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罂粟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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罂粟季节-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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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若是不信,他可以把小指剁下来佐誓。

“戒赌?”钱庄庄主冷声笑了笑,嘲弄地看向赌性已深入骨髓的陆孟羽,“狗要是改得了不吃屎的话,他就不会来借了。”

借?这字眼,令陆晓生愣了愣。

而后他随即反应过来,一手拉过陆孟羽的衣领,痛心地喝问。

“你跟地下钱庄借钱?”以往拿家里的钱去赌,赌不够,卖田卖地卖屋也就算了,没想到在已无老本可赌的情况下,他居然不惜向利息高得能逼死人的地下钱庄借钱也要赌?

“我只是想翻本……”面对着儿子那双怒火丛生的眼眸,闪躲他目光的陆盂羽,难堪地绞扭着十指在人前承认。

“你……”原本还对他怀有一丝为人父期待的陆晓生,一手拉住他的衣领,而另一手,则必须用尽所有的力气,才能把那已握住的拳头克制住,不朝这个早已拖垮全家的祸首挥去。

“你也听见了,他向我借了一笔钱。”钱庄庄主扳了扳十指,“所以今天我们只是来收点利息,好提醒提醒他,别以为我们做的是什么慈善事业。”

再气再怒,也不忘理智与血缘的陆晓生,将陆孟羽拉至身后,仰首瞪向他。

“欠债还钱,犯不着打得这么狠吧?”

“那……”他拉长了音调,偏首笑问:“你是他儿子,你要替他还吗?”

陆晓生深吸了口气,即使不问他们陆孟羽究竟借了多少,以他们派人来砸屋和打人的情况下,他也知道,那除了不是笔小数目外,在利滚利的恶性循环下,就算是拆了这间屋子里的所有东西,他也绝对还不起。

“你还是个学生吧?”钱庄庄主瞄了瞄一旁被打烂的书架,然后用球棒勾起一件学生制服,再将球棒指向他,“你还得起吗?”

“我……”

“给我砸!”不待他回答完,钱庄庄主将球棒往旁一挥,大声朝旁吆喝。

“住手!”连忙想要阻止他们的陆晓生,在他们踩过他的制服,又开始大肆砸起屋内的东西时,忙不迭地一把将陆盂羽推至角落,抡起拳头想前去制止。

一棒子挥过他肩头的球棒,令他吃痛地止住脚步,在下一棒又朝他挥来时,他探出大掌一手紧握住球棒,使劲一拉,将带头的钱庄庄主拉至他的面前,接着迎面就挥出一拳。

清凉的夏夜中,在这条寂静的巷弄内,再次响起了嘈杂的人声与刺耳的家具破砰声,但家家户户都没有人开门探看,每户人家都只是自扫门前雪地关紧家门置身事外。

体魄优越的陆晓生,仗着自己人高马大,与手持球棒的钱庄庄主一路自厅里打了出去,其他被带来的兄弟们,则是分别在屋中搜刮着值钱的财物,或尽情砸毁眼前所能见的一切。

一直瑟缩着身子躲在不被注意到的角落里,任儿子去与这些人周旋的陆孟羽,冷汗流遍了一身,一手造成这个局面的他,不敢吭声,也不敢动,但过了一会后,他忽然看着这阵子将他逼得无路可逃的钱庄庄主的脸庞。

沉淀在他心中深沉的恐惧,逐渐化成一股不报复不畅快的冲动,他转首将两眼落在一柄掉落在厅里的水果刀上,也不知道这份恶胆究竟是打哪边生来的他,突地一鼓作气冲上前拾起那柄水果刀,利用瘦小的身子挤出人群来到屋外,趁着陆晓生正与钱庄庄主扭打成一团时,从中济进他俩之间,而后一刀,正正地朝钱庄庄主的腹部捅了进去。

刺耳的痛号声中,一切都停止了下来。

屋里正在砸东西的人纷纷探出头,人影交错的乱阵当中,一时之间,一旁的人们谁也分不清究竟是谁下的手。

昏黄的路灯光下,陆晓生错愕地张大了眼,愣看着陆孟羽强拉着他的手,将他的手覆上那柄插进钱庄庄主腹中的水果刀,再由他拔出。

“爸?”握着手中的刀,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嫁祸给自己的亲父。

也知道自己铸下大错的陆孟羽,颤抖着身子,靠近他的耳边低声嗫嚅。

“你还未满十八岁……”

身体里的血液,像是一下子被抽空殆尽,明明就是夏夜,一阵恶寒却争先恐后地爬上陆晓生的背脊。四周的喧嚣有如潮水般地退去,就着昏黄的路灯,他怔看着父亲那双颤动的眼瞳,在那一瞬间,他突然明白了。

