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似虚、影似幻,千百道人影回出千百道爪影,一爪一颗血淋淋的心,活生生挖出、活生生掐爆,那样残忍、那般狠毒,虽然左臂衣袖里头是空的,但光是一只右手就够杀得那些鞑靼人惊魂丧胆、魂飞魄散了。
恶阎罗!
到底哪一个才是恶阎罗呢?“大哥,快呀!”她又催促了一次,目光在那三位脸上绕来绕去,猜想或许是……是……
哪一个?
“你公公和妹夫在一起,”宫仲卿有点困惑,不解她为何如此急切。“他和妹夫很像。”
“笑阎罗?”宫雪菱揽眉思索,突然想到独孤笑愚的笑。“笑容?”
“对。”宫仲卿失笑。“还有你四叔,他也和妹夫在一起。”
“怒阎罗?”宫雪菱喃喃道,想起那位到镳局为“兄弟”报仇的中年美男子。“的确,四叔的脾气好像不太好。”
“至於这位,”宫仲卿指著一位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你应该叫他二叔。”
“毒阎罗?”宫雪菱眨了眨眼,忽地凑近宫仲卿,小声耳语。“二叔看上去一点也不毒嘛!”
真没礼貌!
宫仲卿瞪她一眼,以示警告。“你七叔。”
“鬼阎罗?”宫雪菱望著那副嬉皮笑脸,点点头。“名符其实!”
“还有……”再指向最後一位中年男人。“你六叔。”
“恶阎罗?”宫雪菱错愕地盯住那张比姑娘家更文静、更秀气的脸容愣了好半天。“大哥,你……指错人了吧?”
“指错了?那我该指谁?”
“你自己!”宫雪菱点著头说。“对,你比六叔更像恶阎罗!”
周围好几个小伙子霍然爆笑。
“别胡扯了!”宫仲卿哭笑不得。“还不快叫人!”
“是!”宫雪菱马上乖乖的一个个叫过去,“二叔,七叔……”可是叫到第三位时,她还顺带捧出一脸谄媚送出去。“六叔,有没有兴趣收徒啊,我拜你为师好不好?”
李慕白怔了怔。“收你为徒?”
谁知他一开口,宫雪菱又讶异地呆了呆。“六叔,六婶儿都没给你吃饱是不是?”
周围那几个小伙子顿时又笑翻了,连毒阎罗和鬼阎罗都忍俊不住失笑。
李慕白啼笑皆非,有点尴尬的咳了咳。“我说话原就这样。”
“是喔,”宫雪菱又点点头。“那六婶儿的耳朵一定练得很灵光了,不然就听不见六叔说话,你要她煮饺子,她却给你煮馄饨,难怪六叔吃不饱!”
小伙子们快笑挂了。
“大嫂,想学武,叫大哥教你嘛!”
“叫笑哥教我?”宫雪菱不屑地哼了哼。“他只会教我:立春,该孵秧子了;春分,该种甘薯了;谷雨,可以采收梅子了;夏至,该收割了,接著又要插秧了,还得给芋头培土施肥,啊,对了,忘了问他是什么时候给猪公、猪母配种……”
她愈说,大家愈是狂笑,说到最後,有人跪到地上起不来了。
“大……大哥就是爱干庄稼活儿!”
“何止是爱干庄稼活儿,他根本是走火入魔了!”宫雪菱喃喃咕哝。“成天念著种田、种田,他在西陲的名头该不是叫锄头阎罗吧?不对,怎么可以跟他爹同样的名号,应该叫……叫……啊,我知道了,叫锄头修罗?”
这下子,连李慕白都忍不住笑到掉眼泪。
“真是够了,愈说愈离谱了!”宫仲卿也笑不可抑。“咱们还是先回奈亦日大会等他们吧!”
“我同意,”宫雪菱马上举双手赞同,她也急著想尽快见到独孤笑愚,没有耐心在这里等待他。“不过……”她转身,娜朵抱著她另一个宝贝儿子专注地听他们说话。“娜朵,我家人来接我了,所以……”
“没问题,是你救了我们,我自然要放你自由。”娜朵忙道:“可是你表姊我就没办法放她自由了。”
“为什么?”
“因为她已经自行逃走了!”
“耶?!”
“那时候你好像就快抵挡不住了,所以她就自己一个人逃跑了。”
自己一个人逃了?
说她自私还真是自私,不过,也难怪啦,在娜朵的部落里,虽然做牛做马很辛苦,至少看在她的份上,没有人会对陆佩仪乱来,但如果被瓦剌人捉去了,陆佩仪不只要做奴隶,还是性奴隶,她不逃才怪。
虽然她的功力没了,起码招式还在脑子里,只要谨慎小心一点,想逃跑应该也不太难。只是……
她能逃到哪里去?
