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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吼完,双腿猛然一夹马腹,马儿嘶鸣著撒开四蹄向前疾冲,不一会儿就将他远远抛在后头。
“冰儿!”路晋低咒一声,策马急急赶将上去。
他们一前一后奔驰;冷如冰狂奔在前,气恼自己干嘛要为个没心少肺的汉人难过?
而且这个汉人又不是她的谁,就算曾经吻了她……那又怎样?
他已经忘了,她当然也一样。
忘了曾经有过的笑声、温柔和快乐……
风声在她耳后咻咻划过,她用力甩了甩头,告诉自己眼眶里湿湿热热的不是泪,而是雨水……
就在她一颗心伤痛不已时,敏锐的双耳还是在跶跶马蹄声和咻咻风声中,听见了数十道飞跃而来的衣袂翻飞声。
路晋!
她心一悸,立刻回头,恰恰好看见远远落在后头的他,被数十名黑衣人包围住了。
“路晋!”她大惊失色,猛然勒马掉头冲过去。“该死!你们不准伤害他!”
话声甫落,她已拔身而起,脚尖一点马背,凭空飞跃向他。
“冰儿,你先走!快走!”路晋已诐两名黑衣大汉抓住双臂,却依然死命地警告她,眼神著急而狂猛。
“我不走。”冷如冰玉手一翻,上百道银针自袖底喷出,朝数十名黑衣人疾射过去。
黑衣人们训练有素,惊险地及时避过了她的冰魄银针,然后两人捉住他,五人护在前,十数人呈盾形守在最外围,手中兵器亮闪闪地扬起了一道银弧。
“别伤她!”路晋脸色大变。
黑衣人们气沉丹田吐气扬声,刀剑舞成了密密防御,冷如冰不管手中暗器如何连环齐发,依旧铿铿铿地遭刀光剑气削落了。
她脸色阴森一沉,“再不退下放人,休怪我不客气了。”
“姑娘,该退下的是你。”为首的黑衣蒙面男子斥道:“我们不想伤人,只想完成任务——”
“他是我的人,你们谁敢动他一根寒毛,我就要你们全体陪葬!”她目光冰冷,杀气腾腾。
糟了!
路晋见她眸中凶光大盛,急急大喊一声:“你们还不快走?我不想见任何人丧命!”
黑六人夷然不惧,嗤笑道:“就凭你?”
凭她的轻功和暗器功夫,虽然出神入化,却也难以自他们数十人手中劫了人去。
冷如冰冷笑,“看来你们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在电光石火间,心系路晋安危又急于救人的她,再也顾不得那许多,瞬间衣袖一挥,窜出点点冷厉星芒。
“不——”路晋想阻止已是来不及,他脸色惨变。
登时就有十数人惨呼倒地;其余黑衣人不敢置信地瞪著她,眸底浮起一丝罕见的惧色。
为首的黑衣蒙面大汉见手下受伤倒地,生死不知,目眦欲裂地一声怒吼:“大胆狂徒!”
“放人,否则我教你们全军覆没!”她杀气毕露。
到得这一刻,众人——包括路晋一总算真正见识到她无情冷血、心狠手辣的可怕手段。
“你们快走!”路晋再也无法见死不救,这些都是大内高手,会出现在这也是听命行事,完全不必为了他与皇上之间的纠葛而赔上一条宝贵性命。“冰儿,不要再伤人命了,你不是要退出江湖了吗?”
冷如冰一呆,不可思议地瞪著他,心下又气又羞又懊恼,脱口而出:“晋郎,我这都是为了救你……”
她若不是害怕他遭俘、受伤,甚至送命,她至于出手如此凌厉毒辣吗?
他不担心她的安危,为什么反倒替敌人说话?
她不明白,她真的不懂……
“就算救人也不能有违天和,多造杀孽。”路晋痛心地环视著十数具倒地毙命的尸首,虽心疼著她瞬间苍白变色的小脸,却更加无法眼睁睁见她杀心过盛,走火入魔。“这些人一样有妻儿父母,和你我一样,有生存下去的权利;可是你一念之间,便令他们命丧黄泉,妻离子散。如果我早知你手段如此凶狠,我一开始就不该……”
她瞪著他,“不该什么?”
他是在指责她不该救他,不该出手,甚至打从一开始就不该和他相遇吗?
冷如冰神情惨然地捂著胸口,心如刀割。她作梦都没想到,在他眼里她活脱脱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女魔头,是个杀人如麻的疯子。
相识相知这许久,原来她在他心里始终是个性喜杀戮的妖女吗?
