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君,你醒来了吗?”是心心,她的声音里有着浓厚的鼻音。
“我醒着,进来吧!”她伸出手将心心牵到床畔坐下。
看到她红灯的眼眶和鼻头,显然是刚哭过。“怎么了?”
“君,最近常常会有一大堆奇怪的影子,在我头脑里面晃来晃去,一直在那边绕来绕去,有时候还会发出很恐怖的笑声。”她越想越害怕,最后整个人都躲进寻君的被窝里。
寻君将棉被自她头上拉下来,让心心上床,两人并肩坐着,寻君搂着她的肩膀。
“先别怕,记不记得我告诉过你,害怕不会让事情变得比较容易解决?”
“可是我还是好怕好怕!”她语气中有着克制不住的骇然。
“天阳、天尧在家吗?”
“他们和致翔在书房。”
“为什么不去找他们帮忙?”
“天阳不喜欢我去想那件事,他会骂我胡思乱想。”
这群乌龟,心心的病一直没起色,他们得负大部份的责任。
“君——你肯帮我吗?”她认真地看着寻君。
在她坚定的眼光中,心心找到了勇气。
“会!现在你多告诉我一些‘影子’的事好吗?也许那些就是钥匙,能够打开那扇关着‘健康心心’的门。
“那次程姐姐说我是白痴后,我就告诉自己要快快好起来,我不想再当白痴了。
后来我常常做怪梦,梦见一个黑黑的人压在我身上,抓的我好痛,我想喊救命可是声音卡在喉咙里面喊不出来。刚刚我没有在做梦呀,但是那个男人又跑出来了!“
“男人?你为什么知道他是男人?”
“我不知道,我就是知道他是男人。”
“刚才那个男人也是像梦里一样,压着你吗?”
“不!他躲在雨豆树下,我问他是谁?他用那种很恐怖的声音一直笑、一直笑。
我还闻到他身上有好臭的味道。“
寻君倏地一惊。她奋力地迅速起身,跑到窗户旁边向下望。
“现在那里没有人!心心,再多说一些。”她催促。
“他在梦里把我弄得好病好痛,我心里一直在喊天阳、天尧救我。”
“他对你做什么?”突然想起天尧让她看的照片,是他吗?那个破脚男人?
“他……他……我不知道。”她压着后脑拼命摇头。“不要问我、不要问我。”
“我不问了!你别哭啊!”寻君按捺住自己急躁的情绪,安抚哭泣的心心。
“不要问我,我通通不知道。”她又将自己退回安全界线内。
“他——他的脚是破的吗?”寻君犹豫地问出。
跛足?一双长短不同的腿?一对猥琐的眼睛?一声声淫秽的笑声?一双有着长毛的粗糙手臂……蓦地,记忆的闸门被开启,她想起那个下午、那张欲念张扬的脸、那邪恶的笑声……
“啊…一”心心毫无预警地开口嘶声尖叫,一声一声、一阵一阵,尖锐、刺耳、持续的恐惧叫声穿梭在屋内的每一个角落。
她蜷缩着身体躲在墙壁的最角落,紧紧压着耳朵尖吼、哭闹,她持续地用头去撞墙,用最激烈的方式虐待自己。寻君试图靠近她,想抱住她、安抚她,但是她的力气奇大,一次次的将她推开。
濒临疯狂的心心死命地咬紧牙关,蓦地,血从心心的唇角流下来,腥红的血衬托得她的脸色更加苍白。
叫喊声引来天尧等人。
他们被眼前的景象吓坏了,天阳立刻上前拥抱住心心颤抖不已的身子,在她耳畔不断出言抚慰,直到她不再拒绝他的偎近,停止折腾自己。
天尧大步向前,寒着脸握紧寻君的肩胛骨,厉声问:“你对她做了什么?”
她的心魂从飘荡的空间里被他粗暴地摇回来。
“什么?”她摇摇头恍惚低问。
“我说一跺脚的男人?”是这些字眼引起她的强烈反应吗?那么“他”果真是开心心的记忆之锁?“该死!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真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狂暴地捉起她瘦弱的身子,愤恨地甩至地板,狰狞地狠瞪她一眼后转身离去。
致翔走上前去,扶起一脸惨白的寻君。“你还好吗?”
