罗天佑使性子。
“天佑──”
“我不管。”罗天佑大声地打断母亲的话,从小到大,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这次当然也不能例外。
潘桂花蹙眉,睥睨地瞥向罗炎和惜儿,突然,她露出一抹冷笑,这下倒好,看不出这死罗炎在乎这女娃儿,这下有法子治他了。
“好吧!”她一副宽宏大量的说。“就留下这女娃儿。”
“谢谢夫人,谢谢。”梅秋菊都快磕头谢恩了。
“不过──”她刻意停顿一会儿。“她可也得给我工作,要待在这个家,就得干活。”这女孩儿是那可恶的梅玉莲的骨肉,她也可以趁机折磨折磨她,以泄心头之恨。
梅秋菊对这要求也只能点头,她不敢有什么意见,免得夫人又反悔。
“走吧!”潘桂花搭著奴婢,走出南院,身后跟著罗天佑和罗明珠。“木柴快点给我劈好,而后再去给我挑水,可别偷懒。”她头也不回的说。
罗天佑回头扮个鬼脸,才转身走出去。
“惜儿,疼不疼?”梅秋菊转过惜儿的身子,她的额头都肿了起来,更糟的是,血还流个不停。
“好疼。”惜儿抽噎著。
“炎儿,快去请大夫。”梅秋菊著急地说。
罗炎立刻起身,梅秋菊瞥见儿子胸口上、衣服、双手全沾著血,睁大了双眼,他这样子出去,不吓死人才怪。
“娘去好了,你照顾惜儿。”梅秋菊匆匆走出后门。
罗炎再次蹲下身子,他将上衣紧压在惜儿的伤口上,试著止住血。
“别哭了。”他抹去她的泪,柔声的说。
惜儿双肩颤动。“好痛。”她哭泣。“我要娘……娘……”她打个嗝。
“别哭。”他安慰地抱著她,吹吹她的伤口。
惜儿吸吸鼻子,擦去鼻水,抽噎著揽紧他的颈项,罗炎抱起她,开始不停地走著,惜儿这才慢慢止住泪水。
她揉揉鼻子,仰头看著他。“你的脸红红的。”她抬手摸摸他的脸。
罗炎想起被掴的几记耳光。“没什么!”反正已是家常便饭。
惜儿一瞬也不瞬地盯著他,突然微笑著噘起小嘴,呼呼地吹他的脸。“不痛,不痛。”而后左右张望。“坏人呢?”
“走了。”
惜儿甜笑。“那他就打不到你了。”她放心地偎在他颈侧。“他是坏人。”她揉揉双眼。
罗炎微微牵扯嘴角,不知怎地,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情绪,除了娘之外,她是另一个他想保护的人,虽然他不能做什么,但他再也不会让她受伤了。
他这样告诉自己。
自惜儿受伤的那天起,梅秋菊和罗炎的工作加重了一倍,潘桂花更派了扫地的工作给惜儿,要她每天把南院的落叶扫干净。
惜儿手拿著比她高出近一倍的扫帚,每天努力地清扫。其实,梅秋菊和罗炎做了大半的事,他们甚至希望惜儿乖乖地坐著就好,但惜儿不肯如此,她总是执著地要帮忙。
到了夜阑人静时,她就会要罗炎带她去找娘,梅秋菊虽然尝试著向惜儿解释“死亡”代表的意义,惜儿却无法体会,她不停地念著要回木屋找母亲,但她不知道回去的路,因此只能不停哭泣。
随著时间的流逝,惜儿不再落泪,但这件事仍在她稚幼的心灵上留下淡淡的伤痛。
到罗府三年,惜儿的生活中只有梅秋菊和罗炎,偶尔潘桂花和罗氏兄妹会到这儿来晃一下。每次只要他们一出现,惜儿就会躲到罗炎背后,她下喜欢罗天佑,因为每次他总是捉弄她,捏她的脸,所以她都躲他躲的远远的。
不过,幸运的是,潘桂花他们很少涉足南院,所以梅秋菊三人的日子倒也过得平静。
此刻,梅秋菊坐在椅上,一针一线地缝制棉袄,初冬转眼将至,她得赶紧将冬衣缝好。这几年炎儿长得很快,他原本的衣服已无法再放宽放长,所以她打算为儿子重新做件新衣裳,当然,惜儿的冬衣她也打算重新缝制,他们两人一定会很高兴。
她望著窗外帮忙的惜儿,绽出一抹笑容,惜儿和炎儿相处得很融洽,笑容也比三年前刚来时多多了,这让她感到欣慰。她听见他们两人的声音轻轻而模糊地飘进屋内……
“抱好,别掉了。”罗炎蹲下身子,交叉惜儿的手于胸前,让她紧抱著劈好的木柴,他身后则背了一大捆木薪,双手还各拿两捆木柴。
“嗯。”惜儿用力点头。
罗炎起身慢慢步出南院,身旁跟著惜儿,其实他一个人拿去厨房绰绰有余,但惜儿总要帮忙,所以他便象征性的让她拿一些。
走出南院后,是一大片花圃,园子里种满各式各样的花草,沿著小径过去有凉亭和水池,池里有浮萍点缀,鲤鱼穿梭其中。
偶尔惜儿会攀在池边看鱼,但大部分都是匆匆走过,因为亭子附近通常都会有罗府的人丁走动,他们尽量避免待太久。
两人穿过亭子,往另一边小径而去,在曲廊上转了几个弯后,才到达厨房。罗炎卸下木柴,堆在后门,惜儿也放下木柴,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抹去脸颊的汗。
“走了。”罗炎说道。
惜儿小跑步到他身边,左手握著他的手掌,两人步上曲廊后,惜儿兴奋地叫道:“蝴蝶!”这季节很少有蝴蝶会出现。
她兴致昂扬地开始追逐蝴蝶,罗炎淡笑地看她沿著曲廊跑。
蓦地,他瞧见对面的廊道有人走来,正想跑过去抱著惜儿回避时,惜儿已忘形地奔向对面的人。
“抓到了。”惜儿才刚说完话,便“砰!”地一声撞上来人,随即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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