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元府至绍兴也不过是两百余里,自从与石抹广彦定交之后,他给郁樟山庄送了几匹好马来,故此郁樟山庄的少年。人人皆会骑马,赵与莒也不例外。不过为了遮人耳目,他进出山庄多是穿着与家中少年一般地衣衫坐着大车,免得被人发觉他不呆在庄子里。
他们是早上离开庆元府地,到了夜间。便进了绍兴府治下上虞县县治丰惠城。他们往来惯了的,便住在城中“鸿运客栈”,自有孟希声与那客栈掌柜交涉。此时天气尚暖,流了一身汗后少不得沐浴更衣,待赵与莒洗完出来,却发现孟希声被一汉子捉住手臂正在说话。
为着不惹人生疑的缘故,每次赵与莒去悬岛随身带地人都不多。此次也是一般。不过时孟希声与秦大石、龙十二三人。因此,见到那人拉着孟希声。赵与莒原本想叫秦大石的,仔细一瞧,那人却正是在庆元府见着地汉子。
“是了,他们也是赶往绍兴府,也住在此处。”赵与莒不想上去惹人注意,便回了自家屋子,没一会儿,孟希声却一脸异样地进来:“大郎,这两人……却是来寻咱们庄子的。”
赵与莒听了一怔,这两人分明是北地口音,又都不认识,怎么会来找自家庄子?
“我小心探问的,他们说来投靠亲友,投的正是咱们郁樟山庄。”孟希声又道。
“这倒奇了,竟是我们亲友?”赵与莒想了想:“他们可知咱们身份了?”
“小人不敢泄露,只是说咱们是绍兴府人士,却不曾听说过什么郁樟山庄。”孟希声道。
赵与莒寻思来寻思去,无论是他父族还是母族,都没有这般北地的亲眷,这人为何会来投郁樟山庄?若是山庄前主人亲友,他们便不会知道山庄如今地名字!
“他们未曾说与郁樟山庄是何关系么?”赵与莒又问道。
“这两人口风甚紧,除了说要投郁樟山庄外,便什么都不曾提起。”孟希声也皱了皱眉:“不如让十二连夜赶回庄子,多带人手中途迎接大郎?”
“这倒不必,他们不过两人,想来不会有什么敌意。”赵与莒摇了摇头:“这路上人烟稠密,他们能做出什么!”
提到这里,孟希声脸色却有些发白,他这人谨慎厚重,就是胆量稍小了些:“大郎,小人想让十二连夜回去,倒不仅是为这两人,听得店家说了,近几日这条道上却不是极安宁的。”
赵与莒吃了一惊,这条路他时常行走,从未听说过什么不安宁地事情,便问了一句。
“却与朝庭滥发交子有关,百姓手中交子无人敢要,过不下去,只得做些打家劫舍地勾当。”孟希声在赵与莒面前没有什么保留的,将自己听来地消息说了一遍后道,原来这几日通往山阴县的路上竟然多了伙强人,已经袭击了几个商旅,虽说未曾闹出人命,却也弄得人心惶惶。
“只敢袭击零散的商旅,我们有四个,他们未必敢来呢。”赵与莒放下心来道。
然而赵与莒却想错了,为了不与那两人同路,他们一行赶早便出了店,行到日中时分正欲停下来歇息片刻,却听到路旁一声呐喊,二十余个包着脸的人冲了出来。这些人手中各式家伙都有,不过以扁担、挑冲和柴刀为主,虽说用衣裳包着脸,看模样却不过是群乡民罢了。
“只要钱,不要命!”为首的那个倒是有柄腰刀,只是看他那胡乱舞动地模样,怎么也不象是老手。赵与莒自车中看了便想笑,秦大石更是哼了一声,这不过是群乌合之众,只要砍翻一两个,只怕立刻会作鸟兽散了。
唯有龙十二还一脸警惕的模样,靠得赵与莒更近了些。
孟希声有些害怕,但此时他不得不出去与对方交涉,他拱了拱手道:“诸位大叔兄长,同是乡里乡亲,不过是些铜钱罢了,此处有两贯,请诸位让路行个方便。”
他一边说一边自褡袋里掏出两吊钱来,远远地抛了过去,那为首者接过钱,默不做地想要让路,可他身旁一人却叫道:“将所有钱财和马匹都留下,放你们人过去!”
