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这样!”他难受地捧住她的脸。“别这样,雨桐。”
“彻,为什么连你都不要我?”她停住笑,哑声问:“璇璇说你爱我。她骗人!如果你真的爱我,为什么要跟我离婚?为什么舍得丢下我不管?”
“我——”他语窒,心内骇然。
他是不是做错了?他似乎……犯了个滔天大错。
“彻,我一直以为,我的世界在两年前就毁了,我以为我再也不可能感觉到那样的痛,可是我……还是好痛、好痛,我好难过。”她抽抽噎噎,哭得喘不过气。
“我不要了!这种感觉好恐怖,我不要了。我做得再好有什么用?还是没有人要我,还是没有人会爱我,没有人——”
所以,她之所以坚持要在他面前扮演一个完美娇妻,都是因为怕他不要她吗?
温彻惊慑,不敢相信地瞪着她雪白凄楚的容颜。
她拚了命地伪装,要求所有的一切都要尽善尽美,不敢出任何差错,不是为了报恩,不是为了感激他收留她,而是怕他有朝一日会像其他人一样丢下她。
这可怜的、痴傻的女人啊!他到底对她做了什么?他竟然对这样毫无安全感的她提出离婚?
他重重伤了她脆弱的心!
“对不起,雨桐,是我错了,我完全搞错了,是我不好,我不该说要跟你离婚的,我不该那么说的。”他仓皇地、急促地道歉。
她却像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只是迷惘地、双眼无神地望着他。“彻,我是不是不值得人爱?”
他悚然。
雨桐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许久不曾哭泣的她,在这个雷电交加的夜晚,眼泪像出闸的水流,不停地奔腾。
温彻很忧心,却也不禁欣慰。
无论如何,这是她长久以来第一次放纵自己的感情,即使是痛哭也好,至少哭过了,一股闷气不至于萦绕在心里。
他只是拥着她,温柔地安慰着她,待她哭累了,诱哄着她洗过澡,换上睡衣,搂着她入眠。
她很快便睡着了,沉沉地,长长的睫毛美好地垂覆着。
他望着她,一下微笑,一下又感伤,心内五味杂陈。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蒙蒙胧胧地睡去,但彷佛没睡多久,他又让一阵细微的声响给惊醒。
他睁开眼,像从前每一次半夜惊醒一样,探索身旁的床铺。
果然是空荡荡的。她又不在他身边了。
他心一紧,转过头,静静地寻找她的身影。她靠坐在床铺边,秀颜仰起,明眸恍惚地、出神地凝望着他。
“怎么啦?雨桐。”他温声唤她。“睡不着吗?”
她没回答,只是直直地瞅着他。
“你不喜欢我抱着你睡吗?”他坐起身,让开一大片床铺,胸口隐隐作疼。“如果不喜欢,我不会碰你,你上来吧。”
她仍然不说话,伸出手,颤颤地摸索着。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掌心里,她发凉的柔荑一阵一阵地轻颤。
然后,她睁大眼,眼底的迷雾散去,迸出喜悦的光。“你在这儿,你没走。”她沙哑地低语:“你没丢下我。”
他猛然一惊,神智完全清醒。
“你还在这里,你没走。”她轻声说,粉唇浅浅地,勾起一丝笑。
他心跳如擂鼓,将她拉上床,握住她肩膀,惊愕地注视着她。“雨桐,之前你老是半夜爬起来,是怕我忽然不见吗?”
她只是微笑。
他心下发慌。“是不是这样?雨桐,你告诉我,是不是这样?”
“他们都走了。”她喃喃说道,痴痴地迎视他惊恐的目光。“他们都丢下我了,我怕你也会,我要看着你。”
果真如此!
温彻全身冻住,脑海一时空白。
过去两年来,无数个夜晚,她坐在地上不肯睡去,原来都是因为害怕他忽然丢下她远走。
而他,竟然误会她是厌恶待在他身边,竟误以为她拒绝他的拥抱。
他多自以为是啊!为什么他从来没好好正视她受伤的心灵呢?为什么他没注意到她的孤独与寂寞呢?
他侈言爱她!
“傻女孩,你怎么会这么傻?”他心酸地拥抱她,眼眶泛红。“我答应你,我不会走的,永远不会离开你。”
“真的吗?”她不敢相信。
“真的。”他慎重地点头,胸臆一点一点,涌出的是对她的无限柔情。“只要你需要我,只要你不嫌我烦,我永远陪着你,永远跟你在一起。”
就算她不爱他又怎样?
