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如破帛般惊心动魄的声音却有增无减。
那是长枪破空而至,与虚空剧烈摩擦时产生的声音。地司杀凭着数十年的血战经验,察辨出这锋刃破空声中蕴藏着可怕的杀机。
“不好!”地司杀心头暗叫一声,威力绝伦的“杀无赦”未曾用老,他已豁尽自己的毕生修为,生生止住这迅若奔雷的一式,其难度决不亚于让奔涌的江水戛然而止。
也就在汹涌刀势倏然顿止的那一刹那,那似乎笼罩、覆盖了一切的夺目光芒蓦然消失,神虚枪枪尖一点寒芒重现于地司杀的眼前,所不同的是那一点寒芒已至对地司杀绝对构成致命威胁的距离之内。
如此虚实莫测、神出鬼没的枪法,无论是地司杀,还是战传说都是生平第一次见识。但战传说毕竟是旁观者,而对于地司杀来说,神虚枪带给他的震撼才是真正刻骨铭心的。
但地司杀终是在双相八司中也算是实力不凡的人物,在生死攸关之际,他仍不失镇定,几乎是豁尽潜能,九诛刀法中擅于自保的“网开一面”被他挥洒得淋漓尽致。
九诛刀就如同从他的身体中“长”出来般贴身飞舞,使他的身躯顷刻间如同披上了一件银光皑皑的银甲。
如此错综复杂的变化,其实仅在电光石火的刹那间发生。
在一般人眼中所见到的只是地司杀一招所向披靡的“杀无赦”之后,忽反攻为守。而殒惊天如天神临世,神虚枪似暴雨般借着居高临下之势,向地司杀倾洒而至。
密集得让人心惊肉跳的金铁交鸣声中,地司杀闷哼一声,喷出一口热血。
在殒惊天不遗余力的攻击中,地司杀因一招失算,终于受了内伤。
此时,殒惊天余势终尽,开始不可避免地向地面坠落。虽然凭着出神入化的枪法占了上风,但殒惊天自知赢得实是侥幸。若失之毫厘,只怕在地司杀的“杀无赦”面前,他将不死即伤。
事实上,在占了有利之势时,自己竟没能取得更大的战果,这也使殒惊天又是惊叹又是佩服。
但见地司杀借殒惊天攻势稍懈之际,斜斜抢身掠出,顺着斜掠时强大的去势,地司杀连人带刀撞向与他挨得最近的一名乘风宫侍卫。
那侍卫在此之前,已为地司杀的无俦刀气所伤,此刻见地司杀连人带刀向自己撞来,他急忙挥刀便横向疾斩。
“小心……”殒惊天话出之时,手中一丈四尺的神虚枪顿挫之间,再度向地司杀怒射而至。
殒惊天心知此侍卫根本无法与地司杀相抗衡,故试图相救。
但却迟了一步。
只见地司杀手中的九诛刀看似很随意地变幻了一个角度,事实上立时与那侍卫的刀形成了一个交叉的“十”字,随即地司杀重重地撞了过去。
“当……”的一声,双刀撞出夺目的火星。
那名乘风宫侍卫只觉一股奇大无比的力道由刀身狂涌而至,五脏六腑顿时如被千万重锤狠击,他立时惨叫一声,七窍喷血,被撞得飞身跌出,颓然坠地时早已气绝身亡。
地司杀也及时避过了殒惊天的一击。
事实上地司杀若是出刀,同样可以凭九诛刀斩杀那名侍卫,而他之所以选择了另一种方式,是因为方才殒惊天一番惊人的攻击虽已结束,但却有空前气劲郁积于他体内,那是他苦挨殒惊天一番狂攻的结果,若不及时将这些气劲排出体外,将后患无穷。
那侍卫便因这一点而成了牺牲品。
地司杀飞快地扫视了四周情形,发现自己带来的司杀骠骑已渐显败象,从各个方向涌现的坐忘城之人越来越多,而且已不仅仅是乘风宫的侍卫,还有其他战士,从这一点可以推断已有更多的坐忘城所属加入战团。而地司杀沿途一路布置下的层层防守毕竟势单力孤,在坐忘城四面出击之下,已被各个击破,无须多久,便将在坐忘城的“洪流”中被完全淹没。
司杀骠骑固然悍勇,但以二百人放置于数以万计的坐忘城战士中,实是微不足道。
地司杀先前之所以能有恃无恐,是仗着自己的身份,以及殒惊天已“死”,坐忘城的力量难以凝集统一。
而现在,他所倚仗的优势都因双方彻底撕下脸面以及殒惊天的重现而不复存在。
第二卷 2 第六章 三大刑使
此刻,在坐忘城人眼中,他已不再是地司杀,而是坐忘城的敌人。
