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晦的脖子上依旧有脉搏,湘湘还能感觉到他虚弱的气息,从前最见不得她哭的人,只要她稍稍又不高兴就想尽办法哄她高兴的人,现在湘湘哭得泪眼迷蒙,却也一动不动,最爱她的人,难道就要这样去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湘湘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以为是皇帝要她,可来的人却说是宰相。
湘湘含泪把齐晦的手抵在自己的肚子上,说:“我们还有孩子,你一定要活下去,我也会好好活下去,把我们的孩子生下来。齐晦你答应我,你一定要活下去。”
湘湘抱着齐晦的身体,想要能捂热他,但目光掠到倒在一旁的慕清,心里忽然一紧,这里不止有他们夫妻,还有慕清兄妹,还有为了保护她几乎丧命的卫猛,她不能让大家死。
当一脸铁青的世峰带着解药出现在王府门前,湘湘也带着一纸休书站在了庭院里。她要求外面的人带回来一个已经被拖走的半死不活的丫鬟,让世峰喂他们吃下解药,果然解药一下去,那孩子就缓过一口气,湘湘才信。
世峰走近门,湘湘带着休书出来,两人面对面擦肩而过,世峰听见湘湘对他说:“世峰,一定要救活他们,我把齐晦交给你了。”
庞世峰直觉得万箭穿心,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资格,让湘湘如此信任他。他也不知道为何王府里的人会在瞬间全部中毒,可今天他带浅悠进门了,他唯一能想到的异于平日的事,就是他带浅悠进了门,而这些人,口口声声说是宰相派来的。
又是他的错,为什么每一次都是他的错?可湘湘,还那么信任他。
此时湘湘已经走到门前,将休书交给了那为首的人,那人很恭敬,虽然恼怒湘湘让他办事不顺利,但他们的目的达成了,也没什么好计较,便立刻拉来华丽的马车,搬好脚踏请夫人上马车。
湘湘踩上脚踏,捧起长长的裙摆,回首望了一眼王府宅门,此去不知前路有什么在等她,可是她一定会等齐晦来接自己,至死不渝。
☆、218你且保重
车轮滚滚,不绝于耳,这样的声音让湘湘想起了初到皇宫的那个夜晚,可是再进宫门,不会有漂亮的眼睛从高处看着她,直到离别的那一刻,齐晦也没能睁开眼看她。
湘湘抹掉悲伤的泪水,她不能哭。她相信齐晦一定会找她,一定会接她走,他可以自由出入皇宫,这高高的宫墙难不倒她家无所不能的相公,她只是暂且在宫里待一段时间,她一定会离开那里,永远永远的离开。可这些话语,只能安慰自己不要落泪,想要等齐晦来接她,她先要坚强的活下去。
兜兜转转,她的人生又变成了只要活着就行,这样简单也好,她的命本就比谁都来的坚韧。但她如今再去皇宫,面对的不再是那猥琐的老皇帝,不再是丽妃孙昭仪,她最好的姐妹,成了那个世界里最尊贵的女人,可她的尊贵完全被践踏在皇帝的脚底下,如今的皇城,比去年端午踏足的那个世界,更扭曲。
而她,再也不是那个舞娘。
王府之中,世峰带着解药来书房,慕清因师承一门,有独道的内家功夫护体,他受的毒害比齐晦浅,服用解药后苏醒得也早,那时候简风已经闻讯而来,瞧见王府的惨状,立刻找大夫为卫猛和慕茵疗伤。但那些中了毒被拖走的家丁丫鬟再也找不回来,而现在最让人揪心的是,服用解药后的齐晦,始终未苏醒。
简风从简家调来侍女仆人,沈嫣亦前来照顾慕茵,湘湘的事她已经听说了,朔亲王府湘夫人休夫入宫,眼下传遍了整个京城,可谁也不知道在王府里发生了如此惨烈的事,都以为湘夫人是恋着皇帝。反正这都是后话,随外人怎么传,他们几个绝不会信,更何况还有庞世峰,他几乎亲身经历了整件事。
世峰和简风把慕清和齐晦各自安顿在卧房后,简风为齐晦脱下外衣,一层层扯下,赫然见内衫腰上写着几个字,那是湘湘的笔迹简风认得,只是字迹仓促,有些地方墨汁还晕开了,但仔细看能看清她写了什么,他凑近了默默念:等你来接我。
