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今大话说出,怎能食言而肥?江湖中有句俗话,即是所谓的“人死留名,豹死留皮”,若在无人得见的地方,耍耍滑头,掉掉花枪,甚至打揖屈膝,叫喊爷,装猫变猪都行。
可是当着四周隐藏的几十名镖头镖伙,叫他乖乖的听从吩咐,横刀自绝,可办不到!
于三飞不由大为犹疑,正在不知所措,念头乱转,尚未想定一个万全的主意时。
霍见那自称千面书生之人,缓步移近,厉声开言道:“于三飞,跛丐老前辈既不屑与你动手,而你又不肯自绝,待我千面书生,成全你吧!”
说着,已停在于三飞五尺之外!
一旁笑面跛丐不由得大为惊奇,何以这面慈心软的娃儿,突然会动了杀人的念头。
但云慧却晓得,渊弟弟对这于三飞真是恨到透顶了。
皆因这于三飞不仅杀害了老实无辜的王敬实,同时,更辜负了龙渊私心中一片慈悲心肠,击碎了他的一直认为世上无不可劝化之人的美梦与理想,第一次让他体会到世上诡诈的丑恶的一面。
因此,他恨,恨于三飞,同时也将恨以后的一切恶诈之人!
云慧芳心里有一些快乐,她觉得渊弟弟已然真正的长在成人了。
同时,她也有点儿悲伤,有点儿怨恨,为什么上天偏要让邪恶常存,染污了纯真的心灵呢?
于三飞可不管这些,他一边虽嘀咕着不知对方的深浅,另一方面,也有庆幸。
到底这名不见经传的人物比笑面跛丐好对付些啊?
故此,他不动声色,立按照武林动手过招的规矩,双手执环,往怀内一抱道:“请亮刃!”
千面书生龙渊,双目直盯着他,神态却极安闲,脚不丁八,随意站着,双手自然垂着,也未作势,应道:“不必!”
于三飞心中暗骂:“小子找死!”口头上却道:“有僭!”
字吐手出,银连环振力一抖,“呛啷啷”连声暴响,双臂一展,上步一式“乌云盖顶”,踏中宫,走洪门,径尺的银环,带起“唰”声锐风,直往龙渊的头顶套去!
于三飞这一手三个银环,每圈径有尺半,内外皆是利刃,相铆处各有暗口,抖直之时,各口相扣,立即挺直。用时不仅可点、可劈,更能镇、套、扣、推,兼具刀、钩、戟等数宗兵刃之长。
此际龙渊一见于三飞欺身而近,愣踏中宫,不由勃然变色,皆因,武林之中,对敌的常例,在未知对手的深浅之前,都是走奇门偏锋试招。
这于三飞如此一反常例,若非自恃过甚,便是暗藏极其歹毒的招式。
龙渊本可一举灭敌,只因他心中,深恨于三飞“老而无行”,立意要将他戏弄一番。
故此,他一见银环迎头套落,竟不理会,仍然安闲的背着双手,生似根本不懂武功,被于三飞凌厉的招式惊呆了一般!
于三飞见状,心中暗喜,暗忖:“这一下套到你小子脖子上,只要是大爷轻轻一推,还不叫你身首异处……”
想着,手上加劲,银环落如堕星,堪堪高龙渊头顶不及三寸。
霍然间,于三飞陡然觉得双目一花,胸口腋下如遭虫咬般,一痛一痒。
眼前人影霍失,银环顿时落空。
于三飞这一惊非同小可,所幸他是个老江湖,虽惊不乱,竟乘那一式落空,身躯前冲之势,脚尖用力一点,猛可里出气开声,手腕叫劲,奋力一带银环,“夜战八方”,银环霍改下击而为横扫,带着“嘶”风之声,笔直的往身后扬去!
那知这一扬又落空档,屁股上无端被人踹了一脚,踹得他,鼓着个肚皮,直往前冲出丈余。
于三飞心中既惊且怒,自思生平,那遭过这般羞辱,直气得大吼一声,正待回身拼命。
闪目一瞧,此时已脱出战圈之外,距离那密藏镖头的树林,已然不足二丈。
于三飞自忖,到底性命要紧,落地熊腰一拧,便往林中掠去。
那知身方纵去,猛听得头上怒叱:“回去”,紧接着一股疾劲的强风,当头压来!
