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匹奔驰而去,群众兴奋不已,跟在后头去看另一场热闹,而出来探看情形的许巡抚却气昏了。
蝶影依偎在于憔怀中:“阿樵哥哥,好吵喔!他们在干什么?”
于樵揉揉她的发,又摸摸她的头,笑道:“我也不知道,反正你不会嫁给那个书呆子了。”
“阿樵哥哥!”蝶影抬头望他,大眼恢复了光采。“这次我们不能再分开了。”
“不会了!”他抚着她的脸颊。“呵!哭成大花脸了,我帮你擦一擦。”
他掏出布巾,拄她脸上抹着,笑道:“爱哭鬼!”
“是你惹我哭的啦!”蝶影的声音在布巾后头抗议。
“蝶儿,阿樵,我们先回去吧!”燕柔走了过来,脸上挂着笑容。
“娘!”蝶影不安地扯住了于樵的衣角。“你不会再拆散我们了吧?”
“不会的。”燕柔微笑着。“娘回去跟你爹说清楚,再把你嫁给阿樵。”
“真的?”两人十指交握,眼里都是惊喜。
此时,又有一辆马车赶了过来,于樵看着眼熟,但他心里已经有了准备,他带着小蝶迎向前去。“我爹来了。”
果然是叶忠的马车。叶忠拿了一张竹凳子下车,正待要扶于笙,于憔忙抢上前去,背了父亲下车。
于笙按住竹凳子,严厉地道:“阿樵,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爹!”于樵有了反抗的勇气。“没有什么理由可以阻止我和小蝶在一起呀!更何况钟伯母也答应我们成亲了。”
“不行,你不能娶小蝶。”
燕柔走上前,认出了叶忠,又望向于笙的腿,缓声道:“以前的事是燕家不对,我已经知道你不告而别的原因了。”
“妳知道?”于笙没有太惊讶的表情。“你不该知道,也没有必要知道。”
“我还是知道了。”燕柔语气平静地道:“你的脚是为我而残废,可是,即使你怨我的话,也不要连累他们下一代啊!”
于樵和蝶影终于明白了,原来于笙当年爱的大小姐就是燕柔!
“我从来没有怨过你。”于笙不去看那依然令他动容的脸庞。“他们就是不能成亲。”
“爹,为什么?你总要给我一个原因啊!”于樵又握住小蝶的手,不愿意再放开。
蝶影也紧握那厚实的手掌,含泪道:“伯伯,我真的很喜欢阿樵哥哥啊!”
燕柔深深地望向于笙:“你成全孩子吧!”
“你们……你们为什么一定要我说出来呢?”于笙指节按在竹凳子上,青筋一条条地浮现。
“天意如此啊!”叶忠冷眼旁观世间儿女情长,不觉长声慨叹道:“这里没别的人了,于师傅,你还是说吧!”
于笙眉头深锁,一头灰发让他倍觉苍老,他望着燕柔,神情凄迷,他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道:“柔妹,阿樵是我和你的亲生儿子,他和小蝶是亲兄妹!”
一句“亲兄妹”让于樵和蝶影震骇莫名,两人同时松了手,又同时望向对方,在彼此的眼里,他们看到了不敢相信,但也看到了绝望。
燕柔似乎一下子没有听懂,一时之间并没有反应,她想了一会儿之后,看看于樵,又看看蝶影,竟然哈哈大笑道:“原来如此!真是天意啊!”
“娘!你怎么了?”蝶影拼命地掉泪,她已经够震惊难过了,娘亲还笑她?而且她从来没见过娘亲大笑,这情景格外令她害怕。
“呵呵!蝶儿,我们回家找你爹吧!笙哥,阿忠,也请你们到钟府一叙。”
燕柔继续笑箸,她真的很愉快,她已有二十二年没这么开心笑过了!
※※※
钟府的大厅上,钟善文和燕柔坐在上首,叶嬷嬷和叶忠坐在右边位置,于笙勉为其难地让于樵背了进来,坐在左边上位。
于樵站在父亲身后,看到站在梁拄边的小蝶,心痛如绞,那形单影只的小小个子失了依靠,让人又痛又怜啊!
如今又有谁能去疼爱她呢?于樵大叹,事情不应该是如此结局啊!
蝶影仍然穿著红色嫁衣,她仿若置身事外,低着头,垂着眼,认真地用指甲抠柱子,把一条上了好漆的柱子抠得斑斑驳驳。
经由燕柔私下的简略概述,钟善文已经明白了怎么一回事。虽然燕柔讲起于笙时表情有点歉疚,但他并不生气,早在新婚之夜,他就知道她非完璧,在看过她的身子之后,他更怀疑她生过孩子。然而二十多年来,燕柔一直是个贤妻良母,更是他的好帮手,对于她婚前的事,他能有什么怨言呢?
