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聪的话正好击中了众法门弟子的软肋,包括乌稷在内,神情都有些不自在。
晏聪冷冷一笑,道:“梅大侠一生侠义,世人共仰,而你们却倚多为胜,暗中对寡母孤儿施下毒手,这等手段,未免让人不齿!”
他的话句句直中要害,众法门弟子不少人已是冷汗涔涔,暗叫惭愧。
乌稷的神情一直甚是清冷,此刻纵有变化,也不太能看得出来。他目光落在晏聪身上,沉声道:“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个道理阁下也应该懂吧?”
晏聪不屑一顾地一笑:“好冠冕堂皇的理由!如此说来倒好像你们大张旗鼓地对付梅夫人是为了乐土苍生!”一顿,神色一沉,接道,“多说无益!梅夫人今夜是非离开此地不可,若尔等肯借一条路倒也罢了,否则将付出惨重的代价!”
乌稷缓缓地道:“已有不知多少年没有人敢如此对不二法门说话了。”
“是吗?”晏聪针锋相对,毫不退让地道,“就由晏某来开此先河吧!”
无所畏惧、凌越一切的气度显露无遗!
乌稷暗暗吃惊,虽然他自身对灵使这一次的决定也十分不解,但同时他对不二法门、对灵使仍是绝对充满信仰与尊崇,不二法门所追求的大圆满世界是何其神圣与辉煌!而不二法门近些年来地位日益超然,对不二法门弟子来说,他们已不习惯听到与不二法门意向相悖的声音了!让乌稷吃惊的正是晏聪不但识出他们是不二法门的人,而且还敢将矛头直指不二法门!
乌稷并不想与顾影为难,但既然身为不二法门中人,更知法门律令如山。
这时,在过道中被晏聪击退的人也已赶至,正好封住了晏聪等人的退路。此刻,除了放手一搏,梅木等人已没有别的脱身之途了。
乌稷将手缓缓按于剑柄上,目视晏聪,沉声道:“你既然敢在不二法门手中救人,就必有所恃,是也不是?”
晏聪傲然一笑,道:“不错!我所恃的就是我手中的刀!”
“很——好!”乌稷双眼微微眯起,像是惧怕阳光时一般,但双目神光更甚,“既然如此,便由你我一战决定一切,如何?若我败了,你就将人带走,否则,人留下,你的命,也留下!”
晏聪从容一笑,道:“很公平!”
乌稷不再说话,右手慢慢将剑握紧,一寸一寸地拔出。
无形杀机悄然弥漫开来,并越来越强烈,以至予人以触手可摸之感。
仅仅是拔剑之举,乌稷已有凛然气势!修为稍有不及者,只怕即刻战意崩溃,不能自拔!
连晏聪都暗吃一惊。
在此之前,他已见识过灵使的无上修为,亦知不二法门四使无不是卓立于武学之巅的超然人物,但在晏聪看来,除法门元尊与四使之外,不二法门应不会有太多的高手人物。
而眼前自称“乌稷”的人物,名不见经传,在不二法门中也没有显赫地位,但此刻尚未出手,就隐然有大家风范。
“法门深似海”——这是乐土广为流传的一句话,这一次,晏聪才真正明白这句话的内涵!不二法门内群峰并簇,高手如云,以至于一些投身于不二法门的非凡人物却未必有显赫的名声。
乌稷就应在此列!
乌稷的剑终于拔出,剑尖遥指晏聪。
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无形剑气却已层层透发而出,弥漫于乌稷周身数丈之内,并形成了极具微妙的平衡。
这时,在他的剑势笼罩下的任何细如毛发的微小变化,都将为他准确捕捉!
无形剑气俨然已成了他灵魂的触角!
晏聪清晰无比地感受到对方越来越炽烈的剑意!
他心头的战意顿时被全面激发,嘴角浮现出一抹从容自若的浅浅笑意,显得洒脱至极。
而此刻,旁人在乌稷不断攀升的剑势压迫下,早有艰于呼吸之感,见晏聪尚能举重若轻,无不骇然。
乌稷的瞳孔不断收缩,有如一枚可以锥破一切的钉子!
蓦地——
乌稷双目倏睁,精芒爆闪,右足急速踏进,仅是跨进一步,却已如怒矢般暴进逾丈!
身形移动之快,予他人的视觉以极大的冲击!
