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她闷闷地说着,起身往陈经理的办公室走去。
她整了整服装仪容、掠了掠长发,轻敲几下门板,得到回应后,她深吸一口气,开门走了进去,毕恭毕敬地开口。“陈经理,抱歉,我来晚了。”年约五旬的陈经理抬头望向她,温和地笑了笑。“没关系,唐小姐请坐。”
“谢谢。”
琬凝端坐在舒适的坐椅,开门见山地询问:“陈经理,您找我有事?”
“嗯,你大概也听说过董事长的独子最近回国,准备接手公司的事了吧!”
“略有耳闻。”琬凝是何等聪明,立刻会意过来,“这和您找我来有关?”
“是的,总经理决定请你任职他的特别秘书,辅助他早点进入状况,并打点一切事务。”
“这--”琬凝始料未及,显得有点震惊。“我不确定我能否胜任。”
陈经理又笑了,他赞许地对她说:“我了解你的实力,但这不够,你也必须相信自己有这个能力才行。”
“我明白,我只是--受宠若惊。”
“那么,加油吧!”
“谢谢。”她其实也没几分把握。
第四章
下了班,宸轩准时在公司门口等候琬凝,两人兴冲冲去市场买菜,一位卖菜的老婆婆还笑着夸他们是一对令人称羡的恩爱小夫妻,害琬凝羞红了耳根子。
他们选在宸轩家里的厨房烹调,琬凝一边示范一边讲授着作菜需知,烧菜其实也没有那么困难,只要拿出你律师冷静沉着、临危不乱的态度,掌握几个要诀,佐料拿捏合宜就万事OK了。
宸轩仔细聆听着,十分受教地猛点头。
最后她烧了盘红烧牛肉、糖醋鱼、青椒炒肉丝,外加宸轩没做成功的高丽菜和“荷包完蛋”。
宸轩吃得赞不绝口,频频夸琬凝好手艺。
“琬凝,将来能娶到你的男人真幸福,天天都有好菜可吃。”
琬凝接过宸轩递给她帮助消化的热茶,喝了一口才回道:“你娶老婆的目的难道就只为了一饱口福啊?是不是只要能烧得一手好菜,就符合你陆大律师的选妻条件?”
宸轩温文一笑。“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甚至不知道什么样的女孩才适合我,所以我并不很刻意去思考自己心仪的对象要有什么条件。”
“你现在想还来得及啊!”琬凝催促着,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着急。
他很认真地沉思着,目光定定地停驻在琬凝细致的容颜上,然后缓缓开口:“我不奢望世界上还有绝色美女,更不认为自己碰得上,但是楚楚风姿的红粉佳人却也还有,”他顿了顿。“例如你。”
言下之意,她令他心动。
琬凝的心猛然撞击,她立刻装傻道:“这和我们讨论的问题有关吗?”
“我想我要的大概就是像你这种女孩。”
“外加要有傅培梅的手艺,对不对?条件很苛刻。”她作了个总结。
“手艺好不好倒不是重点,”他眼中隐隐掠过一丝感伤,不明显,但心细的琬凝留意到了,胸口随之一抽,只听到他以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重要的是她肯为我下厨。”
“宸轩?”他落寞的神情揪紧了琬凝的心。
他摇头,表示不愿详谈。
教他如何告诉她,他渴望家庭温暖、渴望有人爱他、关心他、对他嘘寒问暖?
有的,曾经他也有爱他、关心他的人,但是,他失去了,在他六岁那年彻底的失去了……
一场无名火烧掉了他的一切,他的父母、他未谋面的小弟:烧掉了他被爱的权利,更烧掉了他的童年欢笑……
此后,他便生存在冰冷的孤儿壁角,没有人注意他、没有人在乎他。起初,他不能接受,甚至痛恨上天既然带走了他的父母,为什么不连同他一块毁灭,但是在悲痛过后,他不再垂泪,既然天意注定让他逃过此劫,那么他该为他的父母而活、为他无缘问世的小弟而活。于是他打起了精神再次面对他的人生,宛如重生的火鸟,自由翱翔--他发誓要活得骄傲、活得有尊严,从小到大,他品学兼优,年年领奖学金。他坚强独立,凭自身的努力考大学、研究所,以第一名的卓越成绩毕业,投身于律法界,成为事务所的金字招牌、炙手可热的当红律师。
他接的案子没有一定的范围,但有原则,他不看酬劳,只要某件案子能引起他的不平怒火,就是不计酬也要为求助于他的人主持正义;但若是想钻法律漏洞的宵小好佞,就是天王价码,他眉头一皱,照常送客!
