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彻扬末答腔,带着她坐上马车,往街市驶去。
尧日国位於五国中央,最为富饶,开有十二道城门,城内辟有八条大街,一八十余个闾里,居民超过五十万人。
东西两市,货物堆积,五彩缤纷。漆器、木器、铜器、铁器、丝絮、绸缎、毛线、皮革、刺绣、雕刻、车辆、牲畜……应有尽有。
卖丹砂的、售皮鼓的、磨刀的、算卦的、斗兽的、要杂技的、酒肆、客栈……三百六十行,东西南北腔调,随处可见。
金镂月掀起马车布帘往外看去,只见这里的女子外出不必刻意覆上面纱,掩饰容貌,就连小娃儿也可随意上街玩耍,毫无畏惧。人人脸上挂着笑,就算见到不认识的人,也会热络招呼。
马车停在一条简陋巷弄前,展彻扬步下马车,金镂月立即跟上。
他停下,她也跟着停下。
他转头,她笑着抬起俏脸。
「你确定要跟?」他问。
「我确定要跟。」她答。
展彻扬知道自个儿是甩不开她了,只得再三吩咐她,「你听仔细了,我等会儿要进去同人谈生意,无论我跟谁做了什么事,你都不许多说一句,明白吗?」
「明白。」
「那就好。」展彻扬主动握着她的手,往巷弄内步去。
左弯右拐,没一会儿,便瞧见一座金碧辉煌的楼房耸立在眼前。大门前,不少男客进进出出,脸上露出愉悦又满意的笑。
不少女子倚靠着二楼的栏杆,笑着与方才的恩客挥手道别。
「来来来,客官快请进。」浓妆艳抹的老鸨站於大门前,热络招呼男客人内。
此时,她眼尖地瞧见展彻扬的身影,立即奔向前。
「哟,这不是展公子,怎么好些日子不见你来?」老鸨热切招呼着,瞧见他还带了名绝色女子前来,瞪大双眸,「这位姑娘是……」
哇,他上哪找来这天姿国色的美女?凤迎阁的女儿们,没一个比得上。
「嗳,你怎么忘了老规矩呢?」展彻扬笑眯了眼。
「对对对,瞧我一忙,竟忘了老规矩,快快入内。」老鸨立即带领他们入内。
金镂月一眼就看出这里是男人的天堂——青楼妓院,又见他与老鸨如此熟稔的模样,不由得板起脸,万分不悦。天晓得他来这里多少次了!
哼,谈生意?说得可真好听,倒不如说他是来这里花天酒地。
「什么老规炬?」她拉了拉他的衣袍。
展彻扬俯身在她耳畔低语,「绝不过问客人的身分、来历、私事。」不过若是客人自己说溜了嘴,将秘密泄漏出来,那可怨不得他人。
「那我身为女子也能进去?」她还以为这里女客止步。
「当然可以,只要有钱,三岁娃儿也能进来。」有钱的人就是大爷,男女老幼都是贵客。
展彻扬拉着她的手,往内步去。「等会儿千万别从我身边走开,明白吗?」
见他如此担忧她,金镂月轻点着头,露出甜甜的笑。当然好,反正她也不打算让他离开她的视线范围。
只是才一入内,就有不少女子迎上前来。
「展公子,你总算来了,奴家可想死你啦!」
「你说那是什么话,展公子可是我的贵客,你不许跟我抢。」
「哎呀,瞧瞧你们那是什么德行,争风吃醋的模样多么丑陋。展公子,你可别理她们,快来我这儿,我定会给你许多特别的服务。」
所有女子对展彻扬身旁的金镂月视若无睹,还将她一把推开,伸出纤纤小手朝展彻扬上下其手、搂搂抱抱。
「好好好,你们千万别为了我打起来,我每个都陪。」展彻扬唇办勾勃出一抹笑,任由她们拉着他步上二楼。
金镂月见状,气得一肚子火。
他方才说的话呢?怎么才一踏进里头,就全忘了。什么千万别从我身边走开?根本就是完全忘了还有她的存在。
那些女人靠得极近,她们的脸几乎贴在他脸上了,他却还不避开……真是气死她了。
正当她打算冲向前,将那些女人自他身上拉开时,突然听见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声响,那是……骰子在碗里打转的声音。
没多想,她立即转头,往发出声音的方向望去。
只见一名身着华服的肥胖男子,正笑呵呵地指着碗中的骰子,「一 、二、三,六点小,你输了,快脱衣。」
「哎哟,刘大爷,你好坏啊,每把都赢,人家再脱下去,岂不全裸了?」一名女子娇羞的倚靠在他身上。