简风心头一紧,手中紧紧握了拳,沈嫣端着热水从外头进来,见弟弟坐在床上发呆,忙上前推他:“做什么呢,快给王爷盖上被子。”
“表姐你看,湘湘留下的。”简风指了齐晦内衫的字迹,沈嫣比他更熟悉湘湘的笔迹,一时泪如雨下,捂着嘴跑开了。
简风为齐晦盖好被子,绞了热毛巾给他擦脸,回身见姐姐站在门前没动,便上前来安慰:“齐晦功夫了得,死不了的,湘湘还等他呢。”
沈嫣摇了摇头,垂首道:“方才我送热水去慕公子那里,我听见他对慕公子说,好像是他一时心软放庞浅悠进门,才造成了惨祸。那毒是弥散在空气里,全家上下都没能幸免,宰相是有备而来,就等着湘湘单独出门。”
简风眉头紧蹙,低声念着:“世峰就是放不下他那个疯子妹妹。”
沈嫣忧虑地说:“是世峰的错吗?你们是不是都会怪他,他肯定很自责了,简风,你们能不能……”
“表姐,就算是湘湘和齐晦,也不会怪他,我有什么资格?”简风道,“何况不是他的错,你担心我们是否会怪他,不如劝劝他,不要太自责。”
说话时,听得身后微弱的声音,似乎是齐晦醒了,简风迅速跑了回去。
此时深宫里,湘湘早就到了,她被送到了华丽但陌生的殿阁,进门时都不曾抬头看一眼门前的匾额,殿门外宫女如云,每一个人都对她毕恭毕敬,显然她们知道湘湘今天会来,显然这里一切都有所准备,整件事里,皇帝跑不了。
她在桌前坐着,那看起来就很舒适的床榻,湘湘没敢去碰,不知道皇帝曾在这里和哪个女人翻云覆雨,新君也好先帝也罢,她想起芙蓉居里的光景,就一阵阵恶心。而车马颠簸也让她害喜的症状重新出现,湘湘想要强打起精神面对之后的事和人,可身体却让她看起来憔悴虚弱。
她捂着嘴一阵干呕时,门前晃进衣着华丽的女人,她从暗处渐渐走出来,面上的轮廓也清晰了,宋静姝傲然看着伏在洗手盆边干呕的湘湘,冷声道:“你真的怀孕了?”
湘湘抬眸看到静姝,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的宋静姝在她眼里,就是从前的丽妃孙昭仪,难道她也知道自己今天会进宫?
“听说朔亲王还没完全恢复意识。”静姝在桌边桌下,层层叠叠金线绣花的裙摆在地上铺开,金银翠玉之下的宋静姝,不得不画上浓艳的妆容来与之相配,那眼睛,那嘴巴,那神态和目光,都早已不是湘湘昔日的好姐妹。
“皇帝让我来看看你,他说他愧对你,他会好好派人去照顾朔亲王。没法子,这皇家虽然姓齐,可掌权的姓庞,皇上奈何不了他。”静姝冷幽幽地说着,轻轻一叹,指了指湘湘的肚子,“休书你是写了,皇上也颁布了诏书,册封你为湘妃,可你的肚子怎么办?皇上他还不知道,你有了齐晦的孽种。”
只是一个词,静姝就看到湘湘猛地冲向了她,清脆的一巴掌,打得静姝发懵,如今除了皇帝,可没有人敢再动她一手指头,她捂着脸怔怔地看着湘湘,湘湘眼中溢出杀气,恨道:“什么孽种?你再敢胡说,就不是一巴掌,我会杀了你。”
十几年的姐妹,同床共枕,一起吃苦一起献艺,一起在浴盆里翻腾互相嬉闹,儿时的光阴全都在记忆里,可湘湘一见面,就先给了她一巴掌。
静姝起身,放下了捂着脸的手,一步步逼近湘湘,可湘湘没有后退,静姝狰狞地笑着:“但愿你面对之后的事,面对皇帝,也有这份气势。你知不知道一碗药就能让你肚子里的孩子见不到天日,你知不知道他多恨齐晦拥有了你,好啊,有本事把这巴掌,也打在别人的脸上。”
湘湘冷然道:“不劳你操心,我的孩子我自己会守护。”
静姝却冷不丁猛地把湘湘往后一推,湘湘踉跄的时候努力保持了平衡没让自己摔下去,她不能轻易跌倒不能轻易认输,她要守护腹中那弱小的生命。
“没想到还有几分功底在。”静姝啧啧,“我的脚废了,养了那么久的日子,腰都硬了。那些女人好不容易过上好日子,胡吃海喝的,如今都胖得快被皇帝嫌弃了,倒是你,还那么苗条那么灵活。湘湘啊,倘若那天你和我一起献艺,老皇帝是不是就该看中你,咱们俩的命运,又会是什么样的?”
