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女儿,还是你贴心,娘还真不舍你嫁出去。”纪夫人感动地道,一如往常,只要有理由,无论多荒谬,她马上可将不想面对的情况自动遗忘。
而纪嫣儿就像每一个听到婚嫁之事的小女儿般,总是带着娇嗔的害羞,垂着蝶首道:“女儿才不愿嫁呢,女儿要一辈子侍奉爹和娘。”台面上是这些话,心里却自傲地想:很好,在书卷或戏剧里,那些名家千金总是讲着这些冒疙瘩的台词,满恶心的,可是对她的娘一定很受用。
果然,纪夫人激动的只差没潸然泪下,一把将心肝搂入怀中,“傻丫头,女儿家长大了总是要嫁的,娘再不舍,也不可能留你一辈子。”
“娘!”纪嫣儿也充满感情的回抱住母亲大人,不忘沾些口水往眼上抹,这时候总要眸眶含泪才逼真,随即看到站在一旁摇头的春日,她贼笑地比出一个摆平的手势,不理会春日那叹气的表情。
“嫣儿呀,娘知道你孝顺,常跑佛剎古寺求菩萨保佑爹娘健康,可是近来日头挺毒的,要晒病了可怎么得了,听话,别老往外跑了。”纪夫人拍拍爱女那细嫩的脸蛋儿。
“什么!”纪嫣儿不得了的大叫,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控,硬挤出敷衍的笑容。“女儿挂念爹娘的身体安康嘛,而且禅寺的主持也说女儿佛缘深厚,再说女儿一点都不觉得辛苦,娘别担心了。”
开玩笑,平日要扮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够辛苦了,这是唯一可假名义跑出去野个够的机会,怎能失掉!
“真亏你有心。”有个孝顺的女儿,纪夫人开怀又陶醉地说。“娘是怕你皮肤晒坏了,看看为娘,就是少晒那些毒死人的日头,才能让那些老姊妹们说,岁月一点都没有在我脸上留下痕迹呢。”
“当然,它们只留下了体积。”嫣儿撇着唇色。
“什么?”
“没什么!”面对母亲,她永远绽出最甜美的笑靥。“娘你天生丽质,身为你的儿女,我们真是好福分,才能拥有这么好的遗传。”
“好、好,不枉娘把你们这三个儿女个个生得这么人模人样的。”有个嘴甜的女儿,绝对是母亲最骄傲的虚荣。
“是呀、是呀!真是辛苦你和爹了。”嫣儿灿笑的漫应。
“好啦,记得待会儿到前厅来,你也知道,你爹就是爱炫耀自己这个宝贝女才艺高,尤其今天这个贵客可重要了,别让你爹失了面子。”纪夫人挥挥手绢叮嘱。
见到母亲终于要起身离开,纪嫣儿赶紧乖巧地道:“女儿知道了。”
“夫人慢走。”春日也在一旁恭送,却见身边的纪嫣儿竟朝前方人拉着鬼脸,舌头上下摆动的就是一副“怎样、怎样,你没看到吧”!
竟在夫人身后做怪!春日警告的皱眉,纪嫣儿偏故意挤着五官,还一脚踩上椅子,拨开衣袖现出少女那不该随意展露的粉嫩臂膀,活像要鼓肌肉的示威响应。
“对了,女儿呀,你二姊有捎信来说,过几日她……”才走到门口的纪夫人突又笑着回头,将这一幕很准确无误的接收入眼。
“夫人──”婢女吓人的惊呼随着纪夫人直直倒下的身躯响透纪家上下!
当纪嫣儿想尽办法延迟到前厅时,人已摆脱春日的监视溜到后庭园来。
“‘挡灾’、‘去邪’,快点出来──”她在庭园的林荫小径上引颈高唤。
一双美目小心看着草丛里,是不是有爱犬“挡灾”的踪影,抬头更是仔细搜寻茂盛的枝叶间,宠猴“去邪”有没有藏匿其间。
“‘挡──’”就在她要再呼声大叫时,一团黑影快速的从前方迎面扑来。
啪地一声,一个毛绒大物贴上纪嫣儿的脸,结结实实的将她五官罩住,毛绒绒的四肢也随即抱住她的头。
“吱!吉吉!”热情的猴子很高兴地将主人的头当树攀附。
当它爬到主人那梳挽得一丝不紊的头顶时,不忘给对方一个同类的对待,拨开头发抽丝抓虱子。
“我说‘去邪’……”嫣儿润润唇,不想好言以对,却在看着额前那一络一络覆下的发丝时,升起了剥猴皮的冲动。“本小姐美丽的头发不比你那杂乱的猴毛,无需费心,给我滚下来!”
她猛然抓下头上的猴子,没好气地问:“‘挡灾’去哪了?”
