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一掌向他告饶,“老爸,现在不要跟我说这个……”
“可是你动摇了对不对?”不忍心看她继续把心事埋在心底的他,在她起身欲走时拉住她的皓腕。
“老爸。”咏童认真地以眼神向他表示拒绝再有下文。
“拜托你就动摇一点点行不行?”再也沉不住气的他,痛苦地把两手插进一头乱发里搔个不停,“你要是再这样继续闷着,我‘就真的要叫那个肉圆半子了。”
“他是我的未婚夫,不是肉圆。”她以两指紧拧着眉心,“还有,我说过很多次了,他只是胖了一点而已,你不要老是这样叫人家。”
“什么只是胖了一点?是胖得跟肉圆一样好不好?”也不知道他家老爸挑人的眼光是怎么回事,居然替他的宝贝女儿找了个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圆的未婚夫,光只是就体型这一点,那颗肉圆就不及格!
“你们这对父子档够了!”不吐不快的咏童,决定不再忍受那些古怪的代名词,“一个叫他肉圆,一个叫他鱼丸,他又不是路边摊出产的!”
贺爸爸还是据理力争,“可是他就是长得像路边摊卖的嘛!”
就在他的话落不久,坐在隔壁房努力核对喜帖名单的贺咏正,不疾不徐地放下手中的名单探头进来。
“老爸,我很坚持那颗鱼丸是关东煮而不是路边摊。”那颗在爷爷眼中家业挺大的鱼丸,可是挂有招牌保证的。
“不都一样是圆的?”贺之谦倒竖着眉瞪向插嘴的他。
他大咧咧地应着,“内容物有差啊!”
眼看自己的未婚夫就这样被他们父子俩,你一句我一句言的吵来吵去,咏童气结地将他们两个往外一推,动作迅速地把门关上,拒绝再跟这对挑三捡四的父子档沟通。
这两个男人真是够了,她不管跟哪个人相亲他们都有意见!挑家世、挑人品、挑长相、挑身材,就连对方鼻毛长不长他们也都有意见!在替她挑了那么多年,也挑剔掉一大堆可能的人选后,没想到由爷爷亲自出马,他们两个还是有意见!再有意见,他们就自己去挑自己去嫁!
心火翻涌过度,险些令她揉放了手中的信,忙放松掌指力道的咏童,目光静静落在那封信上。
这些年来,那对父子档唯一不曾挑剔过,又把对方当成满分过关的,就只有那个曾经悬在她心上多年的少年……不过,他已不再是她记忆中的少年了。
几日前在捷运上冲击性的回忆,在柔和的灯光下停映在她的面前,令她一手抚着胸坎,深屏住了气息,回想着那双臂膀远比当年还要来得健壮,和那具也比当年来得宽厚的胸膛,晨光下的他,似乎也比她记忆中来得挺拔高大……
轻抚着隐隐作痛的心房,咏童轻轻放开了手中的信签,粉色的信签缓缓翻滚着身躯,掉落至地面上。
她还以为……她的爱情,早就已深埋在十七岁的泥土里了。
为什么他要挑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她的面前?老爸不会知道,面对他,她不仅仅只是动摇而已,她是整个天空与地面全都被颠倒了过来,日与夜快速往岁月的背影里回溯,而后,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负疚感,开始在她的心底蔓延。
当年是她说她要等他的,可是她没想到,当她等到他时,却是在她负诺准备嫁给别人的情况下。那天他在听了她的婚期后,只是沉默着,并用一种看得她心慌的眼神看着她,他对这件事如何做想?是怪她不守诺吗?还是对没有等到他的她,感到失望?
她也不明白她与他之间,目前究竟算是什么关系。
说是分手嘛,并没有,说是因感情淡了而分开,也不是,相反的,他们分开的时候,正是在爱最浓的时刻,他们之问当然更没有谁负了谁、谁做错了些什么,都没有,他们就只是分开了而已,而这分开,是彻彻底底的分离,别说是见上一面,他们就连“听说”对方的机会都没有。
对于他,对于命运,她始终都无法恨、也不能怪,只是每每在下着蒙蒙细雨的深夜里,在她因雨声而辗转难眠时,她会想问,那她这份等待的心情,又该怎么办?
她还记得他曾亲口对她说过个故事。
刺鸟等待了一辈子,就只是等待着将锐刺刺进胸坎里后,那仅有一回的凄绝吟唱,她不知刺鸟等待的究竟是死亡,还是那凄绝美绝的一唱?正如同她不知,用一生来等待一个人,究竟是种幸福,还是个悲哀?
