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冻的天候,有谁会这么风雅地躲在树上?
看来,御绣庄里果真弥漫着一股不寻常呢。不知道是不是义父的眼光独到,还是所谓的十二锦绫织法真的那般特别;要不,岂会引来这么多宵小觊觎?
为免夜长梦多,他得要抢先下手才成。
“你懂武?”原丝裘突然问道。
尽管心底微讶,君逢一依旧笑不离口的说:“重要吗?”他不过是微微侧眼探去,便露出破绽了,看来这被唤为裘姨的女子似乎不是等闲之辈。
“当然重要。”她喜出望外地道:“先不论你到底为何而来,但我可以确定的是你不会伤害后儿,而你发现了这宅子里出现不该出现的人,却压根儿不动声色,亦没决定要走,这便足够。”
“你真确定我不会伤她?”他笑得有几分邪气,卸掉了罩在表面的文雅假象。
“你会吗?”她反问他。
“那可难说了!”世事总是难料,尽管他现下挺欣赏她的,可往后的事,谁说得准?
“我会杀了你,我会不计代价地要你的命。”原丝裘把狠话说在先,见他不置可否地挑起眉,她不禁又笑道:“但,若是你待她好,能够保护她不受伤害,或许御绣庄的一切会成为你的。”
总算是露出真面目,无怪乎她老觉得他那一张笑脸,笑得过分迷人,原来全都是伪装的。
“我可不在乎这种东西。”他不敢说自个儿清高地视钱财为粪土,可好歹轩辕门也是富甲一方,区区一个御绣庄,他可不放在眼里;倘若不是义父的命令,他可不爱趟这浑水。
“那你到底要什么?”
“我要什么东西你不需知道,但我可以保证,留我在御绣庄里,绝对可以保淳于姑娘无忧无虑,我更不会动她半根寒毛。”想套他?也得瞧瞧他的心情。
原丝裘思忖一下,勾唇笑道:“成,就冲着你这么一句话。”
觊觎十二锦绫织法的人不少,就连大内也想要得到织法,总有一天会出问题的,如今多个人在身旁,不管保不保护得了,好歹也有个垫背;再者,他似乎不像是个不懂道义之人,有他在,该是件好事吧。
“在下在此谢过。”君逢一笑得邪气,仍不忘躬了躬身。
“不过,若是有人上门提亲,对象又合适,你必须要二话不说地离开。”她不忘提出条件。
“找着了我要的东西,我自然不会多留半刻。”他笑了笑,微佞的神态又显得柔和许多。“至于你方才说的,得要有人上门提亲才算数啊!”
倘若他早一日找出十二锦绫织法,她要留下他,他还不肯呢!但他若是找不着东西,又有哪个不长眼的人上门提亲,他自然也有他的作法,要不他为何还待在这里呢?
半载之后。
六月长安一片繁花似锦,晌午的烈日会晒得教人头昏脑胀。
淳于后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瞧了瞧,确定自己是不是教六月的辣毒日头给晒花了眼。
然而,眼睛揉也揉了、眨也眨了,眼前的景象依旧不变,不禁教她错愕。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眯起澄澈的水眸瞪着染坊前头大片广场上正辛勤染布的男子。
不是说过绝对不准他踏进后院半步的吗?
这半年来,他也相当听话,从未让她再瞧过他私自踏入后院半步;如今,这主仆两人倒是光明正大地在后院染坊里,甚至还当起染工……
“淳于姑娘。”
君逢一方晾好一大块染好的布,眼尖地瞧见她就站在广场边的渡廊上,于是笑开了俊脸,就连黑眸都带着柔情。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淳于后冷道。
“是裘姨要我过来帮忙的。”君逢一缓步朝她逼近。
“裘姨?”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不是跟裘姨交代过很多次,要她千万别让他踏进后院的吗?
她现下不只让他踏进,甚至还让他当起染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半年来,他倒是安分守己得很,后院不再踏入过;怎么现下,反倒是裘姨把他给拉进后院里?
就不知道裘姨的脑袋里头到底是在想什么?
“淳于姑娘,你别怪裘姨,是我要她给我点活儿干。”君逢一笑得斯文尔雅。
她微恼地斜睨他。“要是闲得慌,你大可以离开。”裘姨、裘姨,真不知道为什么他可以唤得这般顺口,好象他早巳唤过二三十年一般,听在耳里,还真不是普通的刺耳。
“舍不得走。”
淳于后不由得瞪大眼,再缓缓地敛下眼。
他……他在胡说什么啊?什么叫作舍不得走?
