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天下》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玄武天下- 第180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坐忘城南门。

    黄昏时分,南门外出现一骑马老者,不紧不慢地向坐忘城而来,夕阳将其影子拉得极长。

    在经过铁索桥时,老者竟也不下马,走在铁索桥上,人也晃荡,马也晃荡,连对岸的坐忘城南尉府的人也暗自为他捏着一把冷汗,直到老者骑着马如喝醉了酒般摇摇晃晃度过铁索桥,到达南门前时,观者的心这才放下。

    只见这老者一身青衫已洗得泛白,眼神之间既透出迂气又隐有傲气,清瘦而颇见风骨。他座下的则是一匹又老又瘦的马,毛色极杂,很难分辨出它的主要毛色是什么。

    青衫老者入城之后,穿街过巷,竟是向乘风宫方向而去。

    至乘风宫前,青衫老者翻身下马,似欲入宫。早有乘风宫侍卫上前挡在他的身前,客气中隐有警惕地道:“老人家请止步,再往前就是乘风宫了。”

    青衫老者正色道:“老朽正是要进乘风宫。”

    几名乘风宫侍卫相互交换了眼神,其中一人问道:“不知老人家进乘风宫所为何事?”

    他们身负守卫乘风宫的重责,大大小小的风浪见识了不少,练就了一副好眼力,一般人的虚实都能被估摸得八九不离十,眼前这青衫老者决不会是武道中人,但他那从容不迫的气度却让众人又有些捉摸不透。

    青衫老者道:“老朽是要见昆吾。”

    “是找昆统领的?”众乘风宫侍卫皆有些意外,因为在坐忘城眼中,昆吾似乎天生就是乘风宫侍卫的统领,已淡忘了他是否还有亲友。而事实上,昆吾也的确像是没有任何亲友,这些年来,从未见有坐忘城之外的人与昆吾联系。

    甚至,也没有人能说得清昆吾的来历。

    身为乘风宫侍卫两大统领之一的昆吾无疑是很称职的,但称职者未必就一定十分引人注目。譬如一杆枪,最耀眼夺目的只会是枪尖的寒刃与若火焰般的红缨,而枪杆、枪尾即使同样是出色的,也是会为人所忽视。

    也许,昆吾就是出色的枪杆,坚韧而朴实。

    对于自己的统领昆吾,众乘风宫侍卫都抱有一份敬意,所以当青衫老者声言是为见昆吾而来时,他们更为热情。

    但昆吾的去向却非他们这些侍卫所能确知的,他们只知已有数日未见昆吾的身影在乘风宫——甚至坐忘城出现了。

    所以,他们只能对青衫老者很客气地道:“请老人家稍候片刻,待我等进去禀报一声。”心头则暗自嘀咕这老者与昆吾统领是何关系。

    青衫老者很矜持地颔首示可。

    其中一名乘风宫侍卫于是进入乘风宫。

    不过片刻,竟见他又折了回来。众人正惊异间,随后又见南尉将伯颂与乘风宫贝总管并肩走来,方才明白过来,知道一定是他进入禀报时在途中遇到了贝总管二人。如今殒惊天不在坐忘城,贝总管要打理的事更多了,不知这一次他在乘风宫与伯颂相见是为何事。

    进去禀报的乘风宫侍卫见贝总管、伯颂走近了,指了指青衫老者道:“要见昆统领的就是这位老伯。”

    贝总管点点头,目光投向青衫老者,略加打量后,脸露笑容道:“不知老人家如何称呼?实是不巧,昆统领正好不在城内,有什么话贝某可以代为带给昆统领。”

    以他坐忘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身份,能如此礼待一落魄老者,实属不易。

    但青衫老者似乎并不领情,他道:“既然昆吾不在,你又如何转告?他不在坐忘城,老朽去禅都寻他便是。”

    青衫老者此言像是随口道来,却立时将贝总管、伯颂惊出一身冷汗!

    两人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贝总管清咳一声,道:“在下乃乘风宫总管,既然老人家已至此地,请入宫一叙,也好让我等代昆统领略尽地主之谊。”

    那青衫老者摇了摇头,道:“老朽与昆吾只剩三十六日的缘分,岂敢再作无谓耽搁?”

    伯颂见青衫老者言辞神秘,似在故弄玄虚,不觉有些好笑。

    但贝总管竟似对青衫老者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道:“你怎知与昆统领只剩三十六日之缘?”

