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不去行不行?”
“大奶奶还是去吧!”翠喜盛了碗热烫的粥递到她手上:“大太太教过奶奶:一年之计在于春,春天事情多,要细抓严管,到了夏季可以松活些!”
“夏季还不让松活就会死人,天气热起来,谁也受不了!”
媚娘说着,一边拿起汤匙在粥碗里狠狠搅了一下,发泄心里的怨愤:“徐俊英!他倒是办完事跑了,把我累得半死,觉也不能睡,又不是他的……丫头!谁耐烦那样服侍他?东院那么多房间,难道都漏雨了?我才不信!翠怜今日在家,让她跑过那边去看看,是不是真的。”
正说着,翠怜刚巧从外边进来,听见了,走近前来福一福身,说:“回大奶奶话,是真的呢!早上候爷临出门吩咐我带橙儿、苹儿过去,帮着瑞珠瑞宝整理收拾书房,昨夜那场雨不大不小,却是一直下着,文锦轩四处漏雨,书房地下都是水渍,卧室不能用了,几间空着的房子,都搬了书本进去,有被淋湿的书,一本一本打开来晾干……挤挤挨挨,站个脚都难!”
“下人们住的房间呢,也漏了?”
翠怜说:“别的不知,瑞珠瑞宝房间里也漏了一两处,用瓷盆在地下接着雨水。”
媚娘瞪大了眼,把碗往桌上一放:“这又不是春天里第一场雨,天气晴和的时候他们不说,不修整,这时候要做什么?难不成,候爷要搬到我们这里来住?”
几个丫头面面相觑,翠喜小心地说道:“……候爷原也该住在上房,奶奶可不能说出什么来,别人听见不好,就是妈妈知道了,又该来教导一番!”
翠怜低头不作声,翠思眼珠子一转:“候爷今早去到隔壁耳房看了一遍,或要用得上耳房呢!”
媚娘想了一下,重又拿起碗吃粥:“右侧耳房过去,一连三间都不住人,翠怜带人收拾好,让他先住着吧!”
反正不能同居一室,别的不说,她再不想当免费佣人。昨晚被他折腾个够,递茶送水,半夜还要吃点心,又不用丫头服侍,说什么军务机密,闲人不得近边。
她说了一句:好像我也是闲人。徐俊英回答她:我可以防得住你,防不住别人!
为这句话她沉默了半天,怎么想也想不通,最后索性不琢磨了。
勾织着毛衣陪坐在一旁,不时应他的要求往茶碗里添热水,三更天,她已经困得要命,伏在桌沿刚眯了一下眼,又被喊醒:“我饿了,有什么吃的吗?”
她迷迷糊糊站起来,走去打开专门盛放零食点心的黄梨木斗橱,拿了碟云片糕给他,他看了看,说这个定是太甜了,换一种,又拿了粟米饼,他说不爱吃粟米,再换绿茶饼,说太软,媚娘心里发毛,最后抓了包林如楠买给她的、又咸又甜又辣的兰花豆,往他面前一扔:“这个五味俱全,又硬又脆,应该合你口味!”
徐俊英吃了一颗,点头:“很好,只是不能充饥!”
媚娘没好气:“想吃能充饥的,让外边宝驹跑一趟厨房,那儿什么都有!我现在得去睡了,不然明天起不来,误了时辰上紫云堂,婆子们私底下会论说我,也不肯服我的管制!”
徐俊英说:“哪家奴仆敢不服主妇?你就是几天不去,只让翠喜去传话,婆子们也不能说什么!既是困了,就去睡吧,不过先给我拿床棉被来,我也快看完了,一会就在这榻上歇着。”
媚娘做惯了大少奶奶,平时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一切内务由翠喜翠怜打理,屋子里大小橱柜好几个,她极少去碰,根本不知道棉被收在哪个柜子里,乒乒乓乓一阵乱翻,几乎把所有的柜门都打开了,好半天才拽出两床棉被来,抱到榻上扔下,话都不说一句,走进隔扇里间,放下帷幔,爬上床拉了棉被倒头就睡,徐俊英在外间什么动静,几时熄灯睡下,一概不关心,也不知道了。
吃过早饭,去到紫云堂,管事婆子们早已等候多时,媚娘快速处理完府里日常事务,带上翠喜和翠思匆匆出门,以为百战跟了徐俊英去,谁知才走出垂花门,便见百战迎上来,对媚娘俯身行礼:
“小的已备好车马,等候大奶奶吩咐!”
