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你又昏倒,刚好我在旁边。”
说刚好并不妥切,应该说,他听见她昏倒,冒着被揍的危险进病房探视。
幸好,这回在同一间医院的纪骧病没拨电话来,所以他没替曲央接手机,他的关心没被抓包。
“真好,接下来所有同仁,都知道我未婚怀孕。”曲央苦笑。
“没那么夸张,我学过一点中医,昨天替你测量脉搏时,不小心把出来的。目前我拥有独家消息,假使消息外传,你可以把矛头直接指向
我。”
“不小心把出来?”她斜眼望他。
“好吧,我承认有一点点小刻意。”
他笑了,和纪骧不同,他很爱笑,而且轻轻一笑,彷佛太阳露脸,所有阴霾无所遁形。他是阳光男人,光和他接近就有温暖感觉。
“你打算威胁我吗?”
“是,要是你现在不陪我聊天,明天每一层楼的公布栏都会出现你未婚怀孕的海报。”
她吐长气,忧郁指数上升。
“我后悔刚说的话,你不是好人,你是落井下石的坏蛋。”
“太棒了,我一直想摆脱阳光男孩的形象,今天总算成功。”
他拉过她的手臂,带她到医院外的花圃,就着石头坐下,头上一片荫凉,脚底满地青草,这是好地方,可惜她没有好心情欣赏。
“告诉我,我可以帮什么忙?”他单刀直入。
“我的孩子缺爸爸,你娶我?”她更狠。
“当父亲不在我短程的生涯规划里面,不过对象是你的话……好吧,我勉强同意,是你还是我来安排一个婚礼?先说清楚,我这算仗义相
助,可不是乘人之危。”他表情认真。
曲央苦笑摇头。“你真懂得安慰女人。”
“我安慰男人功力也不坏,下次找个人实验给你看。”
“不必了,我相信。”
他盘膝坐到她脚边。
“我问过徐主任,孙芃芃的检验出炉,她的确得了爱滋病,她的病和纪先生有关系吗?”他打起医生专业,深入主题。
她看石邦隶一眼,他担心她也染上病,这么好心的男人呵,居然没有避之唯恐不及,还主动找上门。
“没有。”
“那就好,你决定要把孩子生下来吗?”
“当然。”她没考虑过拿掉孩子。
“纪先生同意这个决定?”
他没问出口的话是,他打算继续和孙芃芃挂在一起,形影不离?
“他还不知道,不过照目前的情况看起来,我大概必须自行处理。”自行处理,真悲哀的说法,女人,总是吃亏。
“既然你心里有了定见,为什么那么苦恼?”
“我在想掩人耳目的一百种方法,好骗过你们这种学过一点中医的男性。”
他大笑,为了她的幽默。“别想了,再过几个月,不管有没有学过中医,都能看得出来。”
“这就是我苦恼的地方。”
“曲央。”
“什么?”
“告诉纪先生吧!他有义务也有权利知道。”
“知道之后呢?他早早宣告,芃芃是他一辈子最重要责任。”备胎比不过责任,这点,她比谁都清楚。
“你把我弄糊涂了,男女之间很简单的事,被你们这种心思复杂的男女搞得很麻烦。”
“男女之间很简单吗?”
“就是喜欢和不喜欢,很难?”
“当然难。喜欢分“最喜欢”和“次等喜欢”。本来“次等喜欢”加上“责任感”是有机会赢的,但“最喜欢”出现,再加上“责任”和
“同情”,“次等喜欢”胜出的机率转眼变成零。”
石邦隶大笑,“你们真的很复杂。”
曲央想回话的同时,一个高大的影子自头顶笼罩,抬头,她瞧见冷漠的纪骧,她想说好久不见,但纪骧比她更快开口。
“这么快就找到备胎?”
他的话令人难堪,尤其在石邦隶面前,他让她下不了台。
石邦隶很有风度地站起来,临行,他对曲央说:“接纳我的建议吧!该知道的人还是该让他知道,至于我,不收回自己的话,石邦隶仍然
乐意气仗义相助”。”
邦隶要曲央把怀孕的事告诉纪骧,也绕了弯告知,不管是否勉为其难,他答应的事不变。
但纪骧听不懂,满头雾水感觉很坏,纠眉,他冷声问:“你们之间熟到能打暗语了?你需要什么仗义相助?”
