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这小子,送完东西还在这里干么?”苏府的女管家走出来,神色不善。
“不好意思,我只是……”他抬眸瞥视苏雨桐,她已不再微笑,神情变得漠然。
察觉他视线的焦点,管家更怒了,挥挥手直赶他走。“我们家小姐不是你能招惹的人,还不快闪?”
他没法,只得离去,后来虽然偶尔还有再见到她,但总是没什么机会和她交谈。
他曾辗转向公司同事打探,听说董事长对这唯一的掌上明珠管得很严,从小就让她念女校,放学后也不许在外面逗留,任何异性想接近她只要被董事长知道了,都会招来疾言厉色的怒斥。
“为什么会这样?”
“听说是因为董事长夫人当年很水性杨花,经常给董事长戴绿帽子,最后甚至还跟某个野男人私奔,董事长可能是怕女儿重蹈覆辙吧,才会管她管得那么紧。”
“原来如此。”
“还有啊,听说去年有个隔壁学校的高中男生猛追大小姐,让董事长给知道了,找人把那小男生跟小男生的家人都给训了一顿,然后连夜帮大小姐办转学。”
“有必要这么夸张吗?”连他这个旁观者,都忍不住要为那孤独的少女抱不平。
“总之你小心点,没事别去招惹大小姐,要是让董事长知道了,我看你也别想在这里打工了。”
“我知道。”他点头,心情一下子黯淡。
“不过董事长这么管教女儿,迟早管出问题来。照我看呢,大小姐不谈恋爱就罢了,一谈恋爱肯定会惊天动地,到时就有好戏可看了。”那位前辈感叹似地预测。
听来似乎有些幸灾乐祸,却一语成谶。他服完兵役后,在系主任推荐下进了一家美商公司工作,那时便听主任提起,说是苏董的女儿好像跟自家公司一个男职员谈恋爱,还准备跟人家私奔,没想到苏董却抢先一步知道了,气得当场开除那个职员,把女儿关禁闭。
她又被困住了。
听到这消息时,他一阵心痛,莫名地同情她,几乎能想像她靠在窗边,用什么样的寂寞表情看着天空。
后来,他因为工作忙碌,没什么机会再听说关于她的事。数年后,苏家破产、苏董心脏病发去世的消息传开,震惊了他。
他心急如焚,赶去苏家大宅探视,那间豪宅已经被法院查封了,佣人们四散离去,她也不知去向。
他由北到南,拚了命地找她,花了几个月时间,总算在中部一座小镇找到她。
那天,她当街痛哭,阳光下,她荏弱的娇躯格外教他心疼,哀伤的神情更令他胸口揪拧。
他走近她,明知她不可能记得自己,于是假装成一个偶然路过的陌生人——
“……原来你跟嫂嫂之间有这么一段因缘。”
听完故事,温璇的神情跟着变得迷蒙。这些事,她以前从不曾听哥哥提起过,她从不晓得他早在读大学那时候,便偷偷喜欢上嫂嫂了。
“那时候,你在中部念大学,我把她接回家,让她暂住。她以为我是个陌生的好人,热心地帮助她,完全不晓得我偷偷藏着多么自私的心态。”温彻苦涩地自嘲。“我其实是故意装作不知道她的身分,故意假装不知道她遭遇了什么事。”
“哥,为什么你要假装不知道嫂嫂是谁?”温璇不懂。
“因为我想留住她。”温彻垂下眼,掩去眼底的神伤,却掩不住嗓音里的痛楚。“你能想像吗?璇璇,那时候的我好像在作一场梦,我一直仰慕的女孩子,一直可望而不可及的人,忽然出现在我面前了,她就跟我住在一起,我每天都能看到她,简直像是……奇迹一样。”
奇迹!
温璇一震。这就是哥哥当时的感觉吗?觉得嫂嫂像是个从天而降的奇迹?
她默默地凝视他,默默地揣摩他的心情。
“我很怕一切说开以后,她会离我而去,我更怕她还有些亲戚朋友什么的可以投靠,到那时我就没有理由再留住她。”温彻低哑地说道。“所以我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她不说,我也不问。”
“所以嫂嫂到现在都还没跟你说过她自己的事吗?”温璇难以置信地追问。
“她只稍微提了一点。她说自己本来是有钱人家的女儿,因为公司倒闭了,父亲又去世,才会流落街头。”
“然后呢?她还说了什么?”