    青衫老者先沉默了片刻,似乎不愿作答,但最终他还是道:“老朽略懂相术,故作此言。譬如总管头上‘席座’部位呈紫黄色,是大吉之相,不出十日,必然有擢升之佳音。”

    贝总管哈哈一笑,道:“贝某只知为坐忘城尽心尽力,只知为城主鞍前马后,何来擢升一说?”

    青衫老者却殊无笑容,他正色道:“不过,老朽见总管笑时隐有冷意,嘴纹内敛,说明你为人寡情,日后难保忠义!”

    此言一出,众侍卫如闻惊天霹雳,骇然失色,一时不知所措!

    伯颂也是大吃一惊!

    忠厚笃实的他万万没有料到这青衫老者会突然话锋疾转,很是唐突地责难贝总管,一时大为尴尬,不知当如何圆场,心头暗暗责备这青衫老者无中生有,忖道:“你与贝总管素不相识,岂能断言贝总管不忠不义?实是无礼!”

    贝总管先是神色一变,随即已恢复如常,他很平静地道:“老人家这番话是提醒贝某要严守‘忠义’二字,贝某多谢了。”

    被人当面指责寡情无义,却仍能平静对待而未恼羞成怒,伯颂对贝总管的这份大度宽容佩服至极。

    众乘风宫侍卫呆立当场,久久未回过神来。

    青衫老者胡乱地一拱手,道了声:“好说,好说,告辞了。”便翻身上了那匹杂色瘦马,径自离去。

    望着青衫老者渐行渐远的背影,贝总管像是自言自语般低声道:“奇怪,他怎知昆统领不在坐忘城而在禅都?”

    声音虽轻,旁人却也听得清楚了。

    伯颂道:“所幸他决不是武道中人,否则倒真让人为昆统领担忧了。昆统领此行,本应是越保密越好。”

    贝总管点了点头,随后又道:“按行程计划,昆统领明日应已能抵达禅都了。这几天来,由昆统领那边以灵鸽捎来的皆是平安无事的消息,但愿最后一天也能如此顺利。”

    伯颂感叹道:“是啊,坐忘城不能再经历更多的风浪了。”

    说话间,青衫老者已消失于众人的视线之外。

    青衫老者由坐忘城南门进,北门出,随后向北而行。

    他所选择的路,正是昆吾前往禅都所经之路。

    夜色一点一点地加深,道路渐渐变成一条轮廓模糊的灰白色的带子,一直向远方延伸。

    青衫老者坐在马背上,从不催赶坐骑,任凭坐下的瘦马不紧不慢地赶路。他微微闭着双眼,对外界的一切都不闻不见,身子随着瘦马的颠簸而左摇右晃,像是随时都有可能栽至马下。

    坐忘城已远得无法望见了。

    忽然老者身下的瘦马放缓了步伐,直至完全停下。

    青衫老者睁开双眼。

    借着朦朦胧胧的月光,赫然可见前方三四丈之外立着一个黑影,无法看清其面目,只能看出这应是一个高而瘦的男子。

    高瘦男子静静地立于道路中央,丝毫没有给青衫老者让路的意思。

    他背上倒插着的一柄寒刃如水的刀,与他的沉默糅合在一起,形成一股强烈的危险气息。

    青衫老者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处境的危险,他依旧稳稳当当地坐在马背上,没有丝毫欲下马的意思。他从从容容地理了理颌下的银须,方道:“尊驾是为老朽而来?”

    “我是来送你一程的。”声音低哑,而且森寒!

    森寒如他身后的刀!“送一程”的真正意味显露无遗。

    但青衫老者竟未能由对方的语气中听出不友善的意味,而是道:“是贝总管让你来送我一程的?”

    那人沉默了片刻,未置可否,只是道:“祸从口出,我只是奉命行事。”

    一反手,“铮”的一声轻响,寒刃在朦胧月光中一闪,刀已在手。

    再糊涂的人,此时也应该能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但青衫老者竟像是根本没有意识到死亡已迫在眉睫,他依旧稳稳地坐在马背上,淡淡地道:“刀法起手之时略沉肘翻腕,招式未出,刀身已偏离身躯,你曾师从风云门,用的是‘行云刀法’?”

    高瘦男子一怔,半晌,方像是很不情愿地道:“是又如何?”