爱情,就像是天上飘浮的云朵,在突来的强风中,一朵朵,都被吹了碎。

★  ★  ★

带走了燠热暑气的细雨,自咏童离开家不久后即铺在大地上。

才洗去一身疲惫与全家人用过晚饭的她,原是打算早早就寝的,可是就在接到陆晓生打来的那一通电话后,她的睡意霎时消失无踪,匆忙地跟父母说了声后,即小跑步地赶至离家不远处的小公园。

雨点带来的凉意扑打在她的脸上,认识他以来,她从没有听过他像刚才那么紧张的声音,说话总是吊儿郎当的他,就算她隔着话筒,也可以清楚地听出他的不对劲,在挂上电话前,她甚至在他的声音里找到了一种从不曾在他身上出现过的东西。

害怕。

他在怕什么?他们分别回家才没多久,出了什么事?

路灯早就坏了好几盏的小公园里,光线并不明亮,秋千旁,还剩一盏路灯一明一暗地挣扎闪烁着,以及一盏较为顽强的路灯仍顾守着它的职责,蒙蒙的雨丝中,跑进公园里的咏童。一眼就看到他站在照亮了他一身的路灯下。

没有缓下脚步的她一鼓作气地跑近他,而整个人已淋上一层湿意的他,只是一迳低首看着地面上映照出来的影子,在听见她的脚步声后,他抬起脸庞,当她来到他面前时,他立即伸出双手将她紧紧拥进怀中。

跑步跑得有些喘,又被他抱得快不能呼吸,咏童才想伸手将他推开一点,他却像是怕失去什么般地,又将她抱得更紧更加不能动弹。

“晓生?”被迫将脸庞贴在他胸口的他,在气息较为缓和后,隐隐地察觉到了他那太过异常的不安。

“你会不会等我?”沙哑得不像他的声音,自她的头顶飘下。

待在他怀中的她怔了怔,微转过身子朝他仰起脸庞。

“你要去哪里吗?”路灯照不清他俯下来的脸庞,看不清他脸上表情的她,在听了他的声音后,不禁开始有些心慌。

一颗雨滴自他额前的发梢落下,他反覆地深深吐息,最后像是下定了决心般,两手紧握住她的肩膀,逼自己咬牙吐出。

“如果我不得不离开你,你会不会等我回来?”

“你吓到我了……”她整个人颤了颤,翦翦的水眸里,盛满了被他戚染过来的恐慌。

他执着地问:“告诉我,你会不会等?”

稍微挪动了身子后,咏童这才看清楚他那张写满害怕与恐惧沮丧的脸庞,她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后,试图在一团杂乱的迷惑中,理清眼前的一切,就在这时,她察觉到一直屏气凝神等待着答案的他,握住她的两只手,竞传来了一阵阵颤抖。

“我等。”她抬起一手轻抚着他的脸庞,毫不犹豫地就下了决定。“不管你要去哪里、要去多久,我都等。”

“一定?”陆晓生像是不能完全笃定置信般,急切地要她再给个保证。

“一定。”她点点头,坚定而简短的承诺,不只是抚慰着他,更想给他一点勇气。

整个人绷紧得像张弓弦的他,在得到了她这句承诺后,这才像是获得救赎般地松了口气,他静看着这张沾着雨露的脸庞,想起方才另一张已将他人生都乱了轨,日后并将因此而走得艰险的脸庞,心如刀割的他,闭上眼,万般不舍地侧过脸吻着她的掌心,在此同时,一道小小声音不断在他的脑海里提醒着他,他不能继续留在这,他必须快点去自首,这样一来,他才有机会可以减轻罪刑……

“晓生?”还是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咏童,在他的眉头愈皱愈深时,心疼地看着他一脸痛苦的模样。

不知该如何告诉她所有来龙去脉的他,深吸了口气,弯下身子以眼对着她的眼,以坚定的口吻告诉这个他目前人生中,最是爱他也最是相信他的女孩。

“日后不管你听人说了什么,你一定要相信。那不是我做的。”

“发生了什么事?”她急急忙问:“你到底要去哪里?”

