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吃午饭时也不叫他,邓肯实在饿得不成了,这才自桅楼上下来。
按着大宋时间,那是大宋嘉定十四年冬十月壬子日,以西元计算,那是一千二百二十一年十二月十七日。当天傍晚,刻钟时间十七点零五分,四艘船上炮声齐鸣,在两艘舢板引领下,进入了后世旧金山的某处港口。
踏上实地之后,所有的水手几乎都出现了晕陆症状,不过喜悦让他们很快便克服了这种不适。一块早已准备好的石碑被从“法显”号吊上舢板,又被送上陆地,这块高一米八、宽一米二、厚零点二米地大理石板上,正面铭刻着以下话语:
“大宋赵与莒与东胜洲民约书,格尔众庶,悉听余言:(注4)渡尽沧海,万里险艰,非为私欲,天命使然。自斯而往,骨肉相连,余当化汝,汝亦勤勉。尧舜之德,孔孟之贤,俱与共之,勿生隙嫌。”
当碑文竖起之时,船上鸣炮,带来的爆仗被放得老响。
接下来自然是狂欢,除却少数人留在船上值守之外,当夜几乎所有人都喝得酩酊大醉,就连一向饮酒甚少的秋爽,也破例痛饮了半斤流求烈酒。
次日众人都起得极晚,秋爽醒来之时,已是上午十时,天气极为晴朗,他寻着林夕,笑着问道:“梦楚兄,你倒醒得早。”
“远在蛮荒之地,不敢不谨慎,昨日你们都喝得多了,反倒是我没喝几杯呢!”
林夕已经年过三十,较之初时在悬岛遇着他时,要沉稳得多。他笑道:“你不是说这岛上有土人么,若是土人凶蛮,乘夜来袭,只怕我们讨不了好。”
“岛上是有土人,不过我家主人说了,此处土人尚无国家之说,亦无疆界之念,生性淳朴,极是友善(注5)。”秋爽笑道:“若非如此,我也不敢多喝。”
“你家主人……”想起那位高深莫测的少年,林夕便觉得敬佩,那地球仪,他原本也是半信不信的,如今看来,那位主人果然是上知天文下通地理。
“将各船船长召集起来,商议一下如何行事吧。”将对赵与莒的敬畏掩在心中,林夕对秋爽道:“咱们在此地休整上一些时日便要南去,依着官人的方略,咱们得再南下数千里呢!”
秋爽也收敛了笑容,虽说他们登陆之处并未遇着土人,但随着探险地域的增加,他们迟早还是要与土人打上交道,既是如此,须得先拟好纪律,特别是奸淫之事,绝不能有。这些海上憋久了的汉子,想要女人原本是极正常地事情,可若是因此弄得与土人开战,违了官人那碑文“骨肉相连”之语,那就不妥了。
召集来的人中,也有欧阳映锋,因为在制止水手哗变上他颇显智勇,故此秋爽与林夕说了,将他提为班超号地船副,助邓震一臂之力。
他们都是果决之人,没有什么婆婆妈妈的,当下便定了章程,凡有滥杀、奸淫土人者,立杀无赦。若要女人,须得与土人你情我愿,报经船长确认之后方可行事。这命令一下,众水手倒不曾反对,毕竟现在还连个土人人影都未曾见着,为此与各位官长头目作对,实在是犯不着。
接着,他们以泊船之处为踞点,开始伐木垒土,营建临时堡垒。虽然赵与莒说此地土人并不凶残,但众人还是觉得,有坞堡护着,比没有坞堡护着就是要睡得香些。在营临时坞堡同时,他们又派出三支探险队,每支都有百人,全副武装,带着指南针等必备之物,开始向内陆之地进发,寻找土人踪迹。
(修改加入:多谢列位看官大大的月票,看来还是要乞讨才成啊,呵呵。终于发现美洲了,哥仑布可以下岗了,白人可以继续在他们的欧洲玩泥巴了,目前为止最大的一个金手指终于开出来了。那么多宝贵的粮食和经济作物,自然是要用来种田的,想想我自己就兴奋,若是十三、四世纪左右中国就有四亿人口,高产粮食使得大量的人口自土地上解放出来,作坊式地手工业变为近代工厂,沿海贸易变成远洋贸易,商业与工业地发展促生了与之相应的制度……嗯,不YY了,还是继续乞讨月票吧!)