更何况事关蝶影的幸福,他一定得出面处理。
他望向挤在门外、窗边、廊下的家人,大声道:“你们没事的统统走开,丫鬟也都下去。”
众人以为老爷要和于樵谈亲事,大家正打算看热闹,无奈钟老爷一声令下,姨太太、儿女、丫鬟、家丁们只好做鸟兽散。
燕柔开口道:“和雨、融风你们兄弟俩留下,顺便把门窗都关起来。”
钟和雨和钟融风巴不得留下来,连忙勤快地把门窗关上闩紧。
钟善文望向室内的其它八人:“好吧!咱们一件事一件事慢慢谈。”
燕柔向钟善文点点头,道:“叶嬷嬷,今天要请你说明白了,阿樵怎么会是我和笙哥的儿子呢?”
钟家兄弟惊异地望向于樵,这大个子是他们失散多年的兄弟?
“阿樵终究还是要认了娘亲。”叶嬷嬷回想当年:“大小姐,那时候孩子是生下来了,但燕老爷趁你睡着的时候,叫一位少爷抱出去挖个坑埋了,我偷偷跟在后面,赶紧把孩子掘了出来,幸亏阿樵气足,一时没死,我就抱回家养了。”
叶忠接下去道:“那时候于师傅也在我家养伤,说起来惭愧,当初就是三少爷带我打断于师傅的腿,可我平时跟着娘亲拜佛,心中很不安,于是回头寻了于师傅,把他接到家里照顾。几个月后,阿樵也抱回来了,就这样,阿樵跟了他的亲爹。”
燕柔既激动又欣慰,原来孩子真的没死,而且还由亲爹养大!她按下与阿樵相认的冲动,又问道:“叶嬷嬷奇#書*網收集整理,为什么上次在水月寺不跟我说呢?”
“二十年前,于师傅就要我们母子俩发誓不说。”叶嬷嬷有意无意地望向于笙。“于师傅说,大小姐已是钟家的夫人,这事绝不能让钟家知道,就让一切事情当做没发生过,他要大小姐在钟家过着幸福的日子,所以他会隐居起来,更不会叫阿樵认娘……”
“叶嬷嬷!”于笙打断了她的话,脸色微窘。
燕柔幽幽地望向亍笙:“你又哪知什么才是幸福呢?”
于笙一楞,看到面色尴尬的钟善文,两人交错出复杂的目光。
大厅沉寂了一段时间,只听得柱子边传来刺耳难听的声音,原来蝶影拿着竹蝴蝶使劲地刮着柱子。
钟善文唤道:“蝶儿,别刮了,吵死人了!”
蝶影谁也不理,仍是低头卖力刮柱子,连木屑都给磨了下来。
“哎!老爷!”燕柔提高了音量,笑道:“蝶儿还是很顽皮,一点都不像我们呢!”
“就是啊!”钟善文万般不愿意地道:“本来就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嘛!”
啪的一声,蝶影手上的竹蝴蝶应声而断,她望向父母,一直含在眼里的泪珠儿终于落下,小嘴扯得扁扁的,放声大哭道:“人家才没了阿樵哥哥,你们也不要我了啊?”
“又哭了?”燕柔摇头道:“幸亏没在路上说,不然蝶儿一哭,全城的人都知道这件事了。”
“你们不要我,我当然要哭了。”蝶影哭得理直气壮,满脸涕泪。“你们要赶我走了,可是……我去哪儿啊?”
“蝶儿,你小声一点好吗?”钟善文不得不放大声音,企图盖过蝶影的哭声,“爹娘还是要你这个女儿,可是今天一定要告诉你:你的亲生父母是刨儿和小蝉。”
“呜!”哭声条然停住,蝶影泪湿的羽睫一动也不动。
“蝶儿,小蝉曾是我的丫鬟……”燕柔打算解释。
“我和小蝶说过刨儿和小蝉的故事。”于笙难掩脸上激动神色,什么亲兄妹,原来都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呵!
燕柔微笑道:“那我就不用多说了。”
叶嬷嬷问道:“刨儿不是出狱不久后就死了吗?”
“唉!”燕柔长长叹了一口气。“我一直把小蝉带在身边,刨儿出了冤狱后,我和老爷就放小蝉出去成亲。可是没几个月刨儿病逝,我怕小蝉撑不住,又把她接回钟府,过了三个月,蝶儿早产了,生下孩子的那天晚上,小蝉失踪,隔天发现她在刨儿的坟墓前撞碑自杀……”
蝶影已经听过这个故事,但今天听了,分外心痛,她举起双手,看到自己圆圆短短的指头,想到伯伯曾说这双手像刨儿,她再也忍不住揪心沥血的酸楚。“哇!我的爹娘死了啦!”