“吉!”刁猴扁出一排牙齿响应。
嫣儿柳眉一挑,却不忘先定眼瞄着周遭,确定无人后,才一把掀起泼猴额上的绳圈,凶光毕露的大骂。“他妈的,本姑娘不扁你,你骑到我头上当老大,哪天我把你身上的猴毛剃掉,只在头上留束冲天炮,一脚踹你到同类中,看是你嚣张还是我得意,再惹我,就让你连虱子都没得抓!”
“咕──噗──”“去邪”悬空的四肢划动之余,不忘朝恐吓的主人吹起个口水泡泡,展现它的威武不能屈。
擦掉一个弹到脸上的口水泡,纪嫣儿扯唇。“好、很好,人家说物似主人形,你这死泼猴既然学不来我这温柔婉约的模样,本姑娘就打到你像──”她挥手一扬,“去邪”吱声大叫!
然而想象中的一顿好打没下来,就见纪嫣儿原本高举的手用力揉着额头,懊恼地自语。“天老爷,我干么跟只蠢猴子废话!直接剖了猴脑炖汤,再挖了这双贼溜的眼珠晒干,然后把这身猴血给老爹配药酒,从头到尾都不浪费,这才不枉我养了四年的精力,真是好主意!”
像这种时候动物最好不要太有灵性,听不懂会比较幸福,否则就像纪嫣儿手上这只缩成一团的猴子,被主人寒笑的眼瞪得直发抖。
“早知道叫招财进宝还实际点!”纪嫣儿冷哼道。
当年“澄园”一辱后,她便认定自己运势不好,于是养了这一犬一猴,特别取了“挡灾”、“去邪”,想要未来运如此名,平安大利,最重要的是千万不要再见到那讨厌的人,因此无论到哪总带着这二只她认定的吉祥物,没想到刁猴“去邪”老要欺负小玩犬“挡灾”,每每互相示威追逐,原想让宠物随性自在的纪嫣儿,近来却很想以笼子关他们一辈子。
“‘挡灾’呢?”她杀气满脸的直逼眼前的猴崽子,这次不待手上的“去邪”有任何反应,纪嫣儿就听到一阵断续低微的狗呜声。
她不解地循声望去,随即骇然大叫:“这、这怎么回事?‘挡灾’怎么会在……亭子顶!”前方靠湖边的一座小亭台,一只褐白毛色相间,且尾弯高翘,身长约一截手臂长的小犬儿,正畏缩的捱在斜滑的顶檐,随时有落水之势。
而“去邪”趁她这一愣的当头,赶紧挣脱箝制,待主人想再擒来,矫捷猴影已跃上树林消失无踪。
“臭猴子,等一下不招待你一顿刑求大餐,主人换你当!”纪嫣儿怒不可遏的握拳切齿。
“去邪”最会做的,就是欺负身形小的“挡灾”,经常把这只小玩犬抓至高处戏弄。
“‘挡灾’撑着点,千万不要掉下来,我来了!”纪嫣儿大声安抚,赶紧跑到最靠亭台边的大树,用力拉起袖子撩起裙襬准备发挥主人的爱心。“别怕,一切都没事,这点小困难,我一下……就……”望着那巍耸入天的大树,她的气魄有些犹豫了。
“晤……这个……”纪嫣儿清清喉咙,朝上头的爱犬叫道。“‘挡灾’呀,我看你自己跳下来好了,放心,我一定马上到湖边捞你土来,所以不要叫了,否则其它人都会被你引来了!”她用力拍胸保证,认定爱犬灵性高,定然能明白主人的意思。
可惜“挡灾”小犬此时灵性尽失,面对快跌落湖中的可怕威胁,小小的身躯发出凄惨至极的声音,且有越见锐号的气势。
“好,来了、来了,不要叫了!”深怕最终会将他人引来的嫣儿,赶紧手脚并用的爬上树去。
爬树对纪嫣儿来说并不陌生,甚至可说熟练,因为“佛缘深厚”的她,平日勤跑古剎佛寺参拜的纪家三小姐,都是到靠近庙宇的林木里,由丫鬟春日把风,三两下便爬上枝干遥望前方的寺庙,以眼神参拜,完全奉行心诚则灵,不拘形式,交差完后便改装到各个名胜古迹玩它个够,然后每晚睡觉前再发誓,明天开始一定好好当个知书达礼的名媛小姐。日子天天发展的像既定模式,只不过平时有春日在,所以她爬树的高度都只属尚可,而今日这雄伟的大树真可叫高耸了,就算顽皮如纪嫣儿也有些胆战心惊。
“老天保佑,千万则在这时有人来,否则我一头乱发还挂在树上,严谨的老爹可能会气到发疯,至于娘别说昏倒,大概连过去(去世)都会,真是可怕!”就在她边念边爬的假想后果时,人已攀上亭顶。
而“挡灾”一见主人,高兴的忘了斜滑的亭顶,低呜的便要冲过来。
“停──”嫣儿赶紧伸手阻止,深怕这只笨狗最后还是掉进湖里,枉费她这番力气,最重要的是下面可没人能救它!“待在那,动都不要动一下,等我想到好方法……再说!”