「嘿嘿嘿,就是要你脱光,那才有看头。」男子笑得暧昧。
「哎呀,人家不依,再来赌一把。」女子轻槌着他的肩。
「呵呵呵,我可是逢赌必赢,你再赌几把,结果都是一样的,还是快脱吧!」男子信心满满。
一听到有人竟敢在她面前说自个儿逢赌必赢,金镂月扬起唇角,缓缓步向前。
「刘大爷,那你敢不敢跟我赌一把啊?」
刘费看见走到自己面前的绝色女子,相貌可比天仙,身旁的女子根本比不上她的一根指头,他看得眼都直了,连忙唤来老鸨,「你可真贼啊,竞藏了个仙女在里头,现在才让她出来陪我。」
老鸨一见他指向金镂月,吓得惨白一张老脸,「刘大爷,她不是……」
「嗳,你忘了老规矩吗?」金镂月笑眯了眼,不许老鸨说出她的身分。
老鹑虽不明白她究竟有何打算,也不再多说,笑着退到一旁,暗中给予身旁的几名彪形大汉一记眼神,暗示他们只要有个万一,立即前去将刘费支开。
金镂月拿起骰子,置於掌间把玩,绽出一抹笑,「刘大爷,你说,我们该怎么个赌法?」
「嗯……只要我掷出的点数比你大,你就得脱下一件衣裳。」刘费眼睛直盯着她曼妙的娇躯,口水险些流下。
「没问题。但若是我赢了呢?」
「那老子就给你钱。」刘费自衣袖内掏出白花花的银两。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全是官银,他竟敢拿官银出来花天酒地,完全不怕此事一被上头的人得知,他头顶上的乌纱帽会不保。
金镂月在赌坊内见多识广,眼前的痴肥男子出手阔绰,一副很习惯他人逢迎、拍马屁的模样,再加上那成堆的官银,他的身分不必道出,便知是名官员。
「一言为定。」金镂月笑眯了眼。看她等一下怎么痛宰这头肥猪。
她抛出了手中的骰子。六、六、六,十八点。
刘费一见她竞抛出三个六点,脸上的笑容立即隐去。
「轮到你掷了。」金镂月将骰于递给他。
「刘大爷,你快扔啊!」一旁女子帮腔吆喝。
早就有许多姊妹讨厌死他了,今儿个总算有人出面帮她们出口气,杀杀他的锐气,可一局兴极了。
刘费掷出骰子,却是四、五、六,十五点,输了三点。
金镂月笑着取过他放於桌面的官银,丢给身旁的女子分红。「来来来,见者有份。」
「哇,姊姊好手气又大方。」
「呵,多谢姊姊。」
金镂月一下子就赢得青楼里所有女人的好感。
「再来。」刘费气不过,再掷出骰子。
然而无论他掷多少次,就是没有一次能赢过她。
转眼间,他已将身上的官银全都输光了。
「刘大爷,你还要再赌吗?我看你好像没银两可下注了嘛!」金镂月笑眯了眼,当着他的面数起银两来。
刘费气得脸都涨红了,一双肥手抖个不停,腰间的那团肥肉也跟着颤动。
「来,这个赏你的,这个也给你。」金镂月也将赢来的官银分送给老鸨与底下工作的夥计、保镖们。
老鸨笑眯了眼,「你的赌技一流,真是好本领,可说是逢赌必赢。」
金镂月高昂着下巴,笑睨着刘费。
刘费气不过,扑向金镂月,打算甩她几巴掌出气。
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就连金镂月也措手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往她的方向扑来。
蓦地,一道人影宛如飞燕般灵巧的自二楼纵身跃下。凌空踏步,避开数人,在她被刘费捉住前,伸出长臂,一把抱住她的娇躯,往後退开,并在退离的刹那间,朝刘费用力踢一脚。
刘费毫无防备,连脚影也没瞧见,肥硕身躯就这么往後飞去,撞上身後的桌子,原先置於桌上的花瓶就这么落在他头上,花瓶应声破碎,刘费当场晕厥。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情景吓到,尤其是金镂月,更是吓得惨白一张俏脸,紧埋在来人怀中,不敢抬头。
「你没事吧?」男子柔声低语。
「咦?」这嗓音怎么这么熟悉?金镂月猛然抬起头一看,不禁儍眼。
展彻扬?是他救了她?怎么可能?