那人这一叫嚷,其余原本想散开的人便又停住了。孟希声额角微微冒汗,若是只有他一人,那他都不会如此紧张,可赵与莒也在,这令他极是担忧,若是自己处置不当致使小主人遇险,那便是百死莫赎的错误了。
“你们……”他正要继续说话,突然听得身后有人喊道:“哪来的蠢贼,竟然将买卖做到本姑娘面前来了!”
随着这话声,一辆大车自后头赶了过来,车顶上站着一女子,大红的衣衫在风中烈烈飞舞,宛若一团红色的火焰。这女子手中抓着一杆竹子,看模样,正是那位杨四娘子。
无论是孟希声,还是这群拦路打劫的强人,都不禁有些失神,那马车跑得虽然不快,可这道路也算不得平整,那女子竟然就是如此一路站来,连趔趄都没有一下!
等得那大车近了,众人才见着那驾车地车夫愁眉苦脸一副不情愿的模样,在他旁边,那个四十余岁的汉子正用刀架着他的脖子,似乎是逼着他将车赶过来。那车停下之后,车上女子一个跟头从车上翻下,动作极是敏捷,一双妙目,扫了扫那些强人,脸上挂起不屑的冷笑。
赵与莒向后望了望,眉头突然展开,他知道这女子是谁了。
“好极,好极!”他地心中刹那间充满了喜悦。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五十二、莫道巾帼逊须眉
杨四娘子横执着竹子,扫了这些拦路强人一眼,当她发觉他们不过是些村夫穷汉,裹着脸面来充盗贼,不由得冷笑了声。
“你们这帮蠢汉,也敢来学人劫道,见过血杀过人么?”她轻轻一抖手,手中的竹竿头象是被劲风吹动般,闪出五个头来,恰似一朵梨花。她嫣然一笑,又问道:“知道被杀是什么滋味么?”
“杀了这贱人!”
强人中一人大喊道,接着几人便向杨四娘子逼来,秦大石正欲上去相助,却被赵与莒拉住。
“她应付得来。”赵与莒微微一笑:“二十年梨花枪,天下无敌手,岂是一些游手无赖能胜得过的!”
秦大石听得一怔,听小主人这番话,似乎他认得这位杨四娘子,他还没想明白,那边已经分出了胜负,只听得杨四娘子一声娇咤,逼向她的几个胡人便如滚地葫芦一般。秦大石目瞪口呆,他自信也能击倒这几人,只不过得周旋好一会儿,根本不会象这位杨四娘子一般干净利落。
被击倒的几人一个个哀叫连连,他们的同伙与秦大石一般目瞪口呆,看这女子,虽说身高体健,但瞧上去还是个娇滴滴的姑娘,怎的一眨眼功夫便放倒了数人!
“还不快滚!”杨四娘子一振手中长竹,那竹子在几个强人脸上点过,将他们包着脸的衣裳都挑落下来。若是内行便会明白,她手中用的是竹竿,使的却是枪法,若她手中用的是真枪,这几个强人便已经被破喉了。
这些强人不过是左近的游手与穷汉,来此劫两个外地商旅,觅些小钱吃嚼,哪里见过这般威风,听她一声喝。又见着那姓刘的汉子手中明晃晃的腰刀,发一声喊便待散去。
杨四娘子却向前抢了两步,追着那首领便是一竹竿,正扎在那首领腿弯处,那首领在地上摔了个跟头,大叫“饶命”,杨四娘子也不为难他。用竹竿穿起那两贯铜钱的,将竹竿头挑了起来,铜钱顺着竹竿便滑到了她手中,她笑吟吟地过来,将钱还给孟希声:“小哥儿,且收回去。”
孟希声道了声谢,将钱接了回来,杨四娘子向大车里瞄了一眼,见着赵与莒不过是十二三岁地少年,眼中露出惊讶的光芒。
她记得孟希声说是受主人交待给她们钱的。却未曾想到,这位主人竟然如此年轻。
赵与莒微微与她点头,瞧了瞧自家车子,然后对孟希声道:“去将那辆大车买来,打发那车夫回去,便说我们感激这二位救命之恩,特买车相赠。”
他说这话没有避着杨四娘子,那杨四娘子刚要推辞,却听他一摆手说道:“打发走了那车夫好说话。赶车的车夫见着姓刘的汉子手中明晃晃的刀,早就吓得魂不附体。现今听得这伙人要买他的车,他虽是不情愿,也不敢说出来。若是赵子曰办这事。必是二话不说扔出价值一二百贯地会子与他,孟希声却是个更精打细算的,拉着那车夫在路旁一阵嘀咕,最后以九十贯的价钱买下了他的车。
“若不是赶时间,我还可把价钱再给他杀杀!”秦大石嘲笑他时,他如此回应道:“你不当家可不知柴米贵。大郎赚钱养活我们,可不是件易事!”
