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扇子,为什么我从没见过?”
“你看过有谁摇扇子种田的吗?”独孤笑愚莞尔笑道:“用不着自然就收起来啦!”
“借我看!”宫雪菱很干脆地伸出手去。
独孤笑愚笑着掏出扇子放在她的掌心上,她马上缩回手去仔细端详那把扇子。
淡紫红色的丝绸扇面,两边是深紫红色的玉扇骨,中间是檀香木扇骨,散发出淡淡的檀香味,十分精致高雅,扇面两边各一幅画,一边是线条流畅、笔触稳重的老农荷锄乐,落款人是君兰舟,另一边则是……是……
“哇哈哈哈哈……”宫雪菱蓦然狂笑起来。“这……这谁画的?”
“某人,”独孤笑愚的笑容仍挂在唇上,却透着几分无奈。“某个才九岁的小鬼头,他坚持也要画,不然就要偷走我的锄头让我没得种田。”
“太……太可爱了!”宫雪菱笑得趴上他胸前,还一边笑一边握拳捶个不停。
另一面画的也是种田的老农,但这位老农就不太乐了,不但噼哩啪啦下暴雨,水都淹上腰部了,而且锄头还被狂风吹跑……
“他老是抱怨我都忙着种田,没空陪他玩,所以要把我的锄头吹跑!”
“他……是谁呀?”
“七叔的儿子。”
鬼阎罗的儿子,不鬼才怪!
不过,相对于从无锡到吕梁山的快马加鞭急赶,他们回过头来要到滇境的毒龙谷这一路,速度减慢了许多,因为多了一个小娃娃,大人无所谓,小娃娃可受不了苦,独孤笑愚也舍不得让宝贝女儿受苦。
但眼看时限一天天逼近,陆学季兄妹也愈来愈受不了五日一痛的苦,仗着自己身为长辈,宫如媚决定开门见山向独孤笑愚索讨万年冰玉盒。
“把万年冰玉盒给我,你们夫妻俩可以慢慢来,我们要先走一步!”
独孤笑愚懒洋洋的瞟她一眼。“姑姑知道蛇芝血兰是什么吗?”
宫如媚瞥向宫孟贤,后者摇摇头表示不知。
“是……兰花?”照名字来看,应该是吧?
“的确是兰花,不过……”独孤笑愚抱稳女儿,好让宫雪菱喂她喝米汤。“少了一个字。”
“少什么字?”白兰花?野兰花?紫……
“毒!天下至阳之毒!”独孤笑愚轻轻道,无视众人愀然色变的反应,他继续往下说。“血兰一旦开花便永不凋谢,还会散发出一种致命的香气,毒龙谷之所以会成为有去无回的绝地,就是因为谷内满布血兰的香气,只要吸上一小口,这辈子也就别想再吸到第二口气了,所以需要万年冰玉盒去封住它的香气。此外,血兰一旦移位,不到一刻钟就会枯萎,只有万年冰玉盒才能够冻结它的生命……”
他慢吞吞的抬起眸子,似笑非笑的勾着嘴角。“请问姑姑,你想如何进毒龙谷寻找蛇芝血兰呢?”
宫如媚骇然瞠眼,好半晌都答不出话来。
“那你要如何进去?”宫雪菱问,纯粹是好奇,不是为宫如媚说话。
“我不怕毒,天底下没有任何一种毒伤得了我。”独孤笑愚轻轻道。“事实上,我家的人都是百毒不侵。”
“真的?好厉害!”宫雪菱惊叹。“是天生的吗?”
“当然不是,你以为我二叔冒险进毒龙谷掘取蛇芝血兰是为什么?就是为了炼制解百毒的药啊!”
“所以,就算你把万年冰玉盒给姑姑也没用?”
“对。”
“非你去不可?”
“也没错。”
好,答案出来了,姑奶奶可以到一旁去喝茶休息了。
“但我们前进速度如此之漫,如果超过限期怎么办?”不,姑奶奶还不能喝茶休息,姑奶奶还有疑问犹待解惑。
“不怎么办,横竖那种毒又死不了人,除非自戕。”
“咦?”这答案太令人意外了,众人不约而同惊呼。“不会死?”
“不会,可是……”独孤笑愚的笑容多了一点诡谲的味道。“五日一痛会变成三日一痛,而且一痛就痛上整整六个时辰,然后……”
他耸耸肩,没再说下去,也不需要再说下去,大家都猜想得到结果是什么。
虽然那种毒死不了人,但当中毒者再也承受不了那种痛苦时,也只好自个儿寻求解脱了。
陆学季猛抽气,脸色刷一下变成墨绿色的。“那我们还不快快赶路!”