展彻扬伸手摸了摸她惨白的俏脸,「可有受惊?」
金镂月摇了摇头。她是被刘费突然扑上前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但更令她感到讶异的是……他的上乘轻功。
「没事就好,我们回去了。」展彻扬当着众人的面抱起她,缓缓步离凤迎阁。
老鸨见状,露齿一笑,立即明白那名女子的身分。看来,日後展公子前来这里的时间也将会变少。
第五章
马车缓缓驶入宅邸,展彻扬抱着金镂月步下马车,来到厅堂内,将她轻轻放在椅子上。
「凤姨。」他扬声叫唤。 然而这回王凤不似以往那般迅速出现服侍,让展彻扬感到有些奇怪。
「凤姨?」
「你别叫了,她可能跟大汉在一起。」金镂月笑着拉了拉他的衣袖。 展彻扬挑眉,「跟大汉在一起?」
「是啊,大汉很喜欢她,而她好像对大汉也有意思。」金镂月笑眯了眼。 展彻扬愣住,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他们才搬进来没多久,就把他的宅邸变成赌坊,还把服侍他多年的王凤给拐了去……若让他们继续待下去,天晓得会将这里变成怎样!
「别管他们了,快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轻功?」金镂月拉着他的衣袖,撒娇道。
「那是我从小就得学的。」方便逃跑和搜集情报。
「为什么?」她再问。
「秘密。」
「小气!」她嘟嘴。
「没错。」
展彻扬就是不打算告诉她,以免被她知道太多事,这样反而对他或她都不好。
干嘛什么话都不说,她又不会对他怎样?金镂月心里又气又怨。
突然,她想起今儿个的事,双手擦腰,怒气冲冲瞪着他。
「你今儿个哪是去谈什么生意?哼,根本就是去找那些女人快活。」他这满嘴胡说八道的骗子。
「我本来就是去谈生意,只是你没瞧见而已。还有,你跑去那里跟人家赌什么博?还差点被人揍。」展彻扬回想起当时的情况,一颗心差点被她吓得停止跳动。
他向凤迎阁的女官们购买一些情报,原本还以为她一直跟在身後,万万没想到才一转眼的工夫,她就跑去跟人赌起来了。
「我哪知道那头肥猪的牌品那么差,才输个几两银就气成那样。」金镂月耸耸肩,毫不畏惧。
「你还敢讲,要不是我出手救了你,天晓得你会落得何等下场!以後不许再赌。」展彻扬郑重警告。
「啊?那岂不是要了我的命!」金镂月怪叫。要她不赌博,那还不如一刀杀了她还来得痛快。
「那好,你马上打包行李,返回齐陵国。」
他眼底的坚持,令她不得不降服。
「我知道了……不赌就是了。」金镂月心里虽不满,但她可不想离开他。
越与他相处,就越发觉他的好。其实他是很关心她的,只是不肯承认罢了。再加上总觉得在他身上覆着层层神秘面纱,让她想更进一步了解他。
「今晚你早点休息。」展彻扬以指腹轻抚着她的脸庞。
「呖。」金镂月朝他甜甜一笑,爱极了他碰触她的感觉。
展彻扬突然意识到自己竟在不自觉间碰触她,立即缩回手,旋身步离厅堂。
回到厢房,坐於床沿,他呆然看着自己的手。为什么会去碰她?又为什么会不顾一切从二楼跃下救她?
他会武艺一事被人瞧见,搞不好明儿个全城的人都知道此事,这对他而言,如同泄了底牌,将自个儿往刀口送。
一遇上她,他整个人就变得非常不对劲。
不成,再这样下去,他的生活、他的一切……将会被她搞垮。他非得想个办法,让她主动求去。
新月如勾,万籁俱寂。
一道人影迅速往後花园奔去,在一座假山前停下,伸手碰触隐藏在石缝中的一道机关。
下一瞬,假山往後退去,一条通道呈现眼前。人影迅速窜入,假山立即掩上,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
掏出衣袖里的锦囊,取出月光石,再打开数个锦盒,盒内的萤石、夜明珠全都发出耀眼光芒,照亮这间位於地底的藏宝阁,各式各样的珍奇异宝立即映入眼帘。
展彻扬将价值连城的月光石随意放於桌上,取过簿本,仔细记录。
上头记载了各国各地各名门望族的详细资料,还有许多不能被外人得知的秘密。
目的只有一个,等到某天心血来潮,前去和人议价,贩卖情报。
蓦地,一道清脆的嗓音自他身後传来——
「三更半夜,你不睡觉跑来这里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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