他只是沉默地看着表,必须追逐着时间的他,不发一语地掏出皮夹,把手在身上擦了擦,擦净了手上沾着的血渍和雨水,再小心翼翼地从里头取出一张他曾向她要来的学生照,而后将照片的背面。轻轻印在她的唇上,留下了一个透明看不见的唇印后,再将它收妥。

咏童不明白地看着他的动作,正想要开口问,他却整个人朝她俯探下来,将冰冷的双唇印上她的后,不曾有过的狂暴与激烈,像是再也不能压抑地释放出来,整个人被卷进其中的她,两手紧攀着他的肩,试着去接受与留住他的激情,即使她的唇都被吻痛了,被他双臂紧箍住的身子也有些喘不过气来,她仍是没有松开他,朦朦胧胧中,绝望的味道,渗入了她的口鼻之间。

缠绕在他俩之间的气息,分不清是她的或是他的,他以指轻抚着她被吻肿的唇瓣,而后补偿似地再送上一个轻柔的吻,那感觉、那动作,便是种珍惜,也像是永别。

咏童缓缓张开双眼,看着瞬也不瞬地望着她的陆晓生,握紧她的双手,在他一步步往后退的脚步中,不得不分开彼此的十指,他像是要永远记住她般地定定再看了她一会,而后转过身子,迈开大步快速地跑离她。

渐大的雨势中,咏童抹去了脸上的雨水,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身影,他跑得好快,才一下子,就再也看不见他。

点点细雨落在她的发梢上,湿透了她的一身,当还残留在唇上的余温褪去,只剩下雨滴的冷意时,不知哪来的不安突然掳获了她,她环手握住自己的两臂,试着不要去回想他方才那些话里,那些让她愈是深想,就愈害怕来临的未来。

在这一晚,夜是黑色的,雨丝在路灯下是白色的,而目送他远去的她,那时的心情,则是忐忑不安的灰。

第三章

那晚自首后,警方以杀人罪将陆晓生移送至检方,检察官侦讯后,以过失至死罪起诉……

她只知道这些。

消息一下子就传至爷爷的耳里,有过小叔经验的爷爷,不知是怕重蹈当年覆辙,还是怕她会错得比小叔更深,爷爷在所有人面前展现了从未有过的行动力,将她软禁在家中,彻底断绝她与陆晓生接触的机会,同时还联络了远在英国的二叔,准备将她送至英国,等二叔将手续都办好了后,就让她在当地念大学。

任谁替她求情都没有用。

“开门!”在爷爷亲自坐镇下,已经快一个星期没踏出家门一步的咏童,在二楼自己的房内,再次捶打着被反锁的门扉。

同样也被关在房内的贺咏正与郭蕴眉,无奈地相视一眼。继续为已出国在即,却怎么也不肯收拾行李的她打包行李。

“爷爷!你开门!”她抡起拳头用力捶打着门扉,她那早已哭哑的嗓音,令站在门外的贺之谦心痛地锁紧了眉心,然而坐在楼下把守着家门的爷爷,却是置若罔闻。

“姐……”小她五岁的贺咏正,在她又哭又闹了那么多天后,有些不忍地拉着她的衣袖,很想告诉她不要再白费力气,楼下的爷爷,是不可能听得进去的。

“爷爷,那不是他做的!”不知已将这句话重复过几次的她,推开身旁的贺咏正,再次为陆晓生大声的澄清,“他说过那不是他做的!”

他说过的,这是他亲口说的,她相信,也从不怀疑……与他相恋至今,她太过清楚他的性子,若不是出于莫可奈何,老早就把他们两人未来规画好的他,那晚不会来见她,更不会张着一双不安的眼眸问她能不能等,一直以来,他总是在她的身上张开了一双保护她的羽翼,他总是把他们未来的路途规画好,然后他走在前头,而被他牵着的她,则安稳地走在他的后头……

杀人这一事,怎可能会是出自他所愿?那晚的他,就和现在的她一样,既无助又害怕。

温热的泪水再次洗过她的面颊,她眨了眨眼,虚弱地觉得眼前的景物变得有些昏暗,她不禁靠着门扉缓缓颓坐在地。

“姐?”蹲在她身旁的贺咏正,不安地看着她憔悴的模样。

“我只是想见他一面……”她喃喃在唇边说着,不一会,她突然睁亮了双眼,转身坐在地上使出仅剩的力气,以双拳不断地捶打着门扉,“让我再见他一面!”

“咏童……”郭蕴眉手足无措地将她强拉进怀里,“咏童,不要这样,你吓到妈妈了……”

听见妻子哭声的贺之谦,从外头开门冲进房内所见到的情景,就是昔日他们乖巧柔顺的女儿,在妻子怀里哭得肝肠寸断,像是心都碎了般,随后一个气接不上来,两眼一闭,哭昏了过去

无法抵抗的疲惫与深沉的睡意来袭,蒙蒙胧胧中张开眼的她,嗅到了医院消毒药水味,白色的长形灯管刺眼地悬在她的正上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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