龙十二在任何时候,都站在赵与莒身边,便是那个车夫被打发走了,他也不肯离开半步。杨四娘子见他那盯着自己象是防着自行刺这少年的模样,就忍不住想笑,这人忠心倒是有余。只是未免有些不知变通了。
“我便是郁樟山庄赵与莒。”没了闲杂人等。赵与莒还有些不放心,示意孟希声与秦大石注意四周之后。向二人抱了抱拳:“这位老伯与杨大姐,可是来找我的?”
听得眼前这少年便是自己要寻找之人,姓刘的汉子与杨四娘子都是眼前一亮,他们如今走投无路,这才想到一直资助杨安儿的石抹广彦曾带来的一封信,这才历经千难万险来到江南,不曾料想没到绍兴府山阴县,便见到了要找之人。
只不过这人也未免太年轻了些。
虽然二人同时浮现出如此念头,却不曾因此而小瞧了赵与莒,无论是现今赵与莒行事之沉稳,还是在庆元府时他赠钱之爽快,都让他们觉得,抛开年纪,眼前这少年是个值得结交之人。
“老朽刘全,这是老朽外甥女……”
“四娘子杨妙真。”不等他介绍完,赵与莒便接口道。
“你知道我?”杨妙真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半是好奇半是妩媚地盯着赵与莒,樱唇微张,一脸惊讶地模样,她如今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别的女人在她这番年纪,早就说了婆家甚至于相父教子,她却随着兄长杨安儿奔波于战场。
想到她在原本历史上的经历,赵与莒心中微微一酸,她是个极深明大义的女子,可惜却是嫁了个目光短浅丈夫,又适逢史弥远之流昏聩无能,故此才有日后两淮的亲痛仇快。不过,自己那封信,似乎改变了她的命运,若非那封信,她今年应该遇着李全,两人比武之后结为夫妇。
“喂,问你话呢!”见赵与莒直愣愣地盯着自己,杨妙真嗔道。她见惯了男人用发直的目光盯着她,只不过被这个才是十二三岁的少年盯着,多少让她有些不自在。
她并不知少年目光中夹杂着同情、敬重还有别的她不能理解地东西,这让她有些惋惜:虽说这少年是个豪气之人,再过几年必定成为了不得的好汉,只不过似乎有些好色,否则为何用这般目光盯着自己。
“才十二三岁便如此好色,日后还得了?”她心中暗想。
“若不知道你,怎能托人给你那封信?”赵与莒被她追问了两句才回过神来,不再去想那不可能再发生的历史:“四娘子梨花枪横扫山东无敌手,我虽是地处江南,却也有耳闻。”
杨妙真半信半疑。刘全却是一个字也不相信。杨安儿在金国山东东路闹得虽大,可在大宋却丝毫没有名声,他之妹妹自然更是无名小卒,这少年才十二三岁,哪里知道什么横扫山东无敌手了,只怕连山东东路是在南在北,他都不清楚罢。
只不过心中不信。刘全却不说出来,这是他做人谨慎之处了。
对于这两人,赵与莒之所以敢坦诚相见,无非是因为二人别人去处罢了。
杨妙真乃山东“红袄军”领袖杨安儿之妹,杨安儿起兵抗金,转战山东各州县,杨妙真正当妙龄却毅然相从,这兄妹二人都是祖传地杨家枪法,勇猛过人,不过去年杨安儿兵败。逃亡中为舟人所害,杨妙真率其旧部躲入深山,靠着石抹广彦的关系,这才悄悄渡海南来。这原本是赵与莒托石抹广彦带给杨安儿一封信的功劳,此信极是机密,故此除了杨安儿、杨妙真兄妹,便只有他们的舅舅刘全才知道。
“横扫山东无敌手不敢,别人不说,俺兄长与李全大哥便不逊于我。”赵与莒正在为自己终于改变了这命运多舛的奇女子人生轨迹而自得时,却听到她如此说道。
当她提到“李全大哥”时。一脸都是倾慕,这一点,稍有些心便能发觉。
“你……你已经见过李全了?”赵与莒忍不住问了一句。
“自是见过了。我来之时,还在胶西与他会过一面。”杨妙真道。
赵与莒哑口无言,若按照原先历史,杨妙真应是今年与李全在莒州磨旗山相会,自己让石抹广彦设法将她劝来江南,反倒让她提前与李全相遇了。
“此处不是说话所在。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