钟善文苦恼得揉揉太阳穴。“你的爹娘还在这里啊!妳不要咒我死呀!”
“蝶儿就是这个脾性,跟小蝉一样直性子。”燕柔拭着泪水。“我连着两年生下和雨和融风,失血失得厉害,小蝉听信偏方,两次都划了手臂,挤出整整一碗热血让我喝……你们说,我怎能不疼她的女儿呢?”
“娘啊!娘啊!”蝶影痛哭着,不知是为哪一个娘亲而哭。
钟善文叹道:“小婵对夫人好,我也感激在心,所以夫人要假装怀孕生女,我就答应了。后来我见蝶儿活泼可爱,越来越疼爱她,早已忘记她不是我的亲生女儿,要不是今天情非得已,我也不想说的啊!”
“爹啊!爹啊!”蝶影又是衷衷哭着。
“又来了,我还没死,你别哭呀!”钟善文抚着额头,大叹道:“每次听故事看戏就哭,谁帮我劝劝她?”
于樵今天认了娘亲,又找回小蝶,他早已满腔狂喜,只是碍于诸多长辈在场,他不好意思上前哄小蝶。此时钟善文的话有如一股助力,他立刻奔到她的身边,摸摸她的头道:“丫头,别哭了呀!”
“我……”蝶影哭得鼻子都红了。“呜,阿樵哥哥,我爹娘好疼我……”
“所以你要当个乖女儿呀!”
“可是……可是人家也没有爹娘了……”
“你的爹娘坐在那边,怎会没有爹娘呢?”
“我的娘也是你的娘……”她有点迷惘了,紧紧锁住那对浓眉大眼:“阿樵哥哥,我们是亲兄妹吗?”
“当然不是了。”于樵笑着回答她。
“我有一对好爹娘,还有一对死去的爹娘……”蝶影哭昏了头,脑筋一下子转不过来,又是哇哇哭道:“我搞不清楚啦!你们关系好复杂,我不管,我只要和阿憔哥哥在一起就好了!”
“呵!别哭了!”于憔心疼地搂她入怀。“阿樵哥哥会永远和小蝶在一起。”
“在一起不分开了……”
“对!不分开了。”于樵拿出布巾,本想为小蝶擦脸,但布巾抹过她的胭脂水粉,已经变成一条大花帕,他只好塞回怀里,以自己的掌心包住她的脸颊,抚拭她的泪水劝着:“别再哭了,把你这身漂亮的衣裳都弄脏了。”
指腹温热,柔情款款,蝶影收了泪,也想伸手去摸于樵的脸,一看到手上断裂的竹蝴蝶,脸又垮了下来。“竹蝴蝶断了啦!”
“我再做一只给你。”
“不要啦!我只要这一只!”
“好!我去找粘胶来接合,表示我们曾经分开,最后又如胶似漆在一起了。”
蝶影红了脸,用力捶着于樵的胸膛:“又说肉麻话了。”
于樵抓住她的手,瞧着她的圆短指头:“哈!你的指甲缝真有不少红漆呢!瞧这根柱子都被你抠得脱皮了。”
蝶影想要挣回手,“人家就是喜欢抠嘛!”
“别抠了!”于樵拿出布巾,挖着她的指甲缝。“我帮你剔一剔。”
一对小儿女旁若无人地剔指甲,在场诸人除了于笙以外,每个人见所未见,都看得目瞪口呆了。
钟善文感触良多,世间父母处心积虑为儿女安排婚事,但真正能促成几对佳偶呢?与其自己费心伤神,拆了神仙鸳鸯,为何不欢欢喜喜让有情人终成眷属呢?
钟和雨连连惊叹:“原来就是要这样子哄女人啊!”
钟融风不解地道:“我也帮我娘子画眉,可是她老不高兴。”
“那是你把人家的眉毛画歪了呀!我说二弟,咱们要学着哄女人,还得跟大个子多学一些招术才行。”
“不是要叫他大哥吗?”
“我才是你大哥啦!”钟和雨捍卫着自己当大哥的地位。“我们应该叫他一声大妹夫。”
钟善文清了清喉咙,准备做结论:“今天在这间房子所说的事惰,就到这里为止,请大家放在心里就好。”
钟和雨道:“爹娘放心,我和融风绝对守口如瓶,大妹还是大妹,我还是当我的大哥,风一样的吹,太阳一样的从东边出来……”
钟融风接腔道:“大哥,不一样啦!大个子抢亲成功,我们的大妹夫变成砍柴郎了。”
“这两兄弟真风趣呵!”叶嬷嬷笑道:“钟老爷,既然事情已经讲明白了,两边长辈又都在这边,我老身就权充个媒人,给阿樵和蝶儿说亲事了。”
钟善文大喊一声:“对了,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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