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那是午休时间,静文独自爬上楼顶,享受片刻宁静。每天处理那么多问题、面对那么多学生,有时她真希望自己能飞走,飞到遥远的地方。
打开楼顶大门,迎面而来的是猛烈强风,她心想,奇怪,刚才在楼下根本没风,或许是高处的空气对流特别旺盛。
才拨开被吹乱的发,一幅惊人画面映入她眼中,有个男孩站在围栏上,双手高举,仿佛正在跟天空对话,也随时可能亲吻地面!
“潘逸翔,你怎么站在那儿?千万别做傻事!”那背影她相当熟悉,用不着半秒钟就喊出他的名字。
听到有人打扰,潘逸翔仍自言自语,“我想要飞。”
飞?她全身一颤,来不及深思,先用哄孩子的方法说:“好好,老师带你去坐云霄飞车,拜托你别用这种危险的方法!”
她的答案让他不禁微笑,缓缓转过头,“云霄飞车对我不够看,我希望像风一样,飞到天涯海角,这样对每个人都好。”
“这样才不好!”她缓缓走近两步,唯恐刺激到他,引发无可挽回的结局,“你爸妈、老师、朋友都会伤心的!”
他却摇头说:“你错了,他们只会觉得少了个麻烦。”
“不要!”眼看他纵身要跳,她飞奔向前,赶在最后一秒抱住他。
风向突然逆转,强烈得无法抗拒,潘逸翔往后翻倒,两人滚落在水泥地上,他眼中并无意外神色,只谈谈的问:“老师,刚才你不怕被我拉下去?”
她一边喘气,一边确认他没事,“只要你平安就好。”
“像我这种人,有什么好救的?”
“你别说傻话了!”一阵怒气桶上心头,她忍不住要大骂,“什么叫我这种人?人人都有活着的权利,你当然也有!”
“你不会懂的。”他的表情不再漠然,转为落寞。
“你不说出来,我怎么会懂?就算你不知道为什么要活下去,你也得先告诉我,你为什么不要活下去?”
“你真的想知道?你不怕吓坏了?”他仍不确定是否该信任她,但刚才她的举动说明了她是真心关怀他,这就足以让他冒险了吧?
她严肃回答,“人类最大的恐惧是来自本身的阴影,如果你能换个角度想,光明和黑暗就在一念之间。”
“那好,你给我一个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潘逸翔站起身,丢出一张纸钞,原本应该落到地上,却被一道风力吹起,整张纸就像刀片似的,发出惊人的倏忽声。
而后,他拉开左手衣袖,上面早已伤痕累累,让纸钞一次又一次划过皮肤,瞬间流出鲜血,点点飘在风中。
天呀!静文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双手掩嘴才能不发出尖叫。这莫非是超能力?但如此科幻的情节,怎会在现实世界上琪?
风速渐缓,钞票像被刺筱的汽球,失去能量而飘落地面,一切归于平静,潘逸翔面无表情的说:“你看到了吧?我是个异类,我可能不是人。”
从她惊呼的表情,他可以确定她吓着了,如果她转身跑开,他也不会意外。
她的眼眶一下就热了,这男孩确实异于常人,他这么做无非是在发出求救,想得到同情和了解,其实他拥有一颗脆弱的心!
她走近他面前,拉起他淌血的手,硬咽问:“为什么要伤害自己?”
潘逸翔心头狂跳,他不敢相信这事实,她怕得发抖,但她并未逃走,当那泪水滴在他的伤口上,仿佛一种祝福或神迹,让他胸口发烫到极点!她竟为了他而哭,这是生平第一次,他震撼到无法动弹。
她掏出面纸替他止血,忘了自己泪流满面“我、我也不晓得该怎么说可能你身上有某种力量,普通人会被你吓到但不管怎样,你要珍惜自己”
“像我这种人,有什么好珍惜?”
“你到底说够了没?”她的脾气又被挑起,“真要我打你一巴掌才能清醒?”
“好呀!从来没有人打过我,因为没有人那么爱我。”如果说爱之深、责之切,那么他确实不曾被爱过他想得到更多,但她还能给吗?这是个赌注,他才认识这女人没多久,甚至是个辅导老师,她可愿意爱他?