注1:百度百科中说,胡罗卜是13世纪自伊朗引入中国。
注2:邻居家老奶奶用废弃地汽车轮胎盛土,在楼顶种了花和菜,长势甚为喜人。
注3:北太平洋这一段是否需要两个月,我没有查到相关资料,只是在凡尔纳的《八十天环游地球》中,自日本横滨至旧金山,乘蒸汽船花了二十二天时间。著名的探险家兼亿万富翁福塞特驾单人帆船自横滨至旧金山,耗时十六天十七小时二十一分钟。
注4:此句来自《汤誓》,改“朕”为“余”字。
注5:对北美西海岸印第安人的评价,来自大航海时代著名航海家库克船长的日记。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一零六、渔阳鼓动徒有声
“多谢先生前来探视,还请替我问候相公。”
赵与莒穿着厚厚的棉衣,身体臃肿得不成模样,做揖行礼时连弯腰都有些艰难。他送到门口,便止步不前,仿佛门外便是雷池一般。
余天锡也拱拱手,他到沂王府来原本走的便是侧门,赵与莒不送出来正好,免得惊动了那些有心之人。
离开沂王府后,余天锡皱起了眉头,他母亲教了赵与莒两个月的礼仪,自母亲来信中可以看出,老太太极喜欢这个少年,说他淳朴憨厚,尊老敬长,知道疼人。余天锡自家也对赵与莒极具好感,不仅仅因为赵与莒是他自乡间寻来的,更因为他的那些有着异兆的梦。
只是这一次,赵与莒表现得太有些懦弱,不过是刺客闯入寝院,连见都没见着他,他便吓成这副模样。
毕竟是乡间小儿,没见过什么世面,这般胆怯也好,至少对相公而言,较之英武之君更易控制,只是如此以往,恐怕非大宋之福……
想到此处,余天锡猛然惊觉,自家的前程富贵,与史相公、沂王嗣子是紧紧绑在一处的,三心二意,不仅没有任何意义,而且还会引祸上身。以他现今情形,便是想抽身也晚了。
“下科应试,定要得中,唯有如此,方能……”
他沉思着进了丞相府门,进门时迎面走出一人来,虽然余天锡有些心不在焉,可那人经过他身旁时,他还是激淋打了个冷战。
“秦……”
这个从他身边经过的人青衣小帽,阴沉着脸,看也不看他。此人与他同名,只不过姓秦。据说是前丞相秦桧后人。若说余天锡是史弥远亲信,那么这人便是史弥远心腹了,专替史弥远打探消息。干些阴暗冷酷的勾当。余天锡心中一凛,就见已经从他身边过去的秦天锡微转过头来,用那死鱼般的眼睛扫了他一下。
冷汗不自觉地冒上余天锡额头,每次与此人见面,他都有这些冰冷刺骨的感觉。
“纯父,你来得正好,嗣子情形如何?”史弥远见余天锡回来,立刻唤到自己书房,细细问起赵贵诚情形。
余天锡不敢有所隐瞒,仔细回忆起自己与赵贵诚见面的情形。一一说与史弥远听。
他自侧门求见,过了好一会儿才得进入沂王府,初见到赵贵诚时,他吓了一跳。原本健康稳重的赵贵诚,如今面色腊黄仿佛重病,身上穿着地衣衫也厚得不成模样。初一见面,赵贵诚抓着他的手,竟然许久也不肯放开,显然是受惊吓过度的模样。
若不是自己好言劝慰,他只怕要嚷嚷着回绍兴老家,不再呆在这京城之中了。
便是如此,在自己告辞之时,他还是依依不舍。最后还托自己问候史丞相,想知道能否搬至史丞相府中居住。
听得余天锡转述之语。史弥远不禁哑然失笑:“这孩儿,倒是叫吓得不轻。”
“对相公极是敬重呢。”余天锡陪笑道:“所言虽是稚幼,却是一片赤子之心,相公勿怪。”
“自是不怪地,他终究只是乡间小儿,虽随着令堂学了些礼仪,可时日还是短了。”史弥远淡淡一笑:“纯父,辛苦你了。”
“相公吩咐。哪里谈得上什么辛苦!”余天锡恭敬地说道。
“前些时日。北地的蒙古遣使来,说是要与大宋通好。联手攻金。”史弥远得到自己想知道的东西,便不再纠缠于此事,笑着岔开了话:“纯父见闻广博,知道这蒙古是什么回事么,它与大金孰强孰弱?”
