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间有师徒关系,倒不如说是双方各有所需。
对于这种说法,尹欢当然没有理由拒绝。不过此事由对方提出,倒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借机问既不以师徒相称,那么当如何称呼?他对对方的来历身份充满了疑惑,但无论怎么说,此人对他也是有救命之恩,尹欢不便冒昧直问,只求能在对方的言谈中寻出蛛丝马迹。
对于尹欢此问,那怪人道:“我比你年长,你只需以‘羽老’称呼即可。”
尹欢口中应是,心里却有些失望。“羽老”这样的称谓太过平常,根本无法借此推测出什么。
同时尹欢心中暗自奇怪,此羽老既声称若自己不依顺从他的心意,将难免一死,而且看得出这决非戏言,但一旦自己顺从他之后,此人对自己却又颇为和善。
尹欢在隐凤谷中就已听说过稷下山庄庄主东门怒之名,而且还知道有好事者喜欢将东门怒与他相提并论,称他们两人乃乐土各族派中最贪图安逸、不思进取的当家人,不过两人彼此间从未谋面。今日尹欢见识了东门怒的身法修为,知道东门怒与自己一样,平时的贪图安逸全是假象。
而他称羽老为“主人”,即显示出羽老有非比寻常的来历,也可以看出羽老的确有惊世修为,否则怎能驾驭东门怒这样的人物?
尹欢对羽老兴致更浓!
东门怒见了尹欢后,略显意外,不过他倒未能将眼前的尹欢与隐凤谷谷主联系起来。
羽老望着东门怒,以其独特的声音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这些年来,你将稷下山庄打点得还不错吧?”
“禀主人,东门怒一直不敢有所懈怠,稷下山庄的势力所及范围内,一切都在属下的把握之中,稍有风吹草动,都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作出反应。”
不知为何,东门怒对尹欢显得并无戒备。
羽老“嗯”了一声,从其表情上看不出他对东门怒的回答是否满意。
羽老轻轻地吸了一口气,以凝重的语气轻声道:“纵是雪江亦会浑浊,灵族永世忠诚不渝……东门怒,你是否相信这一点?”
东门怒恭敬而简略地道:“东门怒坚信不疑!”
雪江即是乐土最宽大的一条江,也是乐土最清澈的一条江。雪江终年清澈,即使是在洪水期,各支流的浑水冲入雪江后,也会很快清澈。雪江江底布满了平整而光滑的乳白色的岩石,透过江水,整条江都显现出银色光泽,“雪江”之名,就是由此而来。
在乐土人心目中,雪江是一条永远洁净清澈的江,世人常以“雪江浑浊”来表达决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听完羽老这一番话,尹欢暗暗惊诧,心忖不知羽老口中所谓的“灵族”是指什么。乐土疆域广阔,千百年来,各族各部忽战忽和,部族的数目因为时而有部族被吞并,时而又有部族分化,所以变化不定,但在相对的某段时间内,却并不是不可知的。尹欢就知道今日乐土大大小小共有十九族,但在这十九族中,却根本没有灵族,就算上溯数百年,也是如此。
所以,尹欢更不知灵族为谁“忠诚不渝”,但由羽老的神色语气来看,此事应非比寻常。
而羽老把自己认为至关重要的事在尹欢面前毫不掩饰地透露出来,说明他有绝对的自信能控制尹欢,尹欢若是出尔反尔,恐怕会引来杀身祸端。
听完东门怒的话,羽老点了点头,紧接着又摇了摇头,道:“灵族中的无畏者当然能做到这一点,但灵族当中,也有良莠不齐,比如术商此贼,便背叛灵族,投效不二法门,从此使灵族人处境更为艰辛。”
他的眼中闪着骇人的光芒,看得出他对所谓的“术商”充满了刻骨之恨!
而最让尹欢吃惊的莫过于羽老说“术商”投效的竟是不二法门!
难道,来历神秘的灵族竟是以不二法门为敌?
不二法门仅修持弟子就有九千之众,其势力之盛,实非言语所能形容,除了三十年前惊怖流曾公然与不二法门作对外,再没有其他族派继惊怖流后尘。三十年前,惊怖流为自己的举动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最后只能栖身于乱葬岗偷生至今日。何况今日的不二法门力量已比三十年前更为强大,各族派对不二法门亦无一句怨言,何以偏偏灵族对不二法门似乎十分不满?
