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这样一来,隐凤谷即使发生了惊天动地的事,外界也无法得知了。惊怖流之所以做如此安排,当然是因为他们不欲太早让人知道惊怖流已卷土重现。
哀邪与小野西楼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并排而坐。在他们眼前,便是屏息凝气跪伏着的隐凤谷一百余人,而这一百多名隐凤谷弟子的身后,即是遗恨湖。隐凤谷此时虽已竭尽全力,但因实力有限,以溃败告终。
出人意料的是当惊怖流属众喝令石敢当跪下时,小野西楼忽然微扬玉手,道了一声:“不可!”便将那人制止了。
小野西楼竟站起身来下了高台,行至石敢当面前,竟出人意料地向石敢当施了一礼,道:“石宗主身为乐土玄流道宗宗主,竟能为了一言之诺甘愿隐姓埋名,我十分钦佩。听说石宗主曾答应保隐凤谷二十年平安,为此事亦尽了全力,但今日隐凤谷将不复存在,其诺言不复有兑现的可能,石宗主不必再拘泥于些许小节。只要愿意,我可让你即刻安然离去!”
无论是哀邪,惊怖流属众,还是隐凤谷的人,都不由为之大感意外。
石敢当白须白发皆被鲜血沾染,神容更显枯瘦苍老,但他看似平和的目光中却有着不可思议的从容凛然。因为服下了可涣散功力的药丸,他已无法凭内力与巨大的伤痛相抗衡,刚欲开口,便一阵剧烈的咳嗽,脸色顿时变得一片灰白。
喘息稍定,石敢当呵呵一笑,低缓地道:“二十年来,连老朽自己也说服不了自己放弃诺言,何况他人?”
小野西楼一震,若有所思地望着石敢当,沉默了片刻,缓缓背转过身去。
这时,一名惊怖流部属大声道:“隐凤谷尚有歌舒长空与其女不见踪影,请圣座、门主示下!”
哀邪的身躯几乎完全埋入了巨大的交椅中,他轻轻地摆了摆手,双目微合着道:“红颜领十人继续在谷中寻找歌舒长空的女儿,至于歌舒长空本人,多半有死无生……”看来他对邪道武学“三皇咒”极有信心,不过他自己的伤势也着实不轻,仅是说出这一番话也颇为吃力。顿了顿,哀邪接着道:“凤凰重现的吉时将至,主公对此事极为关注,为求万无一失,主公已暗中传来一道密令,我等自当遵令而行。”
言罢,他自怀中取出一份手简,徐徐展开,沉声念道:“击败隐凤谷后,即刻将隐凤谷所属人马一并诛杀,不可延误!”
他的声音轻缓,但在隐凤谷众弟子听来却不啻一记惊雷,立时有人懊恼不该束手就擒,早知无论如何难免一死,不如与他们拼个玉石俱焚。刹那间众人既怒且悔,暗自咬牙切齿,却又徒呼奈何。
小野西楼亦颇感意外,她立即道:“他们已是囊中之物,根本不足为虑。”
哀邪干笑一声,道:“此令主公亲手所书,圣座与我只需依令而行即可。”右手轻扬,一道手谕向小野西楼飘然而至,不疾不徐。
小野西楼伸手接住,只看了一眼,便知道哀邪所言没错,一时无语。
哀邪略略欠了欠身,右掌如刀平平推出,脸色森冷而毫无表情。
“锵……”森寒刀剑不分先后地脱鞘而出,向跪伏于地、已失去反抗能力的隐凤谷弟子卷去,犹如平地席卷而起的一股死亡之风。
寒刃如霜,在夜色下闪耀出凄迷的光弧,光弧所及之处,一道道血箭标射而出。眨眼间,已有三十余名隐凤谷弟子如朽木般悄无声息地向前倒去,就地毙命。
无声的屠杀更显惊心动魄,极为有限的几声短促的呼声与漫天血腥之气混作一团,而使气氛显得凝重沉闷。
惊怖流本就是一个血腥的名字,隐匿数十后甫出江湖,便已显露出它丝毫未减的嗜杀无情。每个人的杀人手法都是那么娴熟而简练,对哀邪的一个手势一个眼神,惊怖流中的人皆能心领神会,并在第一时间付诸行动。
突如其来的灭顶之灾使隐凤谷中人皆骇然失色,不知所措。
天地间只剩下利刃破空之声,以及在人的血肉之躯中进退摩擦的“咝咝……”声,那是来自于地狱中的声音。
石敢当万万没有料到惊怖流在完全掌握了主动后,竟然仍会有如此疯狂的举措,眼见一个个隐凤谷弟子在毫无反抗的情况下就已毙命当场,他只觉一股热血疾冲脑门,脑中“嗡……”的一声,须发皆张,但全身功力根本无法提聚,急怒交加之下,石敢当气急攻心,内伤全面迸发,立时晕死过去。
尹欢脸色苍白得可怕,仿佛他周身的血液突然间完全流失。此刻,他与其他惶然四向奔逃的隐凤谷弟子不同,他依旧如雕塑般跪伏于地,一动不动,而眼中却有着让人为之心寒无限的仇恨,怨毒如蛇!
