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宝道:“那时你已经走得很远,我想赶过去告诉你,你已掠上树梢,我知道你只要一
上去,行踪就会被发现。”
无忌道:“所以你也窜了上去,想替我把埋伏引开。”
小宝道:“我本来是想这么做的,可是已经有人比我快了一步”
无忌道:“那个人不是你?”
小宝道:“不是。”
他显得很惊讶:“难道你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无忌苦笑,摇头。
小宝沉思着,过了很久,才接着道:“我也知道你的行踪一露,立刻就会有人来查看你
是不是还在房里。”
无忌道:“所以你就来代替我睡在这张床上。”
小宝道:“我用棉被蒙佐了头,假装睡得很熟,不久之后,外面果然就有人来了。”
无忌道:“但是你并不一定要说梦话的。”
小宝道:“‘我也知道并不一定要说梦话,只不过我刚好有种本事。”
无忌道:“什么本事?”
小宝说道:“我会模仿别人的声音,无论谁说话的声音,我都能够模仿得逼真。”
他又道:“跟我同时派出来的一批人,都受过这种训练。’’
无忌道:“你知道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
小宝道:“我没有看见他,也不敢去看,可是我猜想大概是唐缺。”
他又补充:“因为唐家堡的警卫和治安,都是由他负责的。’,
无忌道:“那么你也应该想到,他很可能也会去查看你是不是留在房里。”
小宝道:“他绝不会怀疑我。”
无忌道:“为什么?”
小宝笑了笑道:“你应该看得出的,我跟他的关系不同。,’
他在笑,笑容中却充满了痛苦。
为了自己誓死效忠的目标和信仰,他虽然不惜牺牲一切,可是这种牺牲无论对谁来说都
太大了些。
想到他和唐缺之间那种不寻常的亲密,想到“西施”这两个字中所包含的那种特别的意
思,无忌当然也可以想象到他所忍受的是种多么惨痛的屈辱。
无忌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道:“不管怎么样,你都不该露面的,也不该跟我联络,
你付出的代价太大了,绝不能冒险。”
小宝又笑了笑,道:“可是,你付出的代价也不小,我怎么能眼看着你身份暴露?”
无忌看着他,心里充满了歉疚,感激,和佩服。
直到现在他才相信,世上的确有不借为了别人牺牲自己的人。
就因为世上有这种人,所以正义和公理才能永远存在。
所以人类才能永存。
小宝微笑道:“何况我们之间已经有了种很好的掩护。别人都以为我恨你入骨,时时刻
刻都想要你的命,怎么会想到我们是朋友?”
无忌道:“我也想不到,我在这里,还有你这么样一个朋友。”
他在这里已经有了三个朋友。
小宝的态度变得很严肃,道:“有几件事,我一定要告诉你,你一定要特别注意。”
他说:“唐家和霹需堂的联盟,本来就是因为他们要互相利用,现在他们的关系已经变
得很恶劣,雷震天很可能已经被软禁!
“这是我们的机会,如果我们能好好利用,让他们自相残杀,我们就一定可以从中得利
的。”
雷震天的被禁,显然还是件极机密的事,连小宝知道得都不太清楚。
想不到无忌却已经知道了。
小宝又说:“现在霹雷堂的势力虽然已被瓦解,有的已被暗算惨死,没有死的也被驱出
了庸家堡,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们相信他们一定还有人潜伏在唐家堡里,伺机而
动。”
无忌道:“这一点,我一定会特别留意。”
小宝道:“唐玉中的毒极深,短期内绝不会复原,这一点你倒可以放心。”
无忌忍不住问:“蜜姬呢?”
小宝道:“蜜姬?”
无忌道:“蜜姬就是和唐玉一起被那口棺材运回来的人。”
小宝问道:“是不是雷震天以前的妻子?”
无忌点头,又问道:“她是不是已经遭了毒手?”
