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慷慨?”她斜睨着总经理。“好吧!既然有礼物可享,我决定放你们一马,不控告“童年玩家”了!”
两个大男人差点没被她的骄气呛坏。
晁寄咏贵为总经理,他的办公室里自然会积放一些玩具样本,而且件件属于高水平的极品。
绕珍仔细搜寻总经理室内部的陈设,打算好好敲他一笔。
办公室的豪华自然不在话下,比较让她感兴趣的,是四只落地大玻璃柜储存的“童年玩家”典藏。
组合模型、科学玩具、机器战将、全自动遥控车组……
倏地,一尊遗世而独立的细腻娃娃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咦?这个好!她忙不迭踱到金发娃娃的柜前,细细估量。
娃娃美人儿约莫是正常女子缩小十倍的尺寸,蓬发的金丝像透了真人的发质,滑溜光洁,白腻材质捏塑的苹果脸、素手、金莲,非但比拟了上等美女的肤色,表皮底下甚至隐隐透出血色。荷兰采花女的传统衣饰覆盖住小美人的玲珑曲线,她笑脸盈盈,清眸似乎沁得出水来,汪汪的娇痴、灵灵的动人。
绕珍忍不住赞叹。太太精致了!简直进入艺术品的境界。
以往她总觉得洋娃娃制作得太接近真人,感觉起来会很毛骨悚然,因此从小到大独独不爱这种玩具。现在方知,原来极品中的极品只会教人连赞赏都来不及,哪还考虑到畏缩的问题。
“喜欢吗?”袁克殊湿热的气息距离她的耳畔只有一吋之隔。
“喜欢。”她使劲地点头。“我就要这尊娃娃。”
“嘎?!”晁寄咏霎时窘住。“呃……这个……”
“是你自己挑明了任我选择的。”她生怕酷吏头子反悔,赶紧拿他的话堵他的嘴。
“那也不能抢走人家的心头肉呀!”袁克殊好心地替他解危。
“反正是他们公司出品的东西,再向门市部调货就有了。”她回头央求,柔柔软软的音调颇有几分女儿向老爸讨玩具的撒娇味道。
袁克殊心中一动,差点衍生限制级冲动。
奇了!今儿个反应特别诡异,竟然对未成熟的四季豆引发食欲,莫非他禁色太久?
“别忘了,我刚才的建议仅仅针对本公司的制品。”晁寄咏觑睨好友一眼,开始想法子钻研“法律漏洞”。““梦幻仙子”不是我们自行生产的商品。这尊娃娃全世界限量发行,当初还是她的设计师亲自保留购买机会给我,我才弄到手的。”
“梦幻仙子?”她乍如一桶冰水兜着头顶淋下来。“这位小美人儿就是顶顶有名的“梦幻仙子”?”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更棒的是,总经理大人甚至认识“她”的原始设计者。还有什么比追索设计者更直接的手段来弄到“她”?
“晁大人,您可不可以介绍我认识那位造物主?”她马上换成一副甜嘴蜜舌。
“妳找他做什么?”袁克殊插嘴。
“因为我正在追查“梦幻仙子”或是她的拥有者的下落。”绕珍认真得很。“你也认识那位设计师?”
“当然,他们俩亲密如死党。”晁寄咏抢着回答,立刻将皮球踢给好友伤脑筋。
“真的?”她剎那间迸放出无限冀望的粲芒。“有多“死”?”
居然有这种问法。
“死得不能再死。”袁克殊若有所思地检视她的兴奋。
噢,太好了!
她的眼珠子亮晶晶。“黑桃哥哥,我忽然觉得,咱们俩应该找个机会好好认识一下对方。”
第四章
“叶同学。”
趁着午休时分,绕珍溜进社团办公室里偷懒,乍然接到自校长室拨号出来的圣旨,心跳几乎停止运转。
“呃……肯德基……我是说,校长,您好大的兴致,特地打电话给徒儿。”她暗暗叫苦。
她已经发现,上个周日自己的拟想似乎太天真了,追寻“梦幻仙子”的过程绝对不若地想象中的柳暗花明。
症结在于,黑桃僵尸王子拒绝与她合作。
“我托付给贵社的案子已经进入第二周了,难道没有任何一点进展?”可以想见,此刻端坐在校长室吹冷气的肯德基爷爷,白发白胡须一定捆绞成麻花状。
“有,当然有进展。”她陪笑。“我上周日已经“染指”到一尊“梦幻仙子”。”
她并没有说谎,上个星期天自己的手指尖确实触摸到美人儿娃娃。
“真的?”肯德基爷爷愁顿的话音霎时振奋如双十节的国旗。“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将娃娃买到手?”