地司杀纵是心有不甘,也不得不在心中承认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强闯黑木堂的举措太冒险了。
正当他心神失措之时,目光扫见东向有一人影向自己这边飞掠而来,凭此人的身法判断,显而易见又是一位如战传说这等级别的高手,而此人显然不会是他麾下的司杀骠骑,也不是三刑使之一。
地司杀一惊未平,又为此人的出现所惊,他心忖坐忘城竟成藏龙卧虎之地!非但殒惊天还活着,而且还有不少与殒惊天难分上下的高手。
仅殒惊天、战传说二人联手,地司杀已无必胜的把握,若是再加上一人,他的处境将岌岌可危。
而他的三大刑使看样子也无法对他加以援手了。
地司杀眼见东向闪现的人影直取自己的侧后方,似乎要与战传说、殒惊天两人一起形成鼎足包围之势,一旦真的形成合围,那自己也许就将命亡此地……
在极短的时间内,地司杀转念无数,并对局势作出了准确的判断。
他知道,是该抽身而退的时候了。
战传说对匆匆赶来的人最熟悉,他一眼就看出此人是石敢当,不由心头一喜!他看出了石敢当的确是要截断地司杀的后路,当下立即向殒惊天招呼一声,配合石敢当两面剿杀,欲将地司杀困死于此地。
双方四大高手同时想到一件事,地司杀心知最紧要的关头到了,若不能赶在对方合围之前冲出去,恐怕命将亡于此!他暗一咬牙,向石敢当那边疾迎过去。
战传说知道地司杀的可怕,见此情形,是既惊又喜。惊的是地司杀会不会对石敢当形成致命攻击,喜的是自己对石敢当的武功颇有信心,觉得石敢当应该不会很快被地司杀击溃,这样一来,自己及殒惊天将及时衔尾赶至。
地司杀与石敢当飞速接近之际,突然采取了似乎很不明智的举动:他突然放缓速度,九诛刀一沉倏扬,地上一把伤亡者的长剑被挑得向石敢当疾射而去。
虽然动作极快,一气呵成,但终究会因此而使地司杀的身速减缓,何况,以这种方式又怎能伤得了石敢当?
战传说暗自奇怪。
这时,那柄剑已飞速接近石敢当,石敢当自身也未将它放在心上,眼见飞剑射至,他胸有成竹地及时斜踏一步!
石敢当自信此举足以闪过这一击。
孰料就在他闪避的同一时间,那把飞剑如中魔咒,突然改变方向,而且速度骤然加快,仿佛剑本身就早已料到石敢当会作出如此反应,非但未与之擦身而过,反而以更可怕的速度向石敢当心脏部位射至。
如此奇快,大出石敢当的意料之外!此时他刚处于旧力已竭、新力未生之际,飞剑来势又如此迅猛,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情急之下,他已来不及作出更多反应,唯有以左臂直接封挡飞剑!
“嚓……”轻微的响声中,长剑一下子自石敢当的手臂臂弯处穿过。
以这种万不得已的方式略略缓和飞剑的来势,同时也因剑与肉体的摩擦导致剑身的去向与原先有了细微差别,尽管这种差别是不易察觉的,但石敢当却凭此为自己争取了极短的一刹那时间。
虽只是极短的一刹那,却也是生与死之间的间距。
石敢当堪堪略一侧身,“噗……”的一声,长剑在穿过他的左臂臂弯处之后,又扎入了他的右臂,并带得他向后晃了晃。
石敢当在第一时间以左手将剑拔出!
就在他拔剑之时,地司杀已自他的身侧擦身而过,“轰……”的一声,撞入黑木堂中。
地司杀之所以选择这一途径,一是因为唯有这个方向战传说、殒惊天无法及时拦截他,二是因为他还想带着他的三大刑使同时离开坐忘城。
但甫一进入黑木堂,地司杀心便一沉,知道要带三大刑使离开已是不可能了,因为此时乘风宫奇营侍卫统领慎独也已加入战团,香小幽独战慎独倒还能支撑,而右腕已断的盛极与同样受了伤的车向合战贝总管,则完全是力不从心,在苦苦支撑。
地司杀有心要替三大爱将杀退强敌,无奈战传说、殒惊天已如不散阴魂般遥遥扑至,若不当机立断,非但救不出香小幽三人,反倒连他自己的性命也要搭上。
地司杀心头又恨又哀地暗自长叹一声,双足刚一点地,立时又弹身冲天掠起,向黑木堂屋宇跃上,同时顺声向他的人下令:“撤出坐忘城!”