于三飞此际已成惊弓之鸟,闻声不待强风压至,真气一凝,急打千斤坠,猛然凌空一个倒翻,堕落地上。抬头一瞧,才看清阻他之人,正是与他对手的“千面书生。”
只见他横空而渡,双臂异张。翩翩如雁似龙,孤形环飞,适才一击未中,此际正笔直向他扑至,直似是一条长龙般而降,方圆数丈之地,均在他威力笼罩之下。
于三飞一生行走江湖,当年还曾与天下第一高手的孤独客,交过三合,却从不曾见过这等怪异绝伦的玄奥身法。
情急之下,健腕一抖,使出“雪花盖顶”之式,将三连环舞得风雨不透,护住全身。
同时口中一声急啸,啸声破空而起,林中宿鸟为之惊起。
龙渊心恨于三飞反复无常卑鄙无耻,怒极之下,反加欲速的致他死命!
故而,适才当银环临头之顷,双脚一错,踏着“天机步”法,疾如奔电般,闪身到于三飞的身后,同时右手一带,速在于三飞脑前、腋下抓了两把,跟着举脚一蹴,将于三飞踢得向前冲去。
他这三下,可全未使用真力,否则,任凭于三飞铁打钢铸,也挡不住任何一招。
龙渊一脚蹬出,立即负手轻笑,等待于三飞来攻,那料于三飞这般脓包,竟而想溜。
故龙渊才使用了“飞龙九式”身法——“飞龙回空”之式,追赶过去,将他迫回地上。
这时一见于三飞声色皆厉,放声长啸,林中簌簌而动,心中突然一动,身到临身一带,抬头往林中一瞧。
果然见林中,闷声不响地“嗖嗖”连响,打出一片暗器。
龙渊心中大怒,猛运起盖世奇学——“丹铁神功”真力,口发一声泛似龙吟的长啸,双掌疾捷一分。
但问得劲风乍露,一掌击向地上的于三飞,另一掌发起一片狂风,直往飞来的一片暗器迎去。
只听得“砰”的一响,地上被他掌风击中,立时沙飞石起,风旋回荡,卷空而起。
另一面那片暗器,触及掌风,一支支宛如深具灵性一般,纷纷掉头,“嗤嗤”响着,直往来路射去!刹时间,但闻得林中惊呼之声大作,“砰砰”之声不绝。
细看时竟有许多人中了自己的暗器,掉下树来,在地上痛呼厉号,纷纷翻滚?伤重的滚了数下,两腿一蹬,归阴死去。
伤势轻的,回过神来,纷纷忍痛爬起身来,向外逃去!
龙渊双掌一出,早已挺身化势,“苍龙入海”,扑落丈外地上。
闻声回头。望见于三飞倒在一径丈土坑之外,不知生死,林木中却倒着十多具死尸。
不由得大吃一惊。
须知龙渊虽恨众人暗袭,却只是心存微戒,并无伤人性命之心。
那知“丹铁神功”威力至强,妙用无方,一掌出处,遇阻即生反震之力。
故而有数人力大的打出暗器,被龙渊的掌劲反震回来,未曾躲过,竟被自己的暗器,洞穿胸腹而死!
至于那于三飞,所以能保得性命,实则侥幸。皆因他一见龙渊的身法,奇奥无俦,心知力所不敌,不待劲风临头,竟自用最赖皮丢人的招式——“懒驴打滚”,就地疾翻出径丈开外!
即使如此,龙渊那一掌,威力无俦,虽来打着,仅将那地上打了个大坑,但一掌之威,岂同小力,仅仅余波,已将他当堂震晕过去!
笑面跛丐目睹龙渊施此绝学,顿时只惊得目瞪口呆,大为惊服?一时呆立当地,竟对其他的变化,视如不见,云慧瞥见林中飞出暗器,芳心中虽知渊弟弟是足可抵御,却似不由得大恨林中人卑鄙无耻。
因之,她不待龙渊出掌,竟而以其人之道,迎制其人之身,一声不响的飞身一掠,穿入林后,迎头遇着偷袭不成,反身而逃的镖头,三不管指掌齐施。
刹时间,竟将那一般武林败类,飞翔数击毙在粉掌之下。
转眼间击毙连数十多人,正待入林再找,终听见林外,龙渊凄然叹息之声!
她以为发生了什么事,疾掠出树林一看,只见龙渊呆立在于三飞身畔,正目凝视着林边死尸。
而笑面跛丐却站在二丈开外,也一般的,却是呆望着龙渊出神!
云慧见状,心知他悔恨出手太辣,正待上前劝慰几句,却霍见地上的于三飞霍然醒来,徒的运集全身之力,悄声不响的猛力向龙渊腹下“会阴”打去!
云慧芳心大急,大声叫道:“渊弟小心!”
龙渊本像在很失神之中,闻声霍惊觉疾风托至小腹,百忙中,倏忽后退,仅差一线的,让过了这致命的一招。
云慧叫声出口,同时亦飞身掠去,愤急下纤脚猛力一蹴,正踢在于三飞的背后。
只见他一声厉吼,鲜血四激,全身飞出三丈,“叭哒”一声,落在地上,狂喷数口鲜血而死!
