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是尹欢。
歌舒长空被哀将重创,几乎丧命;青衣为取得尹欢信任,亦将自己伤得不轻;石敢当非但受了重伤,而且还服下了惊怖流逼其服下的“化功散”。如此一来,尹欢算是场上力量保存得最多的一人了,他继爻意之后赶到了战传说身边。此时的尹欢,已完全没有了平时的华容俊逸了,脸色苍白,一身污秽。
战传说道:“因为劫域损失了哀将,决不会善罢甘休,而惊怖流的人一定仍在暗处窥视,一旦让他们发现我们已是强弩之末,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他的话说得轻而快,像是不愿为此而损耗太多的力气。
尹欢干咳一声,道:“难道陈兄弟你……”
“我能击杀哀将是另有缘故,事实上如果他不以邪寒罡气对付我,那么爆体而亡的就不是他,而是我了!”战传说截断尹欢的话头道。
尹欢、爻意齐齐一震,一时说不出话来。
战传说向前涉水走了几步,接着道:“个中详情容后再说,我们所剩的时间已不多了。”
尹欢犹有不甘道:“但凤凰涅槃重现一事……”
战传说挥了挥手,再度打断了他的话,道:“不必再说,我已明白,凤凰涅槃的事其实只是一个根本不存在的神话!”
“此话怎讲?”
尹欢虽然也知道世间没有一个人能证明凤凰是否真的存在,更没有人能真正地证明凤凰一定会在隐凤谷重现,但毕竟有关凤凰的一切传说太久太久,尤其是生活在隐凤谷中的人,可谓是无时无刻不受这一点的影响。今日战传说突然断然否定了这一点,无论如何,尹欢一时也难以接受。
战传说沉默了少顷,似在斟酌着措辞,但最终他仍是直言道:“也许这只是一种直觉而已,但我相信我的直觉是正确的。”
顿了一顿,他看了爻意一眼,接道:“实不相瞒,我认为如果所谓的‘凤凰’一定要有所指的话,那么传说中的凤凰就是爻意……公主!这个传说之所以会在世间传开,是因为有人要借助这个传说,让爻意公主有一天能被解救出来!也许,今日我便成了他等待的人!”
尹欢不能不问:“此人是谁?”
“我也不知道。”战传说道。
这时,石敢当等人也吃力地涉水而至。
战传说以不容置疑的语气道:“现在我等唯有离开隐凤谷方有保全性命的机会,我在前面引路,你们必须紧随于我!”此刻他的语气与平时竟大相径庭!
言罢,战传说也不待他人有何反应,已弯腰自被击杀的一名银盔劫士身上撕下大半件银袍披在自己身上,再以其腰带将苦悲剑斜斜地系于腰间,黑色的苦悲剑与银色衣袍相对比,显得格外醒目。
做完这一切,战传说便毫不犹豫地向隐凤谷外走去。他的步伐竟出奇的稳重,让人难以相信就在不久前他还因伤躺卧床上,也难以相信就在片刻前他还身不由己地仆倒于地。
爻意寸步不离地跟随于他的身后。
如此一来,其他人亦别无选择了,唯有离开隐凤谷。因为在此之前能先后击退惊怖流、劫域人马,所依赖的就是爻意与战传说。战传说二人离开隐凤谷,其余的人根本无法再抵挡敌方的下一轮攻袭。
青衣动身前,以呼哨声招来了雕漆咏题生前驯养的那只灰鹰。
歌舒长空浑身浴血,鲜血又与污水相混,往日的豪雄已荡然无存!他伤得那么重,换作常人,只怕早已倒地不起了。此时见众人要离开隐凤谷,他一言不发,如一棵老树般伫立于原地,不肯挪步。
石敢当上前对他附耳低语了一些什么,歌舒长空呆了呆,随后竟踉踉跄跄地跟在众人之后,也向隐凤谷外走去。
山巅上的小野西楼默默地看着这支小小的队伍离开隐凤谷,月光洒在山巅古木上,再映于她冷艳绝伦的脸上,使她的神情心思更为不可捉摸。
战传说的推测当然是正确的,在隐凤谷通往外界的必经之路上,早有惊怖流的人隐于暗处,共有六人。
所以,他们既目睹了哀将与三十名银盔劫士长驱直入隐凤谷,也看到了银盔劫士仓皇败退的情形。
银盔劫士的败退本就让他们大吃一惊,更何况在这些败退出隐凤谷的人当中,竟没有哀将的身影。
就在他们心神不定时,隐凤谷谷口又出现了一队人马,渐渐地向这边接近,远远望去,只见这列人马不过六人,且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十分杂乱,其中有好几个人看样子似已受了伤,行动笨拙。
六名惊怖流弟子顿时紧张了起来。
人马越来越近,惊怖流弟子相互间以手势打着暗号,商议着如果这些人是隐凤谷的人,是否发动攻击。
就在这时,只听得那列人马中为首者忽然道:“爻意公主,你可知那哀将在劫域中地位如何?”