“呃,这个嘛……”她清了清喉咙,端出权威的架式。“我和卖主正在商讨割爱的细节,应该多花个七、八天吧!”
“可是,我孙女的病势终于缓和下来,最近即将移出加护病房,我本来打算送给她这尊日思夜想的洋娃娃,假如还得等上七、八天……”
“哦?令孙女情况大好?”她不免觉得有点遗憾。显然这桩棺材生意做不成了,爹、娘,女儿已经尽力。“校长,唯有流血流汗,才能欢笑收割,这种事急不得的。”
“那……好吧!”肯德基爷爷带着壮士断腕的决心。“我就多等八天,八天之后“梦幻仙子”如果仍然没有下落,我们再看着办吧!”
绕珍提高警觉。“再看着办?校长,话不能这么说……喂?喂、喂?”
妈的,挂了!
这可怎么得了?再过八天,折算为一百九十二个小时,她即将面临失职的命运!
天下之惨,莫过于此。
绕珍蓦然抽腿奔出社团办公室,直趋她泊在校门外的风动九十。
时间不多,她必须把握契机。今天下午无论如何都要以大智能感动那块顽石,让他招出如何与“梦幻仙子”的设计者牵上联系。
※※※
虽然袁克殊并未订下任何午后的约会,然而,当试探性的门铃声嘹亮吟唱时,他也认为理所当然得很。
叶绕珍打算从他口中探出“梦幻仙子”原创者的企图,已持续了数日。尤其他昨天“不慎”泄漏一项重要信息:当初“梦幻仙子”的设计师提出要求,凡是购买这尊稀量艺术品的收藏家都必须一一留下基本资料,以利日后的售后服务与追踪,因此设计者拥有每一名买主的通讯档案。
绕珍一听之下,当然更加渴望获得与人家接触的殊荣。
她也真一厢情愿得紧,丝毫没考虑到设计师既然能将派势端得如此之高,必然有他尊傲与孤僻的地方,哪是普通人随便提出相见的要求,就能轻易如愿的。
再说,人家此刻滞留于哪个国家都不确定呢!
“下午没课?”门未全开,问题已经松松地溜出口。
“跷了。”绕珍踏着相伴多年的老NIKE,踏入邻居地盘。
两人彷佛都将她临时起意的来访视为稀松寻常的事。
“黑桃哥哥,您老人家在忙呀?”她大剌剌地横进屋里。
袁克殊在客厅设置了一张工作台,反正左右无人,没必要委屈自己成天反锁在工作间里,辜负了宽敞的大厅空间。
长桌就架设在圆拱式的落地铝门前,凉气旋绕着室内的空旷,撩起纱质帷帐,隐隐晃动成雪白的波澜。
袁宅的布置美则美矣,却少了几分男主人粗犷洒脱的味道,她下意识觉悟,原先的装潢者必定是位姣妍柔怯的女红妆。
凌乱的工作台稍微破坏华厅的文静气息。
“几盒积木正巧玩到一半。”他简洁地回答。“喏,这一盒交给妳,妳负责在六十分钟之内把它拼整完毕。”
她开始对他的进取心产生质疑。原来二、三十岁的大男人也可以无聊至此,屋外虽有大好韶光,却宁可关在家里偷玩积木。
“黑桃哥,你很喜欢小孩吗?”她撕开印有“童年玩家”商标的包装纸,八百块的塑料组合物放肆地散洒在地毯上。
他心不在焉的,坐回长桌后头,专心研究恐龙造型的立体玩意儿。足足过了五分钟,才哼出答案。
“小孩?当然不。我最戒慎回避的小动物,排名第一是博美犬,第二就是三尺奶娃儿。”
“噢!”她扁了扁嘴,趴下来开始工作。
他若疼爱小孩还好,起码可以将嗜玩儿童用品的习性归诸于爱屋及乌,否则,这种诡异习惯显然是他的心理问题作祟。
““噢”是什么意思?”袁克殊耳尖,察觉她的声音有异,一只眼睛移开观察物体。
““噢”是肚子里的浊气上涌,沿着支气管攀升,震动声带所发出来的异响,俗称“打嗝”,医学名称为“横嗝膜痉挛”。”她攒着眉研究一块人头造型的积木,“真吓人,我刚刚发现一颗断掉的脑袋。”
“那是卡车驾驶员的项上人头,妳得先把货柜车拼起来才用得着它。”他索性移驾到地毯上,与她一起玩弄同一组的拼装游戏。“为什么妳“噢”得怪里怪气的?”