笑面跛丐被这一叫回过神来,见状“哈哈”一笑,抚掌道:“痛快,痛快,贤侄女这一脚踢得好!”
龙渊见状,不愿再多伤人,即叫道:“慧姐姐不要多伤性命……”
云慧自一入林,闻言不忍再增他心灵负担,脆应声:“好!”心中一动。
“嗖”的纵上树去,凤目一闪,果然见林木间,有十几条人影,纷纷逃亡。
她径掠下树,一把抓住最后的一人,骈指点了他的软麻穴,将他提出林外,掷在地上,凭月光一看,无巧不巧,正是于三飞之子于珩。
原来,这于珩适才去拿珍宝,出室之后,愈想愈觉得自己父子三人,费尽心机,暗害了五条性命,劫来之物,凭白送给人家,大不甘心。
因之,他立时悄悄溜出后院,在前院中着人叫醒了所有的镖头,假言后宅来了强人,正与其父谈判,索要银钱,便命众镖头随他悄悄的溜入后宅,籍院中苍翠高大的树木,隐住身形,由他发语,将室内四人引出房来!
三江镖局,在金陵规模最为宏大,镖师足有三十余人,平时除保镖之外,尚并为城中商室护院。
于三飞内心奸诈,表面上仁至义尽,对一般手下镖师,恩遇有加,管理亦严,故此颇得众人的拥戴!
当时于三飞逃出室外,有恃无恐,偏要说那大语,一时转不过弯子,不便在手下面前失却威信。
竟尔硬充好流,与龙渊单打独斗及至惊觉对方功力盖世,不能力争之时,也藉那厉啸之声,发令使用暗器围攻。
孰料这一来左边林中死伤累累,立时把右手林内藏着的镖师镇住,不敢再出手了。
于珩是藏在右边,先时见龙渊掌力无俦,已然胆寒,后见他父亲惨死在云慧脚下,心知大势已去,立即示意手下镖师,悄悄离去。
那知云慧等功力太高,别说是近在数丈,便是十丈之外的落叶飞花,亦能察知。
故此方一行动,已然惊动了云慧,赶过来将他擒获。
笑面跛丐一见是他,顿时勃然大怒,厉声叱道:“娃娃你不知死活,妄图纠众行凶,那知天道不爽,偷鸡不着,妄害别人性命,今被擒住,还有何说?”
龙渊见他卧在地上,已吓得面无人色,心下顿觉不忍,忙上前为他解开穴道,温言道:“只要你快把珍宝吐出,我保证绝不难为你就是……”
于珩闻言,如获大赦,还怕他反悔,不待龙渊言毕,伏在地上,“嘭,嘭,嘭”连叩了三个响头,道:“于珩谢谢大爷不杀之恩,至于那珍宝,小的丝毫来动,还在小的家里,现在小的就去取来!”
说着,爬起来便欲进屋。
笑面跛丐见状,冷笑一声,警告道:“小子你再要使诡,可得当心你的狗命!”
于珩边走答道:“小的不敢!”
龙渊见他答覆得这般干脆,心中反不由因他这般的没有骨气而想。
云慧察颜观色,不由劝道:“渊弟弟,江湖中鬼蜮伎俩,机诈百出,恶人顽劣,非死不悟,过去跛丐叔叔不是说过,除恶便是为善,如今便该明白,这般人确实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吧!”
龙渊长叹一声,道:“虽则如此,我辈岂能不予人自新之机?再说如这般镖师之流,已算是白道人物,尚且如此,那黑道之中,岂非更无一个好人?如今天下,像这般人多如恒河沙数,又岂能杀得尽?……”
笑面跛丐闻言,冷“哼”一声,接口道:“人不可貌相,好人更不可以行业而定。故此,白道中不能说全是好人,而黑道人物,也不可不问是非,一体评为恶人呢!”
但龙渊却不由怀疑,皆因他自出道一来,所遇者除少数二三人外,无一非贪婪之徒,好利之辈。
过去,他宽怀以诚待人,别人对他如何亦不计较,但如今因见于三飞这般狡猾反覆,虽对他之死,感觉歉疚,但内心之中,却不由疑惑天下众人,多半是如他一般!
于珩垂头丧气,提着两个皮囊,由内走出,一声不响的交给龙渊。
龙渊歉然的望了望地上的死尸,长叹一声,只听笑面跛丐教训于珩道:“小子,老跛子丑语说到前头,若是自伸量功夫到家,为亲报仇,只管找我老跛子三人,但若是想学你父亲那般,兴风作浪,挑拨事非,则必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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