他冷、她自然不热烈,曲央语气冰凉:“当备胎的有权利知道自己将被扶正。”
“你要扶正他?”这下子不是浓眉纠结而已,火焰从他鼻孔隐隐喷出。
她浅笑,低头。
曲央佩服自己,这时候居然笑的出来。“如果你不扶正我,我就扶正他。”
“你在嫉妒芃芃?”
“有人陪我,我就不必妒忌,不好吗?”
头痛,是怀孕造成的贫血?她不十分确定,但她知道自己有孕妇症候群,情绪不稳是正常现象。
“为什么是姓石的?”
“因为他很有礼貌,他称呼你纪先生,而不是“姓纪的”。”她顶嘴。
“他在你眼里全是优点,而我浑身上下都是缺点?”他怒目圆瞪。
“我们要在这里吵架?”
“你还有更好的地点?”
睇他半晌,她拿手机拨电话,要同事帮她代班请假,然后对纪骧说:“我们回家谈吧!事情悬着,对谁都没有好处。”
第九章
她还是忍不住为他调一壶热桔茶,煎一盘蔬菜饼。
芃芃不擅长照顾人,他也不会照顾自己,几天工夫,纪骧已经瘦了一大圈。
总是,她的食物让他倍感幸福,她的声音让他安慰舒坦,她就算什么都不做,安静待在他身旁,他便感觉人生有所慰藉。
她细细看纪骧进食,沙盘推演将展开的谈话。
若她告诉他,自己怀孕了,他会不会放弃承诺,不要“一直陪伴”芃芃?
机率不大,他已经答应芃芃,而且他的人生当中,一向是芃芃优先。告知他只会教他为难,改变不了什么,说不定他会要求她把孩子拿掉
。
她的孩子何必由他决定存留?
他吃光蔬菜饼,要不是有话要谈,他会要求她再煎一盘。很多天了,他没好好吃一顿饭,外面的食物难吃得让他反胃,五星厨师的高级料
理,也对不上他的口味。
喝口桔茶,不甜不腻,爽口到让他想引吭高歌。
“我不喜欢你和姓、姓……石先生见面,”临出口,他钓回自己的礼貌。
“为什么?”曲央努力维持平稳口气,她不要他们之间以吵架作结束,再坏……都让他们好聚好散吧!
“我讨厌他的笑容,尤其他对你笑的样子。”
“这是嫉护?”
“不是,我担心你误入歧途,受风流男子欺骗,”他欺人欺心。
“我是成熟女人,有足够判断力。”把担心留给芃芃吧!她不需要。
“你不听我的意见?”
“是不是你的意见我都得听?是不是你不喜欢我做的事情,我都别做?”
“对。”
“那么,公平起见,我的意见你要全数听取,我不喜欢你做的事情,你都别做,行不行?”
“合理要求内,我同意。”
“好,我要你把芃芃交给专业医护人员照顾,你可以去探病,却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黏在那里。”
“你的要求太过分,她是病人,而且她很害怕,检验报告出来了,答案并不好。”
“那……我不喜欢她成天挂在你身上,我不喜欢你们亲密,你能和她保持距离吗?”
“央央,你在强人所难。”
强人所难?没错,她是在强他所难。
叹息,曲央说:“我们认清现实吧!这回芃芃回来,是不是不一样了?”
“对,她成熟懂事多了。”
“她是不是了解你对她很重要,明白世上再找不到比你更爱她的男人?”这些话,她不是故意偷听的。
纪骧沉默。
曲央笑笑。“恭喜你,多年努力终算看见成绩。”
“不要讽刺我。”
他的心在打架,闷闷的痛、闷闷的酸,他不爱这种感受,他要芃芃留下,也不要央央离开身旁。
“芃芃是你的梦想,你终于能安心和她在一起,不必担心她又跑出去。接下来,你要怎么做?”
不想问的,她但愿自己当缩头乌龟,但石邦隶说得对,再过几个月,没学过中医的人也看得出她不对,她必须确定他的想法。
“芃芃脆弱,她需要我支持。”他要是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就好了。
“谈支持太空泛,她不是提过,希望能穿白纱礼服走红毯,你不打算完成她的希望?”
聪明的芃芃终于学会,要牢牢抓住上苍赐给她的好男人,但瓦冗抓住他,她呢?
“我和她结婚,你呢?”
