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在车上那对夫妻，是沈唯辰的舅舅舅妈？”
“没错。”
“也许是我多心了，不过我听他们的对话，好像他们来的目的不是来探望妹妹。他们一直向我打听陶菲的工作和收入，在s市有没有房之类的，根本没有过问陶菲的病情，还问我能不能给他们儿子安排一个工作。”
唐乔对陶家一家人的做法并不觉得惊讶，讽刺一笑：“是么。”
唐乔走到走廊就听到从陶菲的病房里传出一阵鬼哭狼嚎，走进病房，只见陶母和陶菲抱头痛哭，李素婷站在一边，不停地抹着眼泪，“我的妹妹啊，你怎么那么命苦啊！好不容易快熬出头，结果怎么就出了这么个事儿！”
相对于女人们，两个男人的表现倒还算平静。陶志沉默不语，陶柏干脆拿起床头一个苹果啃了起来。
至于陶菲，确实是真的伤心。自从带着沈唯辰来到了s市，她和家人甚少联系，不是她不想，而是陶母已经不想认她这个女儿。人之将死，陶菲觉得过去的一切已经不重要了，现在他们能一家人团聚，她也算了结了一桩心事。
三个女人哭了大半天，陶柏终于不耐烦了。“爸妈，我们什么时候吃饭啊？我都快饿死了。”
陶菲擦擦眼泪，“对对对，你们还没吃晚饭吧？唯辰，你带外婆他们去餐厅吃顿好的，不要舍不得钱，妈妈给你钱。”
唐乔道：“我带他们去吧。”
“这样最好。唐乔，我妈胃不太好，麻烦你带她去吃点清淡的。”
唐乔叹了口气，“你还有心思关心别人。”
沈唯辰道：“那你呢？”
“我没事，有护工在呢。”
陶柏催促着：“能不能走了？”
“走吧。”
唐乔带他们去了一家s市比较有名的中餐馆，陶母一看到菜单就吓了一跳，“这也太贵了吧！这是吃金子吗！”
李素婷倒不以为意，“妈，我们在这就吃个装潢，大城市都这样。”
陶菲把菜单递给陶柏，“柏柏，你看你想吃什么。”
陶柏毫不客气地点了十几个菜，沈唯辰忍不住提醒他：“我们才五个人。”
“没事，”李素婷笑眯眯的，“柏柏胃口很大。”
唐乔淡淡道，“你让他点。”
菜的味道确实很不错，可陶家一家人都快撑得直不起腰，菜也只是每样只动了一半。
沈唯辰觉得有些可惜：“我们打包带走吧。”
陶柏鄙夷地看了一眼沈唯辰，“打包什么呀，丢人不丢人。”
唐乔没有理他，叫来服务员：“买单，马上把剩下的打包。”
被打脸的陶柏脸色很不好看。沈唯辰拿出陶菲给他的人民币，“唐叔叔，我来。”
“别闹。”
“……”
走出酒店，唐乔问他们要不要回去陪着陶菲，一家人都表示坐了几个小时的车已经累了，明天再去看也不迟。
唐乔把他们送回家。对于要住在小公寓里，陶柏很不满意。李素婷倒是在把两室一厅的公寓看了个遍，“这公寓虽然小，但位置不错，应该蛮值钱的吧？”
沈唯辰似笑非笑，“舅妈，就算再值钱也没用。这是我们租的。”
李素婷立刻不说话了。
把一家人安顿好，唐乔问沈唯辰：“房间都被他们占了，你睡哪？”
“我去医院守夜。”
唐乔想了想，道：“今天你去我家吧。”
“呃？”
“你不愿意？”
“愿意！”沈唯辰迅速地回答，甚至又重复了一遍，“我愿意的。”
唐乔拍拍沈唯辰的肩膀，“也好，晚上我们喝一杯。”
沈唯辰露出淘气又促狭的表情，“唐叔叔，你引诱未成年喝酒真的好吗？”
唐乔耸耸肩，“偶尔一次没关系的。”
唐乔带着沈唯辰回到了家，拿出了不少他珍藏的红酒，两人对坐着一杯一杯地喝起来。
酒精的作用有的时候非常奇特，让唐乔觉得某些事情也不是那么难开口了。
“沈唯辰，你要注意你舅舅一家。他们早就知道陶菲重病，却一直不来探望，现在来肯定目的不单纯。”
沈唯辰放下酒杯，“我知道的。”
“还有，你妈妈的病。”唐乔开始啰嗦起来，“人各有命。你妈妈最大的愿望就是你能过得幸福、快乐。即使……即使她真的走了，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明白。”
“无论遇到什么事，你都要扛下去。日子可能过艰难些，但总能过得去。有困难的时候，你可以去找赵澜之，他会帮你的。”
唐乔的话让沈唯辰有些疑惑，他只当唐乔是喝多了。沈唯辰按住唐乔的杯子，“唐叔叔，你别喝了。”
“嗯，也对，是你该多喝，我陪你喝。”