天苍苍、野茫茫,一望无际的茵茵牧草间流淌著婉蜒的小河,络绎不绝的牧民自四面八方聚集过来,漫山遍野的毡包中飞扬著缕缕炊烟,豪迈的大碗马奶酒、热情的手抓肉,马头琴声伴著羊鸣马嘶,这年的奈亦日盛会如同往年般热闹。
宫雪菱他们的毡包就搭在会场最外围的草地上。
“来了!来了!大哥回来了!”鬼灵精雀跃的跑来通知宫雪菱。
宫雪菱咽了口唾沫,“他知道……”不知为何,她有点紧张。“呃,你们找到我了?”
“不知道!”鬼灵精嬉皮笑脸的咧咧嘴。“我爹说要给他个惊喜。”
惊喜?
最好不是吓死!
於是,她急步随著鬼灵精赶去“迎接”她的夫婿——其实是想早一刻见到他,可是远远一瞧见他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脚步却煞然止住了。
相隔一年再见到她的庄稼人夫婿,她突然有种恍如隔世般的感觉。
特别是第一眼,她是从远处看见他的,而他又跟她记忆中的模样不太一样,沉凝的脸上没有半丝表情,就像阳光掩上了重重的乌云,瞧不见他脸上有任何生气或光采,有那么一瞬间,她恍惚以为他只是一个活的死人,使她觉得他们似乎是两个世界的人。
然後,宫仲卿跟他说了两句话,并指向她这边,他似乎不相信似的猛然扭过脸来,旋即,他看见她了。
她以为他会立刻冲过来抱住她,又笑又叫之类的。
但他没有,他只是看著她,那样深刻的、长久的,宛如要看穿她整个人似的注视著她,一眨不眨,一瞬也不瞬,良久、良久……
突然间,他脸上的生气回来了,光采回来了,然後,他慢条斯理地走向她,一步步慢吞吞地,一点也不急,仿佛他正在做午膳後的散步似的,但他的视线始终紧紧地捉住她,丝毫不放松。
最後,他站定在她面前,又俯眸深深凝视她大半晌後,他的嘴角开始徐徐地往两旁拉开,再拉开,再拉……
终於,她记忆中的笑容也回来了。
而他的第一句话是,“现在回家,应该还赶得上给芋头培土施肥吧!”
於是,她再也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同时又热泪满眶地扑上去抱住他又笑又叫。
“喔,笑哥,我好爱你,爱死你了!”她终於说得出口了。
相反的,他一点也不激动,只是环臂圈住她,紧紧地,使她的娇躯一丝缝隙也没有地与他的身躯密密贴合在一起,然後拍拍她的背。
“好了,逃家的老婆,别再撒娇了,该回家了!”
“谁跟你逃家!”宫雪菱不甘心地仰起涕泗纵横的娇靥,又哭又笑地恨恨捶他一拳。“人家也没有撒娇!”
独孤笑愚笑吟吟的,好好脾气的承受她一拳。“好好好,都没有,现在,可以跟我回家了吧?”他急著要把妻子带回家“收藏”好,免得又失去她了。
宫雪菱又捶他一拳。“至少先看看你儿子一眼吧?”
独孤笑愚怔了一下,继而愕然傻眼。“怎么,你已经生了儿子了?”
宫雪菱不满地噘起小嘴儿。“你忘了我怀孕了吗?”
“没忘、没忘,我怎么敢忘!”独孤笑愚忙道:“只是,我以为你在那场洪水中会失去孩子,就算没有,起码也得先生上两、三个女儿才会生儿子。”
宫雪菱得意的拾高下巴。“我厉害嘛!”话落,她硬挣开他,跑进毡包里抱出一个儿于,娜朵抱著另一个小娃娃跟在她後面。“喏,你儿子!”她把儿子放入独孤笑愚怀里。
独孤笑愚小心翼翼地抱住儿子,无限惊叹、无限喜悦地审视怀里的小娃娃。
“不敢相信,我真的有儿子了!”
宫雪菱嘿嘿笑。“怎样,佩服我吧?”
独孤笑愚抬眸看她,失笑。“老婆,你得意忘形了!”
宫雪菱傲慢地哼了哼。“我有本钱嘛!”
“是是是,你厉害!”独孤笑愚一臂抱紧孩子,另一手又牵起妻子的手。“走吧,回家吧!”这下子,他更急著要回家了,他们母子俩都得好好“藏”起来。
“慢著!”
“又怎样了?”
“你不要你儿子了?”
独孤笑愚困惑地低头看看怀里的儿子。“要啊!”
宫雪菱翻翻眼。“另一个!”
独孤笑愚好一晌没出声,骤地失声大叫,“另一个?”