她不必爱他,也不必回报他。
他不在乎了,她爱也好,不爱也好,懂不懂得他的一往情深都好,他都不在乎了。
只要她需要他,他永远不离开她。
“我从来不晓得,原来你一直这么担心,原来你一直偷偷在害怕。”他紧紧抱着她,深怕护得不够紧,她会再度受伤。“我真不配做你丈夫,真不配说爱你,我连你在害怕什么都不知道。”
“彻。”她轻声唤他。
而他被那样不确定的呼唤扯得心口发疼。
她不爱他,或许是因为她已经失去了爱人的勇气,她一次次地遭到背叛,一次次被抛弃,她很惊慌,她怕再痛一次。
在她的伤口还未复原以前,他不该强索她的爱,他该做的,是帮助她疗伤,帮助她走出让重重迷雾锁住的心灵迷宫。
“彻,你还要我吗?”她小心翼翼地问他。
“我要的!我当然要,一直都想要。”他焦急地回答,焦急地捧起她的脸,凝视着她迷离的眼。
她不知道,他早就让这双眼给征服了,从初次见到她那天开始,他就完全臣服于这双飘然出尘的眼睛下。
那时的她,用遥远漠然的眼神看着他,他觉得自己面对的,是偶然注视着这尘世的女神。
而今夜,她用这仿佛迷了路的眼神看他,他心疼不已,决计不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带她回家。
“那那个妈妈桑怎么办?你不是说,抱着她的感觉很温暖?”她委屈地问他,眼眸淡淡泛红,像是又要哭了。
“我是笨蛋,我胡说八道的。”温彻自嘲,这一刻恨不得甩自己一耳光。“她其实是杰瑞的好朋友,我请她来帮我演一出戏的,我只是想让你以为我爱上了别的女人。”
“为什么?”她不解。
“因为我想只有这样,你才能安心离开我。”他懊恼地扯唇。“我没想到是我误会了,事情根本不是我想的那样。”
她迟疑地看他,像是在消化着他话中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哄她。
“我爱的人是你。”他深情地告白。“一直就只有你。”
她怔怔地流下眼泪。
“你又哭了。”他很不舍地替她拭去泪水,深深叹息。“今晚,你哭得太多了。”
“我很开心。”她幽幽地启齿,眼底还闪着泪光,唇畔已漾开笑。“今天晚上,我很开心。”
他心动地注视她真诚的笑容,几乎克制不住想吻上那柔软樱唇的冲动。
她却主动迎上来,在他脸颊,轻轻印下一记。
“彻。”她软软地在他耳畔细语:“谢谢你还要我。”
他震慑,心碎欲狂。“所以你决定不跟嫂嫂离婚了?”
温璇消化着这个好消息,眼睛发亮,差点忍不住在温彻的办公室大叫大跳起来。但她还是冲向哥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这才对嘛!哥,你们俩明明都是在乎对方的,干么非搞得要离婚不可呢?这才对嘛!”
“瞧你开心的样子!”温彻笑望妹妹,眼见她如此真心地为自己感到喜悦,胸膛流过暖意。
“当然开心啦!人家担心你,想要你幸福嘛。”温璇撒着娇。
“知道了。”温彻揉揉她的头。“我保证这次一定会好好解决我跟雨桐之间的问题,不会再逃避的。”
“嗯,那最好了。”温璇用力点头,退开哥哥怀里,若有所思地看他数秒。“对了,哥,你是不是曾经有个叫赵云安的女朋友?”
“云安?”温彻一愣。“你怎会知道她?”
“那么果真有这个女人了。”温璇眼神复杂。“嫂嫂说一年前,她在路上遇见赵云安,那个女人责备嫂嫂抢走了你,还说如果不是因为嫂嫂,你应该会跟她在一起。”
“什么?”温彻不敢相信。“有这种事?”
“嫂嫂很自责,她觉得她破坏了你的爱情,她以为你只是为了要报答苏伯伯的恩情,才决定娶她。”
“她这么想?”
