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碎布能说明什么?”
“在一般人眼中也许看不出什么,但若落入地司杀府中却不同了,他们可以由布料的色质、新旧、织法、裁剪、缝合等方面入手,查出许许多多的东西来。”
战传说精神一振道:“这一次,他们查出了什么?”
“布料的织法是斜十字错纹织法。”天司命道,“而这种织法,以乐土的任何织布机都无法做到。”
战传说一怔,愕然道:“那……”
“这是千岛盟独有的织法!换而言之,袭击黑狱、杀死殒城主的人极可能是来自千岛盟!”天司命终于说出了最为关键的话,在这儿,左近都是他的人,可以无所顾忌。
战传说心头剧震,飞速转念!
昆吾终于站起身来,低首沉声道:“千岛盟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的声音低沉得让人不忍多听。
“千岛盟应早已知道双城之战,也知道坐忘城对冥皇已有微词,这一次,殒城主又在黑狱被杀,坐忘城自然会将这笔账算在冥皇的头上,而对千岛盟来说,乐土的内乱显然是他们所乐于看到的!”
战传说立时想到在司禄府遭遇的惊怖流两大杀手之一的断红颜一事,对天司命的话已信了九分。
因为惊怖流是千岛盟的一股力量,这一点早已被战传说所知!单单以惊怖流今日的力量,决不会贸然在禅都出入并潜入司禄府中。
换而言之,在禅都除了惊怖流的人之外,应该还有惊怖流身后的千岛盟的人存在!
想到这里,战传说不由脱口道:“可惜了……”
昆吾、天司命的目光齐齐落在他的身上。
战传说知道就算千岛盟以及惊怖流的人尚在禅都,要想从偌大的禅都找到他们的落脚之地绝非易事,若以他与昆吾几个人的力量,无异于大海捞针。此事必须借助其他力量,而天司命则是最有可能对他们有所帮助的人,所以战传说也不再隐瞒,道:“昨夜我已见到与千岛盟有关的人在禅都出现,只是没想到这会与殒城主有关——唉,早知如此,当时我就不应放过她!”
战传说是真正的后悔莫及,自责不已。他想到当时既然已击败了“孤剑”断红颜,为何不一路追杀下去?那样说不定就可以直捣其老巢,对方暗害殒惊天的计划自然也会被打乱。
天司命皱皱眉,道:“如此看来,此事系千岛盟所为已成定局了,只要他们还未离开禅都,就难逃天罗地网!”
既然袭击黑狱的人来自千岛盟,战传说、昆吾相信冥皇确实会全力加以追查。只是,千岛盟所属既然能独自一人杀入黑狱重地,恐怕来者就是如大盟司这等级别的高手,寻常禅战士、无妄战士在他们眼中形同虚设,能否真的将其困住,谁也无法断言。
天司命目光投向远处,像是自言自语般道:“千岛盟一直觊觎乐土,这一次竟敢直入禅都兴风作浪,未免太过狂妄!”
他缓缓收回目光,重新落在战传说、昆吾身上,道:“你们自坐忘城而来,对禅都人地生疏,不如暂居我司命府中如何?殒城主的棺木内已放置了上等香料、药物,足可保殒城主尸身一月内不腐不蚀,本司命是执‘十方圣令’处理此事,有我家将在此,决不会有人敢胡作非为!眼下当务之急就是着手追查千岛盟元凶——二位意下如何?”
明知冥皇与殒惊天、与坐忘城已有芥蒂,天司命仍能毫不避讳地邀请战传说、昆吾二人,这让战传说二人都有些感动,但他们还是婉拒了。
昆吾道:“小的还想多陪陪城主……这些年来,城主由我侍候惯了,换了别人,恐怕……他会不习惯……”
战传说缓缓地别过脸去,眼眶有点潮湿了。
天司命缓缓点头,叹了一口气,道:“也好……”
想了想,他自腰间解下一块玉佩,交与战传说,道:“司命府上下见此玉如见我人,若有紧急事宜,你们可凭此玉去找我,定不会有人为难你们。”
战传说忙道:“多谢了。”
天司命又向他的家将们嘱咐了几句,便返回内城了。
有天司命的家将同在,战传说、昆吾也不便交谈。昆吾无论如何也不忍离开殒惊天,两人略作商议,决定由昆吾暂留此地,而战传说先折返天司禄府。小夭晕迷之后,也不知情形如何了。
天司命返回内城后,并未回自己的司命府,而是直赴紫晶宫。
紫晶宫摇光阁。
冥皇未着盛服华饰,因此显得比平日少了一份威仪,多了一份亲和。当天司命觐见时,他正在独自品茗,旁边有一宫女侍候。天司命进入摇光阁后,冥皇便让宫女退下了。
待天司命行礼之后,冥皇道:“与坐忘城有关的善后事宜处理得如何?”