独孤笑愚双眉一扬,笑吟吟的。“你想命令我吗?”
换了是以前,陆学季不但会马上承认他就是要命令独孤笑愚,还要顺带嘲讽挖苦几句,然而在见识过独孤笑愚残酷无情的杀人本事之后,他什么也不敢,只敢背乌龟壳。
“不不不,我不是!可是……可是……”无助的目光瞥向亲娘寻求帮助。
“他不是那个意思,”宫如媚忙道;“但他们毕竟是雪菱的表哥、表姊,你忍心看他们受苦吗?”
“为什么不?那也是他们自找的,不让他们吃够苦头,他们学得了乖吗?”独孤笑愚依旧笑得亲切又温暖,语气却十分冷酷。“要按照我的意思,我根本就不想浪费时间救他们!”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宫如媚愤怒的提高了嗓门。
“为何不可?”独孤笑愚淡然反问:“一个不知道该如何做个真正的男人,一个不知道该如何做个真正的女人——就像姑姑你,两个都是废物,要他们留在这世上又有何用?”
“你你你……”宫如媚气得差点说不出话来。“他们哪里不像男人、女人了?”
“他们又有哪里像男人、女人了?”独孤笑愚带笑冷哼。“是男人就该顶天立地、无愧于心,知所当为,知所不当为,但你儿子偏偏当为不为之,不当为偏为之,自私、任性又不能吃苦,胆小如鼠又欺善怕恶,成天只会胡搞瞎搞尽惹祸,惹了祸就推给别人去承担,请问他哪里像男人了?”
两眼一转,独孤笑愚再瞥向一旁的陆佩仪,后者被陆佩琴硬捂住嘴巴,免得她又乱说话惹翻了不该被惹的人。
陆学季只是自私、任性,陆佩仪则是根本没脑筋。
她拿外人没辙,只能低头,但独孤笑愚是她的表妹夫,是“自己人”,既然是自己人,无论是否她的长辈,也不管武功有多高,就该听她的、就该对她低头,她总是这么认为,毫无道理的认定只要是“自己人”就非被她踩在脚底下不可。
“至于那个女人根本不配被称作女人,最多只是个任性的孩子。要问女人该是什么样子,喏,看看我老婆就知道了……”独孤笑愚得意的目注宫雪菱。“坚强勇敢又独立自主,女人该做的事她都会,男人该做的事她也行,只要是该她做的事,她绝不逃避,这才是货真价实的女人!”
“起码佩仪会生孩子!”宫如媚脱口道。
“母狗也会生小狗,”独孤笑愚低头对上女儿好奇的大眼睛,她乖乖的一口口喝着米汤,眸子则好奇的在众人之间飞来飞去。“但母狗会照顾小狗,表姊却连照顾自己的孩子都不会,嗯嗯,多亏姑姑提醒我,原来表姊连母狗都不如!”
宫如媚来不及发视,陆佩仪已憋不住先爆发了。
但见她一张脸涨红得像在火里燃烧的烙铁,还冒烟,用力一把推开陆佩琴,整个人张牙舞爪的扑向独孤笑愚,像疯狗,不,像疯母狗。
“敢叫我母狗,我杀……!”
没有人来得及反应,一切己结束了。
独孤笑愚依旧一臂稳稳的抱住女儿,还对着女儿挤眉弄眼做鬼脸,逗得女娃儿咯咯大笑;另一臂却伸得笔直,手里握着他的紫玉檀香扇,扇面已刷开,扇沿恰恰好抵住陆佩仪的咽喉。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有种你就杀了我,我……”
“你疯了是不是?”宫如媚气急败坏的一手蒙住那张不知死活的嘴,一手硬将陆佩仪往后拖离那把要人命的扇子。“搞不好他真的会杀了你呀!”
但陆佩仪却还挣扎着想扑过去“教训”那个胆敢对她不敬的“表妹夫”,“有娘在,他才不敢!”她信心十足地大喊,很有把握“自己人”绝不敢伤害她,只能乖乖任由她教训。
他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有她在有个屁用!
“他当然敢!”宫如媚真的生气了,现在才惊觉自己是不是太纵容孩子,纵容得他们不知天高地厚,以为有她在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他姓独孤,我们姓陆,我又能拿他怎样?”
“娘是他的长辈,他不能不听娘的!”
他要真会听她的,就不敢拿那把扇子比在“自己人”身上了!
“我不是他的长辈,是雪菱的长辈,我管不到他头上去,你懂不懂啊?”
“舅舅总是他的长辈吧?他得听舅舅的,舅舅得听娘的,说到头来,他还是得听娘的!”总之,她高兴怎样就怎样,所有人都得听她的!
