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会的。”
“就这样了,公司有什么事你先帮我顶着,我儿子好不容易来台湾看我,我今天要早点回去陪他。”
“好吧,你安心去陪儿子,一切交给我。”他爽快地放顶头上司自由,自己留下来加班。
可惜整个晚上,他老是心神不定,一直没法专心工作。
他不停地想着雨桐,想着两人现在奇异而紧绷的关系。
或许分居对他们彼此才是最好的选择,这样的婚姻生活,实在令人喘不过气。
太难受了!
温彻叹息,怔怔地望着窗外,忽地,街道上一把娇黄色的雨伞吸引了他目光,他定神,仔细一瞧,竟发现伞下的倩影很像他正挂念着的女人——
彻又加班了。
这个礼拜,他天天加班,每天都忙到三更半夜才回家。
这个礼拜,她辛苦练就的厨艺,毫无用武之地。
雨桐躺卧在客厅的贵妃榻上,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
夜色深浓,一钩新月寂寞地浮在半空中,薄薄的云被风吹着飘流,很无奈似的。
她看着天空,手上拿着本商业杂志,停在刊着某个男人相片的那一页。
容貌英挺、隐隐藏着邪气的男人,终于正式接下一家新兴电子公司的总经理职位,虽然业界都传言他是靠着裙带关系才爬得如此飞快,但大部分人都承认他的确有些才干。
没有真材实料的人,就算给他再多加持,也成不了大器。
他曾经对她如此声称。
反过来说,拥有真材实料的人,也必须想办法主动抓住伯乐的眼光,否则市场上多的是劣驹淘汰良驹的蠢事。
他自认是千里马,只需要一个够有眼光的伯乐。
他现在,果真得到他想要的了……
雨桐嘲讽地撇撇嘴,甩开杂志,站起身。
独自一人伫立在这空间开阔的客厅,她蓦地有些慌,瞥了眼时钟,还不到八点,漫漫长夜还有好久。
她在客厅焦躁地踱步,几分钟后,窗外忽然飘落骤雨,气势磅礴,霸道地罩落这城市。
跟着,一道闪电劈过,雷声轰隆。
雨桐一震,不自觉地惊跳一下。
打雷了。她最怕打雷,最怕原本是一片孤寂的静谧里,那乍然出现,威胁要撕裂整个世界的巨响。
她紧绷身子,心神旁徨,数秒后,她决定换衣服出门。
撑着把黄伞,她急促地走在被雨洗得光亮的街道上,坐上公车,又下了车,她来到一栋办公大楼前。
温彻的办公室,就在这栋大楼十二楼。
她仰起头,望向十二楼某一扇还亮着的窗户,静静地、一动也不动地仰望着。
骤雨打在她脸上,起先是一点点的水滴,逐渐地,汇流成河,顺着苍白的颊畔滑落。
她闭上眼,忽然感到心酸,以及无助。
“雨桐?是你吗?”男人惊愕的嗓音在她身后唤她。
她身子一僵。
“苏雨桐?”男人又叫一次。
她慢慢地回过头。
“真的是你!”男人好惊喜。“好久不见了,雨桐,最近好吗?”
“殷、伟、豪。”她木然地、一字一字地念他的名字。
“你怎么会来这里?你知道我办公室就在这里?”殷伟豪眼睛一亮,彷佛已经认定了她是主动来“巧遇”他。
“我不知道。”她冷淡地否认。“我是来找我老公的。”
“老公?”他愣了愣。
她点头。
“我想起来了,你的老公是美商公司的副总吧。”殷伟豪有些不是滋味。“那家公司好像就在这栋大楼里。”他顿了顿。“既然都来了,干么一直站在外头?你不进去找他吗?”
“我的确要进去。”她漠然瞥他一眼,转过身。
“等等!”他拉住她。
“有事吗?”
生疏的口气教他一时有些尴尬。“呃……我是想,我们好久不见了,要不要找个地方坐下来聊一聊?”