天司命恭声道:“圣皇既有闲情雅意,定是也已得到司杀府的好消息了。臣借司杀府传出的好事,已将善后事宜大至安排妥当。”
冥皇笑了笑道:“你是指司杀府查出殒惊天被杀与千岛盟有关一事?”
“正是。”
冥皇不动声色地道:“千岛盟乃我大冥夙敌,这次竟直入禅都,野心昭然,还有何喜可言?”
“千岛盟之祸已非一日,而且有如顽疾,一日不根除,便痛痒一日,今日之事,只能算是旧疾复发,算不得新病,自然不必为之太过伤神。而有千岛盟这一对头,至少可以让坐忘城暂时不起叛逆之心,这样,冥皇就有时间对坐忘城施以釜底抽薪之计了。”
冥皇饶有兴致地道:“本皇倒想听听这‘釜底抽薪’之计如何个抽法!”
天司命胸有成竹地道:“坐忘城有四大尉将,还有乘风宫两位统领,以及乘风宫总管。如今殒惊天已死,四尉将中有一人已在与卜城一战中战亡,两位乘风宫侍卫统领有一人则身在禅都,坐忘城内身份较高的只剩下三尉将、一总管、一统领,为了来禅都迎殒惊天回坐忘城,近日必然还有一人会奔赴禅都。这时,圣皇只要在剩下的四人立一人为坐忘城城主,因届时坐忘城内重要人物已只剩三四人,这时将很难有人反对。木已成舟后,新任城主即蒙皇恩,又爱惜自己新得的城主之位,决不可能敢对圣皇起叛逆之心,因为失去了圣皇的支持,他无法成为城主!这时,如果圣皇还有什么不放心,就可以一心一意对付疏落在外的几个来自坐忘城的散兵游勇,他们即使再有本领,失去了坐忘城的支持,有如孤雁,何足道哉?”
冥皇哈哈一笑,道:“果然是好计!既可保坐忘城平稳,乐土平安,又可除去本皇心腹之患,能出此奇计者,除了本皇的天司命,又有何人?”
他笑容一止,目光直视天司命,双目炯然:“依你看,坐忘城新任城主,应选择什么人?”
“禀奏圣皇,臣早已想好,坐忘城乘风宫贝总管乃上上人选。”天司命道。
冥皇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沉吟片刻,缓缓地道:“好,就依你之意,封此人为坐忘城新任城主!”
“臣还有一个请求。”天司命又道。
冥皇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以指轻叩案几,道:“你说吧。”
“臣以为无论殒惊天生前忠奸如何,毕竟已为鬼魂,圣皇皇恩浩荡,广被万民传颂,何不传令不再追究殒惊天叛逆之罪,并对殒惊天家人予以宽恤厚待?”
冥皇目光倏然冷如锋刃!他冷冷一笑,道:“不追究殒惊天叛逆之罪?那岂非等于告诉乐土万民兵围坐忘城、擒杀殒惊天乃本皇的失察?哼,为顾全大局,本皇让他能够安葬故土已够宽宏大度了。”
“可是……”
冥皇一下子截住了天司命的话:“你不必多说了,本皇心意已决。据说殒惊天仅有一女,城主之位又落入他人手中,还有什么可以担忧的?二百司杀骠骑的死,必须有一人承担其责!”