亏他长得一副斯文样,说起话来油嘴滑舌,就像是个玩世不恭的富家子弟。留他这种人待在这儿,到底是哪里好?
或许,就如裘姨说的,像他这种人,就算真当了她的替死鬼,自个儿也不会觉得是在造孽……对,她实在不必为了这种人伤神。
“裘姨在哪里?”她沉声问道。
“她出去了。”他一派优闲,神清气爽得很,放任着侍从在一旁忙着。
“她出去了?”她不由得瞪大眼。
不会吧?难道裘姨真的这么放心他?
真是教人不敢相信,裘姨的性子向来多疑,只要有危害到她的可能,她肯定都会立即摒除掉,怎么会?裘姨该不会被他下蛊?
“说有事,出去了。”他对答如流。
“崔大婶呢?”她指的是掌染坊的头子。
“同裘姨一道外出了。”
“嗄?”这岂不是见鬼了?
就这样把染坊给放下,丢给两个外人,而后一道出门?
怎么可能?
近来接的都是丝织的工作,染坊倒还不急,既是不急,为何裘姨和崔大婶会一道外出,而且都没同她说一声?
“裘姨说你在织十二锦绫,所以就不打扰你,要我见着了你,便同你说一声,省得你胡思乱想。”他简洁有力地道,双眼直定在她的粉颜上,气定神闲地直朝她逼近。
见他逼近,淳于后又往后退了几步。
“裘姨居然连十二锦绫的事都说了,我不胡思乱想才有鬼。”裘姨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怎会连十二锦绫的事都同他说?
“尽管裘姨不说,这十二锦绫名闻遐迩,有谁不知?”见她退了几步,君逢一唇角的笑意益发浓厚。
怕他?他是教她看出破绽了吗?
这倒也挺难说的,毕竟原丝裘早在初见面时便已看穿他,说不准她亦看穿了他的本性,猜着他的来意,才会教他花费了这么多时日,却依旧找不着十二锦绫织法的手稿本。
看来,若不对她下手,他就算在这儿耗上一辈子,大概也找不着义父要的东西吧。
啐!早知道会这样,当初就该和不二换差事。
原以为这是一桩简单的差事,应该不出几天就可以完成使命,谁知道这么一耗便过了半年,真是浪费他不少时间。
这全是因为她太防他,不让他有近身的机会。
“哼!你可说明你的来意了。”她不禁冷笑。
早知道他是个伪君子,他根本就不是个善类,待个半年、找不着东西之后,总算要露出真面目了?
“我不是一开始便说明来意了。”他扬着足以化骨般的柔情笑意。
“你说什么来着?”她哪会记得他一开始到底说了些什么?她只知道她绞尽脑汁要赶他走,然而他这二楞子一点都不懂,而裘姨又不知道在搞什么鬼,搞得她火极了。
“我说我要提亲。”他凑近她,气息有意无意地拂过她的颈项。
姑娘家的香气哪……倘若不是早已经应允了原丝裘,他可真想要碰碰她。
“你!”感觉一道热气有如刀刃般地掠过颈项,她像是惊弓之鸟般地往旁一跳,气得瞠目结舌。
无耻、下流,光天化日之下,他仗着四下无人,打算调戏她不成?
就知道那一张斯文面皮是假的;现下总算原形毕露了。而现下染坊外头,就只有他和她,还有他的侍从,他若是真要对她不轨,她岂不是要任他宰割了?
“我不答应,你滚!”她气得紧握粉拳。
要击倒他这般放浪形骸的男人,她倒还有几分把握,然而他的侍从,露出那-身结实的体魄,明眼人一瞧便知道是个练家子,倘若他要是帮他的主子,这……
“不滚,我要等到你点头。”他都已经耗掉大半年的时间,岂有在这当头放弃的道理?
义父正忙着自个儿的事,倒也不急着催他,他落得轻松,大有时间可以同她耗;只是他的耐性有限,若真是逼急了他……
“我不会点头的!”她咬牙怒道。
呸!她宁可终生不嫁,也绝对不嫁这混蛋。
“当真?”他的笑意不减,却多了分狰狞。
只见他双手剪于后,俊尔的脸上多了份教人发颤的笑意,踩着慵懒的脚步,一步步地逼近她。
“你要做什么?”后头就是竹林,他该不会是打算要……
“妳怕了?”他轻问,语调轻柔得仿若正在和心上人说话般。
“我有什么好怕的?”她没好气地道,可不知怎地,一面对他,她的身子居然颤抖个不停。
“真的?”他笑弯了黑眸。
“你……”他不会真要那么做吧?“你敢?”
