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筑鸾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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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筑鸾回-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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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一晃九年过去,如今他二十又六的年纪,也早该娶了妻了。
  
  子时夜半,卫韵从廊中走过,积雪压弯的郁竹里竟透出幢幢灯影,卫韵提着灯笼走向那打开的房门,轻轻挑起帘幔,那人正坐在灯下拭着崭新的匕首,卫韵不由讶道:“这么晚了,相爷怎么没睡?”
  
  他抬目看了她一眼,继续擦拭手中的匕首:“你不也没睡么?”
  
  卫韵叹了口气,放下灯笼,挨着檀木方杌坐下,闲来无事地拨了拨案上的灯花:“奴家刚刚去探视郑娘子了,在她窗外站了好久,发现郑娘子也没睡着呢。”
  
  “家破人亡,姐妹失散,她如何睡得着。”他继续着手中熟稔的动作。

  “是呢,郑娘子也是可怜,”卫韵又蹙眉看向他道,“那相爷日后要如何安置郑娘子,她现是罪臣之女,相爷瞒天过海将她留在府里已是不易,还不知能不能一直瞒着,将来相爷若是想和她长相厮守,怕是也难给她名分。”
  
  他放下手中的匕首:“我自有主张。”
  
  卫韵又道:“今日,郑娘子在知道了奴家和梦华是相爷‘妻妾’时,似乎更不快了,奴家以为,郑娘子心中是有相爷的呢。相爷明天去和她说清楚吧,以免郑娘子误会。”
  
  他拭匕首的举动停了下来,对她微露笑意:“卫韵,让你和梦华空顶着我妻妾的身份不能嫁人,误了你们的年华,实在是委屈了你们,等到时机成熟,我自会给你们寻个好人家。”
  
  一股暖流涌至心田,又无故一慌,卫韵忙近前蹲下身为他捶膝道:“奴家与相爷相识五年,在相爷身边侍奉了三年,已经习惯,无以回报三年前相爷收留我的恩情,奴家愿意永远在相爷身边服侍相爷。”
  
  他欲言又止。
  
  卫韵心知他的顾虑,逐渐顿下手中的动作,突然跪地上仰首看他道:“奴家不是想赖在相爷身边求个名分,相爷让奴家和梦华顶着相爷妻妾的身份,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让外头的人都以为卫韵是相爷的糟糠之妻,陛下便不好再给相爷赐婚,那些世家贵族也不好再塞女儿过来。相爷不愿娶她人,是为了郑娘子吧。奴家知道郑娘子才是相爷心中认定的妻。即使相爷从未说过自己的身世,但奴家也能隐隐猜测出相爷出身不凡,奴家自知自己的出身配不上相爷,所以不敢奢求什么,只希望能长久呆在相爷身边,做个侍婢就已心满意足,但求相爷到时不要赶奴家走。”
  
  “你先起来,”他伸手拉她,“我也不是要赶你们走,只是我这一生若娶妻,便只会娶郑媱一人为妻,希望你能明白,回头对梦华也说说吧,她若是有中意的人可以先来告知于我。”
  
  卫韵有些失落地点头。外人眼里,她和梦华是他的妻妾,外人歆羡她们的时候却不知这妻妾之名只是一个幌子而已,没有拜天地、没有合卺酒,没有任何仪式。。。。。。他那时说:“我需要你和梦华假扮我的妻妾来掩人耳目。”她喜悦地答应,心中还期盼着有一天或许能走进他的心中。后来才知:自己所期盼的,不过是南柯一梦。
  
  卫韵很快从黯然中醒悟过来,奇道:“这么晚了,为何不停擦拭匕首?”
  “陛下召我明日入宫,要单独与我议事。”
  
  “陛下初登大宝,局势未稳,皇位还未坐热,尚离不开左膀右臂,依奴家看,应该是寻常召见,相爷为何如此警惕?难不成,是怕陛下怀疑和发现了什么?”
  
  他答:“陛下根本不信李丛鹤的话,他依然怀疑郑媱没死,只是如今尸身已焚,没有确凿的证据。明日,陛下不过是想从对话中试探我,若认定我欺君,后果自是不堪设想。”
  
  卫韵一惊,不由绞紧了裙裾:“可是,宫禁森严,相爷要如何才能做到私带利器而不被发现?”