是的,再等一下,因为一上来后她才发现,这座亭台顶以琉璃瓦堆成,片片光滑,只要她稍动一下,身形都有往下掉的趋势,所以也只能学“挡灾”一样紧伏在斜滑的事顶上。
“现在可怎么办?”嫣儿愠恼的额头靠着瓦片,颇哀怨她老爹是不是有钱没地方花,一个花园小亭顶用琉璃瓦片堆砌做啥,又不是什么大殿堂屋瓦。
就在她头痛至极时,眼尖的瞥见底下不远处的小径上,有个衣袂飘逸的男子背手漫步而来,虽有段距离看得并不真切,但那陌生的身影让嫣儿确定来者并非纪家中人,唯一有可能的便是今天来的客人坐闷了出来散步。
“喂!”无可选择下,她开口唤人了。
这不大不小的声音,仅让男子的身形略一迟疑,便再往前走着。
“喂──”加重的音量多了几分不爽,猪八戒,他难道不晓得身为一个有气质的千金她不能高声大喊吗?
终于,底下的男子抬手挡刺眼的阳光,朝纪嫣儿的方向望去,在半遮的袖子和阳光下,来人的面庞显得不易看清。
“嗨!”对方慵懒的声音响应。
纪嫣儿不敢置信地看着底下的男子竟打声招呼后,便继续他的漫步,好象不过路上偶遇大家点头微笑。
“站住──”有气质的纪家三小姐终于在外人前开嗓大吼。
男子在她这声悍吼下是停下脚了,这次懒洋洋的声音多几分玩味。“请问,上头……是人吗?”
他妈的,难不成是长在屋顶上的大蘑菇吗?火大的纪嫣儿忍住夺喉大骂的话,僵硬地扯开唇色讪笑着。“公子说笑了,你见过谁家的屋顶摆个人和一条狗吗?”
他像明了似地点头。“姑娘真是好兴致,竟有顶着大太阳到亭顶赏景的雅兴,那小生就不多打扰了,请!”说着便要离开。
“你是猪呀──”纪嫣儿的霹雳咆哮,终于开炮。“眼睛瞎啦、脑子纸糊的呀,看不到一个柔弱、楚楚可怜的淑女落难在屋顶上,她很无助的需要拯救耶──王八蛋快点想办法把我弄下去──”她越骂火越炽。
“原来姑娘是陷在屋顶上。”男子的声音这次听来彷佛较为恐慌了。“我赶紧去前厅去通知大家,说纪家三小姐在屋顶下不来了!”
“等……等一下,你……你怎么知道我是纪家三小姐?”纪嫣儿惊慌又心虚地男子反应出比她更讶然的声音。“我乱猜的,原来姑娘真是那个外传,端秀、温婉、知书达礼、不出恶言、好气质、有修养的纪嫣儿小姐,小生这厢有礼了。”
男子一揖为礼。
故意的、对方一定是故意的,亭顶的纪嫣儿咬牙切齿,底下那个死男人一句句的赞美摆明都是嘲讽她的,只是……这种气氛的感觉好熟!
“纪三小姐就请你再支撑一下,我马上去告知纪老爷,放心,前厅那伙全都是地方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大家都很乐意拯救一个落难在屋顶上、楚楚可怜又无助的淑女。”
“不──不用了!”开玩笑,地方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如果全跑来看一个披头散发陷在亭顶上的纪家三小姐,她纪嫣儿的脸往哪搁,最重要的是她的天沐哥会怎么想!越想越可怕的纪嫣儿用力摇头,全然忘了春日先前告诉过她,纪崇今天只带回一个贵客,何来一大票地方上有头有脸的人物。
“我想你还是──”就在她懊恼地想叫男子另想他法时,底下却已空无一人。
“喂、喂,你去哪了?”
天哪,不会真的跑去前厅搬人了吧!这一想,骇得纪嫣儿更是扯嗓大叫。“喂──你快回来──快回来呀──”
“来了。”一个慵懒低哑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哇──”这一吓让纪嫣儿攀紧在亭顶的四肢顿滑,一滚翻落亭顶,一个快速的力道拉了她一把,却不知有心或无意的只让她攀附在屋檐。
虚惊一场的纪嫣儿抬头看向来人,猛地迎上的就是在无数个噩梦中,那双总带着嘲意的墨邃之瞳,还有优美的唇角边那抹永不离唇的邪气微笑。
“你──”噩梦成真,纪嫣儿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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