他心中自知,此令虽下,但恐怕已毫无意义了。
战传说、殒惊天欲继续追杀地司杀,但未等他们随之掠上屋宇,便听得一连串惊人的爆裂声骤然响起,随即便见无数碎瓦如漫天飞蝶般自上而下激射而至,虽是漫无目标,但因为过于密集,其速又快,仍是颇具威慑力,两人不得不以兵器格挡。
战传说、殒惊天同时想到这一定是地司杀借他的“地煞气诀”修为所施展的,所以才有如此大的声势。
仅此一缓,待战传说、殒惊天冲上屋顶时,已不知地司杀的去向,目光所及之处,只见乘风宫浓烟滚滚,火光吞吐不息。
两人相视一望,只得就此作罢。他们知道即使传令在四向城门守护的将士封挡地司杀,也是毫无意义,城中各大好手都已齐聚乘风宫,除他们外,试问谁又挡得住地司杀的去路?
他们所猜没错,方才地司杀的确是凭借“地煞气诀”在最紧要的关头两次挽救了自己,一次是在射伤石敢当之时,当时他在挑飞长剑的同时,暗中借地传出“地煞气诀”撞在那把剑上,才使剑身不但加速,而且改向,令石敢当这样的高手也防不胜防;另一次则是刚才在他自黑木堂中脱身离去之时。
与此同时,当地司杀匆忙下达“撤出”坐忘城的命令时,非但没有现实意义,反而对他的三大刑使及司杀骠骑产生了明显的消极影响。他们本尚能凭借顽强的意志支撑一阵,乍闻地司杀之令,顿使他们感到不妙,斗志立时大减,竟兵败如山倒,每个人各自为阵,企图突围而出,但周围的坐忘城战士却越聚越多,让他们清晰地意识到已成笼中之兽。
殒惊天在黑木堂的殿屋顶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下方惨烈的厮杀,但见双方不时有人倒在血泊中,生命在这一刻显得那么无足轻重,他心中不由有些不忍,遂大喝一声:“放下武器,放弃抵抗者,坐忘城可饶其性命!”
其声借浑厚无比的内力送出,如滚滚春雷,压下震天厮杀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但双方已杀红了眼,谁若先放弃抵抗,恐怕会立遭杀身之祸!有几名司杀骠骑似乎也意识到大势已去,听得殒惊天的呼声后,略一犹豫,大概是想放弃抵抗,谁知仅这么一迟疑,立时有好几件兵器自不同方位同时重重地击中这几人的身躯,将其捅成了马蜂窝,当场毙命。
这一幕被殒惊天看了个清清楚楚,心头不由为之剧震。
这时,他才真正意识到人的本性决定了要挑起战争是极为容易的,可以有一百个理由,而要平息一场纷争,却要为此付出百倍的努力与代价。
司杀骠骑幸存的人当中有一人嘶声喊道:“弟兄们,别中了他的毒计!他要借机扰乱我等的斗志,反正我们今日已横竖都是一死,倒不如与他们拼……啊……”话音未了,突然变成厉呼声。
“了”字未出,一把单刀由他身后狠狠地砍入了他的后背,几乎将其一刀劈成两半。
单刀砍得太深,以至于刀刃卡在了骨缝中,持刀者用力拔了两次也未拔出,不由大吼一声,不抽反送,“咔嚓……”一声,单刀从这名司杀骠骑的前胸穿出。
此时,二百司杀骠骑幸存者已不过只有四五十人,而每个人所面对的都是数倍于己的力量。
他们俨然如汪洋大海中的一叶孤舟,在被巨浪击得碎裂之后,每一块碎片再被巨浪逐一吞噬。
殒惊天心头微叹一声,纵身跃入黑木堂内。
战传说明白殒惊天的心思,因此对其更为钦佩。
由于他担心石敢当的伤势,故未随殒惊天进入黑木堂正堂内,而是掠向石敢当那边。
此时石敢当的伤口已草草处理过,见了战传说,他苦笑一声,道:“我对地司杀的‘地煞气诀’有所疏忽了。”
战传说见他谈吐自如,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