“没这个必要吧。”她冷然拒绝。
“就在这附近,喝杯咖啡就好?”殷伟豪不死心。
“不用了。”
“雨桐!”他再次抓住她,语气变得急迫起来。“我知道你还怪我,那时候不应该丢下你,可是我是有苦衷的,我是不得已。”
“放开我。”她平静地命令。
他却无法平静,急促地想解释:“我其实是爱你的!雨桐,真的,我对雅菁其实一点感觉也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娶她?”她冷嗤。
他答不出来。
“我替你回答吧。”她鄙夷地望着他。“因为我家破产了,你跟我在一起根本捞不到好处,她家的财富却可以让你飞黄腾达。”
没错,的确是如此。
殷伟豪懊恼,对她的指控他完全不能反驳,可要他不发一语地承受她的鄙视,他又不甘心。
她曾经那么爱着他的,她曾经热烈地对他表白,全世界她最依恋、最崇拜的人就是他,他不能忍受她用这么冷漠的眼神觑他。
“我跟从前不一样了,雨桐,现在的我有能力让你过好日子。”他焦躁地想挽回她对他的好印象。“你原谅我吧,雨桐,只要你肯给我机会,我一定好好补偿你。”
“你打算怎么补偿?跟蔡雅菁离婚?”她讥讽地问。
殷伟豪一窒。“我……现在还不是时候,不过等哪天我完全控制了公司,我就不必看蔡家脸色了。”他殷切地摇晃雨桐的臂膀。“你相信我,那一天很快就来,我迟早会跟蔡雅菁离婚。”
“你舍得吗?她那么爱你。”
“她根本不爱我。”殷伟豪冷冷撇嘴。“她爱的只是赢你的感觉。她从来没爱过我,只把我当成战利品。”
“那你呢?你不也只是在利用她?”
“这个我承认。”殷伟豪坦认不讳。“反正我们是各取所需,谁也不欠谁。”他说得绝情。
雨桐瞪他。
这么一个薄幸寡情的男人,她当初究竟爱上他哪一点?
“你原谅我吧,雨桐,我们从头再来。”殷伟豪放柔嗓音,劝诱她。“你当初会结婚也是不得已,对吧?当时你无依无靠的,很需要人照顾,所以才会答应嫁给那个男人,对吧?都怪我不好,至少应该想办法照料你的生活……让我补偿你吧,雨桐,我发誓这次一定不会辜负你。”
她定定地望他,片刻,轻轻一笑。“你的誓言一点也不值钱。”
“雨桐!”轻淡的一句话威力却直逼炸弹,轰得殷伟豪晕头转向,他狼狈不堪,男性的自尊顿时碎落一地。
而雨桐仍然用那么不屑、那么高高在上的眼神睥睨着他。
他陡然暴怒,揽过她娇躯,不顾一切地攫住她的唇,放肆地、猖狂地蹂躏。
她用力咬他的唇,咬得他惊声痛呼,直觉放开她。
然后,她使劲甩他一巴掌。
“苏雨桐!”他惊怒地捧住自己发疼的颊,眼睛里烈火在烧。
“不准你碰我。”她厉声警告他。“你没资格。”
“我没资格?那谁有资格?你老公吗?”他红着眼咆哮。“你敢说你爱他?你根本不爱!你只是因为不得已才嫁给他。”
“你住口!”她尖叫。
“怎么?怕我掀开你的心事?”殷伟豪冷哼。“我太了解你了,苏雨桐,你这种千金大小姐根本没办法一个人过活,那时候如果没人对你伸出援手,你可能早就闹自杀了。你是为了报恩才嫁给他的,你对他是恩情,不是爱情!”
“不要说了!你根本不懂……”
“我不懂?那你倒说说看,你究竟为什么嫁给他?你爱那个男人吗?”
“我——”她眼神闪烁,脸色一下青一下白。
“怎么?说不出来?”他扣住她手腕,挑衅地吼道:“有种你说啊!说你是因为爱才嫁给那个男人,你说啊!”
“我——”
“放开她!”清锐的嗓音如利刃,截去了雨桐未出口的辩解。
她浑身一震。
是温彻。他竟忽然出现在这里。
她惊恐地望向他。他都听到了吗?
但他只是站着,玉树临风似的挺立着,俊脸不见任何表情,眼眸很清澄,却深深地探不着底。
“放开雨桐。”就连他说话的口气也平静无波,温温的,只是隐隐约约间,似有些冷意。
“你是谁?”殷伟豪没好气地问。
“温彻。”他淡淡回答。“雨桐的丈夫。”
殷伟豪倒吸口气,转向雨桐。“是你丈夫?”