媚娘看翠思一眼,翠思瞪着百战:“你不是跟着候爷出门了么?怎的又在这里?”
百战说:“候爷自有侍从跟着,我只送到大门口。今日大奶奶要外出,我得留下赶车!”
媚娘微笑:“很好,你确实比林阿茂会赶车。赶紧走吧,还像那天一样,一刻钟之内赶到城西秦宅,若到不了,你明天就不必跟着我们了!”
百战看着主仆三人走过面前,自顾发楞:城西可不比城东,城东多的是富豪高官家宅,空置的私巷很多,他持有特权部司腰牌,以办公差之名,哪条道直溜只管往那里钻,任意横冲直撞,自然很快到达目的地。城西是平民聚居地,人口密集,街道稍嫌狭窄,车马南来北往,时常被堵塞在街上,老半天动不了,今日正当集日,这时候又是午时,要他一刻钟之内赶到秦宅,那可是太难了!
媚娘却没想这么多,只是不爽徐俊英派个耳目跟在自己身边,随口敲打一下百战,说完就完了。翠思却当了真,坐在车子里,不时催促:
“百战,你在做什么?大奶奶这是坐马车呢还是坐老牛车?怎么老半天都不动一下?”
“若是林阿茂赶着车子,咱们早该到了!”
百战看着街路上拥挤的人潮,心里急得冒火,却不敢由着性子反驳翠思,平日吃过她的亏,那还是在府里,这要在外边不小心被她拿住了尾巴,又有大奶奶在后头给她撑腰,他就是有十张嘴也斗不过她。
只得陪着小心应答:“翠思姐姐且耐心些,今日是集日,城外来赶集的人太多,你看这前前后后,像我们这样的车子,都只能慢慢挪走……总不能碰撞行人吧?等走出这条街,出了那边街口,就快了!”
翠思朝着车帘外轻呸了一声:“这会子会叫姐姐了,在院子里……”
翠喜用手肘碰了她一下,翠思不好意思地看看媚娘,不说了。
媚娘嗔道:“这就奇怪了,有什么话不能让我听的?他在院子里怎么你了?”
翠思一扬眉:“奶奶小瞧翠思了不是?我能让他怎么着?瑞宝不让我摘桂花,跟我起争执,他不问事由就来帮着瑞宝,还被我骂跑了呢!他、宝驹和瑞珠瑞宝,专防着我们上房的人,几时听他喊过我们姐姐了?他们只喊:喂那丫头!”
媚娘卟哧一声笑了起来:“竟有这样的事?那你以后只叫他:喂那小子!”
翠思也忍不住笑:“我就直想这样喊他呢!”
翠喜忙说:“大奶奶跟你说笑的,你可不敢真那样叫!他和宝驹自小跟着候爷,上战场立过军功,早已脱了奴藉,是有功名的,不好慢待人家,显得我们不懂事!”
翠思哼了一声:“有功名?目中无人,不分黑白曲直,封官进爵也是白搭!”
翠喜说:“百战怎么目中无人了?他尊你一声姐姐才是好的?也要看你受不受得!人家比你年长,又能干有前程,你有什么值得他尊重的?”
翠思垂下眼眸:“又没说让他叫姐姐,他爱叫,我管不着!”
翠喜哭笑不是,指着她,没等说出什么来,马车猛然加速,她猝不及防,一个侧翻跌靠在车厢壁上,翠思忙扶起她,又看看坐在座位上的媚娘,见她只伸手扶了扶发髻,身子倒没有歪斜,便转头冲着车帘骂:“百战!你会不会赶车啊?要跌着大奶奶,看你有什么好果子吃!”
百战忙不迭赔罪:“请大奶奶责罚!方才有快马从侧面冲过来,若不紧急避开,怕要撞上了!”
媚娘对翠思说:“不管他怎么赶车,让他快些儿,一会儿还要去仙客来!”
翠喜捺开窗帘朝外一张,说道:“不用催了,绕过那个街角就到了呢!”
果然说话间,马车一拐一绕,到了秦宅门口。
下得车来,只见秦宅破旧斑驳的木门敞开着,门外石阶下站着好些个精壮男子,穿着劲装,外罩长袍,手上牵的都是膘肥壮实的高头大马,看见媚娘走来,百战和翠喜、翠思跟随在后,纷纷退避,让出一条道来,又对着媚娘躬身行礼,为首的两人朗声说道:
“恭迎少夫人!”
“属下们见过少夫人!”