  曲伯尧目光一烈。

  卫韵急忙低下头去:“奴家知错。”心道:自己方才真是欠思,那宫禁中必然有他的人。
  “不该问的,别问。知道得越多,对你越不利。”

  “是。”回想起他烈烈的眸光,卫韵依旧心跳如鼓。
  
  曲伯尧从袖中取出一块玉佩,递至她掌心,叮嘱道:“明日午时,若看见家家户户都升起了炊烟,而我若还不回来,你就遣散府中的人,然后带她走,不要让亚父发现了,拿着这个,去找长公主,长公主自会收留你们。”
  
  卫韵双手颤抖地接下,泪水已漫出眼眶。
  
  灯烛将要燃尽,烛焰塌下,室内渐渐黯淡,他和衣躺下,左思右想,怎么也睡不着。卫韵说与他相识五年,他仔细一想,还真是的。
  
  可他与郑媱相识九年,在一起有六年呢。
  

7、风雨(已修)

郑媱大睁着双目瞪着帐顶的夜合,从前在相国府里,没有第二个人会如她这样绣。叶底黄鹂的声声啼啭,长日下的飞絮。媛媛与东邻女斗草的欢声笑语,仿佛就在昨天。
  
  她正坐在花荫下穿针引线,郑姝走过来瞥她一眼:“哟,这双夜合都成形了,别绣了吧,父亲说了,这个清明不准你出去踏青,你绣来给谁?”。。。。。。“哦,还有一事,父亲新找了一个为你授业的师傅!父亲问他话儿时我在帘子后瞧了一眼,觉得挺好……至少,老实安分,不会有什么非分之想!”
  
  ……
  
  她蹑手蹑脚地提着裙角,分开茂密的胡枝子,生怕被人看见,蹬着堆砌的乱石攀上镂空的朱墙。胡枝子从榴实大小的空隙伸过墙外,悠悠垂入青浦,浦上斜晖脉脉,时不时有小楫轻舟荡过,她伸手勾来那开满了淡紫色小花的胡枝子,将绣了双夜合的绢帕缚于其上,薜荔小刺划破了指腹,一两滴血珠沁上干净的绢子。。。。。。
  
  窗外有人喊她,侧头一瞥,只见张牙舞爪的影子,她如梦初醒地跌回到现实中去。不知不觉天光渐起,曦光将窗纸上清峻的轮廓映得通明。
  
  郑媱慢慢撑坐起身,隔着窗纸与之对视,那轮廓倏尔移走。。。。。。庭中踩着积雪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嘎吱一声轻响,春溪和日光一起入室。春溪将食盒放在案上,走来撩起帷幔,又盯着她皱紧了眉道:“娘子看起来还是如昨日一般憔悴,是不是昨夜伤口疼得睡不着觉?”
  
  “嗯。。。。。。”她轻轻点了下头。
  
  看样子,春溪似乎并不知道她的身份。
  
  她想,她依然在世的消息若是公之于世,窝藏她的人必然不得好果。而那卫夫人看她的眼神,说的话,似乎又是知道她的身份的,真是得主人信任呢……
  
  悉心帮她洗漱完毕,春溪端来一碗香浓四溢的水晶羹:“卫夫人今早特意吩咐奴婢,说娘子今日仍需进流食,还说娘子爱吃水晶羹,让奴婢用莲子炖些给娘子送来。”春溪舀了一勺,放在唇边吹了吹,送到她唇边,她咽下,意外地定住了视线。
  
  “是不是烫?”春溪焦问。
  
  她轻轻摇头,移开目光,一眼瞥见双目红肿的卫韵,心下不禁疑惑。
  
  卫韵接过玉碗,屏退春溪,坐来榻边,亲自喂食,可当把汤匙送到她唇边时,她却别过了脸去。

  卫韵鼻端轻嗤,手中的汤匙在玉碗中搅了搅:“郑娘子怎么没胃口,这水晶羹难道不是郑娘子所怀念的相国府的味道?”
  
  郑媱沉默了一瞬,却问卫韵:“其他的,我不想与卫夫人讨教。恳请卫夫人告知,我妹媛媛现身在何处。”
  
  “令妹如今身在一安全之处,郑娘子不必挂心。”卫韵并没告诉她媛媛身在何处,却搁下玉碗,起身踱步问她:“郑娘子昏迷了两日,醒来也两日了,也得知了自己被故人所救,却只字不问自己是如何被故人救的。难道郑娘子是真的对自己死里逃生的经过以及救她的故人毫无兴趣吗?”
  
