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全记了个牛头不对马嘴。“你怎么回事?自己都忘了吗?”
他?!完全无言以对。
她是认真的?还是故意捉弄他?
装作失忆这种老套的烂戏码,他是不可能会轻易上当的。可是她偏偏什么都记得,就是把“一品回春院”和他的身分给忘得一干二净。
难道是离魂症?!
他心头一凛,迅速抓过她的小手,仔细搭起脉来。
“怎么了?”她眨眨眼睛,好不疑惑。
“别吵。”他专注凝神地感觉着指尖底下那种种突跳的脉象。
还是一无所悉,毫无异状。
可是她的表情一点都看不出丝毫乔装假造,她的眼神太澄澈干净,纯洁得一如初生孩儿。
“你最近会不会经常觉得头晕?头疼?”他难掩忧心地注视着她。
“有时候会呀。”她轻抚着他纠结的眉头,柔声地道:“你别担心,只不过是像晕船那样,一下子就好了。”
犹如千斤大石沉甸甸压在胸口,他想告诉她,情况并不只是这么单纯,但是只要看着她笑意盈盈的滚圆大眼睛,他又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香圆……你真的忘了‘一品回春院’?”他心急如焚地再次求证。
“你说那个是我家开的医馆,可是我真的没什么印象耶。”香圆皱了皱眉,不解的看着他,“为什么会这样呢?真奇怪……啊,我知道了,一定是我很温良贤淑,每天都乖乖地待在房间里绣绣花、弹弹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所以才会什么事都不懂。”
他凝视着她,哑口无言。
“哎呀,反正那个一点也不重要,咱们还是继续研究一下中午吃什么好了。”她兴致勃勃地提议,“我要大卤面,凉拌小黄瓜,卤味,还有大烧鹅!”
他又惊又心痛地注视着她。
为什么她把“一品回春院”给忘了?
药王陡然浑身冰冷了起来,忽然想起她所有的不对劲,都是在那一日他讽刺她“草菅人命,惨不忍睹”,害得她伤心欲绝崩溃痛哭之后发生。
他真是该死!
“相公,你怎么了?”香圆怯怯地望着他,关心地问:“还在想我头疼的事吗?我不要紧的,我跟你保证,以后我不会再头疼了,真的。”
纵然内心有万千烈焰煎熬,他还是只得按捺压抑下来,深怕惊动吓坏了她。
无论如何,他一定会想办法治好她,他一定会让她想起所有的一切。
他希望再看见她谈论梦想时那灿烂闪亮的光芒,再度出现在她的双眸底……
她一定要好起来!
“出事了。”
开口的男子神情沉穆的直直凝视着远方万家烟火冉冉飘起,又淡淡飘散在夕阳晚霞里。
坐在开封最高的“君莫问楼”顶楼雅座上,可眺望最美的开封景色,还能隐隐约约见到远处那座比美苏州香雪海的雪白、粉红色默林。
那样的绝美仙景他毫不陌生,因为在江南,他所住的楼苑四周就遍植梅树,雪白娇红,暗香浮动,每当轻风拂过,便有一番落英缤纷、香气销魂风情。
可是现在,他根本没有心情看那些见鬼的风景。
“出事?出什么事?”半夏才刚喝下第一口茶,闻言差点喷出来,紧紧张张问道。
“香圆有点不对劲。”
“你把我妹怎么了?可恶,亏我还这么信任你!”半夏气狠狠地一把揪住他的领子。
他丝毫不为所动,俊脸掠过一抹心痛。“她已经忘了想要‘一品回春院’的心愿,也承认自己不谙医术。“
“什、什么?!”半夏顿了一顿,拳头陡然松开了,粗犷俊脸浮起一朵释然的笑意。“啐,没想到你也会吊我胃口,同我说笑呢。这样不是很好吗?反正我爹是死活都不肯让她接掌‘一品回春院’,她是死也要接‘一品回春院’,现在可好了,她先放弃,那么以后就再也不用为这种事闹得父女失和心情不快了。哎呀,你真是太了不起了,世上果然没有你办不到的事……”
他忍不住狠狠地瞪了半夏一眼,半夏登时噤若寒蝉。
“我看起来有心情说笑吗?”