小宝道:“她还没有死,但是她的下落我却不知道。”
这种事他当然不会注意。
他当然绝不会想到雷震天的前妻和无忌之间,会有那种微妙的感情。
小宝道:“我知道你到这里来,是为了要手刃上官刃为令尊报仇。”
无忌承认。
小宝道:“无论你能不能得手,七天之内,都一定要离开唐家堡。”
无忌道:“为什么?”
小宝道:“因为他们昨天已派人连夜赶到皖南绩溪去,查证溪头村是不是有你这么样一
个人。”
无忌动容道:“你认为他们派出去的人,十天之内就能赶回来?”
小宝道:“人虽然赶不回来,鸽子却一定可以飞得回来。”
鸽子。
无忌立刻想到了,那群将唐傲战胜的消息带回来的鸽子。
他的心沉了下去。
小宝道:“我也知道,你这次行动的艰险,要想在七天之内完成,几乎是件不可能的
事。但是,你已经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想了想,又道:“严格来说,最安全的期限还不到七天。”
无忌问道:“你认为安全的期限是几天?”
小宝道:“五天。”
他算了算,又说道:“今天是二十三,二十八的黎明之前,你一定要离开唐家堡』”
无忌道:“我会记住。”
小宝道:“时间虽然仓促,但你却还是不能贪功急进,轻举妄动。”
他的表情更严肃:“你自己白送了性命,死不足惜,如果因此而影响了大局,那就连死
都不足以赎罪了。”
无忌道:“我怎么会影响大局?”
小宝道:“唐家早已有进犯大风堂的野心,他们特意结纳上官刃,就是为了要让上官刃
做他们的带路人。”
无忌道:“这一点我已想到。”
小宝道:“现在他们自己虽然认为时机还没有完全成熟,可是,根据我的判断,以他们
现在的实力,要毁灭大风堂并不难。”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接着道:“以我的估计,最多只要三个月,他们就能毁了大风堂!”
无忌手心又有了冷汗。
小宝道:“你若轻举妄动,万一触怒了他们,使得他们提前出手,那么……”
他没有说下去,也不必说下去。
无忌的冷汗已湿透了衣服。
小宝沉思着,忽然又道:“还有一件事。”
无忌道:“什么事?”
小宝道:“除了我之外,我相信还有一个人潜伏在唐家堡。”
无忌道:“你怎么知道的?”
小宝道:“因为我有几次遇到了困境,都有人在暗中替我解决
他又道:“我本来还不敢确定,直到昨天晚上,我才相信我的推测没有错。”
无忌道:“因为除了你之外,还有个人在暗中维护我,替我引开了埋伏。”
小宝反问道:“你有没有看清那个人的样子?”
无忌摇头,道:“我只看出了那个人的武功极高,身法极快。”
小宝道:“他是男是女?”
无忌道:“大概是男的。”
他想了想,忽又摇头:“但是他说不定是个女的,只不过身材比较高大些。”
小宝又在沉思,表情显得很奇怪。
无忌道:“你是不是已经想到可能是谁?”
小宝点点头,又摇摇头,喃喃道:“我不敢说,可是如果我猜的不错……”
他没有说下去,
外面的楼梯上,仿佛已有脚步声响起,小宝的人已窜出窗户。
临走的时候,他还在再三叮吁!
“小心,珍重,莫忘记二十八以前一定要走。”
现在已经是二十三的正午,无忌的期限已经剩下四天多了。
他只有一把剑和三个朋友,他要对付的人却不知有多少。
试探
正午,正是吃午饭的时候,唐缺正是来找无忌去吃饭的。
只要是人,就要吃饭。
所以唐缺最近的胃口虽然很不好,却还是要勉强自己吃一点。
因为他最近实在太瘦了。
无忌也不能说他胖,比起某些动物来,他的确不能算胖。
他至少比河马瘦一点,他的腰围至少比河马要少一两寸。
为了补救这种不幸,今天中午他一定要勉强自己,努力加餐。
可惜他的胃口实在不好,所以他只吃了四个猪蹄,二只鸡,两碗大卤面,和一双跟他差
不多瘦的香酥鸭子。
最后当然还要吃点甜食,否则怎么能算吃饭?