  郑媱闻言旋即沉默。
  
  “郑府被抄之前,郑娘子明明可以随母亲一起殉节,却没有殉节是为什么?难道不是为了复仇和再见心上人?可是,当郑娘子发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竟是陛下派来抄家的刽子手时,不禁心灰意冷。更可恨的是,那人是来接她入宫的,于是众目睽睽之下,郑娘子义愤填膺,失声大骂。在场的人都知道那人曾于相国府供职六年,与郑娘子也是旧识,以为他会顾念旧情苦口婆心地劝服郑娘子,出人意料,那人竟因郑娘子几句污言秽语就一箭射死了郑娘子。”
  
  见她眼中荧光闪烁,卫韵继续道:“有些人在想,于情理上,那人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狠心绝情。有些人在想,杀得好!郑家娘子身负血海深仇,若怀不臣之心得宠于陛下,日后必然兴风作浪,后患无穷。

  褒贬者都不会想到,他此举实是在救郑娘子。他射的是郑娘子肩呷,而肩呷处不该致命,不知郑娘子还记不记得,自己倒地后又被他抱起,那时,他快速用银针封住了郑娘子背后几个穴位,造成了郑娘子假死之象。。。。。而在场的人所见的,是他握住箭矢再次深刺,几乎刺穿了郑娘子的肩呷骨,因而李丛鹤过来探鼻息的时候,郑娘子才没有了呼吸。人尽皆知,李丛鹤是陛下的狗,李丛鹤都认为郑娘子死了,谁还会觉得郑娘子没死。

  接着,有人将郑娘子的‘尸身’抬了下去,经仵作验尸后再掉包焚烧了。。。。。。

  说起来不过几句话的易事。可接触郑娘子‘尸体’的人不是十个指头就数的清,要做到万无一失,中间层层部署,费心费力。。。。。。

  如今这又多出一桩窝藏之罪,你说他做了这么多,究竟是为了什么?”
  
  想到此时他已身在宫中,卫韵踱步声愈发急促,快速近前握住她的手簌簌落泪道:“不料,陛下还是对你的死起了疑心,今日召他入宫。他昨晚与我说,若今日午时,家家户户升起了炊烟,他还不能归来,就让我遣散府中人然后带你走。。。。。。”
  
  郑媱心头微微痉挛。
  
  “贱人!”义愤的骂语在外扬起,梦华气势汹汹入内,箭步冲向郑媱。
  
  “梦华!”卫韵连忙制止,却被梦华一把推搡在地,梦华冲上前去,拽住郑媱的头发后,扬手就狠狠去掌掴她的脸:“贱人!你可是过了文定的魏王妃,你的夫君如今身在宁洲郡,他还没死呢,你竟这样赖在别人府里不走!还要害死救了你的人!”
  
  “梦华!”卫韵咬牙去掰梦华的手:“你给我住口!”
  
  梦华死活不松手,口中秽语不休:“贱人!克死亲人的扫帚星!把你爹娘和兄弟姐妹都克死了,你怎么还有脸活着?还要来克死相爷和整个右相府的人!”
  
  “疯子!”郑媱狠狠瞪着揪住自己头发的梦华,捉住她的手腕与她抗着。
  
  卫韵扬手掌掴过去,梦华才松了手,捂住脸,嘤嘤啜泣着,看向瞪着自己的郑媱,朝卫韵哭诉道:“姐姐你看,她的良心真是被狗吃了!整个右相府里的人都快要因为她而丧命了,她还若无其事地置身事外。”
  
  “你住口!”卫韵斥道。
  
  梦华啜泣声越来越响。
  
  郑媱拨开被扯下来的盖住脸的乱发,白了眼梦华,镇定道:“你去高台瞭望,若看见炊烟四起,而他还不回来,你们就把我的头颅斩了,送进皇宫。陛下当初让他来接我入宫,不过是想试探他的忠心罢了。陛下今日若恼,也是恼他不忠。杀了我,则可以向陛下表明他的忠心,若在陛下跟前一番陈情,兴许能救府中人的性命。倘若,待我的头颅呈至陛下跟前之时,你们相爷不幸已经死了,那我也无能为力!本来我也不想苟活了,如此,大家都好。”
  
  “相爷今日要是回不来!我一定把你的心剜出来!”梦华咬牙切齿的说,匆匆推门登楼。
  
  “郑娘子莫跟梦华一般见识,她就是这种性子。”卫韵擦了擦眼,听见屋角漏声清响,不由压住胸脯:“相爷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发生什么事了?娘子的头发。。。。。。娘子眼圈泛红,是不是哭了。。。。。。”进来的春溪围着她问东问西,又上前小心地抚她脸上的红痕:“奴婢刚刚见吕夫人怒气冲冲地从娘子房里出来,是不是她?”
  
  郑媱捉住她的手,笑道:“没事,帮我梳个头好么?”
  
  “娘子的头发真好,黑韧滑腻。”

  郑媱端坐着,仔细端详着铜镜里的自己,春溪的声音又从头顶上传来:“小时候,我曾见过我娘给我姐姐梳头,却总是听见她不住叹息。”

  “叹息什么?”
  
  “我娘的家乡有个说法,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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