宫雪菱从娜朵怀里抱回另一个儿子。“对,另一个。”
独孤笑愚更是惊骇,“那也是我儿子?”他依然拉著嗓门大叫。
宫雪菱表情不善的眯起眼来。“不然你以为我跟谁生的?”
周围的人全笑了起来,但独孤笑愚没空理会他们,连忙看看自己怀里的孩子,再看看宫雪菱怀里的孩子,一样大,不可能是先後生的,何况,才一年,她怎么可能连生两个孩子?
“天哪!”他更是惊叹,不可思议地。“双生子?!”
“没错!”宫雪菱把另一个孩子放入他另一边手臂。
独孤笑愚几乎无法置信的左边看看、右边看看,来回一直看,嘴里不断发出惊叹声。
最後,他终於惊叹够了,随即得意地转注一旁满脸错愕的中年男人。
“老爹,两个,这下子你该满意了吧?”
“……”某人说不出话来了。
独孤家不是代代单传吗?
终曲
绚烂的夕阳下,一条挺拔的身影刚刚结束田里的活儿,抬头看看天色,心想恰好时间,於是将锄头荷上肩,跨上田埂,怡然自得的缓缓走在田埂问,那神态就如同这村子的名字:
悠然村。
一回到靠山边的大屋,他直接走入屋後的澡堂,如同往常一般,里头早已备好一桶冒著腾腾热气的浴水,让他痛痛快快的洗了个澡,再换上舒适的长衫,他才刚踏人大屋一步,迎面便是三个小家伙宛如三团肉球似的一起滚过来,四岁的小女孩捉住他右脚往右拖,一双两岁的小男孩抱住他左脚往左拉。
如果不是他功力深厚,早就被他们活活撕成两半了。
“爹,陪芙儿玩扮家家酒啦!”
“爹,抱抱,抱抱!”
“爹,我也要抱抱!”
他蹲下去,一个个粉嫩红腮照顺序亲亲过去,再起身,牵起他们的小手往前厅去。
“吃过晚膳後再说,嗯?”
“那芙儿要吃鸡腿!”
“我也要鸡腿!”
“我也要!”
“没问题,鸡腿是你们的了!”
前厅,三张大餐桌旁早就坐满了人,就等他们父女四人的大驾光临,人数一齐就可以开动了。
“好,都到齐了,开动吧!”
笑阎罗一声令下,二十几双筷子便迫不及待地飞向同一只盘子,随即一筷子不合在盘子上头轰轰烈烈的“打”起群架来了,你来我往、战况激烈,一下子就折了好几支筷子。
“够了!”笑阎罗哭笑不得。“从小抢到大,都几岁的人了还抢鸡腿,给最小的吃!”
“不公平!”大家齐声抗议。“大哥一个人就占了三只鸡腿!”
“又不是我吃,是给我女儿和儿子的。”独孤笑愚笑吟吟的一只只鸡腿夹给他的宝贝儿子、宝贝女儿,一张桌上只有一只鸡两只鸡腿,还得由邻桌上贡一只鸡腿过来。“不服气的请去咬我爹,我绝不会阻止你们。”
话声刚落,某人就吼了起来。“可恶的小子,竟敢陷害我!”
一眨眼,餐桌上的大家长不见了,其他两张餐桌上的人也跟著瞬间消失,只剩下鬼阎罗的儿子,他们最鬼。
想打的尽管去打吧,剩下的鸡腿全是他们的了!
“你这才叫真正的笑里藏刀,”毒阎罗直摇头。“你自己不用拿刀,别人就抢著帮你拿!”
“连自己亲爹都不放过,你行,够奸、够狠!”鬼阎罗笑得好不快意。
“多谢二叔、七叔夸奖!”独孤笑愚面不改色,始终笑嘻嘻的。“老婆,趁他们不在,还不快吃!”
“没看见我在吃了!”说著,宫雪菱伸出筷子夹去一只鸡腿。
“请等一下,大嫂,鸡腿是给小的吃的耶!”鬼阎罗的儿子们抗议。
“所以我才吃的呀!”宫雪菱一脸无辜,拍拍自己的小腹。“喏,最小的在这里哪,嗯,说不定又是两个,记得再留给我一只啊!”
鬼阎罗的儿子们顿时哑口,阎罗夫人们全都笑歪了嘴。
太贪了吧,他们一家子就占去五只鸡腿,剩下一只,大家一人一口都不够,剩下的只好啃鸡骨头!
“你们夫妻俩一样奸、一样狠!”怒阎罗啼笑皆非地转过另一边去吃饭,不想跟他们“同流合污”,可是没一会儿又转回来了。“对了,雪菱,这回我到大漠去买马,碰上一个人了。”
“娜朵?”用筷子吃鸡腿不方便,宫雪菱索性用手拿起来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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