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使依元尊布置,终使此事有了一个了结,苍封神亦是亡于本使之手,更是亡于天道——不知诸位对此事可有异议?”
众皆无语,由此足见不二法门在武界中的威望如日中天。
苍黍与晏聪相视一眼,表情皆有些复杂。苍黍是苍封神唯一后人,晏聪更是晏家唯一幸存者,灵使方才所言,其实便是针对他们二人。
灵使对身侧的年轻女子道:“此事已了,我们便回去向元尊复命吧……”
话音未落,忽然一人道:“灵使前辈请暂且留步。”
晏聪一怔,他已听出说话者竟是战传说。
战传说本以为晏聪的处境必定十分不妙,所以在听罢尹欢的话后,他立即决定赶至“求名台”,至少可以为晏聪做个佐证。尹欢劝阻不了,也许是担心战传说的伤势,便与之同赴“求名台”。没想到当他们匆匆赶至时,却见灵使已将此事从容解决。
灵使所显露的惊世武学修为、绝世智谋以及他从容若定的气度,皆让战传说深深为之震撼,没想到如此旷世人物提及法门元尊时,竟是恭敬得近乎顶礼膜拜,不由大为惊讶!他与晏聪、苍黍等久闻法门元尊通神修为的同辈人并不相同,晏聪丝毫不以灵使对法门元尊的仰戴为忤,而战传说却颇为诧异。
他忖道:“虽然此事处理得稳妥合理,但此事与法门的元尊又有什么关系?”
想到这一点,他忍不住脱口请灵使留步。
灵使的视线遮于竹笠之后,无法看出他此时的表情。只听他以平静的声音道:“小兄弟,你是欲问本使战传说的事该当如何处置,是也不是?”
战传说一怔,他所问的,正是有关假冒自己的白衣剑客的事,没想到灵使竟能一语点破,此事实是战传说心中挥之不去的郁结。
当下他以实相告道:“正是。”
景睢对战传说、尹欢的出现本有些蹊跷,此时听他插问此事,更是暗自揣度他们的来历。
灵使哈哈一笑,道:“十日之内,不二法门必使此人授首!”言语间气势干云,其绝对的自信让别人无法对他所言产生丝毫怀疑。
晏聪、景睢皆面露喜色。
战传说却微微一震。
虽然那白衣剑客假借他之名为害江湖,使他不得不以假名“陈籍”示人,但若即刻取了那人的性命,战传说亦难以接受。他欲查出此人的真正用意所在,并将此事揭示天下!
否则,他将永远难以以自己真实的身份在乐土立足。
一旦那年轻的白衣剑客被杀,此事岂非成了一个永远的不解之谜?
虽然有如此担忧,但战传说却苦于根本无法将心中所想说出口。
灵使打了一个手势,石桥上四名不二法门的黑衣武士心领神会,飘然掠上那艘船。船只在众人的目光中顺流漂下,船上的火把照得水面上出现道道舞动的金蛇。
自始至终,灵使皆未认出与晏聪一道被救起的人就是当年龙城龙灵关一役出现的少年,是真正的战传说,亦未告诉众人重创苍封神的人就是他。
对于这一切,战传说不知是喜是忧。
船只越行越远,“求名台”渐渐地重新陷于朦胧月色中。
不知为何,众人良久无言。
还是晏聪首先打破了沉默,他对景睢道:“景老前辈,在下有一事要提醒你。据我所知,苍封神已将六道归元武学传与了战传说,贺旗主就是亡于六道归元武学之下。苍封神亦是因为在下看出这一点,才要设法除去我的。在下担心此人再以六道归元之武学伤及无辜,使他人对六道门起疑,请景老前辈对此要多加留意。”
景睢见晏聪不计前嫌,仍对六道门事务善意提醒,心中颇为愧疚,长叹一声道:“老朽代六道门多谢……晏公子了。”
苍黍心中只觉郁闷至极,父亲终是父亲,即使有百般不足之处,这也是不变的事实。但杀父之人却是不二法门的灵使,绝无向其寻仇的可能!甚至连近在咫尺的晏聪,他也无法寻仇泄恨。
他咬咬牙,道:“我父亲葬于何处?”
