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这条裙子太透明。”
孟缇严重地走神,“这条呢?”
“颜色太老气,你应该穿得亮一点。”
赵初年对选衣服和搭配衣服很在行,但孟缇怎么都没想到他对女装也这么了解。
孟缇看着他跟导购小姐交谈完毕才说:“你很会选衣服,经常帮人买衣服吗?”
赵初年说:“不是。”
“那是跟谁学的?”
他不答,把衣服递过来,“试一下。”
孟缇到了更衣室才发现是两件,上面是荷叶边的白色衬衫,样式简单,剪裁宽松,但细节处做得很好,下面是浅灰色的短裙,下摆就在膝盖上方。孟缇之前也有过类似模样的裙子,穿在身上很舒服,就跟一层水一样。她很喜欢。
孟缇一从换衣间走出来,专柜小姐就对着赵初年赞不绝口,“您眼光真好,非常青春靓丽啊!这位小姐本来就很漂亮,皮肤白,现在衬托得更白了,唔,我看都可以直接去当模特儿了。”
赵初年端详了孟缇一会儿,跟专柜小姐说:“麻烦你去拿一条腰带,灰色的,跟裙子一个颜色。”
腰带系在白色的衬衣外,腰部的曲线顿时就很明显。短裙下的小腿很长,看上去的确比刚才好看了那么一点。
专柜小姐帮她处理了一下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皱褶,又说:“如果你再笑笑就更漂亮了。”
孟缇头痛欲裂,走进换衣室里换衣服时还不忘探出个头,“就这套吧。”
孟缇换好了衣服出来,赵初年已经结了账。
两人提着购物袋走在商场里,孟缇开口,“我又不是没钱。爷爷给了我一张卡,我不知道有多少钱,但买一套衣服应该还是够的。”
赵初年“嗯”了一声。
“那你留着吧,用谁的钱都一样。”
“那是你的。”
“没什么关系,”赵初年轻描淡写地开口,“我的都是你的。”
孟缇想起以前也发生过这样的对话,当时赵初年说可以把他拥有的都给她,现在才明白其中的意思。孟缇静了静才说:“我没有权利夺走你所有的,我——”
赵初年打断她的话,“到了,去选一双鞋子吧。”
孟缇认命地选着鞋子。这家店的鞋子贵得可以称作奢侈品了。店里的人自然也不多。
孟缇看了一双鞋子,正要从架子上拿下来,一回头却看到赵初年和一个年轻女人聊了起来。
赵初年背对着她,所以反倒是那个年轻女人先看到她。年轻女人微微一怔,赵初年才转过身来,为两人介绍,“张小姐,这位是我的……妹妹。阿缇,这是我的朋友张纪琪。”
张纪琪长得并不算太美,但浑身上下都是书卷味道。孟缇注意到她手指很长很漂亮,不愧是搞音乐的。她微笑道:“我听说过你,赵小姐。”
“听说”是个微妙的词,意味着别人可以随便把你想象成任何形状而不用负责。孟缇完全不想知道别人的“听说”是怎么回事,露出一个笑容算是回答。
张纪琪又转了视线看着赵初年,神情明显热切得多,“你陪你妹妹出来买衣服?”
赵初年跟她招呼,“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孟缇听见两人热切地交谈,面无表情地背过身去,随便选了一双半高跟的凉鞋,在导购小姐的帮助下试穿了一次,就要买下来。
赵初年及时叫住了她,“等一等,这双鞋和衣服的颜色不配。小姐,请把那双鞋拿过来,对,黑白相间的,35号的。”
她脚上的鞋子虽然漂亮,但系法特别复杂,又有鞋扣还有系绳,她傻乎乎地折腾了许久也没办法把鞋子顺利地脱下来。
赵初年蹲下身,捉住她的脚踝,解开鞋扣,帮她把鞋子脱下来交还给一旁的导购小姐。他的手心凉凉的,停在脚踝处一阵酥麻。孟缇看着他头顶的发旋,脚背的神经不自觉地抽搐起来。她准确地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有一种语言无法形容的熟悉——这一幕发生过很多次了。
实际上的确是很多次了。
在他们都是孩子的时候,在她还摇摇晃晃学走路的时候,他就是这么握住她的脚踝帮她穿鞋。
“让开!”