但此时此刻,即使尹欢再有心计,也是问天无力了。
周围的属下接连倒下,鲜血不时喷溅于尹欢的脸上、身上,而他对此似已完全麻木不觉。
夜空中乌云聚散分合,月色因此明暗不定,照得尹欢的面目斑驳变幻。
小野西楼沉默着,便她的眼神显示出其内心决不平静。
哀邪静静地坐在宽大的椅子上。
眼前这惨绝人寰的一幕使曾在冰殿中遭受挫折的哀邪的身心松弛下来了,甚至连所受的内伤之痛也缓痛了不少。
他在心中道:“这才是我哀邪应当所处的美妙状态——随心所欲地左右着他人的生死!”
他的目光几乎是带着欣赏的意味,看着眼前的一幕,犹如男人在欣赏着美酒与丽人。
哀邪当然已察觉到小野西楼异常的神情,甚至也猜测到了对方心中的念头,但他并不太在意。
既然这一切是主公的安排,那么,小野西楼就决不会违逆,也不敢违逆,无论她自己心中是如何想法。
因为,无论是哀邪还是小野西楼,在他们眼中,“主公”就如同神灵一般,神的意志是决不可违抗的!
第一卷 1 第十二章 玄开天幕
极度的空灵。
无限的轻盈。
这是战传说在冥冥中的感觉,这种感觉使他相信自己一定已死了,唯有在另一个世界里,才会感到生命如此空灵与轻盈,就如同儿时梦见自己行走于云端时一般。
“我,真的死了吗?”
这个念头本身也显得那么模糊不定,战传说决定用肉身的感觉来判断,但他很快发现,他已无法意识到自己的躯体的存在了。既然无法感觉到躯体的存在,自然也无法让也许根本不存在的躯体做出任何举动。
“威郎……”
“威郎……”
一个仙乐般温柔优美的女性声音忽然在天地间响起。
不,也许并非是在天地间响起,而只是回响于战传说缥缈的思绪中,因为这声音是那么的轻柔,犹如耳语。
“威郎是谁?呼唤他的女子又是谁?记得我是被人击伤后坠入湖中的,若还活着,在湖中又怎么会有他人的声音?也许,果真是在另一个世界了!”
战传说虽不畏死,但他的心中仍是不由升起了惆怅的感觉。
“威郎,你为何不应声?啊,你受伤了?是光纪使你受伤的吗?”
战传说静静地听着,那柔美的声音有着无比动人的魅力,使人如闻天籁,陶醉其间。战传说听着这令人心旷神怡的声音,已懒得再去思忖自己究竟是生是死,他心道:“这威郎究竟是何方高人?……或是……神仙,才能得她这般关切。而那被称做‘光纪’的,又是什么人?”
正自思忖间,忽然他突觉有一只温暖柔滑的手轻轻地抚在他的脸上,一股异样之情刹那间流遍了战传说的全身,他暗自“啊”了一声,顿时有一种被人从梦中惊醒过来的感觉,一下子睁开了双眼。
当他睁开眼后,立时被自己的处境惊呆了。显然,他仍在湖水中,湖水静静地拥簇着他的每一寸肌肤,他的双眼亦与清凉的湖水亲密无间地相触。奇怪的是在湖水中,但他并未感觉到无法呼吸,甚至他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一个需要呼吸才能生存的人。
在清冽的水中,战传说竟没有丝毫的不适应,与置身于空气中似乎毫无区别,而这并不是最让他吃惊的!