问此话时,他并未正视晏聪。
晏聪并未动怒,而是平静地道:“由此向西北方向前行十里左右,有一座废弃的山神庙,便可在此山神庙后的空地上寻到。”
对于此事,战传说并不知晓,想必苍封神下葬时他已晕死过去。当时晏聪受伤亦极重,多半是不二法门的黑衣武士所为。
苍黍冷哼一声,转向景睢道:“师叔公,我离开九歌城已多日,需得尽早返回,容我先行一步,拜祭过先父后便回九歌城!”
景睢轻叹一声,道:“人死万事休,你父有负天下,却终对你有养育之恩——你去吧。”
苍黍深施一礼后,翻身上马,疾驰离去。
景睢心中无限苍凉,喟叹一声,竟弃坐骑不用,孤身离去。脚步踉跄,空荡荡的袖管在风中拂舞,倍觉沧桑。
无人约束的两匹马在不安地踏着蹄子,发出杂乱无章的声音。
尹欢一直未出一言,此时清咳一声,打破沉默,对晏聪道:“晏兄弟,陈兄弟,你们的伤都没有痊愈,请随我返回隐凤谷吧。”
晏聪道:“多谢尹谷主,只是我师父早已吩咐,一旦查明杀我姐姐的真凶,复仇之后,便需立即去见他。师命不可违,请尹谷主见谅。”
尹欢略一转念,道:“既然如此,我亦不多加挽留了。”说到这儿,他自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向晏聪走去,边走边道,“隐凤谷的医术在乐土也薄有名声,此药请晏兄弟随身携带,内服外敷皆可,对伤处颇有益处。”
晏聪将瓷瓶接过,道:“尹谷主盛恩,晏聪必铭记于心!”
尹欢哈哈一笑,道:“尹某相信陈兄弟与晏兄弟日后必是非凡人物,能结识二位,实是尹某之幸,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晏聪向战传说、尹欢揖手作别,亦径自离去了。
待到晏聪的身形完全消失之后,尹欢在晋连身侧来回踱了几步,忽然唤了一声:“可怜,可怜……”随后便返回石桥上。
战传说忍不住道:“尹谷主所谓的‘可怜’是指什么?”
尹欢一笑,道:“生时是糊涂人,死后是糊涂鬼,岂不可怜?”他伸手把住战传说之臂,接道,“此事已了,不必再多加理会,陈兄弟只管好好养伤。”
战传说闻得尹欢身上有阵阵香风,后背顿时冷汗涔涔,阵阵发麻。
第一卷 1 第六章 异诀破灵
与“求名台”相去半里外的一座土丘上,晏聪正遥望着“求名台”这边,借着月色,隐约可见隐凤谷的马车驾向隐凤谷的方向而去。
他自怀中掏出尹欢给他的盛药瓷瓶,在手中把玩了一阵,忽然自言自语道:“如果我真的用了这药,只怕从此我所有的行踪都在你的掌握之中了。你却忘了我曾在最擅追踪之术的六道门中待了两年之久!”言罢将手中的瓷瓶掂了掂,轻蔑一笑,扬手将之扔入了土丘前一道长满了荒草的沟壑中,随即扬长而去。
车轮辘辘,回响于空阔的原野之中。
战传说与尹欢各据车厢两侧,车夫驾车的技艺甚佳,月夜行车亦无太多颠簸。
两人的身形都笼罩于黑暗中。
尹欢道:“陈兄弟的朋友晏聪实是颇具智勇,他的处境本是十分不利,竟敢主动约见六道门的人,最终化险为夷,殊不简单。”
战传说叹道:“此事可谓一波三折,苍封神与晋连妻儿之事有关,本就有些出人意料,没想到晋连自身亦是罪魁祸首!”
尹欢道:“陈兄弟是否看出此事大有蹊跷之处?”
战传说不知尹欢问此言用意何在,沉默片刻后,方道:“在下寡于见识,直到此刻,仍是想不明白不二法门灵使何以对此事能了若指掌。事实上晏聪在六道门潜伏两年,亦只是大致看出苍封神与晋连妻儿之死有关,而未看出晋连与此事的干系,灵使却做到了。”
灵使轻声笑道:“与苍封神之死脱了干系,岂不更好?何况据我所知,陈兄弟于六道门只有恩而无仇,苍封神恩将仇报欲加害于你,所以才会为陈兄弟所伤,这是他咎由自取,难道六道门还能因此而记恨于你?依我之见,明白真相后,六道门不会再继续追究此事,因为这实是六道门不光彩之处。也许,唯有苍封神之子苍黍是个例外。”
战传说愕然道:“难道,他还会向晏聪寻仇?”