她猛然站起来,一下把脚从他手心抽出来,光着脚站在地上,并朝着远离他的方向后退了两步。她的动作一气呵成,迅速无比。
对面就是镜子,她看到自己面无血色,表情扭曲,眼神带着非常明显的刻毒和怨恨。她的反感是那么明显,连镜子都要被戳穿了。她被自己的表情吓了一跳,赵初年显然也被她的反应惊到了,半蹲在地上,双手空空的,呆呆地看着她,片刻后才扶着沙发站起来。
孟缇冷静了几秒钟,冷淡地背过身去,这时导购小姐拿过来了那双黑白相间的鞋子。
这一双确实合适一点,至少搭配她刚刚买的衣服很合适。
两人之后都没有再说话,直到结账离开都彼此保持沉默。
沉默,是如今她和赵初年最常用的相处方式,差不多也是唯一的相处方式了。如果不见面也许还会好一点,。但事已至此,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不见面又绝不可能。
他拿着购物袋,自然而然地往出口方向走。
张纪琪看了一眼这两兄妹,不知道有没有觉察到什么,微笑着跟赵初年寒暄,“怎么刚来就要走了吗?只买一套衣服?赵小姐,那边有家店不错,我觉得可能很适合你。”
“不用。”
赵初年叫住她,“阿缇,既然来了,再逛逛吧。”
“谢谢,”孟缇言简意赅,语调尽可能地客气礼貌,“足够了。”
拒绝之意表露得太明显,张纪琪一时语塞,求助地看着赵初年,“初年,一会儿帮我去挑衣服吧?我好几年没有看到你了,好不容易可以巧遇到你。”
赵初年没表态,只抬起眸子看了孟缇一眼。在他那样的无辜的视线下,孟缇忍了很久才控制住自己的脾气,摆出最和颜悦色的脸,“你们去吧,我不想逛街了。我去那边的咖啡店坐一下。”
张纪琪颔首,“这样也好。”
她在咖啡店里坐着,赵初年和张纪琪消失在层层透明的橱窗之后。两个人的背影看上去很是相配。孟缇定了定神,开始反思今天的举动有没有出格的地方。
有些购物狂女人买东西会耗费格外漫长的时间,她几乎都坐到屁股痛还没看到两人回来的踪影。她看书也看得累了,趴在桌子上打起盹来。
“你妹妹的脾气似乎不太好。”
赵初年摇头,“不是。”
“你帮她换鞋子,她却是那种表情,刚刚我看到她那么给你脸色看,你都不生气。”
“是我先惹她不高兴。”
“你找她这么多年,再怎么样她也不能这样使性子。”
赵初年不答,跟张纪琪说:“你等我一会儿,我回去看看她。”
返回来的赵初年发现她竟然已经睡着了。她枕着自己的胳膊,睡着的样子很甜美。赵初年看得忍不住微笑起来。
一旁的女服务生从他身边经过,小声问:“这位小姐是你朋友吗?”
“是我妹妹。”
咖啡厅某种程度上是个适合睡觉的地方,温度合适,背靠柔软的沙发,音乐轻柔。她睡得很沉,抿着嘴巴,睫毛微微上翘,苍白的肤色在暖色的灯光下显得非常健康。有几根发丝落在她的鼻尖,赵初年俯下身去,轻轻为她拨开了发丝。
赵初年直起身来,回头对女服务生微微一笑。旁边的女服务生虽然见惯了英俊的男人,但是一瞬间还是红了脸。
他跟女服务生要了张便笺,写下自己的手机号,又在其中夹了几张小费递过去,“请不要吵醒她,也不要让人坐在她旁边。等她醒了,麻烦你给我一个电话,非常感谢。”
孟缇是被叫醒的。“阿缇”、“阿缇”的声音低沉悦耳,一声声都落在她的耳中。孟缇揉一揉眼睛坐起来,才发现两个人终于姗姗回来。每个人手里都提着三到四个购物袋,两人在对面落座,叫了咖啡。
孟缇迷迷糊糊不在状态,揉了揉睡得麻木的手,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她居然足足睡了一个小时五十分钟。
赵初年说:“抱歉,让你等得太久了。”
“是我不好,一直拉着初年买这个买那个的。”张纪琪脸色红润,拿着两个袋子递过来,“对了,刚才看到了一条裙子和一双鞋,我觉得适合你,所以买来送给你。”
孟缇摇头,“不要,谢谢。”
“我既然已经买了,你就收下吧。”张纪琪说,“你就算不相信我的审美眼光,应该相信你哥哥吧,他也觉得非常漂亮。”
“跟审美眼光没有关系,我不需要那么多华美的衣服。”
赵初年往咖啡里加了一勺糖,很自然地说:“纪琪,她不会要的,无功不受禄。我帮阿缇谢谢你。”
“……那就算了。”张纪琪有点遗憾,“话说回来,初年,明天的生日礼物,你想要什么?刚刚给你买衣服你又不肯要。”
“我不需要什么生日礼物,你别费心。”
张纪琪打趣,“那怎么行,我们都这么多年没见面了,不送礼物也太说不过去了。我记得每天你生日问你最希望得到什么生日礼物,你都不肯说话,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现在还这样吗?”