正如叶心瑜说的:“帅,够酷,够性格!”
他只是淡然笑之,认为不过坚持自己的原则罢了。
几年下来,他已习惯了独来独往、无拘无束的日子,没有什么事是他真正在乎、放不下的,唯有他始终钟情的法律事业除外。除了夜里偶尔忆起童年往事会引起心中一阵痛楚外,虽然无法解释,他还是得承认,他遗落了二十多年的快乐逐渐被琬凝拾起,然后温柔地放回他心中,他不明白这代表什么,但他这份无由的幸福感确实涨满胸臆。
琬凝被他眼中的痛楚震慑住了,明知不该探人隐私,她还是做不到视若无睹。
她靠到他身边,声音轻轻的、温柔如春风呢喃。“宸轩,把你现在心中所想的事告诉我,我想知道,不为好奇,而是因为我关心你。”
宸轩猛然一震,失神了--多久了?他有多久没听到这句话了?从那场火灾过后,他便再也没有听到这句充满温暖的话。
不管何时、不论何地,他表现出来的总是最刚强的一面,人人皆以为他是无悲无喜的,没有人了解过他内心的无奈和脆弱,纵使感情亲如兄妹的叶心瑜也不明白他的心酸,而琬凝……她细腻善良的灵巧心思却能看出他内心世界的空洞孤寂,给予他最真的关怀。
“琬凝--”
他有股冲动,想将多年来积压在心头的沉重心事倾诉一空,想抒发长久以来内心的寂寥孤独!
“你的话,让我想起了遗忘已久的往事。”
“我愿意倾听。”
他再度陷入记忆的洪流,缓缓开口:“好多年、好多年以前,我曾以为我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孩子,父母相敬如宾,一家人和乐融融。但是,一场不知名的大火,焚毁了我的一切--”
“我父亲及时将我由大火中救了出来,但是他抛不下我母亲,舍命回火场寻找我妈妈,结果却……”他激动地握紧双拳,眼中泪光隐隐。
琬凝心疼不巳,难过地阻止。“宸轩,别说了,不要再折磨自己的记忆了!”
“不,让我说完。琬凝,你不知道,当时我妈妈已经怀了九个多月的身孕,用不着一个月,我就多了个弟弟!可是……”
“当时我才六岁,我亲眼看着大火在我面前熊熊烧着,吞噬了我的双亲、我未谋面的弟弟,那种梦魇般痛彻心扉的感觉--在我心中积压了二十多年……”他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
“宸轩!”她握住他的手,心绞痛不已。
天哪!何其残忍,竟让一个六岁的孩子承受同时痛失两位--不,三位至亲的悲恸,他才六岁呀!琬凝无法想像一个六岁的孩子将怎么撑过如此锥心刺骨的煎熬,如何独自面对未来的人生!
“你很勇敢,”她温柔地望着他。“我无法体会当时的你心中究竟有多苦、多痛,但是我敬佩你。”除了敬佩外,还隐藏了一缕怜惜和--柔情。
宸轩顿然惊觉,他在说什么?
他从未对任何人吐露心中的情感,他一向隐藏得很好,为什么今天他的情绪特别激动?为什么他会对琬凝说出伤心的过往?他深吸了口气,情绪渐渐平缓。“没什么,再怎么难熬也已经成了过去式,一个人孤单惯了,也早麻痹了,只不过当你提起对未来妻子的条件时,我忽然强烈地渴望有个温暖幸福的家,有个爱我的好妻子,对于孤独、没有人分享喜怒哀乐的生涯,我开始感到厌倦了。”
琬凝望着他,不知该如何回答,不知该怎么做,才能一扫他眉心淡淡的感伤。
宸轩迎视到琬凝眼中的忧心,不愿她挂怀,于是故作轻快,有意扫除空气中的沉闷气息。“不谈我,谈谈你,你对你的白马王子有没有什么幻想?”
“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如果真要我说,我的年龄已经不适合相信白雪公主和白马王子的童话了,我也不会希冀世上还有硕果仅存的白马王子--虽然眼前的男人比白马王子更出色。”她学着他说话的逻辑回答道。
“多谢谬读。”
“所以啦,小女子我无才无德,不敢期望白马王子的垂怜,只要有个够爱我的男人肯娶我就该偷笑了,哪敢再挑三捡四?”
他挑了挑眉,颇为讶异。“就这样?你们女孩子不是都希望嫁个既潇洒又多金的如意郎君吗?”