“我想可能是那个赵云安给她灌输的想法吧。”温璇意味深刻地说道。
温彻惊怔,没想到妻子竟曾和前女友见过,更料不到她们之间有那么一段对话。
他懊恼地拧眉。“云安她……哎,她实在太多话了。”
“我想嫂嫂应该是以为你不爱她,以为你是因为同情才娶她,所以后来才会变得怪怪的,她可能一直在担心你总有一天会后悔吧。”温璇说出自己的想法。
“我知道。”温彻同意地点头,嘴角苦涩一牵。“我现在懂得她在害怕什么了。”
“你们要好好地沟通喔!”温璇认真地叮咛哥哥。“好好把心结打开,不要再像之前那样两个都闷不吭声的,让误会愈结愈深。”
“我知道了。谢谢你,璇璇,这次多亏你帮我认清问题所在,否则我差点要错过你嫂嫂了。”温彻很感激妹妹。
“知道就好。”温璇娇嗔地拍他胸膛一下。“啧,你这个做哥哥的,别反过来让妹妹担心嘛。”
“是,多谢你喽。”温彻捏了捏妹妹的俏鼻子。“也帮我谢谢宋日飞。”
“别客气啦!”温璇挥挥手。“我们是好兄妹,说什么谢不谢的?”她顿了顿,关怀地问:“对了,这下你还打算到东京去吗?还是要带嫂嫂一起去?”
“我刚刚才跟杰瑞谈过,我不去了。”温彻慢条斯理地回应。
“不去了?真的假的?你要放弃升职?是远东区副总裁耶。”
“我想多点时间陪雨桐,帮助她走出来。”他真诚地说道。“升职什么的不重要,我以前就是花太多时间在工作上,才疏忽了她。”
“所以现在是太太优先喽?”温璇取笑哥哥。
温彻不以为意,只是淡淡地微笑。“没错。”
她做了什么?
雨桐苍白着脸,瞪着镜中憔悴的容颜,以及那一双浮肿的眼。
她竟然哭着求他留下来,竟在他面前哭了!
老天爷!他会怎么想?
他会不会觉得她很烦、很黏人?他好不容易能摆脱她过新生活,她却死活缠着他。
他昨夜的拥抱会不会只是同情?因为她哭了,因为她太脆弱了,他感到不忍,所以才温柔地安慰她?
他其实……是想离开她的吧?
“你这笨蛋!苏雨桐,你做了什么?”她怒责镜中的倩影。“你竟然利用他对你的同情。你以为他真的爱你吗?他只是同情你!”
思绪及此,雨桐蓦地全身一颤,她抓住梳妆台边缘,十指用力到泛白。
为什么她总想要利用他的温柔?他真的喜欢她吗?真的爱她吗?还是同情强过了喜欢,报恩强过了爱?
他对她,真的如璇璇所说,是爱着她的吗?
或者,其实不是……
叮咚!
门铃声响起,她吓了一跳,茫然片刻后,忽地转身冲出去。
打开门,门外站着的竟是温彻卓然挺拔的身影,他注视着她,嘴角漾着好温暖的笑。
她心脏猛烈撞击,差点站不稳身子。
“你、你回来了。”她七手八脚地开门,嗓音颤抖。“你真的回来了。”
“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他进了门,仔细打量她。“你没好好休息吗?该不会整天都在胡思乱想吧?”
“我……我没有啊。”她急忙否认,强拉出一抹笑。
他没傻到上当,眼底掠过一丝心疼。“吃过饭没?肚子饿吗?”
“饿?”雨桐茫然,一时仿佛抓不着这个字的涵义,然后,她陡地一震。“糟糕!我居然忘了煮饭。唉,我在搞什么?”她不满地叨念自己,匆匆旋身。“你等等,彻,我马上去准备——”
“不用了。”他拉住她。“我们今晚出去吃。”
“出去吃?”她愣了愣。“去哪儿?”
“你跟我来就知道了。”他神秘地眨眨眼,拉着她就往外走。
五月天,夜风不冷不热,拂过面来,让人一阵心旷神怡。
温彻决定不开车,牵着雨桐走出社区大门,走上铺着红砖的人行道。
路口,一户人家的院落栽了株油桐树,迎风曳落一朵朵白色花瓣,似雪花,在空中优雅回旋。
温彻停下来,揽着雨桐静静欣赏路边偶然出现的好风光。
“这叫五月雪。”他柔声低语。“你知道吗?”
“是油桐花吗?”她好奇地望向他。
“嗯,是油桐花,是属于你的花。”他微微地笑,蹲下身,拾起一朵美丽的花蕊,别在她发际。“别看这油桐花让风一吹,便飘落满地,好像很脆弱的样子,其实她很坚强的,在台湾各地都能生长。到桃竹苗一带往山上一瞧,一团一团的全让白色雪花给占领。”
雨桐怔怔地望着丈夫。“你的意思是——”
“并不是会随风飘落的花就是不坚强的。”他温声道,紧握了握她的手。“我们人生在这世上,总有遇到困境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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