“没了。”温彻黯然摇头。“我连她为什么会一个人跑到中部都不晓得,她从来不说,就连殷伟豪……”他蓦然警觉地一顿。
“殷什么?”温璇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事。”温彻淡淡扯唇。雨桐曾经深爱过别的男人,或许现在还爱着,这件事,还是别让妹妹知道比较好。他端起桌上的咖啡杯。“已经凉了,要不要我再煮一杯?”
“不用了。”温璇摇摇手,清澈的眼仍紧盯着他。“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哥,是不是跟嫂嫂好好谈谈比较好?”
太难了。温彻暗自叹息。
如果他能跟雨桐像寻常的夫妻那样好好沟通,他们的婚姻也不会是今天这般景况了。
或许他真正该做的,不是像这样继续自私地留住她,而是该大方地放她自由。
“我在想,她可能是因为报恩才嫁给我的。”他恍惚地低语。
“什么报恩?”温璇皱眉。
也就是说,雨桐根本不爱他,只是为了报答他的收留之恩,才下嫁给他——就像殷伟豪说的那样。
温彻苦涩地望向妹妹。“璇璇,这两天我其实一直在想……”
“想什么?”温璇屏住呼吸,直觉不对劲。
“我在想,或许我太自私了,这两年来,我一直在用爱的名义困住她。”
“困住谁?你是指嫂嫂吗?”
“嗯。”
“为什么这么说?”温璇急了,摇晃他臂膀。“为什么你要这么说?哥,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不是胡思乱想,”温彻自嘲地牵唇。“而是我早该面对现实了。”
“什么现实?”温璇慌乱地追问。
一个如梦一般走入他生活中的女人,终究必须在梦醒后远离,只要他肯给她一个充分的理由,让她不会觉得自己对不起他——
温彻握紧拳头,极力克制胸口那一阵阵、如刀割过的剧痛。
“我打算跟你嫂嫂离婚。”雨一直下。
为什么还不停呢?已经连下好几天了。
雨桐趴在窗边,好孤独好无奈地望着天空,夜幕是一片黑,霸道地覆盖住整个城市,雨雾朦胧了城市的霓虹,一切显得更凄凄渺渺。
她又被困住了。
被雨困住,被无尽的夜困住,被他深沉的温柔困住。
她不知道该怎么挣脱。
恍惚之际,玄关处传来声响,她一震。
是他!他回来了。
她转过头,在明眸映入他卓然身影的这一刻,在空荡荡的屋里终于多了个人的这一刻,心脏一阵阵地雀跃。
但很快地,她心一沉,不可思议地发现他进门的身影是摇摇晃晃的,而且,还有个女人正搀扶着他。
怎么回事?
雨桐又惊又疑,表面上却还是端出招牌笑容,迎上去。“彻,怎么了?你喝醉了吗?”
他没答话,抬起头看她,眼底氤氲的红雾教她心惊。
“你就是彻的老婆?”他身旁的女人抢先开口,一双刷了金色眼影、显得很妖媚的眼睛上下打量她。
她蹙眉,暗自不悦。
“长得还不错嘛!怪不得彻会将你给娶回家了。”女人啧啧道。
“你是哪位?”凭什么那么亲密地直呼她老公的名字?
“我啊,是妈妈桑。”注意到雨桐笑容敛去,女人似乎感到很有趣,明眸闪闪发光。“你该不会看不出来吧?”
妈妈桑?
雨桐愕然,她的意思是她是酒店老板娘?怎么可能?彻从来不上酒家的啊!
“他最近常来呢!已经变成我们店里的忠实顾客了。”彷佛看出雨桐内心想法,妈妈桑娇娇地笑。“这么一个英俊又大方的客人,在我们店里很受欢迎的喔!而且他又很有酒品,不像有些客人喝醉了就会大吵大闹,只会乖乖地赖在我怀里撒娇,好可爱呢!”说着,纤纤五指捏了捏温彻的颊,大占便宜。
雨桐胸臆当下烧起大火。
她冷着脸,推开妈妈桑,接过温彻满身酒气的身躯。“谢谢你送他回来,你请便吧,我不送。”逐客之意很明显。
妈妈桑有听装没懂,盈盈地对温彻抛了个媚眼。“下次有空再来坐啊,彻,我等你。”
“嗯。”温彻居然点点头。
“不要让我等太久喔!”妈妈桑凑过来,红唇啾了他俊颊一记。
温彻躲也不躲,当着妻子的面任另一个女人吃豆腐。
大火灭去,雨桐感觉一阵凉,她呆站在原地好一会儿,好不容易振作精神,扶着丈夫在沙发上坐下。
“你先坐着,我倒杯热茶给你。”她匆匆进厨房。
他默默看着她略显慌乱的背影。
她进了厨房,找出茶叶泡茶,双手却发颤,差点把茶叶罐给摔在地上,她忙捧住。
她先拿热水烫过茶壶,再拈了些茶叶放入茶壶里,过了过热水,倒掉第一泡,再重新加满。
茶香透出,在鼻尖萦绕不去,她嗅着,不知为何感觉鼻头有些发酸。
泡好茶,她斟满一杯马克杯,端到客厅。
“来,喝点茶,可以醒酒。”
温彻接过马克杯,却动也不动,好像并不想喝茶。
“怎么啦?你不舒服吗?是不是头痛?我去拿片止痛药来。”
“你不生气吗?”粗鲁的质问顿住她步伐。
她笑着回眸,装傻。“生什么气?”