尹欢道:“据我所知,苍黍是个沉稳内敛、少动声色的人,但今夜所见,与传闻却大不相同。若不是传闻有误,那么就是苍黍欲以此假象使晏聪对他少了防备之心!”
战传说心忖:“若真如此,那么真可谓是江湖险恶了!”想到晏家与六道门之间的种种莫测诡辩,又何尝不是正好印证了此言?心中颇有感慨,一时反而无言了。
隐凤谷。
外界通往遗恨湖的唯一通道中,依两侧山势建有一座石楼,两侧有高达六丈、厚逾二丈的石墙,如石楼两翼般向两侧延伸,直抵两侧山梁。石楼有人日夜值守,楼台上高悬一只巨大的灯笼,入夜便燃起,一旦有外敌入犯,值守者便立即熄灭灯笼,遗恨湖内的隐凤谷弟子就可早作防备。
今夜在石楼上值守的共有十四人,为首者是十二铁卫中排名第十的古惑。
古惑身高不过五尺,形近侏儒,却腰圆膀粗,性情暴躁,他所用的兵器偏偏是一杆比他身躯长出一倍的长枪,若是在山中行走,定然是只见长枪移动而不见人影。此刻他立于石楼上,其身材之低矮倒不会太过明显。
相距半里的遗恨湖内,一如既往地亮着点点灯光,灯光与湖水相映,颇有绮目炫迷之色,让人恍惚间以为这不是一大武界门派,而以为是声色犬马的场所。
如此景致,倒与隐凤谷谷主性情颇为相符。
一只夜鸟从石楼上言飞过,发出阴鸷的叫声。
一隐凤谷弟子向他的同伴说笑道:“若是这只鸟亦中了什么三皇咒,在你身上啄上几口,莫不是你会连我也要杀了?”
那人道:“你又白又胖,那鸟儿要啄也会先向你下口。”
其他人亦是百无聊赖,当下纷纷插嘴,猛听得一声低吼:“闭嘴!”怒吼之人正是古惑。
古惑沉声道:“谷主早已吩咐今夜他离开隐凤谷后我等应多加小心!”
“是!”几人立时闭口不言了,心中皆暗忖道:“已过三更了,谷主亦应回来了吧?谷主此次未免也太过大意,十二铁卫竟无一人跟随于他身边。”
正思忖间,忽闻马蹄声与车辕辘辘传来,众皆为之一振,循声望去,只见前方有一辆马车向这边疾驰而来,正是隐凤谷谷主所乘坐的马车。即使是在月夜中,仍能让人感觉到那马车极度的奢华,与寻常马车大不相同。
古惑一挥手,示意打开石楼之门,迎接谷主。
石楼下厚重的铁门很快开启,马车亦越驶越近,接近石楼时,马车的速度亦减缓了。
古惑与七名隐凤谷弟子下楼相迎,石楼上仅留六人。
古惑等人刚下了楼台,马车已至石楼前。
这时,楼台上留守的六人几乎同时听到夜空中响起轻微的振翅之声,未等他们醒过神来,眼前倏然出现数道黑色弧线,以极快的速度射至!
已在咫尺之间,六人方看出那黑色的弧线是一只只疾飞而来的黑色鸟儿!他们脑中同时闪过一个念头:三皇咒!
当六人不约而同摸向兵器时,却已迟了,他们裸露于衣衫外的肌肤几乎不分先后地被小鸟利爪所啄。
凄厉的鸣叫声中,那些鸟儿在六名隐凤谷弟子惊骇的目光中已振翅飞起。
六人这才醒过神来。
难道,方才的戏言已成了事实?六人同时为三皇咒所袭击?
想到雷大死前的情形,六人皆不寒而栗。
其中一人忽然闪过一念,挥刀便向自己被啄了一口的左臂斩去。
刀未及身,他的眼前突然一黑,全身力道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哼都未哼出一声,他整个人已如朽木般轰然倒下,手中的刀重重跌落地上,火星四溅。
倒下的不仅只有他一人!
与之一起留在楼台上的另外五人亦不分先后地倒下,倒下立时毙命!
六人的性命就此消亡,却连哼也没来得及哼出一声。
但拔刀之声,以及人体倒地声、兵器与楼台地面的撞击声却已惊动了古惑等人。
古惑不由自主地转首向上望去。
这时,马车已穿过门洞,到达了古惑身边。
冷风倏起!
一团凄迷至极的冷光突然自马车上闪现,并弥漫于古惑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