“不该……”他望入她有些受伤的眸底,心里一阵剧痛。“不,冰儿,我的意思是……”
倘若不及时阻止她为救他而犯下大罪,届时皇上就算再仁慈,也不会轻易放过她。
虽然,他绝对不容许有这一天,就算对象是皇上,是那个执掌天下权力于一身的灵丰帝,他也不允许任何人动她一根寒毛!
就在情势混乱之际,一顶八人大轿在春雨中疾然而来,抬轿的八名轿夫气定神闲、脚步矫健,显然也是武林高手。
这一乘大轿的出现,顿时打断了他们。
冷如冰倒退了一步,惊疑却冷厉防备地盯著那不知是敌是友,来得悬疑的大轿。
她心下警戒,也立时打定主意,万一仍是同一批敌人,她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劫了他就走!
无论如何,她决计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一丝丝。
黑衣人们见状都松了一口气,立刻布下严密阵法,护住了大轿和——他?
冷如冰乌黑的眸子瞬间一扫,心微微一震。
为什么他们恰恰好将他和她分隔开来,好似他是他们那一国的,而她孤零零如困兽,和他们遥遥对峙?
但她还来不及思索这一切是什么意思,轿子已然停下,一个银发苍苍、气奇+shu网收集整理度雍容的老人缓缓下轿。
“住手!”银发老人气势恢弘地一喊,但见众黑衣人纷纷向他行个礼,随即依旧稳稳地保护住路晋。
保护路晋?他们在保护路晋?
冷如冰一呆。
为什么?是在防谁?防她吗?
她一时间觉得天地仿佛颠倒摇晃了起来,脑子里所有的认知全被翻覆打乱了。
“老臣拜见路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银发老人恭恭敬敬的向路晋下跪伏地,行了个不折不扣的大礼。“臣护驾来迟,罪该万死。”
王爷?在哪里?
冷如冰心底乱糟糟,脑子嗡嗡然,僵立著不敢顺著银发老人的目光望向……路晋。
如果她看向他,就可以看见他深邃的凤眸里,盛满了对她的柔情万千,也盛满了浓浓的歉意和满满的心疼。
路晋目不转睛地凝望著她,心痛如绞。该死的!他从来没想过让场面演变成这样,也从没想过会在这种措手不及的状况下,让她撞见这一切。
尤其他刚刚又失言地说了那么多指责她的话……不,那不是他的原意,他必须找个机会好好对她解释清楚。
“文相免礼。”他眸光直盯著冷如冰,大手只是随意一摆,请起老人家。“我到杭州来,本就欲拜会文相商谈要事,没想到文相消息灵通,倒是让你老人家先跑这一趟了。”
德高望重,曾任三朝宰相,去年才告老还乡的文相银发斑斑,老脸上满是受宠若惊。“王爷客气了。老臣知道王爷千里迢迢亲下杭州,为的就是皇上指婚一事,老臣感戴万分,阖家满府沐浴圣恩,蒙受王爷厚爱,真不知该如何回报。”
“文相既然主动提起此事,”路晋瞥了神情木然的冷如冰一眼,心下有些惴惴不安,但语气却坚定地道:“本王也就开门见山,坦诚相告了。其实……”
冷如冰心底有一丝忐忑蠢动,苍白小脸浮现两朵娇晕。难道他要跟那个文相提到她了吗?
说她就是他的未婚妻,说他要婉拒皇上指婚……
皇上指婚!
原来他贵为皇胄,是个权势滔天的王爷。她心里不知该喜该怒还是该伤心,他竟然从头到尾隐瞒自己尊贵的身分,也隐瞒了皇上指婚的事。
可是她能够期待他是真心的不要这门婚事吗?所以才要她假扮成他的未婚妻,陪他前来退婚……是这样的吗?
冷如冰心底重新燃起一小簇希望火苗;明知道这个希望微弱得渺小可怜,而且一丝保障也无。
文相还以为路晋是亲自来商量婚事,大大给足了他这三朝老臣的面子,颤巍巍地躬身道:“老臣愧不敢当,怎当得王爷如此眷颜疼宠呢?荷仙,还不快快下轿拜见王爷!”
文荷仙?