让战传说最为吃惊的是:映入他眼帘的赫然是一片幽幽的蓝色,晶莹而不炫目的蓝色,如同一块巨大的蓝色玉石,而他正伏身向下,静静地卧于这蓝色的“玉石”上,“玉石”平整之极,像是经过了精心的打磨一般。
但这决不会真的是玉石,因为战传说同时还看到丝丝缕缕如网状的红色线条正在向这片蓝色中不断渗透,红蓝相映,格外醒目。
战传说忽然意识到那呈网状向蓝色中渗透的是他的鲜血!
而血液又怎能透入玉石之中?
这一情景,战传说看得真真切切,历历在目。那幽幽蓝色竟随着战传说的血液的渗入,而不断地变淡。战传说有意要伸手去触摸身下的这片奇妙的蓝色之物,但他惊讶地发现,这仅仅只能停留于一个念头而已,他的身躯似乎仍不复存在,无法完成任何动作。
此时,他对外界的感知,只有依赖于他的视觉与听觉,而他所能感知的一切都那么诡异而不真实。
就在战传说感到真幻莫辨的时候,在逐渐淡化的蓝色深处,突然显现出一个年轻女子的形体,虽只能瞧见其模糊轮廓,却自有惊魂摄魄的美感,仅仅是若显若隐的光与影,就充满了夺天地造化的无穷魅力。
战传说游移飘忽的心绪忽然一下子变得无比宁静,原有的疑惑烟消云散了。他相信自己的确已不在人世间,因为人间世决不会有如此完美无缺的美丽。
蓝色越来越淡,到后来战传说就如同置身于一团没有实体的蓝色光晕上,与此同时,那女子的轮廓却越来越清晰。
战传说惑然忖道:“方才触我脸上肌肤者又是谁?难道会是我身下的女子?可她与我之间分明隔着异物……”
胡思乱想之际,那女子的容貌越来越清晰,战传说看到了一双亮如明月星辰的美眸。此刻,那美眸中隐有晶莹泪光,更显动人之极,正脉脉凝视着他,似有无限情意尽在凝眸之中,似喜似嗔。
战传说顿时痴了,零乱的思绪片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时,与战传说相距只隔着一片淡淡幽蓝色相对而视的绝世丽人的嘴角处忽然有浅浅笑意荡漾开来,随即她轻抬双臂,玉臂轻舒,状如要以双手抚摸战传说的脸颊。
战传说呆若木鸡,不知回避,亦无回避之力。
何况他与她之间终究还隔着异物。
果然,她的双掌在离战传说尚有一尺之距时,就被那淡蓝色的神秘之物挡住了。
但就在那一瞬间,战传说脸上竟再度有被轻柔抚过的感觉。
他骇然变色,几至失声惊呼!
被温柔抚摸的感觉,竟真的来自这极为神秘的女子。
但她的双手分明没有触到战传说的肌肤!战传说觉得自己的思维变得极为迟钝。
那美艳绝伦的女子亦有了惊愕不解之色,动人的浅浅笑意消失了。
战传说清晰无比地听着那柔美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威郎,你怎么了?是我弄痛了你的伤口了吗?”
语气自责而不安,与此时那美丽女子的神情正好完全相符。
战传说忽然升起一个荒谬的念头:如果自己还活着,如果此刻自己不是在水中,那么自己一定会痛痛快快地大笑一场,或者大哭一场。
这荒谬的念头正是源自于他此刻所面对的荒谬之景。
“我听到的声音果然是她发出的,而她所呼唤的威郎居然是我!若说一个人被击成重伤坠入水中后,在水中还会有人将他认作是他人,这未免太匪夷所思,但这匪夷所思的事却偏偏被我遇上了……”
“哧……”
一声异响打断了战传说的念头,但见一物以奇快之速破水而至,带起一串如银链般长长的水花泡沫,最后落在战传说身边,与他的身躯相距不过二尺来远。
战传说一惊,凭视线的余光,他看到此物遍体泛散着夺目的血红色,与他身下的幽蓝色交相辉映,更为醒目,其形状难以窥清。
忽闻那美貌的女子惊呼道:“是父王的神器!快,威郎,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用它劈开困住我的‘天幕棺’,你我便可重聚了!”
她的语气中既有惊喜,亦有焦急,让人难以拒绝。战传说难以明白个中曲折,但既然她向他求救,他自不会拒绝。
但他根本无法做出任何动作,包括去取被她称做是“父王的神器”之物。
“威郎,此神物在此,我父王必在附近,不能再耽误时间了,难道你不想与爻意团聚吗?威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