天司命不再多说什么,冥皇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殒惊天已死,就由他承担二百司杀骠骑被杀的责任,死人是不会抗辩的。
没有人比天司命更明白“王道”意味着什么了,整个大冥王朝的纲纪律令都出自他之手,而所有的纲纪律令无非都是为维护王者之道,掩饰“王道”后或多或少的血腥痕迹。
小夭自晕迷后,高烧不退,神志迷糊,直到战传说返回天司禄府,仍是如此。天司禄府早已找来了郎中,小夭的“孕妇”身份自然再也掩饰不住了,好在天司禄府请来的郎中十分识趣,知道宦门深似海的道理,不多问一句与他分内无关的事。
爻意见了战传说,便向他投来询问的目光。
战传说知其心意,心情沉重地点了点头。有外人在场,他们也不便多说什么。
战传说心知小夭只是郁气内积而昏迷,无甚大碍,当下握住了小夭右手,掌心对抵,将自己的浩然真气源源导入小夭体内。
过了一阵子,小夭渐渐地平复下来,呼吸也不再如先前那么急促,她轻轻地咳嗽了一声,终于醒转过来。
小夭徐徐睁开双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战传说、爻意关切焦虑的眼神,无助的心在感受到关护后,反而备感心酸,不由眼圈一红,紧抓着战传说的手,低声道:“我爹怎样了?他不会有事的,对不对?对不对?”
战传说几乎难以与她那企盼的眼神对视,更不忍心将残酷的现实告诉她。
小夭从他的神色中读懂了一切,她缓缓地闭上双眼,泪水滚滚而出,她的双手用力地抓着战传说的手,指甲深深地陷入他的肌肤,鲜血淋漓。
她的身躯如秋风中无助的秋叶般,剧烈战栗着,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哭出声来,死死地咬着下唇,直至咬破了下唇!
战传说的心一阵阵抽搐,唯有柔声相劝:“你就哭出声吧,也许会好受些……别怕,还有我,还有昆统领、爻意,我们会照顾你,为你爹报仇的……”
他实在不是一个善于安慰人的人,会说的,也只有反反复复的这么几句话。
不知过了多久,小夭紧握着战传说的手终于松了些,她睁开双眼,望着战传说,缓缓地道:“告诉我,是什么人杀害我爹的?”
她似乎已恢复了平静,但这种平静却让人感到阵阵心悸。
战传说犹豫了片刻,方道:“也许——是千岛盟的人……”
爻意有些意外地看了战传说一眼。
“千岛盟?”小夭将这三个字重复了一遍。忽然松开战传说的手,慢慢地下了床,整了整凌乱的衣衫,道:“我有些饿了,战大哥,你让天司禄府的人送些吃食来吧。”
爻意、战传说暗吃一惊,相互交换个眼神,皆有担忧之色。
小夭道:“你们不用担心,我很正常,不会饥饿的人才不正常。我要为爹报仇,就必须好好地活下去,是也不是?”
她望着战传说,等着战传说的回答。
战传说忙道:“的确如此。”心头却更为担忧了。
坐忘城。
飞速奇快的灵鸽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殒惊天的死讯带到了坐忘城,当这一不幸的消息如风般在坐忘城传开时,正是午后。
午后阳光最亮的时候。
南尉将伯颂正在校场内领着南尉府的人在操练。这些日子来,一向待属下十分宽厚的伯颂变得暴躁易怒了,对稍有不如意的地方,立即大发雷霆之火。
谁都明白南尉将为何如此烦躁易怒。
校场中,只闻伯颂沙哑的喝令声,兵甲铿锵声,以及沉闷的脚步声。
阳光明亮地照着校场以及校场中的将士,兵甲泛射出让人目眩的光芒。
伯颂目光阴沉,难见笑容。他的右臂衣袖空荡荡地在风中飘舞着,更添一份悲凉。他身下的战马在不安地趵着蹄子。
“报——”
一声高呼倏然打破了校场的沉闷,急如骤雨般的马蹄声中,一骑自校场入口如飞而至,向伯颂这边疾驰。
每个人心头都为之一惊,隐生不安之感。
向南尉将禀报的只会是坐忘城内部传讯者,否则就应直接向乘风宫禀报。而内部传讯却策马如飞,足见来者之紧急。
伯颂的脸色更为阴沉,他下意识地向天上的日头望了望,只觉阳光如剑,刺得人眼花。
马未停稳,传讯者已飞滚下马,半跪地上,颤声禀报:“报南尉将,城主今日辰时在禅都被杀身亡!”
“轰!”伯颂只觉耳边似乎响起了一声闷雷!他茫然地看了看一脸尘土、半跪地上的传讯者,又看了看四周数以千计的战士,校场鸦雀无声,兵甲泛着森寒而炫目的光芒。
“你……说什么?”伯颂望着传讯之人嘶哑着声音道。说话时,他只觉得自己双耳在“嗡嗡……”直响,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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