沈唯辰想了想，问：“唐叔叔，我问你一件事。”
“你说。”
“你真的讨厌我这张脸吗？”
唐乔沉默了下来。
“唐叔叔，我希望你对我说实话。”
唐乔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重重地放下酒杯，“是。”
沈唯辰眼中闪过一丝寒意，“为什么？”
“因为你的脸……和我这辈子最恨的人，很像。”
沈唯辰睁大眼睛望着唐乔，“谁？”
唐乔摇摇头，不再说话。
“所以，只要顶着这张脸，你是不会喜欢我的吗？”
唐乔猛地抬头，“你、你还……”
“没错，我还喜欢你，一直喜欢。”沈唯辰的目光如浸在水里般温柔，“但是我不会强迫你接受我，我还有时间，我不着急。”
“哈。”唐乔突兀地笑了起来，“不，你没有时间。”
沈唯辰眯起眼睛，“唐叔叔，你什么意思？”
“我要走了。”
沈唯辰愕然，“去哪？”
“国外。”
沈唯辰立刻反应过来，“你要出差吗？”
“不是出差。我以后，会一直待在国外，可能……不会回来了。”
沈唯辰镇定道：“你在说谎。”
“我没有，你可以去问赵澜之。我已经辞去了公司的职位，机票也买好了，明天就走。”
沈唯辰发狠般地抓住唐乔的胳膊，“为什么？因为我吗？”
“放手。”唐乔一动不动，表情僵硬。
对峙那么几秒，沈唯辰松开了手，克制不住似的，一挥手就把桌上的酒瓶酒杯都打翻在地。承受了怒气的玻璃器皿破碎的声音让人胆战心惊。鲜血般鲜艳的液体慢慢地地摊上扩散。
“你！”
沈唯辰一发狠地就把唐乔压在沙发上，唐乔皱紧眉，脸色很不好看，他知道自己错了，沈唯辰明明是只狼崽子，即使沈唯辰曾经暴露过他的本性，可自己却一厢情愿地把他当成温顺的绵羊养了那么久。
“沈唯辰！”唐乔恼怒道，“你想干什么！”
沈唯辰喘了一会儿，却没再做什么，而是突然在唐乔面前跪了下来，紧紧地抱住了唐乔的双腿。“唐叔叔，我错了。我不说喜欢你了，我发誓我再也不会说了，你别走好吗？我现在只有你了，拜托你留下来陪我。求求你，别走。”
☆、第46章
唐乔觉得心里不住地翻腾着。沈唯辰非常清楚自己到底是怎样的人，可这些年来却一直拼命地压制住内心的阴暗面，把自己乖巧温顺的模样展现给唐乔看。即使到这个时候，沈唯辰还是跪在地上，求唐乔不要离开。
唐乔居高临下望着沈唯辰，近距离对上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用力捏住他的下巴。“沈唯辰，你不需要求我，你不需要求任何人。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无论谁都改变不了。”
沈唯辰没有再说话，但是抱着唐乔的力度又加了一倍。
“记住，你没有必要委屈自己。为了获得其他人的喜欢而改变自己，是非常愚蠢的事情。你是什么样的人，就应该过什么样的生活。你不用依照任何人的喜好改变自己，包括我。”
沈唯辰的眼神突然变了，几乎是凶狠地盯着那双幽深的眼睛，变了调得声音里带着一种压抑的嘶吼。“你觉得我愚蠢？”
“没错。”唐乔毫不犹豫道，“我不会喜欢上一个伪造出来的假象。”
落地窗上还没有拉上窗帘，路灯的灯光透过玻璃窗照射进微暗的室内，让唐乔能清楚地看着沈唯辰略为狰狞的脸，心中一阵刺痛。“你起来吧。”
沈唯辰没有动。
“还有两个小时我的飞机就要起飞了，我现在必须去收拾东西。”唐乔想走得低调些，特意买了凌晨的机票。庆相逢，恨离别，每个人都是这样。
沈唯辰依旧没有反应。
“沈唯辰，”唐乔语气不善，“放手。”
沈唯辰身体条件反射地僵硬起来。从小到大，只要唐乔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他立刻会停止调皮或者撒娇，乖乖地做一个好孩子。
唐乔趁机推开了沈唯辰，朝房间里走出。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既然要在国外长住，大多数日用品在那里买就好。唐乔把一些换洗的衣服，证件，还有从家里带来的照片一一放进行李箱里。