她茫然若失的表情透露出无助。
“别怪天尧,心心的事情是他胸口永远挥之不去的恶梦。”
“我不明白自己做错什么了,你肯告诉我吗?”她困扰地向他求助。
“我和天尧、蔡文华是大学同学,天尧和他一直是班上最顶尖的人物。之前他们之间并没有太密切的关系,一直到出车祸后他们才开始出现交集。
那次谢师宴大家喝了不少酒,回程我们坐着天尧的车子回宿舍,却在半路上发生车祸。一辆超速轿车从右后方撞上我们,蔡文华因此终身跛足,天尧为此感到愧疚,所以当楚伯父中风将公司交给他后,他便让蔡文华进入公司,并担任要职。
没想到文华竟然暗中策画阴谋,他一方面亏空公款,一方面切断掠蔚某獭5?br》天尧发现后,他们大吵了一架,没想到蔡文华愤然离去后竟潜入天尧家中强暴心心,被当时在家休养的楚伯父撞见,他气得心脏病发。天尧接攫电话赶回家后,看到躺在地上气绝身亡的父亲,和浑身是伤、衣衫不整的心心。那个畜牲在心心的化妆台镜面上留下一些字。他说,他对天尧恨之入骨,因为天尧害他残废、毁了他的一生,所以他要毁掉天尧的公司、亲人、未婚妻。心心清醒后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回到少年时期,对那件事全无记忆。“
“那是一个好大的伤口啊!”而她竟然血淋淋地将这个好不容易才结痴的伤口掀开,让鲜血重新汩汩的流出。
“事件过后,天尧换了个人似的,他变得冷酷无情、对人不再信任;在商场上他凌厉不留情的作风,令其他企业心生畏惧。三年来,他每天工作超过十八个小时,他不但成功地整顿了公司、将当年因经济危机而抛售的大量股份购回,甚至创造了一个全新的商业王朝。”
她懂了,他们害怕心心去挖掘这段空白的记忆,因为这是他们共同的创痛。
“我做错了!我把他们又推回三年前那个地狱去!”寻君颓然地说。
“先别自责,我们去看看心心,也许情况不像你想的那么糟。还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撞死你妈妈的人是我!你能原谅我吗?”
原谅?他一定跟天尧一样不肯相信她的宿命论,早在母亲入殓当天,她就已经想清楚,凡事都逃不过上苍安排。没被天尧撞上,妈妈也会死在另一个车轮下。对这件事,她早看开也已释怀,所以她从不曾怨过天尧,自然也不会怨他。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憧上妈妈的人不是天尧。若事实真是这样,他为什么要收留她?他没有这个义务和责任呀!
“我从没有怪过任何人。”她摇摇头。
“谢谢你的宽恕。”
“别谢我!我只是无力违抗天命。”
“总之,我很感谢你!走吧!我们去看看心心的情形如何。”
致翔扶起寻君的肩膀,带着她来到心心房门前。
天尧堵在门外恶狠狠的瞪着寻君。他恨她!她读出来了!天尧恨她呀!
“大尧——我很抱歉。”她无措地仰头看他,被他浑身的敌意吓得起哆嗦。
“你的抱歉对我们一点意义都没有。”他冷然地说,眼光不愿去接触她。
寻君走上前去拉住他的手。“有什么事情是我可以做的吗?”
“收拾行李,马上滚!”他怒眉一挑,甩开她的手冷峻地说。
“你要我走?好!只要确定心心没事我立刻就走。”
“她那样子会没事?她拼了命哭、拼了命地虐待自己,她诅咒自己的肮脏身体,她用生命来恨自己,你说要怎么样她才能没事?”
“你别迁怒寻君,她根本不清楚事情始末,她不是故意的。”致翔替她辩驳。
为什么要为她说情?才没几分钟工夫致翔就倒向她,忘记了地一向维护的心心?
她勾引男人的手段可真高招呀。他脑海里一片混乱,仅存的意识竟是妒嫉。
“她不是故意就把心心弄成这样子,如果她存了心,还有什么她办不到的?”