所以他又吃了十二个豆沙包子,六个猪油桂花干层糕,和三张枣泥锅饼。
饭后当然还要吃点水果,他也只不过吃了十七八个香瓜而已。
无忌实在不能不佩服。
他简直无法想象,这个人胃口好的时候要吃多少。
他的胃口一向很好,可是他这半个月来吃的东西,加起来还没有唐缺这一顿吃得多。
唐缺还在发愁,看看桌上还没有吃完的几个香瓜发愁。
他摇着头,叹着气,哺哺道:“怎么办?我吃不下了,怎么办?”
无忌道:“我有个办法。”
唐缺道:“什么办法?你快说。”
无忌道:“吃不下就不吃。”
唐缺想了想,拊掌大笑,道:“好主意,吃不下,就不吃,这么好的主意我怎么想不
到?”
他笑得不但像一个孩子,而且像个傻子。
他看来简直就像是个白痴。
幸好无忌现在总算已经知道这个白痴是什么样子的白痴了。
这个白痴把你出卖的时候,你说不定还会替他点银子。
现在唐缺总算已吃完了。
在一个铜盆里洗过他那双又白又胖的小手之后,他忽然间问无忌:“你会不会看相?”
“看相?”
无忌就算知道看相是什么意思,也要装作不知道。
因为唐缺这问题问得很奇怪,他回答时不能不特别小心。
唐缺又道:“看相的意思,就是能从别人的相貌上看出来那个人是什么样的人。”
无忌道:“哦?”
唐缺道:“一个人是好是坏?是善是恶?会看相的人一8员就能看得出来。”
无忌道:“我明白了。”
唐缺微笑,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看相的。”
无忌道:“为什么?”
唐缺道:“因为你会杀人。”
无忌道:“会杀人的人,一定要会看相?”
唐缺道:“如果你不会看相,怎么知道什么人该杀?什么人不该杀?什么人能杀?什么
人不能杀?”
无忌不能不承认,他说的多少有点道理。
一个以杀人为业的人,确实要有一种擅于观察别人的能力。
不但要能察言观色,还要能看透别人的心—这就是看相。
一个能够卜卦算命,能够说出别人过去和未来的术士,所倚仗的也就是这种本事。
唐缺说道:“你能不能够替我去看看相?”
无忌在笑:“你这人多福多寿,又富又贵,只可借最近胃口有点不好。”
唐缺大笑,道:“你看得准极了。”
无忌道:“我当然看得准,因为我早就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不必看我也知道。”
唐缺笑笑又道:“我也不是要你看我的相。”
无忌道:“你要我看谁的?”
唐缺道:“你还记不记得二十九个人?”
无忌道:“你说的是昨天晚上任在这里的那二十九个人?”
唐缺道:“我说的就是他们。”
无忌道:“我记得唐家堡好像也有客栈。”
唐缺道:“唐家堡什么都有。”
无忌道:“我也记得,你说过的一句话。”
唐缺道:“什么话?”
无忌道:“你说过,一个人就算住在客栈,客栈的掌柜也会问他,员姓大名?是从哪里
来的?要往哪里去?到这里来有何公干?”
唐缺确实说过这句话,他只有承认无忌的记忆力确实不错。
无忌道:“昨天晚上,这二十九个人是不是住在你们的客栈里’’
唐缺道:“是。
无忌遁人“你们是不是也已问过他们的姓名和来历。”
唐缺道:“是。”
无忌道:“现在你既然已经知道他们是些什么样的人,又何必再要我去看。”
唐缺道:“因为有件事随便我们怎么问,都问不出的。”
无忌道:“哦?”
唐缺道:“我们总不能去问他们,是不是奸细?”
无忌道:“就算你们问了,他们也绝不会说。”
唐缺道:“所以我要请你去看看他们究竟是不是奸细?”
他微笑又道:“做奸细的人,总难免心虚,心虚的人,样子看起来总有点不同,我相信
你一定能够看得出的。”
他的笑眼中又闪出了尖针般的光,一个白痴眼睛是绝不会有这种光的。
毒蛇的眼睛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