而羽老所说的术商又是什么人?
就在尹欢心中闪过这一疑问时,羽老像是猜中了他的心思一般转而向他问道:“你是否想知道术商是什么人?”
尹欢很巧妙地答了一句:“他应在不二法门中有颇高的地位。”
他这么回答,其实并未直接回答羽老所问,但同时却又暗示着他的确在思索着这一问题。
至于为何作出术商在不二法门中地位不低的判断,当然是依据羽老对此人十分忌恨这一点推断的,若只是法门中一个普通修持弟子,又怎能对他人构成多少威胁?
羽老脸上挤出了一个古怪而勉强的笑容,他缓缓地道:“你说得不错,他在不二法门中的地位不低,他就是所谓的不二法门四大法使中的灵使。”
尹欢怔怔地望着羽老,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一次,他是真正的惊愕欲绝了!
齐在对庄主东门怒之令向来是不折不扣地执行,在东门怒吩咐他前去“两眼泉”这个不起眼的地方查清“南伯”为什么会突然不知去向后,齐在立即遵令而行,尽管他心中对东门怒此举有些不以为然。
他当然不会料到“南伯”的真实身份是当年名声赫赫的“药疯子”南许许。
“两眼泉”的猎户每年都要向稷下山庄送上兽皮,所以认得五戍士中最年轻的齐在。当齐在出现在“两眼泉”时,他们立即猜到了齐在的来意,向稷下山庄请求延长时日呈送兽皮本就让众猎户心中不安,此时一见齐在出现,忙自告奋勇地把齐在领向南许许曾住过的木屋。
众猎户这么做自是急于向齐在证明他们并没有说谎。
此时,正是午后,午后的阳光碎碎地洒满了一地,小村落里的几只猎犬偶尔会突然窜出,但迅即又以同样快捷的速度折回原处,它们都是训练有素的,决不随意吠叫。
齐在站在南许许的屋外,轻叩木门。
他身后的猎户道:“我们已进去一次了……门是虚掩着的。”
齐在点了点头,示意听到了,却再度叩击着木门,并加大了力道,直到确信屋内的确无人回应时,他才双手推门。
门果然是虚掩着的,应声而开了。
一股硫黄的气息扑面而至。
对此齐在倒没感到什么意外:既然此人常为这些猎户鞣制兽皮,当然免不了有一屋硫黄的气味。
齐在跨入屋内后,就站在门前有意无意地挡着身后猎户,使之无法入内。他只是奉命来此地看个究竟,而一个鞣制兽皮的老者的离去又能藏有什么惊人的秘密?所以齐在不想显露出一副兴师动众之势。
那几个猎人倒也知趣,很快便各自在找个借口退走了。
当闲杂人都已退去时,齐在的目光已经将屋内的情形扫视了一遍,感觉中此屋并无什么异常之处,屋内的桌椅物什有点乱,一个独居的老者的屋内摆设较为零乱是再正常不过了。唯一有些醒目的只有那张宽大得有些离谱的椅子,但这又有说明什么?