“呃……”半夏吞了吞口水。“不像。”
望着远方隐隐约约流动着粉红色花雾的默林,他想起了稍早趁她睡午觉时要出门前,情不自禁悄悄蹑足走近床榻,凝视她熟睡的小脸。
美得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粉红色梅花,他的心涌起一阵温暖悸动。
她是绽放在他生命中,最娇嫩心动的那一朵红梅。
电光石火间,他恍然顿悟了这些日子时时缠绵在心头的滋味,究竟是所为何来了。
他凝重的脸庞蓦然绽开了一抹大大的笑容。
“我改变心意了,计画更动,从今天开始,我会倾全力协助香圆得到‘一品回春院’,你可以回去转告他们。“
半夏震惊得下巴都掉了。
不、不会吧?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
他要帮香圆得到“一品回春院”?那、那爹不是死定了……呃,是没希望了吗?
半夏应该要强烈地同情他家老爹的,可是不知怎的,他突然忍不住咧嘴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哎哟,这叫人算不如天算哪!
他不去理会在那边发神经狂笑的半夏,只是冷冷地道:“还有,香圆我要了。”
“哈哈……啊?”半夏笑到一半瞬间岔到气。“咳咳咳……你、你说什……么?”
今儿是什么日子?为什么他才刚坐下来连茶都还没能咽下一口,就连连饱受惊吓好几番?
“香圆我要了。”他不爽地挑眉。究竟是哪个字听不懂的?他咬字就有这么不清楚吗?
“香圆?!你?!你们两个?!”半夏这下子下巴真的掉了下来,目瞪口呆。
这怎么可能?香圆?他那个整天吱吱喳喳吵得人一个头两个大的小妹,居然能够掳获这个威震江湖,不管任何人只要听见他的真实身分,就会吓得屁滚尿流望风而逃的霸主?
不对,一定是哪里听错了,不然就是他最近被爹的魔音穿脑搞到神志不清意识混乱。
“对。”他的眼神因为思及了那个圆圆小丫头,而变得出奇柔和了起来。“我想通了。从今以后,我会照顾她,我不会再允许任何一个人伤害她,包括我自己在内。”
虽然一开始,他将她带入了一个瞒天过海的诡计里,一切都是为了要让她打消念头,不要过那害人害己的人生。
可是他从没想过自己会真的被她感动,也没想过自己会和她发展出了意料之外的情愫,更没料到他的一番话,害得她打击过大,连自己多年来苦苦追求的梦想都给忘得一干二净。
反观香圆,自进入药王圃以来为他所做的一切,点点滴滴都烙印在他心上,奇异地温暖了他倨傲不羁的心。
曾经,他是很瞧不起她的,医术烂得一塌糊涂还敢口口声声嚷着要接掌如此成功的“一品回春院”。
可是现在他完全能够了解她的心,也下定决心要让她得到她最想要的东西,完成她多年来最大的愿望。
“等一下,你是真心的?”半夏终于恢复镇定,虎眸也严肃认真了起来。“你真的爱上了我妹妹?”
爱……
短短一个爱字,怎堪形容他内心深处鼓荡不绝的强烈情感呢?
她的笑容、她的眼泪、她圆圆的小脸、她锲而不舍的精神,甚至是她精心熬煮出的药膳……都是那么特别,那么样地扣人心弦。
就算是他脑子被那一次药粥毒坏好了,总之,现在的他觉得非常的幸福,而且他会永远固守住这份幸福,永远保护这个唯一能够带给他幸福的小女人。
“你居然在傻笑?”半夏这下子受到的惊吓下轻。
认识了他五年,还是最近两年才成为真正深交的好友,见过他微笑的次数连五根手指头都数得出,可就是从来没有见他“傻笑”过。
天哪,香圆究竟是喂了人家什么药?
他回到药王圃后的第一桩事,就是紧紧地将她揽入怀里。
“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香圆被他抱得好紧、好紧,虽然被抱得口干舌燥,心跳加速,可是又忍不住发慌起来。
“没有。”他把脸庞深深埋在她柔软幽香的粉颈问,声音有些模糊却又深刻真挚。“我好想你。”
“相公……”她心头一热,登时感动到不行。
“肚子饿了吗?”他抬起头,温柔地看着她。
“不饿,只是一觉睡醒没有看到你,我有点怕。”她怯怯地道,小手紧环住他的腰不放。“我从来没有发觉这儿居然那么大、那么空旷……对了,为什么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呢?”