“你太过分了,想要怪就怪你自己,谁叫你不把事情告诉寻君,她若知道她也会像你们一样小心翼翼的维护心心。”致翔恼怒的口吻让天尧妒火更炽。
“过分?我哪里过分?是我收留这恶魔,是我一步步掉入她设下的陷阱,蓝寻君你真高竿,设计完了我,接下来谁是你下一个目标?致翔是吗?”他忿忿不平地指责她,他痛恨起自己愚蠢的同情心,痛恨自己松懈下警觉才让她有机可趁。
“天尧,你在胡言乱语,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寻君,你一个字都不要信他,他神智不清了。”致翔眼见寻君的悲凄容颜,急急的替他澄清。
张医师从房里神色慌张地跑出来。
“心心怎么样?”三个人异口同声的问道。
“她休克了,准备车子,先送她到医院。”
一阵混乱后,偌大的房子只剩下寻君一个人。连刘妈也一起去了,只留下她这原始肇事者。
寻君坐在客厅等待,等待为她捎来心心消息的人。
钟面上的指针滑过一格又一格,转眼夕阳西下,转眼暮色游入。电话却始终没发出声响。
朦胧中她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持续地呼唤她:“寻君——寻君——醒来——”
揉揉双眼,费力地撑开眼皮,迷蒙月光从落地窗外射入,隐约照映出蓝企若的身影。
“妈妈?是你?你要来接我吗?”她上前想抱住母亲的身体,却只拥住了满怀的冰冷空气。
“君——听我说,明天天尧会有一个大劫数,你要帮助他。记得!跟住他!”她的声音随着逐渐模糊的身影渐成虚无。
寻君跳起来对着空气大喊,“妈——妈——你不要走,我有好多话要告诉你,你回来啊!妈…一妈…一”空荡荡的客厅里,只有她慌张的身影在奔跑她颓然地坐回沙发,不确定刚刚所见是真实或幻象。她是多么想念母亲呀!
突然,一阵红光自腕间的血凝翠环射出,慢慢地红光在周围蔓延开来,将寻君整个身子笼罩其中。一个全身布满鲜血、头发散落的古代男子在红光中出现。
“不准帮助楚天尧。”阴森的语气让寻君全身冒起疙瘩。
“我助不助他关你什么事?”
“哈——哈——一哈——”凄厉的笑声在她耳膜里震动,呜呜作响的音波让寻君头部剧烈疼痛起来,她掩住头壳,痛得想在地上打滚。
“帮了他,你要付出代价。”
“我不怕,反正我没有几天可以活了,再大的代价我也付得起。”
瞬间,男人突出的眼珠子恨意四射,他倾近寻君的脸孔,狰狞地笑开,唇角的血柱呈直角缓缓垂下。“你不会死,你必须传承诅咒——”
她明白了!是“它”!“你是把灵魂锁入环中,发下诅咒的男人?”
“它”没回答她的问题,用着可怖的表情盯着她。
“我不接受恐吓!”这个恶鬼害了她家七代,面对“它”她不容许自己怯懦。
“你一定会怕!”倏地,红光变成一道射线,缩回环中乍然消失。
在寒气冻人的十二月天,寻君渗出冷汗,浓浊的喘息鼓动着胸腔,她的心跳声一声强过一声,在暗黑的空间中更显诡橘。
清晨六点,天尧和刘妈才从外面回到家。
寻君挡在面前,堵住他的去向。
天尧回头叮咛刘妈:“你上楼帮心心和天阳准备一些衣服和日用品,我马上带回医院。”
刘妈不谅解地扫了寻君一眼,转身上楼。
“心心呢?她好不好?”她急切地询问。
“拜你所赐,她不吃、不喝、不动也不说话,你认为她好不好?”他两道高扬的剑眉因怒火而纠结,狭长迷人的眼里迸射出的杀人光芒正一寸寸的吞噬她。
“她又把自己封闭起来?”她喃喃自语。
“是谁说女人是最坚韧的生命体?是谁说时间到了她自然就会醒来?是谁说她不愿面对事实是因为我们保护过度?你什么都不懂,怎么能这样子主观的妄下断言?”他的咄咄逼人令她羞愧得哑口无言。
“我知道错了?是我对不起你们。”
“这些话留着对你自己的良心说。”他淡漠地说。
“我能做些什么补救吗?或者你让我到医院照顾心心好吗?”
“她被你害得还不够凄惨?非得要了她的命你才满足?”他冷冷地讥讽。
“我只是想帮忙。”
“你想帮忙?”他挑眉问。
“没错——请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滚得远远的!不要给我制造灾难。”他第二次赶她走。
她再次尝到心碎的滋味。天尧说的没错,她的确是个灾难,凡是沾染上她的准没好事,疼她的妈妈是这样,视她为亲人的心心是这样,连收容她的天尧也逃不过,对!是应该走得远远,她咬咬唇做下决定。
“请你让我跟着你一天,过了今夜我立即离开,从此我们之间再无任何瓜葛,我不再是你的责任、负担,我会马上消失在你的视线内,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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