“偶尔作作梦还可以啦!说实在的,就算真有这个机会,我还是宁可选择嫁个平凡人,有钱人金屋藏娇的例子不胜枚举,我不愿当个遇人不淑的闺中怨妇,再落个凄凉的下场,换作是你,我想你也会选择抱着老婆入眠,而不是抱着成堆的钱入眠。”
“你难道完全不重视金钱?”
“当然重视,只不过我更重视对方的品德和彼此的感情基础。”
“还有‘长度’,‘长度’不够如何给你幸福呢?感情想浓郁也难。”他笑得有点暧昧不明。
琬凝的脸倏地胀红了。“陆宸轩!你……”
他故意装出一脸无辜、不解世事的单纯样。
“不要在我面前讲黄色的……”她难以启齿。
“你想到哪去了!?”他故作惊骇状。“我不过说身高长度要够,否则不能当你的避风港、不能给你有力的保护。”
“噢!”恍然大悟的她,羞愧地抓起抱枕蒙住脸,觉得自己在用龌龊的思想污染宸轩纯洁无邪的心灵,罪过啊!
虽然存心误导她,但他表现得很宽宏大量,忍着笑,他安慰道:“别难过了,我不怪你,其实你的顾虑也不无道理,男人要是没有一点‘本事’,的确很……”
“陆宸轩!”她甩下抱枕,恶狠狠地瞪着他。
“是你自己说的嘛!”他皮皮地笑着。
又羞又恼的琬凝气得把抱枕丢向他,然后夺门而出,在关门之前,她听见他低沉愉悦的笑声,猛然惊觉--她又被耍了!
“爸!别去,别去啊!”宸轩悲恸地哭叫着,死命扯往父亲的手不放。然而,他眼中却只有在火场挣扎的爱妻,对稚儿的泣诉,他恍若未闻。毅然抽回手,他在众人来不及劝阻的当口,奔回火场--“不!爸,求你,别丢下我--”宸轩尖声大喊,想跟随而去,幸亏是一旁的民众及时拉住他。
“小弟弟,别拿命开玩笑!”
他猛力挣扎,泪直往下落,喊叫声更加凄厉。“为什么要拆散我们,我只想和爸妈在一起而已呀!爸、妈--回来呀!小轩不想离开你们,不要不管我……我怎么办?爸、妈……”
椎痛人心的呐喊回荡四周,围观的人潮目睹此景、此语,不禁心酸伥然,凝咽无语了。
他哀痛欲绝的仰天悲鸣,眼看着火势在他面前不断蔓延,吞没了天际,也吞没了他的父母……
泪眼蒙胧之中,他好似感受到无情的大火正不留余地地带走他的一切……他的心,也犹如被烈焰重重烧炽着,灼痛难当!
父母恩爱、一家甜蜜幸福的情景涌现脑海,交叠着此刻残酷无情的画面,狠狠地、重重地、不断地冲击着他幼小的心灵,不堪负荷的痛楚吞噬着他……
他心痛莫名,小小的拳头握得死紧,咬着牙,自灵魂深处呐喊出撼人肺腑的嘶吼--“不--”
宸轩猛然惊醒,惊出一身冷汗,思绪仍停留在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回忆中,胸口隐隐抽痛着。
他疲乏无力地闭上眼,将脸埋在掌中,任泉涌的思潮再度淹没他。
这段可怕的记忆,一直是他不愿碰触的伤口。在这之前,他曾是那么快乐幸福,然而此刻只剩下空洞的躯壳,那种死寂的感觉几乎击溃了他,尤其他的父母几乎是在他眼前一步步走向死亡,他却无能为力--他总以为,自己的心早在那场火灾中燃成灰烬,从此他再也没有快乐和痛苦的感觉,只因没有什么是他割舍不下的,也没有什么能直接影响他的情绪,但是心若早已如死灰,为什么还会这么痛?二十多年来,他该早就痛到麻痹、不知痛为何物才对。
或许,是琬凝温柔的眸光,让他又忆起了家庭温暖,突然间,他好希望、好希望能有个属于他的家、属于他的幸福……
他永远忘不了那个场面!
“琬儿……”他不自觉地喃喃唤着。
怀着战战兢兢、亦喜亦忧的心情,琬凝整理好私人物品、办完交接手续后,从此她的工作环境搬到总经理室的隔壁。
这间小巧清爽的办公室和总经理室仅相隔一片透明玻璃,中间有扇相通的木门,以便沟通业务、提高工作效率。
琬凝在心底暗暗祈祷,希望她的上司是个随和好相处的人,否则她一天有三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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