染坊外头没人,可不代表里头没人,只要她高声一唤,尽管唤来的都是娘子军,相信他也不敢太过造次才是。
“你说呢?”
话落,君逢一不让她有半点挣扎的机会,随即伸手朝她的颈项探去,见她瞠圆水眸,浑身僵若硬石,他才缓缓地抓起一只爬在她颈项上的毛虫,在她眼前晃来晃去。
“抓虫罢了,没什么敢不敢的吧?”他依旧笑着。
淳于后瞠圆的眼直瞪着他抓在手上的虫,不由得拔尖叫喊,手脚慌乱地连跳开数步。“丢了、丢了,把它丢了!”
好恶心,原来她方才觉得像是刀刃般掠过的感觉,全都是因为那只毛虫……
她哭丧着脸,浑身直发毛,却突地听见他的笑声,回头一探,居然见他咧嘴大笑着;虽说他老是扬着一张笑脸,然而他的笑脸却给人老谋深算的感觉,也甚少见他笑而露齿。现下,他倒是笑得开怀。
“我叫你赶紧丢了,你还抓在手上做什么!”她连忙又退了数步。
君逢一更是放声大笑,将手上的毛虫随处一丢,魅眸直睇着她飘上绯红的小脸,半晌之后才缓步踏开,回到广场前继续晾已染好的布。
淳于后气得牙痒痒的直瞅着他的背影,一时之间说不出半句话。
第三章
夜凉如水,尽管已经盛夏,一旦入夜,依旧带着淡淡的凉意。
御绣庄前院东边长廊尽头的厢房前,有着一大片的杏树,上头有一抹人影正隐身于一片黑暗之中。
近不了她的房啊!君逢一舒服地倚躺在粗树枝上头,魅眸直瞅着下方刚吹熄烛火的厢房。
不是真的近不了,而是不愿那么做。
况且,趁着她到后院时,她的闺房他不知道已经搜过几回,依旧找不到半点蛛丝马迹,教他不禁怀疑,她根本就是把十二锦绫织法的手稿本带在身上。
虽然只是猜测,倒是值得怀疑的一点。
今儿个才靠近她一些,她便仿若惊弓之鸟般地逃开,这十二锦绫织法的手稿本到底有多大,真那般方便带在身上吗?
不管是不是,他都该找机会近她的身才成。
只是,她防他实在防得紧,好象他会对她不轨似的,哼!他可还没饥渴到这种地步,非得要动她不可,她实在是把自个儿瞧得太高了。
一想到她今天的反应,他不由得轻勾起淡淡的笑痕,侧眼望着已灭了烛火的厢房。
哼!反正义父不急,他自然就不急,在这里耗着充当护院,也好过跟在义父身边遭人荼毒要来得好;只是,想要她的命的人也未免太多了。他入御绣庄至今半载,替她收拾掉的不速之客没有上百,也有七八十来个。
虽说这对他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可她不过是个绣庄传人罢了,他人犯得着要置她于死地吗?
倘若是为了十二锦绫织法而来,也不该如此,或许是有人打算要让十二锦绫织法从此失传吧。
听说十二锦绫只传子嗣……可上一代的传人淳于律就只有淳于后这么一个女儿,她若要往下传,肯定要招赘才成;待她有了子嗣之后才算是后继有人,然而她的年岁已经不小,却似乎还没有成亲的打算。
原以为上门提亲的人该是不少,就算不为人,也会为了御绣庄而来,孰知他至今尚未见过半个,反倒教他意外极了。
小小的御绣庄,似乎不若他想象中的那般单纯。
他徐缓合眼思忖着,却突地听见耳边传来细微的窸窣声,他微恼地蹙起眉。
又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偏挑在这当头打断他的思绪?
君逢一敛眼瞅着底下跃过渡廊、缓缓朝淳于后闺房前进的杀手,不禁无力地摇了摇头,无奈地跃下。
“喝!”
杀手一听见古怪的声响,随即回过身,就连架式都还没摆好,一个拳头毫不客气地往罩门落下,教他两眼一翻,应声倒地。
“爷。”太苇不知道打哪儿飘到君逢一的身旁。
“把他拖出去。”
“是。”太苇应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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