晏聪视线所及,对方剑尖的一点寒芒以追星逐月之速向自己这边全速迫进,由于速度太快,以至于让他感到那一点寒芒正在迅速膨胀,似要凌盖他的整个视野。
这当然只是因为对方剑速太快而形成的一种错觉!若是晏聪为之所动,也许便是他命殒之时。
但今日之晏聪又岂会为之所动?
晏聪半步未移,手中之刀已破空而出,在虚空中划出一道起伏莫测的弧线,暗合攻与守两种变化,既有刀长驱直入的霸气,又步步为营,一招之间,便能将攻与守糅合得如此天衣无缝,而且各具威力,实是罕见。
所使刀法,正是顾浪子“无缺六式”中的“逶迤千城”!
乍见这一式刀法,顾影暗吃一惊!她虽不谙武道,但其夫君梅一笑却是傲立于武道之巅的人物,耳濡目染,加上她出生的天阙山庄本就是武界豪门,所以对武学自有不俗的领悟。她曾见识过顾浪子的“天阙六式”,只觉晏聪所用刀法与“天阙六式”似有相同之处,但似乎又更为完美,一时不由有些疑惑了。若是他人使出如此刀法倒也罢了,可既然是顾浪子的弟子,刀法与其师相比又怎会似是而非?
第三卷 3 第八章 天地之差
顾影却不知这是由“天阙六式”衍变而来的“无缺六式”。
刀剑倏然相接,惊天撞击声中,两人齐齐退出一步。
甫一退出,晏聪立即双腕运力,手中之刀自下而上全速斩出,一道光弧似乎顷刻间将大千世界生生划为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一边为生,一边为死!
“好刀法!”乌稷由衷赞了一句,短剑划出重重剑芒,全力防范,声势不同凡响。
乌稷用剑之妙已至鬼神难测之境,在间不容发的刹那间,他的剑已自无数不同的角度与晏聪的刀相撞,却一无例外地一触即退,瞬间刀剑已完成了难以计数的接触。乌稷竟以柔克刚,化去了晏聪凌厉无匹的刀击!他的剑本就轻短,更显凶险,以如此短的剑做到这一点,需要极高的自信,稍有差错,便将陷于万劫不复的境地!
仅凭这一点,就足使他赢得任何对手的尊重!
但他却不知自己的对手晏聪一直在隐藏着真正实力!
也许论招式之精绝,晏聪未必能逾越乌稷,但论内力修为,自晏聪被灵使以非常手段强行催至“三劫妙法”的第三结界之后,其内力修为甚至不在灵使之下,若是全力施为,乌稷根本无法抗衡。但如此一来,恐怕就会让顾影起疑,更不用说刑破了。
乌稷见晏聪的刀道修为如此高明,心头不由有了悔意,后悔不该与晏聪单打独斗。他倒并非担心落败颜面无光,也不是担心有性命之忧,而是想到若自己万一真的败于晏聪的剑下,难道眼睁睁看着顾影、梅木一走了之?
若如此,他将如何向灵使交代?
可若让他食言,却又是他所不屑为的。
想到这一点,乌稷暗一咬牙,暗自将自身修为催发至最高境界,剑势大炽,攻势如汹涌之潮,向晏聪席卷而去。
剑芒爆闪,幻影无数,重重剑影组成一团饱含无穷杀机的旋风,将晏聪卷裹其中。密不可分、疾不可辨的剑影似乎无始无终,绵绵不绝。
可惜,如此声势骇人的倾力之击,仍是无法击溃晏聪!仅凭一式“逶迤千城”,一式“刀断天涯”,晏聪竟封住了对手万变莫测的袭击!在乌稷的感觉中,晏聪使出的这两式刀法并非完全无懈可击,但偏偏自己却始终无法一击奏效,对方总是能在最后关头及时弥补足以致命的缺陷。而此番作为,在乌稷看来,已违背了人世间的常理!晏聪数度在决不可能挽回不利局面的情况下匪夷所思地力挽狂澜,这几乎等若将奔泻的瀑布生生止住!