“别再说这种傻话!”她想也不想,重重给他一巴掌,使出她浑身的力量,但愿打醒这个傻孩子,世界上人人都是被爱的,除非他自己不爱自己。
风突然停了,四周悄然,两人静静对望,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张力。
静文诧异于自己的冲动,却不感到后悔,她直觉这么做是对的,只是被他那样深深凝视着,她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终于他打筱沉默,“谢谢。”
她不敢相信他会向她道谢,“请答应我,不要再伤害自己,好不好?”
“我会想一想,有什么值得我活下去。”如果说生命能有转弯的机会,他相信就是现在,他终于找到了,他从来不敢奢求的梦。
说完后,他拉起衣袖遮掩伤口,转身走下楼,背影显得孤独。
直到此刻,静文才发现自己心跳急喔、双腿发软,沿着墙壁往下滑整个人蹲坐在地上,脑中一片混乱刚才那是场噩梦吗?斑斑血迹却提醒她这是真的,于是她告诉自己,即使那孩子有异能,也绝对不是他的错,即使那景象再骇人,她也要接纳他、安慰他。
任何人都有活着的权利,她如此坚信着,或许他无法被大多数人接受,但只要他肯努力,她愿意陪他找到一片天空。
第二章
自从楼顶上那件事后,静文特别留意潘逸翔的举止,唯恐某天发生无法弥补的悲剧。此外,她也开始收集超能力的资料,发现有很多科学难以解释的例子,尤其常发生在青少年身上,可能跟他们身处青春期、精力旺盛有关。
她还看了一本科幻小说《Carrie》,书中描述一位自卑的女主角凯莉,以筱坏力来发泄心中苦闷,悲惨结局让人又震撼又同情。
渐渐地,她可以接受潘逸翔的“特别之处”,凡事了解之后,恐惧自然减轻,她又恢复往常一样,精神奕奕的向他打招呼。
只是,当她调适好心情,潘逸翔却如空气般消失。
走进辅导室,静文向主任问:“这几天我都没看到潘逸翔,你知道他的情况吗?”
说到这孩子,陈威年还没开口就先叹气,“他已经四天没上学了,再旷课下去,恐怕又得退学。”
“有没有联络他的家人?”
“我试过几百次了,电话一直没人接。”
“这样”静文低头沉思片刻,“主任,我想今天放学后去他家看看。”
“咦!”陈威年露出惊讶的表情,“这是我要说的台词,怎么被你抢走了?”
方筱竹在一旁听了贼笑,“你们是不是想领奖金?只要让潘逸翔打开心防,就有六千六百元作为奖励,还放在我这里生利息呢!”
静文嘟起嘴抗议,“学姊,我们是关心他的情况,你误解人家的好意了。”
“你不提我都忘了有这件事,我再追加两千,希望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陈威年一打开皮夹,尴尬的抓抓头,“现在是月底,我的零用钱花光了,拜托记帐吧!”
经过三秒钟的安静无声,辅导室爆出哄然大笑,不知情的人听在耳里,还以为他们一起中了大乐透呢!
放学后,陈威年和静文来到一栋大楼前,向管理员表明他们是学校老师,换来这样的响应,“你们是说十九楼那个男孩?怪里怪气,没半点人情味,从来不打招呼,我也不知道他在不在家。”
静文可以想象得到,平常的潘逸翔有多孤僻多封闭,难怪管理员会印象深刻。
陈威年客气的问:“方便让我们上楼去找他吗?”
“当然,祝你们好运!”管理员也不为难,直接开门。
于是他们搭上电梯,照地址找到门牌,但门铃响了数十声,始终无人应答,陈威年失望的说:“我们等等看好了。”
两人站在走廊墙边,一边等待一边闲聊,话题总围绕在学生身上。
“如果青少年累积太多负面情绪,有没有可能出现一些奇特的现象?”静文小心翼翼的问,避免露出马脚。
“比如说,以为自己是外星人?”陈威年想起往事,不禁津津乐道,“其实我小时候是个怪胎,跟四周的人都合不来,直到二十岁以前,我还相信我有超能力,有一天能呼唤飞碟现身,然后我就跟他们一起离开地球。”
如此发言太离谱,她掩不住惊呼,“你不是说真的吧?”
他却正经八百的回答,“直到我遇到我太太,才放弃了这念头,为了跟她在一起,我只好选择做地球人了。”
“这算幸运或者不幸呢?”