芃芃提起时,他没一口答应,他明白,点头之后他将面临分手,他不想和央央分手,不想幸福戚在瞬间消灭。
看住他的眼睛,曲央明白,他陷入两难了。
高兴了吧?多年努力,她还是在他身上创造出成绩,他没有喜孜孜、毫不犹豫地同意婚礼,他考虑到她呢!
“就照以前约定的,不谈婚姻、不论爱情,只当普通朋友。”她讲反话。
“你明知不可能,我们再也当不成普通朋友。”情况不同了,他不是两年前的纪骧。
“然后呢?”曲央问。
“我不要改变我们之间的关系。”
“你希望同时拥有我和芃芃?”
“你们……处得不错。”该死的他、该死的自私自利,但假使他够自私就能留下央央,他不介意该死和自私。
“那是以朋友身分相处,当我们成了情敌,你会看见我们拿扫把和锅铲大打出手。”
“你们会吗?”
“会,爱情里连砂子都容不下了,怎容得下第三者?”
“你爱我?”第一次,他从她口中证实她爱自己。
她从不说爱,那是早约定好的,但这回,再不说就没机会说了。
“当然,谁会和一个不爱的男人干耗?”她盗用了子翔的形容词。“不爱你,我怎能心甘情愿陪你走过低潮期?我不会替你做菜,就觉得
幸福非凡;不会躺在你身边,就彷佛置身天堂;更不会听见你的声音,就迫不及待出现你眼前。
纪骧,我很爱你,从认识你时开始,就像你初遇艽冗,便决定守护她一生,我也在认识你第一天,就决定喜欢你。”
曲央走到窗台前,四目相对,她无法把这些话说得有条有理。
“认识第一天……你喜欢我,很久了。”他有点适应不过来,但兴奋急涌而上。
这话该让他备觉负担的,因为眼前,他给不了承诺,他能想、能做的全是芃芃的需求,可是央央的话,真的让他很快乐。
“对,很久,久到我觉得自己很老。暗恋很辛苦,我得一面隐藏心情,一面安慰你,我说芃芃会回到你身边,那些话全是虚情假意,我痛
恨虚伪,但暗恋逼迫我改变性情。”
“对不起。”他走到她背后,搭住她的肩,大手横过,她的背贴入他胸前。
抱她,排除了连日的空虚寂寞,他又是品尝幸福的男人。
原来,她是他的幸运泉源。笨!他直到现在才发现。
“你没错,是我选择爱你,便选择了所有的不得已。不过,我能力高超,你喜欢上我了,对不对?也许没有比喜欢芃芃多,也许我还不是
你的梦想,但你喜欢我,货真价实,对不对?”
“对,我喜欢你。”
他证实了喜欢她那句,但不愿证实他喜欢她没有芃芃多。
“所以,努力还是看得见成果的。”她笑笑,转过身面对纪骧,澄澈的双瞳凝视他。“现在,你必须做一个很烦人的选择。你要我,还是
要芃芃?”
“如果我不选?”
“那就由我来替你选。”不妥协了,她要为宝宝把情况弄清楚。
“我两个都选。”
“不行,贪婪是罪恶。你选芃芃,我马上搬出去;你选我,我不准她在你身上有任何想像。”她鸭霸得不像方曲央。
他安静,认真思考。
他想自己的幸福、央央的快乐,也想芃芃的病情。
他想起初见芃芃的惊艳,想起和央央漫无目的的谈天;他细数和央央相处的每个深夜,他喜欢她柔软的身体、喜欢她敏锐多情的纤细,喜
欢无时不刻和她在一起……
但是医生说,爱滋病只能控制,无法根治,说芃芃将慢慢走向死亡,还说,能让她开心的事情,尽量去做吧!
叹气,他说:“医生说,芃芃的时间不多了。”
“这是你的选择?”曲央问。
不,这是责任感逼他做选择,不是他想要的。固执地,他把她抱入怀里,他的选择是要她永远留在他胸口。
“没关系,我不脆弱,我可以承受事实。”她居然鼓励起他,她是怪物,很怪很怪的大怪物。
“我不能离开芃芃,但我不想和你分手。”
不能和不想,“不能”是必然,“不想”只是期盼,她分得清孰轻孰重。
“所以,你选择芃芃?”
曲央问,他没答。
曲央笑得凄惨。
笨男人,若他选择方曲央,她怎会计较几年时间?又怎会硬下心肠不准他照顾芃芃?重点是选择啊!他的选择分出芃芃——是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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