这个答案,早已经淹没在潮来潮往的岁月里,或许,它还将会成为她一生的无解。
★ ★ ★
都怪家里的那两个男人,害她一整晚都梦到关东煮和士林夜市的小吃摊。
一早起来就觉得肚子已经饱得吃不下的咏童,颇为反胃地婉拒掉老妈的爱心早餐后,忍着一身的不适提早出门上班,在来到公司所在的大楼后,才一脚踏进门内,大楼内温度明显比外头低的空调,就让她打了阵哆嗦,忙不迭地把身上穿得不够厚的外套再拉拢一点。
也许是来得太早,还未达上班尖峰时间的缘故,大楼里往常都挤满了人的十来座电梯,在这么早座座都空荡得很,按下按键的她,在三、四部电梯到达时,随意走进了其中一部,按完楼层键后,她便靠在电梯壁上等着它将门扇关起。
就在电梯的门扇即将全部关起时,一只大掌探进里头,并在她抬起头来时迅速挤进电梯内。
“真巧。”陆晓生状似意外地看着她,“来洽公?”
咏童眨了眨眼,一时之间还以为纠缠了她一整晚的梦境,正在她的面前上演,尤其是此刻他脸上的笑容,看来灿烂得一如以往……
“我在这里工作……”猛然回神的她深吸了口气,动作快速地半转过身,“你到几楼?”
“十三,谢谢。”他看了看她所按的楼层,颇意外他们的目的地竟是一样。
也没想到他要去同一层楼的咏童,在等了一会,却没人再进来这部电梯里后,只能默然地按上了关门键,门扇一关,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就像是冷空气般,一路自他所站立的地方,缓缓爬上她的身子,并渗透至她每一个紧张的细胞里。
“你怎会……”总觉得两人都不出声很奇怪,在电梯爬升了一会后,她忍不住启口。
“我来找朋友。”靠站在另一端的陆晓生,飞快地解释她心中的疑虑。
“噢。”她点头轻应,才想就快到达他们要到的楼层,也就快可以脱离这种尴尬的氛围时,在她顶上天花板的灯却突然闪了闪。
在她还搞不清发生何事时,一阵突如其来的震荡,令她飞快地刷白了脸庞,两眼捕捉到她脸上表情的陆晓生,在电梯震动剧烈地晃动,不但停止上升,反而还往下滑了一、两层时,长腿往前一胯,一手楼住她的腰际将她往角落里带,当电梯停止下滑时,在他们顶上的灯光也随之一暗。
觉得自己还满幸运的陆晓生,颇为感激地瞧了瞧上头太配合他心意的灯光一眼,然后在角落里坐好,腾出一手轻抚着整个人缩躲在他怀中的咏童。
过了好一阵子,当怀中的她不再将他抓握得那么紧时,在一室黑暗中,他低沉的嗓音划过她的耳畔。
“这里的电梯常这样?”他真喜欢这栋大楼招呼新客的方式。
“可能是停电也可能是地震……”被地底下的那只地牛摇过太多次,已经被震出恐惧症的咏童,直在担心这会不会又是几天前地震的小余震。
“台湾这几年常地震?”他边问边拍抚着她的背。
“那已经成为特产了。”她家公司的职员,起码有一半都曾被困在这栋大楼敏感过度的电梯里过。
听着她微带抖音的声音,觉得她这是处于很紧张的状态,陆晓生脱去外套罩在她身上,并轻轻拉开紧抱着他不放的她。
“你坐着,我打电话问问。”他边说边站起身。
“你不要走太远……”黑暗中什么都看不到,她心慌地抱紧他的外套,方一低首,唤醒她记忆的熟悉味道,立即沁入她的鼻梢。
“是我,我被困在电梯里。”找到手机收讯较佳的角度后,他挨站在门边对那个找他来这里的富四海说着。
负责制造人为巧合的富四海,在去弄完了电梯的开关后,趴在管理室的桌上看着跟前一台台全都一片黑漆的监视器。
“我当然知道,不然你以为你会有这种天上掉下来的机会吗?”虽然里头黑成一片,从监视器里啥都看不到,不过想也知道,他富某人的朋友,一定会聪明机灵的把握时间泡妹妹。
光听他这句话,陆晓生就能大概推敲出自家经纪干了什么好事,他瞥了瞥身后黑暗的角落一眼,维持着刚才的音量再问。
“发生什么事?”那家伙是怎么有办法让电梯停下来的?