就是文相嫡嫡亲的宝贝孙女儿,也是皇上此次欲赐婚于路王的新娘。
众人一怔,路晋浓眉微微一蹙,冷如冰则是僵住了。
她心思麻痹却又清晰无比地看著轿帘微微掀开,一名她平生所见过最飘逸出尘,娇娇娜娜如出水荷花的女子被搀扶著落轿,身旁高手小心翼翼地为她打起了伞。
粉红色的宫纱袖口与裙摆绣著几枝美丽彩荷,腰肢不盈一握,肩头小巧纤弱,翠薄的身子仿佛风吹就倒了。
文荷仙清丽的小脸肌肤赛雪,唇不点而朱,眉不染而翠,全身上下浑然天成、完美无瑕;恍惚间,冷如冰忽然觉得自己好似曾见过她……
她震惊的目光缓缓由文菏仙移向路晋,心下大大一震。她明白了,她明白自己为什么对文荷仙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了。
因为文荷仙和路晋简直就像一只晶莹玉石的左右两半,他们都同样受上天眷恋宠顾的完美,一个集天地之俊朗,一个集天地之灵秀。
一对壁人。
她终于知道这个词的真正含意了。
冷如冰只顾著自惭形秽,震惊自苦地盯著文荷仙,完全没有发觉路晋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在自己的身上。
“荷仙参见王爷,愿王爷身体安康福寿绵迭,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文荷仙声音温柔婉转,吐气如兰,袅袅地欠身为礼。
“文小姐请起。”他只是淡淡地道。
“谢王爷。”她娇弱地偎在祖父的怀里,一双翦水明眸偷偷瞄著他,不禁酡红了双颊。
“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路晋见雨丝越飘越大了,心痛地看著冷如冰恍然不自觉地伫立正雨中,连动也不动,立时沉声命令道:“文相,不如咱们移驾到贵府说话。”
“是是,应当的。”文相赶紧吩咐:“快扶王爷入轿。”
“不,我骑马就成了。”路晋见大内高手们还是像铁桶般将自己围得滴水不漏,又好气又好笑。“你们统统退下。”
“王爷,”御林军首领见路晋身分已显露,再也忍不住半跪行礼。“属下惊扰王爷了,请王爷降罪。”
“你们无罪,若真该论处,有个人倒是本王回京之后第一个要算帐的!”他忽然笑了,笑意好不狰狞。
所有人心惊胆战不敢妄言。
因为王爷这样笑的时候,就表示事情大条了,某人要倒楣了。
问题是,大家也心知肚明那个“某人”就是哪位。
哎呀,光想都觉得恐怖。
冷如冰冷冷地伫立在原地,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跟个大傻瓜一样。
原来敌人不是敌人,情人不是情人;同路即是陌路,开始就已结束……
她缓缓仰望著春雨越落越大的天空,落得小脸丝丝冰冰凉凉,可是她眼眶却有某种滚烫的水珠,渐渐一滴一滴沁出、往下坠落……
原来她哭了。
“冰儿。”路晋缓缓走近她身边,温柔的目光在看见她流泪的刹那,慌乱焦灼了起来。“冰儿,你怎么哭了?你听我解释——”
“我最讨厌这两个字。”她慢慢望向他,流著泪水的眸底一片清冷淡然。“解释?有什么好解释?有什么值得解释?”
“我……”他胸口紧紧绞拧著痛苦,沙哑地开口:“我知道我瞒了你很多事,也知道这么做对你不公平,但是——”
“没有什么不公平。”她冷冷打断他的话,“你没错,我也没错,一开始约法三章便清清楚楚,你帮我,我帮你,事成之后各自走人。”
“不,不只是这样的。”他目光有著深的痛楚。
“那么是怎样?”她还可以对他俩之间,抱持著最后一丝希望吗?
“我……”他心神悸荡,承诺就要冲口而出。
可是他真的想好了该怎么说、怎么做了吗?
他这辈子从没打算成亲,也不愿对任何一位女子许下承诺;女人对他而言是天底下最麻烦的动物,女子善妒,女子多心,无论再美丽聪慧剔透的女子,只要拥有了一个男人,就立意占有他的全部、他的生命、他的灵魂,甚至不惜玉石俱焚。
一如他的母妃。
过去深藏的阴霾如风暴般凝聚在他双眸、喉头、胸口之中,堵住了他想不顾一切去爱、去宠、去疼惜一个女人的冲动。
略晋张口欲言,想对她解释自己隐埋在心头二十年来的恐惧与痛苦;可是二十年来,他砌的高墙太过坚固严密,他连一个字都未曾泄漏过,事到如今,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等不到他的回答,冷如冰眼底最后一丝希望的光芒消逝了。
“我懂了。”她说完,转身就要走。
“不!”他大大一惊,想也不想地紧紧抓住她的手腕。“你不能走!”
“凭你,拦得下我吗?”她冷笑,便要一翻袖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