    “行云刀法贵在飘忽多变,但以你的内力修为,用行云刀法,定是飘忽有余,而根基不足,有若无根浮萍,威力如何,不言而喻。”青衫老者娓娓道来,他的语气始终平缓如一,宁静淡泊,让人感到此时他并非面临生死关头,而是与一老友在交流切磋。

    高瘦男子冷笑一声,道:“你如何知道我内力修为不足?分明是一派胡言!”口气虽强硬,但既然发问,本身就说明青衫老者已说中了其要害之处。

    青衫老者先是看出他师承风云门,随后又直言他“行云刀法”的利弊之处,而至此他尚未出手,而只不过是拔刀在手,这如何不让他心头暗惊?顿时感到青衫老者深不可测。

    青衫老者道:“风云门开宗鼻祖谷虚怀的内力修为本是以刚猛见长,后来,因为机缘巧合,他从阿耳四国得到一种刀法,并加以融会贯通,这便是后来的‘行云刀法’。阿耳四国的刀法剑术皆以连绵柔韧著称,这与谷虚怀内力修为本是格格不入,为了能将这套刀法的威力真正地达到巅峰,谷虚怀不惜自废内力,重新修炼阴柔的内家真力,以求能与‘行云刀法’相匹配。谷虚怀不愧为武学奇才,他在有生之年最终竟真的达到了这一境界!

    “只是,对于武道中人来说,自废内力后再重新修炼另一种与之属性相反的内家真力实非易事,谷虚怀亦是耗尽一生心血,方做到了这常人绝对无法做到的事。但岁月无情,此时谷虚怀已是垂垂老矣!未等他将后一种内力心法传给后人,便已辞世。如此一来,谷虚怀的传人只得到了他所传的‘行云刀法’,却未能得到能与之匹配的内力心法。”

    那高瘦男子先是不以为然地听着,但听到后来,却是深为青衫老者的话所吸引了,几可谓如痴如醉。

    青衫老者接着道:“正因为如此,风云门才未能在乐土成为巅峰刀道门派,因为风云门的内力修为总难与‘行云刀法’真正匹配!谷虚怀之后的风云门传人当然也屡屡尝试试图改变这一点,但其天赋皆不如谷虚怀,又如何能再做突破?功力高者,未免能将‘行云刀法’的精髓真正发挥,功力低者则流于飘池,更是难有大成。”

    高瘦男子迟疑了一下,终还是忍不住道:“照你说来,我风云门的‘行云刀法’岂非永远都无法发挥出十成的威力?”

    青衫老者断然否定道:“当然不是!只要能使自身的内力修为与行云刀法相匹配,即有可能事半功倍!”

    “难道这么多年来,我风云门的弟子竟无一人所修炼的内力是与行云刀法相融相符的?”高瘦男子完全忘记了自己的来意。

    青衫老者哈哈一笑道:“虽然自谷虚怀之后,风云门历代弟子不知凡几,但你莫忘了每一代弟子都是师承于上一辈,既然上一辈的人无法真正有所突破,达到谷虚怀的境界,那么他们岂能甘心让自己后人的成就超越自己,甚至一举大成,达到‘行云刀法’的巅峰之境?所以每一个人向后人传授内力心法时,虽然明知不妥,却偏偏要将之传下去,如此周而复始,终成积疽,风云门也日渐式微!若指望能有所突破,风云门的人就必须有谷虚怀当年自废功力的勇气,大胆摒弃昔日所习练的内功心法,另辟捷径!”

    高瘦男子沉吟道:“……另辟捷径……”似为青衫老者的言语所动。

    “老朽敢断言,二十岁那年,是你内力修为进展最快的一年,但也就在那一年,你定曾大病过一场。”

    高瘦男子瞠目结舌,愕然道:“这……那又如何?”显然,青衫老者一语道中,高瘦男子惊愕之情可想而知。

    青衫老者冷笑一声,道:“若你甘心只拥有平庸的内力修为,自可苟延性命,但若是还欲更进一层,那么不出十年,定然气血岔逆,不进反退!”

    高瘦男子已为对方的一番话而惊愕莫名,深感对方高深莫测。但慌乱之余,他总算未忘记自己的使命,当下沉声道:“废话少说,你我虽无怨仇,但我是奉命行事,不能不杀你!”

    话已出,却未立即出手。

    青衫老者心头暗笑,对方的心意已为之洞悉得一清二楚。

    他淡然一笑道:“贝总管让你前来阻杀老朽时,曾告诉你我不谙武学,是也不是?”

    未等对方回答,他已接着道:“身为乘风宫总管,若是连一个不谙武学的垂垂老朽也心存忌畏,未免太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