“只是两张总冠军赛最后一场贵宾席的票。”被敲了两张人情票的富四海,泱泱不快地回头瞪了管理室里那两张笑得很开心的脸庞一眼。
算他机灵。
陆晓生勉强捺住笑意,“那……大概多久?”
“最多十分钟,先让你叙个旧。”富四海看看手上的表,决定就只给个短暂会晤。
“十分钟?”这么短?
“你还嫌?你看看这是什么时间好不好?你想让别人都因为你们两个而爬楼梯上班吗?”已经做好全部计划的经纪大人,郑重地向他交代,“总之你给我记住,别太心急,要是吓跑了她,你就不要怨我不给你制造机会!”
“我知道了。”音量维持平稳的他,识相地收线以免身后人起疑。
处在角落里的咏童,在他的身子又靠回来时,忙不迭地探问。
“怎么样?”
“只是跳电,等一下就会恢复正常了。”他徐声解释,在调整好坐姿时发现她还抱着他的外套坐在原地,“你冷吗?”
“我——”
她还来不及回答,就被他快手快脚地拉至他的胸前坐着,同时被他的外套紧紧裹住,她伸手想推开他,却不经意碰触到他臂上自然隆起的臂肌,登时她瑟缩了一下,默然无言地收回了曾与他短暂轻触的手指。
透过手指,她可以感觉到,在他那薄薄休闲衫下健美的肌肉,他老早就已不再是她记忆中的那个少年,而是个成熟的男人了。可是,这种怀抱、他的味道,却没有丝毫的改变,他依然是他,却又不像他。
“晓生。”在身后的男人动也不动时,她不自在地清清嗓子,“呃,这样……不太好。”
“你天生就怕冷,每次夏天到之前你都把自己裹得紧紧的,而且你每次感冒起来都奇Qīsuū。сom书很麻烦。”无视她话中拒意的陆晓生,再用外套将她包裹得妥当些,并以两臂将她拥紧。
又不是寒冬腊月天,哪有冷到那种程度?
“我够暖了,不用了,谢谢……”拨开狼爪逃生的咏童,披着他的外套缩躲至一旁他碰不到的地方。
失了佳人后,怀中空荡荡的陆晓生,这才勉强记起富四海方才的吩咐。
别太心急是吧?好,拐个弯也行。
“咏童,”
“嗯?”
他刻意停顿了一会,再压低了音量。
“我怕黑。”没记错的话,她什么不多,就同情心出产得特多。
她一头雾水,“啊?”怎么以前从没听他说过?而且他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吗?
他开始扮可怜,毫无愧色地继续瞎掰,“关了八个月之后的后遗症。”
像是突然刺中她的心房般,一阵痛意,自他话里的后遗症这三字中蔓延开来。当年,她曾经想像过无数次,关在里头的他,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担心他是否不能适应,或是被狱中的人欺负,可是想像归想像,一旦真正亲耳听见了,她才发现,对于他的那一段过去,她并没有请他全都告诉她的勇气。
“你能不能别离我太远?”在狱中老早就练出一副好体魄的陆晓生,故意愈说音量愈小,像是不愿在人前揭开旧伤疤似的。
等候不过片刻,另一具矮了他许多的肩头,即轻轻靠在他的身侧,陆晓生得意地扬高了两眉,逮着机会再次得寸进尺。
“和我聊聊好吗?”他一点都不介意在她面前扮胆小,这是用那种让她拒绝不了的请求声调。
要跟他聊什么?分隔了这么久后,对她来说他根本就像半个陌生人,她现在不管是说什么都觉得怪怪的,讲出口的话她都觉得不自然,可是杵坐在这不讲话,又好像更奇怪。
她犹豫地启口,“这些年来……你都在哪里?”
“大多是在日本。”他忽地大大地抖了抖身子,拉着她的手问:“手让我握着好吗?”
在整只手都已经被他拉过去紧握住后,咏童也只能把自己的手出借给这个惧黑的男人。
“你过得好不好?”脑海中一片空白;捉到什么是什么的她,随口再问。
“不好。”因为没有你。“你呢?”心满意足地握住那只小手后,陆晓生低下头靠在她的耳边问。
“我……”整个人因他掌心的温度,和吹拂在她耳畔的鼻息,因此而很难集中精神的咏童,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明这些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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