沈唯辰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向房间，在门口停下。眼前的画面就像是电影中的慢镜头，唐乔合上行李箱，顿了顿，然后直起身，对上他的眼睛。
沈唯辰的胸口就像堆积了一大片乌云，沉闷不已，只要一声雷响，就会下起倾盆大雨。
唐乔穿上一件长到膝盖的风衣外套，戴上围脖遮住下巴，拖着行李箱朝沈唯辰走来。
即将要和沈唯辰擦身而过时，唐乔停下了脚步。“公寓的钥匙，我就不收回来了。等你妈妈……你可以把那边的公寓退了，住在这里。还有那辆车，我已经托人去办手续了，我说过，那是你十八岁的生日礼物。”
“唐叔叔，你会回来吗？”沈唯辰喑哑着嗓子，声音劈裂。
唐乔轻笑一声，“谁知道呢。”
唐乔再次迈动脚步，来到门口，打开了大门，室外涌进来的空气带来一丝寒意。
胸口中那种窒息般的痛苦趋势沈唯辰本能地向唐乔扑去，紧紧地抓住了唐乔的手腕。唐乔微微侧过身，沈唯辰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什么都说不出来。
唐乔等了一会儿，想要挣脱开沈唯辰的手，可沈唯辰却瞪着通红的双眼，死死地抓着他。
唐乔放下行李箱，覆上沈唯辰的手，一根一根地把沈唯辰的手指掰开。
直到手中什么都没有，沈唯辰依旧茫茫然瞪着眼，像一口看不到底的深潭。
沈唯辰出神地站在原地，等他缓过神来，唐乔已经不知道走了多久。
对着空无一人的公寓，沈唯辰颤声唤了一声：“唐叔叔……唐乔。”
可是他已经走了。
纵使呼唤他的名字，他也不会回来。沈唯辰低下头，用双手隐藏那不停流下的眼泪，发不出一点声音。
唐乔坐上出租车前，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他住了近十年的公寓——客厅的灯还亮着。
去机场的路上，密闭的车内让唐乔觉得烦躁，他打开了车窗，凌晨十分街上的车辆少得可怜。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象，唐乔的脑海中全是沈唯辰的样子。
乖巧的，可爱的，开心的，撒娇的……
“先生，能不能关上窗户？现在外面温度很低。”
“抱歉。”唐乔的声音有些嘶哑，“麻烦能不能快点？我赶时间。”
“没问题。”
唐乔赶到机场的时候，飞机还有半个小时就起飞了。在候机室，唐乔遇到了一个看起来有几分眼熟的男人。
男人客气地向他自我介绍，“你是唐先生吗？”
唐乔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沈先生叫我来接你。”男人从唐乔手中接过行李箱，“飞机马上要起飞了，我们走吧。”
坐在座位上，唐乔拿出手机，总觉得自己应该再和谁联系一下，说说话，当作最后的告别。可是他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找谁，找唐怀章只会徒添伤感，赵澜之估计不愿意理他，而沈唯辰……还是算了。
空姐温柔地请他把手机关机，唐乔依言照做，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等飞机再次落地的时候，迎接他的，会是怎么样的生活？
手机响起的时候，沈唯辰终于回过神来。他吸吸鼻子，试图让自己的语气正常。“喂？”
“是沈唯辰吗？”
“是，请问有什么事？”
“你的妈妈已经病危了，现在请你马上赶到医院。”
沈唯辰猛地站起身，膝盖磕到了茶几的衣角，钻心的痛。可沈唯辰已经顾不了那么多，忍着剧痛跑出家门。
视野之中沈唯辰看不到出租车，沈唯辰拼命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奔跑着，夜晚的寒风像利刃一般一刀一刀地刻在他的脸上。
沈唯辰跑了二十分钟，终于打到了车。他开始给唐乔打电话，却一直都打不通；他又打电话给舅舅一家人，是陶柏接的电话。睡梦中被吵醒，陶柏的语气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