一女子的声音道:“不知……”
“此人在劫域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他的这柄剑邪,其武功剑法更邪,今日亡于我手中,也是罪有应得了。”
隐于林中的惊怖流弟子心中一沉,他们同时留意到了插在战传说腰间的那把剑。在此之前他们并不知道杀入隐凤谷的人马来自劫域,也不知为首者是哀将,得知这一点后,六人无不大惊失色!他们自然知道劫域大劫主及其麾下四将的可怕,没想到连如此人物今夜也与自己的门主一样栽在隐凤谷中,而且结局比门主哀邪更惨!此人既然已得到了哀将的剑,那么哀将自然已命归黄泉了。
当下,六人不约而同地将身子向下缩了缩。
此时是后半夜了,战传说的声音虽不甚响,但他与爻意的对话却在夜空中清清楚楚地传开了。
只听得战传说接着道:“其实无论是惊怖流还是劫域,对这次失败一定不甘心,所以我们应退出隐凤谷,只要他们突然发现隐凤谷谷主等人竟出现在远离隐凤谷的地方,一定会认定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如此一来,劫域与惊怖流将在隐凤谷必有一场争夺,他们若是拼个两败俱伤,方才泄我等心头之恨!”
爻意何等聪明,早已明白战传说的计谋,他是要借此吓阻可能存在的对手,于是稍稍压低了声音道:“你何不将哀将的剑收起?也许四周尚潜有惊怖流的人也未为可知。若是他们见了此剑,就再也不会轻易露面了。”
战传说低声“啊”了一声,道了声:“不错!”竟真的割下大块衣角将剑小心包好。
六名惊怖流弟子心中暗骂:“好恶毒的女人!分明是想让我们露面被这小子所杀!可惜这一次你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
当下,六人再度将身子向黑暗的纵深处缩了缩,他们也决不会轻易抛头露面了。
极北劫域。
在乐土境内,最神秘诡异的地方莫过于异域废墟。
而在苍穹诸国中,最神秘的却是极北劫域!
对于异域废墟,极少有人敢踏足其中。而极北劫域,却是很少有人愿意进入其境内,因为劫域酷寒无比,其自然环境之恶劣,实非常人所能忍受。劫域纵横千里,却多为冰天雪地。无论是飞鸟走兽,还是草木,在此都难以生存。冬日,劫域内往往会连绵百里也不见一草一木,一人一兽。
对于地域辽阔、物产丰富的乐土万民来说,劫域仿佛是存在于另一个世界。相较而言,同为大冥乐土相邻相近的区域,人们对千岛盟的熟悉程度就远逾对极北劫域的了解。人们只知在纵横千里的劫域中,生活着万余名无比强悍的魔兵,统领万余魔兵的则是拥有惊世力量的大劫主!