“此军国大事,非学生所能知了。”余天锡笑道:“只是坊间传闻,大金南迁之举,便是迫于蒙古兵锋所致。”
“京东东路处的李全、张林传来消息,虽是其国兵锋锐利,在河北之地掳掠抢夺,已迫近京东东路了。”史弥远道。
他说的却已经是滞后的消息,蒙古此时不唯迫近京东东路,甚至完全破坏了金国在京东东路的统治。除去在李全、张林控制下的地盘之外,几乎京东东路所有州府百姓,都被掳掠一空。
这些百姓被整批整批送往沿海,主要是送往直沽,在那里装上漕船,再绕过山东半岛,抵达在李全控制下的东海。上船之时,他们的家庭宗族都被完全打乱,因为免不了哭声连天,年老体弱者因为卖不得好价钱地缘故,也往往被胡虏屠灭不管。
这些年来先是红袄军起事,接着胡人侵扰,京东东路一带早已没多少人口,再经这番折腾,更是千里无鸡鸣。这些被胡人掳走的百姓,初时只道将被贩至海外永离乡土,加之又是妻离子散,故此路上求死蹈海者人数颇众。到得东海,他们被流求大船接走之时,才知尚有与家人团聚之日,几乎都是感激涕零。
随船的淡水初等学堂一期、也是义学七期生,少不得将自己在初等学堂学来的话语复述给这些人听,胡人残暴,流求主人念及上天有好生之德,又怜悯北地各族百姓命途多桀,故此花费重金自胡人处买得他们性命,他们自当勤勉努力,有朝一日好重回故土。
总之,这些人地不幸,尽数为金国官府无能与草原胡人暴虐所致,能侥幸留得一条性命,尽数是流求主人仁慈之果。初等学堂一期少年多是有切肤之痛的,说起来自是让这些移民感同身受,再将流求丰饶说了出来,让这些新移民有了希望。
这等策略,是严格按照赵与莒定下的方略而行,务必自一开始,便培养新移民的忠诚与归属感。此时百姓大多淳朴,哪里经受过这般洗脑式灌输,虽不说望风而拜,但这一路上来心怀感激总是难免。再加上那些负责宣讲的人不遗余力,将他们关怀得无微不至。虽说船上条件有限,但还是让这些新移民体会到别样的温暖。
所有人之中,陈昭华是最特殊的一个。他是第二批被石抹广彦“买”到流求去的,原本在金国之时,他家也是官宦世家,可胡人南袭之后,便什么都没有了。他当初被送上船上便立下誓言,终有一日要报此大仇,在淡水数年过去之后,这誓言依旧牢牢长在心间。只是他自知不过是一介书生,胡人便是排成队站着让他杀他也杀不了几个,若欲复仇。金国是靠不住的,比金国尚不如地大宋更是靠不住,唯有依靠流求岛主之力。故此这数年间,他可谓削尖脑袋向上爬。想方设法要钻进流求高层之中,好以此对流求施加影响,以期有朝一日得以令流求与胡人开战。
只是他本领有限,虽说在金国时还颇有些文名,可在流求根本算不得什么。在他之前送来地那些金国年轻官吏,大多数还在流求制造局下属的各作坊工场里做工人,只有少部分才升到流求中层,与义学少年地位相当,哪里轮得他出头。他也不气馁,仗着能写得好字。做得好文章,又能厚着脸皮吹捧。终于为方有财发掘出来,专做些在新移民中为流求鼓吹地事情。
这等活计,他做得得心应手,故此也算升了起来,竟然成了流求宣传方面的一员干将。便是李云睿,也对他另眼相看,将一本赵与莒写的小册子给他看。陈昭华学得这小册子之后,只觉眼前霍然开朗。他虽说不能提刀。可手中笔尖能够远比刀要锋利,他虽然不能领军。但发出的声音却可以比十万雄军更为响亮。
“此次还有胡人?”
当他在东海见着这一群运来的移民当中,竟然还有数十个垂头丧气同时又骨瘦如材的胡人之时,便惊讶地问道。
“孟审言专门要来的,这一批原本有一百个,路上死了三十余个。”被他问着的是一个义学六期地,专门随石抹广彦与胡人交涉,知道他极是厌恶胡人,笑着道:“咱们汉人一路南下,除非自家寻死,否则百人之中也不过折损四五,这胡人不成,水土不服,又受不得晕船,故此死得极多。你路上切莫再折腾他们,若是都死尽了,孟审言处不好交待。”
“我陈耀夏岂是不知轻重之人,你也特小瞧我了。”虽说对这些胡人满心痛恨,但陈昭华还是按捺住怒火,他心中也颇有几分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