“对我是幸运,对我太太可能是不幸,她常常叫我滚回外星球去。”
静文笑了一笑,“不管怎样,很高兴你找到留在地球的理由。”
“我之所以当上辅导老师,就是想帮助那些特殊的学生,我相信一定有什么理由,值得他们好好活在世界上。”
“嗯!我了解。”她深有同感。
“嘟~嘟~”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两人的谈话,陈威年“喂!”的一声接起来,原本轻松的表情转为沉重,不知传来了什么坏消息?
“发生什么事了?”静文担心问。
“我女儿发高烧,我太太从懂院打电话过来。”陈威年试图保持镇定,额上的冷忏却泄漏了他的心院。
老天,这是多紧急的状况!她想也不想就说:“那你快点过去,我再等一会儿。”
“麻烦访了,有事随时跟我联络。”
“主任再见。”希望他们一家人都平安,她在心里加了一句。
陈威年离开后,静文独自站在门前,等了又等、盼了又盼,忍不住蹲到地上双手抱着膝盖,默默看时间流逝,只希望能有一丝希望。
当她因疲倦而感到昏沉,传来电梯门开的声音,“叮!”
微风吹过脸颊,静文骤然清醒,视线投射过去,眼前不正是她等待许久的人?
潘逸翔看到她立刻皱眉,“你在这做什么?”他并不习惯有人在家门等他,尤其是这个让他心烦意乱的女人。
“我和主任一起来的,他有事先走了。”慌忙站起身,她面露忧虑的问:“你这几天怎么没来学校?是不是生病了?”
他掏出钥匙打开门,“我好得很。”
“你真的没事?”她跟在他背后,高声质询,“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去学校?难道你不想毕业?你的旷课时数快超过校规了耶!”
“无所谓。”这几天他要思考的事太多了,非得一个人静静不可。
“什么叫无所谓?你应该为自己想一想,如果连学业都无法完威,你以后要何去何从?你已经十九岁了,不是小孩子了,你必须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她苦口婆心劝了一大堆,他始终没有回音,反而走进厨房准备晚餐,他早就熬好一锅海鲜粥,加热一下就可以吃了。
“你认真听我说好不好?你到底在忙什么?有什么比你的学业跟前途重要?如果你没有生存的能力,你跟这世界会更格格不入的!”
当她停下喘息,他才对她一瞥,“你说够了没?别害我消化不良。”
她突然发现他正在喝粥,“我担心得要命,你还有心请吃饭?”话才说完,她肚中却传出抗议声,谁教她虐待肠胃太久,闻到香味当然有反应了。
他谈谈一笑,“不管材要说什么,吃完了再说行不行?”
“不行!我一定要先说完!”她想维持师长的尊严,无奈肚鸣如蛙鸣,怎么今天会特别饿?一定是被他气得没力了。
“你先吃完,我才听你说话。”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她就勉为其难的坐下,乖乖接过那份热粥,尽量细嚼慢咽,免得被他看出她快饿昏了。
好好吃喔!不知他在哪里买的?应该不会是自己做的吧?看他那表情,仿佛很满意她的反应,害她盛第二碗的时候脸都红了。
潘逸翔就坐在她对面,仔细端详她的吃相,不发一语,空气凝结。
“我脸上沾到什么了?你为什么一直看我?”她坐立不安的问。
“没有,我只是想到你扮鬼脸的样子,满好笑的。”
“那不是我今天来的重点!请你认真一点。”她真后悔,干嘛没事逗他开心?
“没办法,你实在很不像个老师,你知道吗?”
“我不想跟你讨论这个问题!”她真是快抓狂了,她最讨厌人家说她不像老师,有谁明白她是这么努力想要做个好老师呀!
看出她的不悦,他识相的保持沉默,直到她结束用餐,回归正题,“潘逸翔,你想不想毕业?”
“不知道。”他给她倒了杯温水,一脸的不在乎。
“如果你超过旷课时数,又要像以前那样退学、休学、转学,你希望事情变威这样吗?”她忽然觉得好谒,一口气喝完开水。
他气定神闲的反问:“你又不是我的谁,何必担心我?”
“我是你的老师,我当然担心你!”
“如果你不是我的老师,你就不会担心我罗?”他又替她倒杯水。
她可没空跟他抬杠,直接要求,“你别扯开话题,重要的是你明天就要来上学,想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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