他眯起眼。“我上酒店喝酒,还让妈妈桑给送回家来,你一点也不生气?”
“男人嘛,工作压力大,我知道你只是想排解一下情绪而已。”她笑得好大方。“没关系的,你只要记得少喝点酒,免得伤身体。”
“就这样?”他难以置信地瞪她。
不然还想她怎样?雨桐继续微笑。“下次如果喝醉了,打电话给我,我去接你。”
“你还要接我回来?”他略略提高声调。
总比让别的女人藉着送他回家,一路占他便宜得好。她认真地点头。
温彻脸色一下子阴沉,眼底却燃着火苗。“你疯了!雨桐,你有必要做到这地步吗?”
“什么?”她张口结舌,几乎无法维持笑容。“你说……什么?”
“你非得这么贤慧、这么温柔体贴不可吗?你简直……不像个真人!”他懊恼地、痛楚地抚住额。“一个女人怎能做到像你这样?你不可能不生气啊!为什么不骂我?为什么连一点抱怨都没有?”
“你在……说什么啊?”她语音颤抖。“我体谅你不好吗?我知道你在外头工作辛苦,压力很大——”
“这跟工作压力没有关系!”他低吼着打断她。“真正给我压力的人是你!”
她震慑。“你说什么?”
“告诉我,你非要这么完美不可吗?”他猛然攫住她肩膀,用力摇晃。“是不是如果有任何一点不尽善尽美,你就觉得对不起我?”
“我……只是想对你好啊。”雨桐软弱地辩解。“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他为何要如此激动?他从来不曾在她面前显露过这一面。他一直是温和而冷静的,不是吗?
“不是不对,只是你做得已经太超过了。你是我的妻子,不是我的佣人,你明白吗?你不必这样事事讨好我,你并不欠我!”
“彻,你醉了,你不晓得自己在说什么。”她焦急地想安抚他。“哪,我扶你回房,你先休息吧。”
“苏雨桐,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他忿恼地咆哮。
她吓坏了,他从来不曾对她如此严厉,她觉得害怕。
她喉咙泛酸,嘴角却反射性地往上翻扬,笑开一个优雅的弧度。“彻,去睡吧,有话我们明天再说,好不好?”
她柔声道,拿他当孩子般地哄着。
他瞪她,慢慢地,嘴角漫开苦涩。“有时候我真觉得你像个机器人。”
机器人?她惶然。
“没有心、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他阴郁地补充。
她睁大眼,哑然无语。
“与其跟这样的你在一起,我宁愿天天上酒家。”他嘲讽地低语。
她脸色发白,全身发冷。
他忽地微微一笑,很温柔地捧起她的脸。“我坦白告诉你吧,雨桐,我喜欢上了别的女人。”
“别的……女人?”她像鹦鹉,呆呆地重复。
“就是刚刚的妈妈桑。”
“你喜欢她?”
“她很风趣,身材又好,抱她的感觉很温暖。”
“你的意思是,你抱我的时候,觉得冷吗?”她问,声音干干的,声调毫无起伏。
他冷酷地点头。
她身子一震,猛然推开他。“你是说真的吗?彻。”
“嗯。”
“所以你最近说是加班,其实都是上酒家去找她喽?”
“没错。”
她不敢相信。“你……你对我……你不是说你爱我吗?”
“那你呢?”他静静地反问她。“你爱我吗?”
她悚然,答不出来,眼神旁徨。
他心一沉。“既然我们彼此都不爱对方,不如干脆离婚吧。你觉得怎样?”
她冻在原地,心内悄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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