乐土中人无法想象万余魔兵何以能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生存,但因为大劫主及其万余魔兵一向自我封闭于劫域中,从不曾如千岛盟般与大冥乐土有纷争不息,所以乐土中人亦不会对劫域关注太多。
劫域中人几乎全都聚居于劫域中央地带的普罗城中。整个普罗城如同一座无比巨大的天然祭坛,大劫主的百战殿高居中央,百战殿四周呈阶梯状向下延伸,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各分三个阶层,处于最下层的是逾万劫域子民,第二层则是由一千名被称做“摩诃”的勇士,摩诃勇士不再像普通劫域子民一样居住于拥挤低矮的土屋中,而是住在石屋内。摩诃勇士皆是年轻力壮者,被提拔为摩诃勇士者皆可得到一间独立的石殿及一个年轻的劫域女子。
整个普罗城其实就是建在高达万仞、无比雄伟的迦叶山上,只是昔日劫域最高的迦叶山已面目全非,很难看出它的原形。劫域人不知花了多少年时间夷平山顶,修凿道路,筑造房屋,才在迦叶山上建起了普罗城。到第三层时,已接近“山巅”,所以其范围已缩小了不少,呈环状分布于第三层阶的木屋中居住的是大劫主麾下四大战将及其各自统领的三十名银盔劫士。木屋虽不如石屋坚固,但在草木珍稀无比的劫域,能拥有木屋,无疑是身份地位高人一等的象征。一百二十名银盔劫士无一不是精英好手,他们乃劫域最精锐的力量。在享受大劫主厚待的同时,亦承受着足以称得上“残酷”的魔炼,千锤百炼使银盔劫士不但具有惊人的身手,更具有强大的意志力。
百战殿则高高雄踞于最高巅峰,傲然俯瞰着如众星环伺般的臣民。百战殿高大宏伟,屹立于迦叶山巅,在荒凉的劫域境内有如此恢弘的建筑,实是足以让人心生突兀之感。
更不可思议的是百战殿竟是完全由白玉石砌成,而白玉石便在大冥乐土也十分珍稀,外人实是难以想象建成百战殿的白玉石来自何方。
由百战殿四角向下延伸的阶梯将普罗城分割成四大部分,大劫主麾下四大战将各自统领其中的一部分,而各区域内部又另有严密的布局。远望普罗城,只觉此城结构独特,布局宏大,层次分明,等级严明,堪称这酷寒之境中的一个奇迹。
冰雪皑皑的劫域阔野中,一条通往普罗城的道路上,此时一列车队正艰难地向普罗城进发。
车队共有十二辆马车,五十余人,以及十八只高大的雪犬。雪犬是劫域中稀少的几种活物中的一种,唯有此种雪犬,方能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中生存下来。驯服过的雪犬可以在这冰天雪地中完成人类难以完成的事,譬如在马队前面探路等,尤其是在夜间行走时,这一点尤为重要。一旦有人走失,还可以由雪犬寻找失踪者的下落,所以穿越劫域的人都愿意带上雪犬,就如同穿越沙漠者喜欢带着骆驼一样。
在劫域境内,如此庞大的马队是罕见的。若是在乐土,此时还是秋季,但劫域境内却不时有暴风雪降临了,地势略高之地的积雪几乎只有在夏日才融化。
此刻,劫域阳光明朗,四处都是白皑皑一片,却令人感不到丝毫的暖意,地势低洼的地方倒没有积雪,但疏疏朗朗的乱草则早已枯黄,在寒风中簌簌发抖。
这是一支颇为独特的车队,整个车队未见有任何旗帜,车上所载之物皆遮挡得严严实实,但从马匹那绷得紧紧的肌肉来看,车上所载之物绝对不轻。
更为奇特的是五十余人竟全是身着乐土服饰!
难道,他们竟是乐土中人?若是如此,那么他们远涉乐土谈之色变的劫域却是为何?
十二驾马车,二十四匹骏马,十八只雪犬,五十六个人——偌大的车队竟是一片肃静,只听得车轮辘辘声,马匹的喘气声,以及雪犬在路旁奔蹿时身躯与杂草相摩擦发生的“沙沙”声。
而这些声音在如此空阔的原野中,实是微不足道。
无论是驾车者,还是跟随在车后的人,他们全都神情淡漠,只知机械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彼此间非但没有言语交谈,甚至亦未交换过眼神,让人感到他们之间本是漠不相识的。
劫域刺骨的寒风似乎对他们并没有什么影响,在他们的脸上既看不到痛苦,也看不到快乐。
路,一直向前延伸,他们就这么无声地走着,似乎这条路即使一直延伸至天边,他们也会这样一直无言地走下去。
蓦地——
奔跑于最后的那只雪犬突然一下子站定了,它的双耳警惕地坚起,倏而高声吠叫。
几乎是同时,另外十七只雪犬亦以声应和。
顿时,原有的枯寂被此起彼伏的犬吠声完全打破了。
但,五十六个押车者的反应却那么的不可思议:他们对雪犬的疯狂吠叫竟根本无动于衷!
难道,他们全都是聋子?
即使如此,他们也应该能看到正不安蹿跳着的雪犬!
何况,若是雪犬如此异常的举动尚不能惊动他们,那么他们将雪犬带在身边岂非是毫无意义?
雪犬的不安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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