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严厉的面孔在正式对上儿子的脸后,立刻化作无限委屈的神色。“孤儿,你这是在责怪娘?”她的声音又恢复了病人的虚弱。
“不,我怎么敢责怪您,我只是”
“怎么会让一个黄毛丫头充当大夫?你不要娘,只需要说上一声,娘绝对不会连累你的。”潘仪贞语带哽咽,似乎受了许多委屈。
风筝的眼睁得更大了,没想到有人可以变脸变得如此迅速,前一刻还是想吃人的母老虎,后一刻立即变成了受害的小猫。
“娘,您怎么会这么说,我怎么会不要您?”厉千孤立刻拋下风筝,连忙走到床榻前去安慰她。“您永远都是我最重要的人。”
他是遗腹子,娘含辛茹苦地将他一点一滴拉拔长大,而且从未动过改嫁念头,一心一意地守着他。
一个失去丈夫的女人要养活一个孩子,何其困难?如果他今日有些许成就,全都是他母亲的功劳,他怎么可能会背弃她?
“是吗?”潘仪贞那委屈的脸孔总算稍微缓和。
背着厉千孤,她对风筝露出耀武扬威的笑容,似乎在警告她休想打她儿子的主意,厉千孤是她一个人的。
“那就赶她走,我永远也不想再见到她,更不许你见她。”潘仪贞说道。
这这是怎么回事?好奇怪的女人,她的样子似乎似乎很怕人抢走她儿子,问题是──她有这个念头吗?风筝自问着。
“娘,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厉千孤在服侍娘亲躺下后,立刻抓住风筝的手,将她往门外拖。
※※※※※
“哎呀,做什么?别拉着我,别拉啊,好痛呢!”风筝一路从房里被拉着走到回廊,他总算才放开手。
“我不是说过要妳别来了,妳为什么又来?”厉千孤质问着。
他没说错,谁也比不过娘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如今这小女子竟然惹他娘亲伤心,他心中自然不满。
“我是来医病的,又没要做什么,你们很奇怪耶,干么如此大惊小怪?”风筝实在不明白。“更何况之前你娘也没说什么呀!”
“不许批评我娘。”
“我哪有批评她?我只是说出事实。”风筝才不是那种会吃闷亏的人。“她今天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居然对我大发脾气,一下子拿药泼我、一下子想把我推倒,可是我什么也没做啊!”
厉千孤知道那是事实,但是只要会惹娘不悦,都不应该。
“没人要妳来这里受我娘的气,妳走吧!”
看来他还算明理,没一味地编派她的不是,维护他娘亲。
“厉大哥,你生气啦?”风筝撒娇地扯了扯他的衣袖。
“花大小姐,请妳自重。”他刚正地道。
风筝收回了自己的手,努起小嘴。“算我爱多管闲事,人家只是要帮你,否则我又何必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走就走嘛!”
再好性子的人也是有脾气的,她幽怨的水眸朝他一瞥,转身就走。
“风”
风筝立刻回过头来,灵动的大眼里写满冀望。
厉千孤随即吞下了差点脱口而出的挽留话,狠心地甩过头去不看她。
风筝偷偷地扬起嘴角,却不留恋,这次没再回头了。
听见她离去的脚步声,厉千孤回过头来,心里那股挥之不去的怅然感,让他眉头深锁。
怎么了?他究竟是怎么了?风筝那小妮子终于决定不再缠着他了,不是很好吗?他的日子再度恢复了平静,不好吗?奇怪了,他的心怎么会有些苦涩,甚至想喊住她的脚步。
太荒唐了,他命属孤寡,本来就不该有朋友,他的不祥,只会带给别人痛苦的,她就此离开他的生命也好,也好!
第四章
“小姐,让我来就好了,妳金枝玉叶,做这些粗活儿怕要折煞奴婢我了。”杏儿慌张地喊道。
“什么金枝玉叶?又粗活又折煞的?杏儿,妳说得太严重了,只是浇浇花而已嘛。”说话的人,竟然是昨天匆勿离去的风筝。
嘿嘿!人家她只说要走,可没说不来了哟!半途而废可不像她花大小姐的作风哩。“小姐,还是我来吧!”杏儿急着要抢过她手上舀水的小杓子。
“我帮妳不好吗?”风筝转过头来,怀疑地问。“妳是不是也觉得我很没用,会浇死这些花草啊?”