“你……”宫如媚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敲醒陆佩仪的脑袋了。
宫雪菱见势不对,忙缩回汤匙,故意用力吸吸鼻子。“笑哥,臭臭的ㄋㄟ,芙儿是不是嗯嗯了?”
独孤笑愚一惊,赶紧收回扇子,双手将女儿举高送回老婆怀里。“还给你!”
宫雪菱又好气又好笑的横他一眼,“只有这种时候你才肯把女儿还给我!”再悄悄向其他人使个“请快快滚蛋”的眼色。
于是,闲杂人等马上走得半个也不见,陆佩仪也被宫如媚和陆佩琴硬拖走了。
只剩下宫孟贤,“女婿,我想能不能……”他也想说服独孤笑愚是否能稍微加快点行进速度,免得宫如媚又跟他埋怨。
“岳父,”但独孤笑愚并不打算被他说服,连说服的机会都不想给他。“你手下那些镖头趟子手虽说是拿你薪饷为你办事,但他们是为了生活拼老命,你可曾问过他们是否愿意为姑姑他们一家四口拚掉老命?如果他们不愿意,偏又为这种事失去生命,请问岳父如何向他们的家人交代?”
宫孟贤哑口无言。
“此外,”独孤笑愚又说:“倘若大舅子、二舅子为这种毫无意义的事葬送性命,断了宫家的嗣,请问岳父又如何向你父母在天之灵,甚至宫家祖先交代?”
一语惊醒梦中人,宫孟贤顿时惭愧得汗流浃背。
“在我看来,表哥和表姊已是无药可救,眼下我也只是看在雪菱的面子上,想尽点人事设法纠正他们的个性,岳父却还想继续纵容他们,”独孤笑愚毫不留情的指控。“请问岳父这么做跟宠坏他们的姑姑又有什么两样呢?”
“我明白了,”宫孟贤冷汗涔涔的喃喃道:“你就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吧!”
望着宫孟贤匆匆离去的背影,独孤笑愚的笑容始终不减,而后,他转注宫雪菱,她正在帮女儿换尿布,彷佛根本没听见他们的对话。
“老婆。”
“干嘛?”
“你不生气?”
“生气什么?”
“我对岳父的指责。”
“谢谢你。”
“嗯?”
“你把我想讲却不能讲的话全都讲出来了。”
独孤笑愚静了一会儿,然后悄悄来到宫雪菱身后,环臂圈住她腰际。
“你真是个好女人!”
现在,他总算能够了解老爹为何会那样宠爱妻子、呵护妻子,凡事都为妻子着想了。
因为她值得。
由于独孤笑愚一番话,宫孟贤不但打发手下的镖头趟子手回镖局,也想打发宫仲卿兄弟俩回去,但宫仲卿兄弟俩打死都不肯离开宫孟贤,他只好让他们留下来。
十月初,宫孟贤一行人终于到达大理城,此时离限期己不到十天。
陆学季的脸是青绿的:因为害怕超过限期之后将会面临的惨况;陆佩仪的脸是褚红色的:因为刁蛮的愤怒无法发泄;宫如媚的脸是乌黑的:因为焦急,还得分心防范陆佩仪向独孤笑愚做愚蠢的挑衅。
而独孤笑愚却还好整以暇的说要在大理住两天,因为他的宝贝女儿累了。
“但期限快到了呀!”宫如媚急道。
“你急?”独孤笑愚若无其事的把万年冰玉盒的包袱递出去。“那你自己进毒龙谷去找蛇芝血兰好了!”
“你!”宫如媚气得鼻孔生烟又拿他无可奈何,蓦而转向宫孟贤。“大哥!”
“什么事?”宫孟贤却也像没事人般。
“看看你的女婿呀!”
“他怎么了?”
“期限快到了,他不但不加紧赶路,还说要逗留在这里住上两天,存心要让大哥你的外甥、外甥女受罪,”宫如媚愤慨的指控。“你怎么都不管?”
“我不想管,因为……”宫孟贤深深注视着宫如媚。“他们是该受点罪了。”
宫如媚呆住了。“大哥?”
宫孟贤摇头叹息,“他们被你宠坏了,再不乘机纠正,他们这一辈子就真的完了!”语毕,他便迳自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不,大哥,”宫如媚急忙追上去。“他们已经知道错了,真的啊……”
静静地目送宫如媚追进宫孟贤的房里去,独孤笑愚和宫雪菱相对一眼,也回房去了。
“笑哥。”
“嗯?”
“你不觉得奇怪吗?”宫雪菱靠在床头哄女儿睡觉,一边问坐在桌旁喝茶的独孤笑愚。“爹都叫镖头他们回无锡去了,但海公子、夏侯岚和崔景兄妹为什么还不肯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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