湘湘站直了身子,朝后退开不想让静姝再碰到她,可她应了静姝的话:“若是我,不等皇帝近身,我就会咬舌自尽。从来没有人糟蹋你,是你糟蹋了你自己。”
静姝眸色一沉,但立刻又扬起脸,不屑地说:“你现在还会咬舌自尽吗?皇上若是打掉你的孩子,大概你是不想活的,可他若留着你的孩子,听说过几个月肚子大了就可以行房,那时候他若碰你,你也以死相逼?孩子不要了?”
这些话,竟能从静姝口中说出,这是湘湘连想都没想过的事,什么大着肚子能行房,她在想什么?
静姝揉了揉自己被扇了一巴掌的半边脸,转身要走,冷幽幽地撂下一句话:“好自为之吧,我可还没有告诉皇上你有身孕了,也许他很就会发现,也许明天就会有别人告诉他,你且保重。”
殿门被关上,屋子里重新恢复了宁静,湘湘慢慢坐了下来,一手护着肚子,她很不舒服,她明白自己需要得到照顾,可是这里,她能相信谁?那脆弱的小生命还没成型,就如静姝说的,一碗药就能让他永远见不到天日。
“娘娘。”
门外的声音,让湘湘一震,什么娘娘?她不想听。
“湘妃娘娘,您要安寝吗?奴婢为您送热水寝衣进来。”
“你们若敢进来,就等着为我收尸。”湘湘一声威胁,外头好一阵慌乱,显然从今天那凶神恶煞的男人,到这里所有的宫女,以及静姝,她们都怕湘湘死,可见他死了,皇帝或是庞峻,也不会让他们好活。
长寿宫里,皇帝正搓着手来回徘徊,终于听到门前的动静,他奔跑出来站在屋檐下等待静姝,静姝一脸谄媚的笑容,柔柔地福了福,道:“皇上,妾身见到湘湘了,她还算冷静,只是出了这么大的事,她需要一些时间来想明白。皇上,您若是要见湘湘,今晚恐怕太着急了。”
皇帝连声道:“我知道,所以才让你去看看她,朕不着急,好容易把她迎入宫,朕怎么能吓着她。”
静姝眼底掠过不屑的目光,不知为何,湘湘那一巴掌,让她有种心如死灰的落寞,原本最担心湘湘怀孕的事,现在也变得无所谓了,她反而很期待,皇帝知道后,会是什么光景。
☆、219洛神殿
那一夜,齐晦在苏醒后再次陷入昏迷,简府门下不乏奇人异士,简开闻迅速找来故交名医为齐晦和慕清解毒。可老大夫第二天清晨才到达王府,一进门就为齐晦把脉,再看过慕清后,摇头说:“二位公子中毒虽不深,但未能及时解毒,毒血已侵入五脏六腑,且要时日才能排清毒素。两位都是练家子,昔日的功夫拳脚,也要等毒素排清后才能恢复,切忌急躁练功,不然会加速毒血攻心,适得其反。”
齐晦此刻已经清醒,听得这些话,只是沉声不语,大夫到来前,简风已将发生的事告诉了他,是庞峻派人在王府下毒,不知是什么毒弥散在空气里,所有人都未能幸免,但撂倒了齐晦和慕清后,立刻又化解了毒气,不至于蔓延到京城里。简风叹庞峻手下什么人都有,他真是不轻易动手,一动手就绝不让人有转圜之力。
此刻齐晦手里握着从换下的内衫上扯下的一块布,那上面是湘湘急促写下的“等你来接我”,齐晦知道湘湘被逼写下休夫之书,已经随她一起带入皇宫,可湘湘留下这五个字,哪怕天涯海角,他也一定会把妻子追回来。但现在他连握紧这块布的力气都没有,只是象征性地蜷曲着手指,护着湘湘留给他的念想。
简风让下人送大夫去休息,回来见齐晦发怔,他笑着说:“身体恢复后,你那些功夫就能捡回来了,不如这些日子,我教你算账?我又新学了一种算法,妙得很。”
齐晦看向他,简风的目光顿时弱下来,起初没敢直视他,可是一想到湘湘为了救下他们而只身进宫,不知道在那里会受到怎么样的对待,顿时硬气起来,瞪着齐晦说:“你可别要死不活的自暴自弃,那没用,有本事就赶紧好起来,把湘湘带回来。我……我跟你说,要不是你下手快,湘湘早就是我的人了,你要是一蹶不振,我就自己想法子去救她。”
他嚷嚷得很大声,给自己壮胆,也是想刺激齐晦,却叫门外吊着一只手臂,想来看看表兄的慕茵听得清清楚楚,听到简风口口声声提到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