“不不,小姐误会了。”不得已,杏儿伸上前的手只好又收回来。
“那就好。”春花似的娇颜,又重新染上了笑容。她边浇花边问:“对了,妳家那那位老夫人脾气一向那么古怪啊?”
“她她”
风筝听她吞吞吐吐的,随即耸耸肩。“算了,妳不说就算了,我能了解的。”
做人家的下人嘛,自然得维护主子,而且不得乱嚼舌根。
“其实其实老夫人平时人很好的。”杏儿这闷葫芦突然蹦出这句话来。
风筝瞪大眼睛。“妳的意思是说,我没人缘喽?”
“不不不,小姐,也也不是这样说啦!”
“那是怎样?妳快说啊!”看来跟她讲话真要命很长才行,否则只有急死自己的分。
“老夫人她她一向不喜欢女子接近少爷的。”杏儿说出了这个关键。
“为什么?”
“这”杏儿嗫嗫嚅嚅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句话来。“因为因为老夫人很疼爱少爷。”
“疼爱?天下间哪个做父母的不疼爱自己儿女的?那和他接不接近女孩子不冲突吧!”风筝咬了咬下唇道。“我看厉大哥年纪也一大把了呃,我是说也不小了啦,应该是娶妻的年纪啦!难道她都不担心这么一来,儿子会娶不到老婆?”
厉千孤看来少说也有二十五,六了吧!早该是娶妻的年纪啦!
“小姐妳不知道吗呃!”杏儿话说到一半又低下了头。
“奇了!到底我该知道些什么呀?妳”风筝正想问个清楚时,忽然一道惊讶的声音,打断了她的问话。
“风筝?妳”厉千孤那双闇黑的眸子突然定在她身上,犹疑不定。
她居然居然没再做小厮打扮,反而穿回女装?
见过这么多次面,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她着女装,一颗心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一阵乱跳。
“对,就是我。”风筝偏了一下头,俏皮地打招呼。“厉大哥,你看,我这样美不美啊?”她在原地转了个圈圈。
风筝其实还真是满漂亮的:大大的眼睛、小小的嘴巴,一身嫩绿的罗裳,衬托出她青春活泼的气息,而那玲珑的身段站在他面前虽然显得有些娇小,但是可爱极了,直让人想将她抱进怀里,当个娃娃般呵护着。
厉千孤很想排斥她,故意说相反的话──但是那种谎言,怎么也说不出口。
“美,嗯!挺挺不错的。”其实美得令人屏息。
“呵呵,我就知道,人家说我家四姊妹都是美人胚子,看来是真的喽!”她毫不做作地直言。
厉千孤没想到自己堂堂一个大男人,居然也会有心慌时刻,不可思议呀!
他深吸了口气镇定自己的情绪,而后用严肃的口吻问:“我不是说过不许妳来的吗?妳怎么”
“我没答应啊!”她说得理直气壮。
“妳究竟想做什么?”
“我”这个问题好难耶,自从两人擦肩而过后,她就直觉地想跟着他、想帮他,但是她发誓,她绝对没有不良企图喔!“我只是想知道你究竟在烦恼什么嘛!厉大哥,你告诉我好不好?”
厉千孤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而后十分慎重地点了点头。
“妳想知道,我就说给妳听,走!”他拉着她,往外走去。
这是她自找的,但愿她听了之后,不会吓得花容失色才好。
厉千孤出现后,杏儿就没再说一句话了,不过也没人注意到她的存在,厉千孤和风筝的眼里都只有对方而已。
她望着他俩的背影,轻轻一笑,随即拿起了风筝拋下的勺子开始浇花,十分专心哩!
※※※※※
“哎哟!有事在你家讲不行吗?干么拉着我走这么大段路?”进到客栈后,风筝连连抱怨着。
花家四大姑娘中,就属她最鸡婆呃,最热心,所以认识她的人不少。如此被一个大男人拖着满街乱跑,不想引人侧目都难,回去肯定捱祖儿叨念。
“我不希望让我娘发现妳。”厉千孤根本没想到其它。
风筝放下了捧在手中的茶杯,拧起眉头。
“你娘很奇怪喔,似乎把你当成小娃儿,竟然一直将你占着不放,也不许人家靠近。”尤其是不准女孩靠近,真是个奇怪的老太婆。
“不准那样说她。”他厉声道。
“我又没说错。”风筝努了努嘴。“你看你,年纪也不小了,是该娶妻的时候啦,你娘不赶紧帮你找房好媳妇,还不许女人接近你,不奇怪吗?”
咦!怎么又想起婚嫁之事?