她点头。
他皱眉,不知不觉松开她的手。
温彻立刻将她拉到自己身后,挺拔的身躯挡住她。“请你以后别来打扰我太太,殷先生。”
“你知道我是谁?”殷伟豪好讶异。
温彻不置可否。
殷伟豪顿觉不妙,眼前这男人虽然看来斯斯文文,没什么威胁性,但气定神闲的态度,却令他莫名发慌。
这男人知道他是谁,而他,却对他一无所知。
他讨厌这种遭人掌握的滋味,那会令他自觉矮了一截。
“很晚了,殷先生应该快点回家,免得让尊夫人久等。”温彻好意似的建议。
知道自己占不了口舌便宜,殷伟豪怒哼一声,转身大踏步离去。
直到确定他远远走出两人视线所及的范围后,温彻才转向雨桐,他静静地看着站在黄色伞下的她。
她的心跳,难以自持地加速。
他听见了吗?听见刚刚她和殷伟豪争吵的内容了吗?他是否听见了伟豪质问她,是不是为了恩情才嫁给他?
他都听见了吗?为什么他一声不吭,一句话也不问?
雨桐深呼吸,收拾乱七八糟的情绪,呐呐地喊他:“彻,我……”
“你还爱着那个男人吗?”他终于说话了,一开口,便逼得她脸色惨白。
“你、你是什么意思?”
“他是有妇之夫,你不该再跟他有所牵扯。”他语音沙哑。
“彻,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她不禁焦急。“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样。”
那是怎样?
他目光沉沉地望着她,她能从那黯淡的眼,感觉出他内心的疑问。
他在等着她的解释,等着她坦白心事,但她,说不出口,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只能无助地看着他,而他,脸色愈来愈阴暗。
她心跳一停,挣扎半晌,终于还是端出平日的招牌笑容。
“彻,你吃过没?你肚子饿了吗?”她把手中的保温盒举高。“哪,我带了宵夜来给你。”
这并不是他想听的话,她能感受到他眼底的失望,但他什么都没说。
“是小笼包,我中午做的。”她急急补充。
他注视她片刻,幽幽的眼不知在想些什么,然后,他接过保温盒,嘴角淡淡一扯。
“谢谢,我刚好肚子饿了,正想去便利商店买点东西吃呢。”
“那你吃这个吧。”略显仓皇的语气隐隐透出某种讨好的意味。“还温温的,应该不难吃。”
“嗯。”
“那我走喽?”她从眼睫下,小心翼翼地偷窥他。
他不会再追问她吧?他会放过她吧?
“嗯。”他果然没多说什么。
她松了一口气,又莫名地似是有些失望,忙不迭转过身。
“雨桐。”他叫住她。
她僵住身子,回过头。“什么事?”
他上前,掏出手帕温柔地擦拭她湿润的发际和脸颊。“你淋湿了,回去的时候坐计程车吧。”
“嗯。”她闭上眼,压抑住想哭的冲动。
他慢慢地替她擦干,动作很轻、很柔,很怜惜似的。
他不是已经听到殷伟豪说的那些话吗?为什么还能这样毫不介怀地对她体贴?
拨去雨气后,他替她拢了拢散乱的发丝,专注地凝视她淡淡泛红的眼。
“雨桐。”他哑声唤她,手指轻轻刷过她沁凉的颊。
她因那温暖的触感一颤。
“雨桐,你——”他想说什么,深邃的眼底闪过迟疑。
别!千万别说。她惶然,血液直冲上脑。
“我先回家了!”她尖声道,先下手为强,她没勇气听他即将说出的话。
“雨桐……”
“我走了,小笼包你慢慢吃,加完班早点回来,再见。”
语毕,她匆匆离去,没给他机会再拦住她。
烟雨蒙蒙,依然不停地落着。雨一直下。
已经连下好几天了,整个城市一直闷闷灰灰的,连人彷佛也要跟着发霉。
夜很深了,温彻依然待在办公室里。
这些天来,他想尽各种理由加班,比之前更加卖力地上作,简直像得了工作狂热症一样。
他不想回家,不想回去面对那个令他无法捉摸的妻子,虽然那天晚上,殷伟豪的出现提醒他总有一天必须面对现实。
殷伟豪,他的妻子曾经深爱过的男人,或许,到现在也仍爱着。
他其实很早就知道这人的存在了。在很久很久以前,当雨桐还未成为他的妻子之前。
他只是一直以为,他可以令雨桐忘了那个男人,不再牵挂。
他错了吗?
温彻苦涩地牵唇,坐回椅上,对着办公桌上雨桐与他的结婚照发怔。
相片里,她穿着梦幻般的白纱礼服,笑容也是梦幻的,让他联想起两人在加拿大度蜜月时,同时疯狂迷恋上的枫糖浆。
他取过相框,拇指在那粉嫩双唇上抚过。
他以为,自己可以永远留住这张唇,以及唇上甜蜜的笑意——
他太天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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