媚娘楞住了,看着大门里晃动的人影,心里猜到些什么,回头去看百战,却见刚才百战站着的地方空了,一匹棕红色高大骏马歪过头去不停地蹭着一个人,不是他才怪!
正文 第一三四章 族里
第一三四章 族里
这些人与百战虽然没有语言交流,目光一闪之间便能做出如此反应,不用怀疑,他们都是徐俊英的手下。昨天她说过今天要回娘家探望母亲兄嫂,徐俊英当时只是听着,并没什么表示,这会带着一群人跑来秦宅做什么?百战清晨跟徐俊英出去,后来才回的候府,就是说主仆二人通过气,百战早知道候爷会来,一路上他就是不肯告诉她。
媚娘心思回转,不想进去了。徐俊英先前像只骄傲的公鸡,见都不肯见秦家人,现在却弄出这么大个声势,前来探访岳母和大舅哥,他打的什么主意她还不全看懂,但有一样她很清楚:如果现在进了这个门,就造成夫妻亲密无间,双双回娘家探亲的事实,先前她竭力在秦夫人和秦伯卿面前论说徐府的种种不好,将会被忽略甚至被否定,徐俊英不良丈夫印象也会被贤婿形象所代替——他能当着张靖云和灵虚子的面装出疼爱妻子的样子,在秦家人面前不定会做出什么震撼举动,到头来反而是她成了说谎的人,秦夫人坚决不支持、不允许她请旨下堂的想法,就是秦伯卿和秦冯氏,也会被动摇,不肯轻易声援她了。媚娘受不了徐俊英的假,不愿意跟他装恩爱,他要贤名要面子可以自己玩去,她只是个冒牌货,为了秦伯卿的功名,为了自己和恒儿的自由,暂时隐忍,维持面上的平常关系就不错了,没有义务陪他深入做戏。
早有人将少夫人来到的消息报了进去,媚娘背朝大门,面向百战藏身的棕红马,犹豫着想抬脚走人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暖透人心的呼唤:
“妹妹!”
媚娘叹了口气:机会向来如此,稍纵即逝,今天给徐俊英当陪衬是当定了。
只好转过身来,徐俊英和秦伯卿已到眼前,两人脸上都带着自然亲切的笑容。两个不同风格的出色男子,并排而站,一个英武俊帅,充满阳刚之气,一个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潘安之貌,唇若含丹,眉目清新如画,玉树临风,通身流转出高华雅正的书生气质,不怪林如楠对已订婚的秦伯卿暗暗倾心,有这样绝世容颜又品行端正的男人,几辈子也不一定能遇得上一个。
前世闲暇时和三几位朋友爱坐在临街的咖啡店,一边享受美食,一边用目光捕捉街上的俊美男女,欣赏之余,细声品评,名为“洗眼”,实则有YY调戏之嫌。如今面前两个触手可及的美男却让她失去了这份雅兴,他们带给她压力,一个以丈夫的名誉,一个是哥哥,谁都不能当场违逆,更别提可以调戏他们了。
媚娘对两人各行了一礼,淡淡地看徐俊英一眼,叫声“候爷!”
然后对着秦伯卿露出笑容,说道:“哥哥,我回来了!”
秦伯卿笑着说:“回来就好!怎地站着不进家门?母亲和你嫂嫂在里边等得心急了呢!一大早廊前飞来几只喜鹊,唱个不休,过一会候爷就差人来报说你们今日要回来,母亲欢喜得一早上不能静坐,扶着桃儿到门口看了好几次,终是等到候爷下了朝,先赶回来,候爷说妹妹要尽心打理候府事务,须得午后才到,果然如此!”
媚娘又看向徐俊英,说道:“候爷辛苦了!我却不知道……”
徐俊英上前一步,媚娘脑子里警铃大作:来了来了,他又要做什么了!
果不其然,徐俊英伸手揽住她的肩膊,她想动都不动不了,他一边带她往门里走,一边微笑着说:“本想下了朝先回府接你一同过来,又思及我一直忙于公务,至今未能拜见岳母和大舅兄,既然说了要来,就该早些来,免使岳母挂怀。你府里事务不见得一时半会就忙得完,我先到,陪着岳母说说话,等你慢慢过来,也是一样!”
媚娘推拒不了他,被他当众搂着,心里恼火,张口说道:“候爷怎么想的?一个先到,一个后来,怎会一样?你在战场上与敌人争夺有利地形,先来者和后来者可以和平共处吗?那可是要动真刀真枪,争个你死我活的!”
“妹妹!”
媚娘看见秦伯卿眼里的忧虑不安,顿时有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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