都怪祖儿,若不是他提起,她一个大姑娘家也不会成天将这种事搁在心里。
“她是在保护我,怕我受到伤害。”
“保护?”她怎么看也不觉得他是个需要保护的人,何况那个人还是个病恹恹的老太婆。
“哼!妳根本什么都不懂,不该随便批评的。”要不是知道她没恶意,厉千孤绝对会翻脸。
“那你就说给我懂啊!”她兴致勃勃地问。
厉千孤不语,干脆由怀里拿出算命师的批诗给她,那双凌厉的眸子专注地锁住她的每一分表情。
“什么玩意儿啊?”风筝开心地接过那张纸,可原本好奇又欣喜的表情在看到那首批命诗后,霎时转为茫然。她抬头望向厉千孤。“无缘双飞命孤寡!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命中带煞,会克亲人,甚至太过靠近我的人。”厉千孤阴冷地道。
风筝摇摇头,她还是不懂耶!长这么大,她从没听过这些古怪的事;当然啦,她爹娘也不信算命这套,只信人定胜天的道理。
“我爹在我出世前的两个月,死了!”
“喔!这么说你是遗腹子喽!”她点点头,难怪他娘亲会那么宝贝他。“可是这又和你的孤寡命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一个命带孤寡的人,是注定该一个人终老的。”厉千孤一字一句地道。“我娘也长期病着,其实太靠近我的人,尤其是女子,都会死于非命!”
“嘎?”风筝愣了好一下。
厉千孤并不想吓她的,只是她太固执了,他情非得已。
“所以我警告过妳,别靠近我,我知道妳是个善良的好姑娘,我不希望看见妳遭遇不测。”他语重心长地认真道。
风筝眨了眨眼,实在是忍不住了──
“呵呵呵笑死我了,怎么会有这么有趣又荒唐的事?我的天啊,哈哈!厉大哥,就算你想吓退我也找个好一点的理由,否则我怎么相信啊!呵呵”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久没这么开心了哩!
呵呵呵!
“风筝,”他是这么严肃又认真,她怎么还笑得出来?“妳是被吓傻了吗?”否则正常人的反应应该是对他退避三舍,从此老死不相往来才对吧!
“吓呵呵!我是吓着了。”风筝也很认真地说。“厉大哥,我现在才发现耶,其实你并不像外表那么严肃,偶尔说个笑话也能笑死人耶!”
“笑话?”她将这些当笑话听?
“可不是!我现在才知道,你原来很有说笑话的天分呢!”她用力地赞扬他。“对了,我一定要回去说给祖儿他们听,他们也一定会觉得很好笑喔!呵呵”
厉千孤被气得差点七窍生烟,他如此坎坷不顺的命运,她居然当成笑话来听?并且要替他宣扬,这还有天理吗?
“我再说一次,这是事实。”他正襟危坐地道。
“事实?”她还是不信。“不可能吧!”
“可能。”他沉郁地道。“其实我曾经订过两次亲,娶过一个老婆。”
“哇!”风筝瞪大了眼。“真的吗?那你的妻子们,她们呢?”看不出来他是个这么花心的人,居然会娶三个老婆。
“死了。”
“嘎?”她没听清楚。
“我说死了,三个全死了。”他诡沉地道。
这下子风筝是真的笑不出来了。
“怎么可能?你在骗我”她希望他是在开玩笑。
“我说的都是真的。”他的表情恢复了冷凝wωw奇Qisuu書网漠然,像在说着别人的事,可惜沉痛的眸色,却泄漏了他的心事。“一个坠井,一个暴毙,另一个失足落崖──全都是在和我订亲或迎娶的当天出的事。”
风筝的心陡然抽痛,这一切若是真的,那就太可怕了。
厉千孤看到她的表情后,心里重重地叹息。“她们只是比较严重的。”
“难道还有其它?”
他颔首。“以前厉家有很多奴仆,我身边前后也有好几个丫鬟伺候着,但奇怪的是──只要我对某个丫鬟稍微好一点,那个丫鬟立刻就会受伤。轻则跌伤,重则大病一场,妳说这事情奇不奇怪?”
诡!实在太奇怪了,事情巧合得令人难以相信。
“你认为那是你命中注定的?你相信那些?”实在很难相信这么一个大男人居然会去信鬼神,信算命师的话。
“本来不信的,可是后来都不得不信了。”他轻叹了口气,极其无奈。
会搬家,是为了娘的病,也是为了逃离那伤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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