齐在在屋子里仔细地查看了一番,仍一无所获。
最后,他的注意力停留在屋子后侧的那扇门上,略加思索,他毅然上前,拉住门上的一个拉环,用力一拉,门一下子被拉开了。
一股难以分辨的气味与一股凉飕飕的风一起向齐在扑面而来。
紧接着,“砰……”的一声,前面不远处有一物坠落地上,并且还在地上滚动了一段距离,听声音应是木桶竹罐之类的物什。由于门后的光线比外屋暗得多,齐在的目光一时还难以适应这种改变,故什么也看不清。过了片刻,齐在的眼睛这才适应过来,他已看出门后是一条狭长的通道,通道两侧是木壁,光线暗淡,想要看得更远些已是不可能。
纵是如此,齐在仍是察觉到了不寻常的地方:此屋并不大,除去外间外,按理后屋决不应出现这么狭长的通道。
除非此通道其实已不属于屋子的一部分,而是延伸到木屋后面的山腹之中。
尽管这事本身并不能说明什么,却足以引起齐在的更大兴趣,他决定要进去看个究竟。为了方便行事,他取出了石火与火绒。
“咔嚓,咔嚓……”
石火与火镰的敲击声有节奏地响着,并顺利地引着了火绒。
通道也为之一亮。
齐在正待借机打量通道内的更多情形时,忽听得“砰……”的一声,身前两丈多远的地方突然爆现出一团巨大的光球,灼灼火焰一下子将通道截断,齐在视线所及的不是再是晕暗,而是让人难以正视的炫目火光。
火光以惊人的速度膨胀、蔓延,通道两侧的木壁立时着火,火势更猛。
齐在心中之惊愕难以言喻,只是犹豫了片刻,火势便已强到迫使他不得不向后退避。
此时,齐在已断定庄主东门怒此次让他来查个究竟,并不是捕风捉影,就算是巧合,也是歪打正着。显然,在齐在推门而入时,听到的物什坠落声,是屋子的主人早已准备好的某种药物倾倒的声音。药物与木门相连在一起,只要一推门,这种可以引燃大火的药物就会倾倒,而且屋子的主人还算准了推门而入的人必然会借用烛火等照明探路,当火源出现时,药物如水汽般蒸腾开,便会被火源引燃。
一切部署得天衣无缝!
若是没有人对此屋的主人生疑,就不会进屋仔细查找,也便不会发现屋后的通道,那么此屋就会与寻常屋子一样静静地存在着;若是有人对此起疑,那么就会进屋查找,从而引发一场大火,大火可将此屋烧成灰烬,什么线索也不会留下。
齐在心知他已遇到了一位高人。
第二卷 2 第七章 完美药师
一间草庐,几株疏梅。
这是顾浪子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
庐中只有一些简单用具,庐外只有一张石桌。
这几乎就是顾浪子生活的全部。
月上树梢时。
顾浪子在石桌旁自斟自饮。
十数年来,不知多少个夜晚,他都是这么独自一人度过的,除非晏聪在他身边。
今夜,他就在等待着晏聪的归来。
顾浪子相信晏聪一定会顺利找到南许许,并说服南许许助其一臂之力。他对晏聪一向很有信心,包括当年他允许晏聪打入六道门伺机查明其姐晏摇红被害的真正原因时,他也对晏聪充满了信心。
果然,当他喝下的酒开始在他体内散发酒力,使整个身子渐渐发热时,他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
坚定、自信,但又决不莽撞的脚步声——正是晏聪的脚步声。
当他侧过身子向身后望去时,正好看到晏聪绕过山路的最后一个拐弯处,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
听罢晏聪讲述了与南许许相见的经历后,顾浪子颇有感慨地叹了一口气,道:“他说得不错,我与他都是属猫的,有九条命。唉……他能活到现在,也真的是一个奇迹。”
感慨之余,顾浪子自石桌旁站起身来,道:“你将这里收拾收拾,待他来时,为师再与他同饮几杯。”
晏聪一怔,不知顾浪子话中之意,脱口道:“谁?”
“当然是你的南前辈。”
晏聪瞠目结舌道:“他……怎会到此地?”
顾浪子胸有成竹地道:“他不但一定会到此地,而且定然是在半个时辰之内。”
“为什么?”晏聪将信将疑,他本非喜欢追根刨底之人,但这一次他却不能不问。
“因为要让南许许完全信任一个人,实在是太难了。虽然他的确帮了你的忙,但这并不等于他对你不再存有戒备。”顾浪子缓声道。
“师父的意思是说南前辈会一直暗中追踪我,以查明我所说的身份是真是假?”
顾浪子点了点头。
晏聪心头滋味百般,他忍不住又道:“但他既已对弟子出手相助,就算事后发现我所说的有诈,也木已成舟,他追踪我并查明真相又有何用?”
顾浪子摇了摇头,道:“你把他想得太简单了。一个曾经让整个乐土武界为之震撼、不安的人,绝对有其不凡之处!为师相信在你与南许许作别之时,便已中了他所下的毒。”
“啊……”晏聪一下子呆住了。
看师父顾浪子的表情,显然不是在说笑,晏聪暗自体味着近段时间来自身的变化,一时间却未曾察觉出有什么异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