“大概是午餐吃撑了吧!”她耸肩。“或者是歧视一位六尺壮汉迷恋孩童玩具而引起的不平之鸣--喂!装错了,妳不要乱来好不好?”
嫌恶的小手拍开他。
袁克殊又好气又好笑。“先架设货车底盘有什么不对?”
“你委实逊得缺乏毅力!积木的用意在于激发创作潜能,玩家只晓得一味跟着说明书的指引走,有什么乐趣?”绕珍横睨他一眼。
“原来如此。”他颇为受教。“欢迎妳有空慢慢赏玩,不过我现在正陷入工作中,能否依,正常步骤陪我走一遭?”
“什么工作?”她不晓得堆积木也能称之为工作。
话又说回来,她似乎从未听闻袁克殊提起“工作”方面的相关话题,除去她老爸曾经询问的那一次。
“就是咱们现在正在进行的大事件。”输到他若无其事地耸肩了。
亮晃晃的金光映在他们俩身上,更衬出他乌发、深肤、黑T恤的阳刚味。真是奇怪,一个大男人沉溺缤纷的游戏器具里,却还能保有雄赳赳、气昂昂的架式,老天也未免太厚宠他了。
“妳是说,阁下的工作就是摆弄玩具?”她试探性地问。
“对!”他继续点头,明知她好奇得要命,却故意将正解藏匿在舌根下。
“嘿嘿!这可奇了。”绕珍不可置信地骇笑。““童年玩家”花多少钱雇用你帮他们玩玩具?”
“不多。”他动手扣住四只模型塑料胎,随口吐出一个数字。
“啥?”她的眼珠子险些蹦出来。“那票瘟生花六位数字要求你替他们耍乐子?”
如此这般的好康,怎地从没让她碰到过?!
“我能了解妳的意外。”袁克殊宽容地拍拍她的削肩,无辜的眼神掺杂了狡狯。“接下这桩CASE实在得不偿失,是不?我好歹也该多加个七、八万。只不过,我转念想想,这次来台湾既然以度假为由,倒也没必要太在意金钱,大伙儿交交朋友才是最重要的!”
敢情他老兄还嫌少呢!
“什么世界呀?太不公平了,天道靡常!”她拚命摇头,无法接受明摆在眼前的事实。
“同样接cAsE,我能赚到妳的一丁点零头就该偷笑了。你给我说清楚,为何我玩积木得花钱买,你堆积木就有钱赚?”
“别这样,妳人瘦骨突,摇起来不好看。”他的巨灵掌罩住她后颈,阻止她猛烈运动脖子的行为;亲昵的举止相当像半拥抱状态。“妳应该听说过,欧美国家对于儿童玩具的安全性规定出非常严苛的标准。”
“那又如何?”她太专注于袁克殊的谈话,暂时忘记抗议自己的豆腐被偷啃一口。
“所以欧洲的玩具制造业中,有一门极为专业的学问--童玩安检,从事这项安全检查的专家必须经过国家考试,而后发与资格证书,情况有点儿类似律师或医生之流。”
“你恰好拥有童玩安检的资格?”她稍微听出一点眉目。
“对!替我把方向盘找出来。”他要求协助。“欧洲的几国政府规定,每种新型玩具正式登记注册之前,必须通过安检专家的查验,并且在申请表格上背书证明,才能取得生产执照,因此安检专家在玩具制造业算是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也等于是消费者的第一关守门员。”
“真犀利!”她又嫉又羡。“这样看来,你光是收受贿赂金就赚翻了!”
“谢谢妳的评价。”袁克殊青她一记白眼。
“可是咱们台湾又没制出相同的规定,“童年玩家”干嘛花那笔冤枉钱?”她随即眼红。
“因为他们下个年度即将攻占欧洲市场,迟早必须将自行开发的玩具送检,所以才委聘我。否则他们都已在台湾正式销售了,还检查个什么劲儿!”
“这样呀!好优哦……”绕珍大叹人生的不公平。她作梦也没想到天下真有一门行业可以靠“玩乐”赚钱。“你待在欧洲的七年,专门靠童玩安检执照的手段攒钱?”
“之一。”袁克殊认为自己并未说谎,只不过隐瞒“少部分”真相而已,包括他是“童年玩家”与英国联销公司的代表身分,以及他恰好拥有一些台湾股权的股东身分。
他多花了一分钟检查积木的边缘,而后决定它锋利的程度稍微超过合理的范围。
“何谓之一?”她的笑容再度被纳闷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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