“说来话长。”他迟疑了一下,随即给了她一个微笑。
“你该不会想用这句话就打发我吧?”她狐疑地望着他。
“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的,”他眸中掠过一抹内疚和尴尬,“但是……不是现在。”
“为什么?”她一脸迷惑。
不过就是请他解释一下为什么这儿除了他俩以外没半个人,有很困难吗?
话说回来,如果这儿就是他们的家,那主屋里的铜像是谁啊?长得跟他有七分相似,该不会就是他自己吧?
可相公又不像那种极度自恋狂,会把自己的模样铸成铜像自个儿欣赏……哎哟,越想头越痛,为什么有那么多她应该知道,却完全不知道的事?
“因为我要你先好起来,然后再向你忏悔告罪。”他柔声道。
“为什么要跟我忏悔告罪?”她是越听越胡涂了,蓦然心一惊。“难道你在外头背着我养小老婆了吗?天哪!我怎么这么命苦哇,还以为这辈子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嫁到了一个卓尔出众的丈夫,没想到才成亲没多久就得和人家共享一个老公——”
他脸上陡然出现三条黑线,忍不住又好气又好笑地握拳轻敲她的头。“停停停!你不能因为这儿是开封,就胡乱来个‘怒锄陈世美’的戏码,还枉费我特意帮你带了只发簪回来,实在太教我伤心了。”
她睁大双眼,“相公……你带了发簪给我?真的吗?在哪里?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呢?”
“你现在才知道我待你好。”他英俊脸庞故意露出意兴阑珊之色,叹了口气,“可你又是怎么冤枉我的?”
“相公,对不起。”香圆一脸愧疚,连忙伸手替他拍拍胸膛缓缓气。“别气、别气呵,都是我误会你了。那你打我出气好了,来,看是要打头、打脸,或是打屁股都行!”
“笨蛋,我怎么可能打你?”他瞬间心软得一败涂地,急忙抓住她的小手握在掌心里,忍不住笑骂道:“我又怎么舍得打你?你当我是那种会打女人的混蛋瘪三吗?”
“我当然知道你不会打我,所以我才敢这样说呀。”她朝他甜甜一笑,神态娇憨俏皮到了极点。“嘻嘻嘻。”
他情不自禁笑了起来,怜爱地轻拧了下她的小鼻子。“你还对我真有信心哪。”
“你是我相公,我不对你有信心,还会对谁有信心呢?”她撒娇的功力也算是出神入比了。
他不禁低下头,再度吻住了她甜如蜜的小嘴。
突然之间,成亲这个念头二十八年来首度跃入他脑海,而且越咀嚼越深思越觉得陶陶然、醺醺然起来。
相公……小娘子……就这样弄假成真也不赖。
第十章
第二天,他便弄了一大堆药汤摆在香圆面前,有红的、黄的、绿的、粉红的……看得她眼睛都花了。
“这些是要做什么的?”她一头雾水的问道。
“喝下去。”他热切地看着她。
“给我喝的?全部啊?”一见他点头,她差点晕倒。“不会吧,这么多?而且我为什么要喝药?我又没有生病。”
“你不是常说会头晕吗?这就是治头晕的。”
“可是你又不是大夫,你怎么知道要配什么药呢?”香圆戒慎地盯着桌上那些花花绿绿的玩意儿。“相公,别开玩笑了,这药可不能乱吃,一个弄不好是会死人的。”
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样的金玉良言居然会打从她嘴里说出来,但是一想到她此刻的状况,也就没有什么好惊讶的了。
老实说,他还真不习惯她没有成天追在他屁股后头要他签保证书,也不习惯她没有成天把济世救人的话挂在嘴边。
总而言之,现在的香圆虽然可爱窝心得教他爱怜不已,但是他也想念极了那个生气勃勃,一心一意打拚出一番远大新气象的她。
他一定要让她完全清醒过来,回复自我。
就算到时候一切计画拆穿,她要气要骂、要打要怨,他都会安心承受所有的怒气和责难,然后光明正大地爱她、娶她过门,一辈子将她呵护在手掌心上。
他又开始傻笑了。
尤其当他想到姥姥会爱死了她的使毒天分,还会迫不及待把家中所有毒经、火器、暗器谱轮番传授给她时,他的笑容更加灿烂愉快了。
“相公,你笑得好可疑喔。”她怎么觉得一阵头皮发麻?
“没事,你快喝吧。”
“我就说了你又不是大夫,胡乱开药是不行的。”总之她就是讨厌药,更讨厌要喝药。
“我是大夫……”他笑了笑。“若以医术而论,我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夫,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