乌稷一生之中尚从未经历如此诡异而被动的战局,以至于感到自己无法战胜晏聪已不再是因为实力的缘故,而是因为某种神秘的宿命。
他却不知这是因为晏聪虽然无法在招式上胜过他,但却凭借浩瀚如海的内力修为,毫不费力地弥补了这一点。对晏聪来说,与乌稷一战,内息绝对是游刃有余,他完全可以在对方已豁尽最高内力修为时,仍有足够的回旋空间。
右是乌稷明白这一点,只怕立时斗志全无。
但此刻对乌稷来说,却是在作着生死悬于一线间的殊死搏杀,死亡从来没有如今日这般与自己接近,他已无暇再去思索更多的东西,所能做的唯有竭尽全力。
晏聪生平第一次体会到居高临下、玩弄他人于股掌间的快意。
对他来说,这已只是一场游戏而已,游戏该如何结束,何时结束,全在于他的决定。
此刻,晏聪觉得是该结束这场游戏的时候了——这时,两人已惊心动魄地攻守互易上百招!
——当然,“惊心动魄”只是外人的感觉,而事实上晏聪却早已立于不败之地!
晏聪冷哼一声,沉声道:“请试试我的这一式‘天地悠悠刀不尽’吧!”
言语间,他已如天马行空般掠起,人刀恍然已如一体,怒射向乌稷!
晏聪反反复复地只使“逶迤千城”与“刀断天涯”两式刀法,却让对方始终无法取胜,这早已让乌稷心烦意乱,听得晏聪此言,乌稷反倒有精神大振之感,大喝一声,亦全力激起自己的最高修为,短剑在虚空划过一道玄奥复杂莫测的轨迹,向晏聪奋力迎去!
刀剑破空之声惊心动魄!
一股改天易地、吞没万物的气势刹那间笼罩了极广的范围!
众人的呼吸亦止于一瞬,每个人心中都明白搏斗双方或胜或败,将在这一刻分晓。
在那电光石火的刹那间,谁也没有留意到晏聪的嘴角再度浮现出了绝对自信的笑意!
在这种时刻,晏聪仍能如此从容自信,堪称已在生与死之间闲庭信步。
刀剑以一往无回之势迅速相接!
竟没有想象中密如骤雨般的金铁交鸣声,而是仅有一声如石破天惊般的撞击声,随即便是极清越而又扣人心弦的刀剑相擦之声。
一声闷哼,血光乍现!
两道人影同时倒飘而出。
乌稷飞出数丈之外,方颓然坠下,曲膝半跪,以剑拄地,左手用力捂着腹部,鲜血若泉涌般自他指掌间不断溢出,情景骇人。
而晏聪倒飘而出后,重重撞在身后的一堵墙上方止住退势,他踉跄了一步,终于站定。
他的嘴角有一抹血迹,看样子他也受了内伤。
谁都能看出与乌稷的伤势相比,他的伤势算不了什么。
乌稷以剑拄地,试图站起,尝试了几次,却都无法成功,心头不由升起悲怆之感。
谁也不知道,其实晏聪根本没有受伤,他嘴角的血迹只不过是他在倒飞而出时借机咬破舌面而形成的。
不二法门众弟子从震愕中清醒过来,齐齐亮出兵器,将晏聪团团围住。
晏聪对此视若无睹,他的目光却投向了乌稷。
乌稷吃力地伸出一只手来,缓缓抬起头,嘶声道:“我……败了,你们……可以离开了。”
众不二法门弟子皆吃一惊,立即有人道:“不可!灵使让我等看守她们,岂能就这样让她们离去?若灵使怪罪下来,我们谁也担当不起!”
晏聪“嘿嘿”一声,伸手抹去了嘴角的血迹,冷笑道:“难道这便是不二法门的所作所为吗?真是可笑……可笑至极!”
他并不想与对方过多缠战,尽管他根本无所畏惧。
这些法门弟子都是追随灵使的,一旦陷入混战中,难保不会有所伤亡——虽说也许晏聪可以做到让对方只伤而不亡,但这却有些不合情理了。
他的那一刀本完全可以取乌稷性命,但他刀下留了余地,让乌稷活了下来。他相信乌稷可以使他不会陷入对方的缠战中,这是源于他对乌稷性情的洞察与判断。
事实证明他的决定是正确的,乌稷果然守信。
此刻,晏聪的目光就等于无形的鞭子,使乌稷不得不再度坚持自己的决定,否则,他的武者灵魂将会感到极度不安。
而对同伴的责疑,乌稷只能坚持己见。只见他吃力地道:“今日之事,责任……全……全在于我乌稷,若……灵……灵使怪罪下来,与他人无关……”
他竭力想使自己的话显得平稳些,却无力办到。
比肉体的痛苦更让他无法忍受的是他为辜负了灵使的重托而萌生的无限自责与懊恼!
晏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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