赵初年面沉似水地端起杯子喝咖啡。
孟缇一只手支着头听他们说话,另一只手用小勺搅拌着自己的茶水,脑子里算着复杂的方程,竭力让自己对他们的谈话一只耳朵进另一只耳朵出。因为那些旧事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可还是会零零散散地听到一些“这些年有没有女朋友”之类的话。
等他们俩都喝光了咖啡,孟缇才彬彬有礼开口问:“说完了吗?我们可以回去了吧?”
赵初年欣然从命,跟张纪琪告辞。
张纪琪伸手拥抱他,脸颊埋在他的胸前,然后才微笑道:“明天见。”
孟缇冷眼旁观,这个拥抱明显已经超出友谊的范围。有东西堵在她的胃里,她觉得自己严重地消化不良。
第五十一章 晚宴
孟缇一大早就醒了过来。
这张床宽大柔软,比她之前睡过的任何一张床都大,但也比之前的任何一张床都让她难以入眠。她翻身起床,换好衣服,叠好被子,抱膝坐到宽大的窗台上,将英语教材搁在大腿上。
她一边背着课文,一边盯着楼下的草坪。赵初年不应该那么早出门的,如果出门,她在这个房间一定可以看得到他离开。
电话响起来,是叫她下楼吃早饭的。孟缇深呼吸一口气,下了楼,果然看到了赵初年。
他今天打扮得很休闲,浅褐色条纹的T恤,洗得发白的牛仔裤,看起来心情很不错,毕竟他是今天的寿星。
孟缇指着盘子里的早点,随口问:“你今天做什么?”
赵初年的声音很平和,“白天出去一下,会在五点之前回来的。”
“哦,”孟缇简直无法按捺自己想要挖苦他的冲动,“有约会?跟张小姐吗?”
“不是,”赵初年言简意赅,那个“是”字带着干脆的力度,一点尾音也没有,很明显,他是不准备回答下去了。
孟缇好像被人在喉咙里塞了个鸡蛋,咽不下去吐不出来,好在赵伯光开了口,问他:“是女孩子吗?”
“嗯。”
赵伯光开口,“是不是张家的那个姑娘无所谓。如果你喜欢,就带回来让我看看。”
孟缇盯着盘子里的东西,无所谓地附和,“是啊,带回来啊!能在生日这天跟你出去,很难得啊!一定是很漂亮的女孩子吧。你行情很好啊!”
然而不论她说什么,接下来的几分钟,赵初年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他用最短的时间解决了早饭,上楼拿了包。他出门后,连汽车发动的声音都异常干脆。
于是接下来的一天孟缇都心情恶劣,直到明辉拿了储物室的钥匙给她才高兴了一点。
她上到三楼,在那间堆满杂物的储物室坐了大半天。昨晚下了场大雨,今天一整天都很凉爽。
里面堆放着一些看上去很陈旧的家具,其实因为这屋子刚刚打扫过是没有灰尘的,而且颜色也依然很鲜亮,可家具仿佛也是有灵魂的,呈现出一种疲惫和苍老的姿态。
它们曾经的主人离开它们三十年了,它们也就被遗忘了足足三十年。
这屋子里的床不宽,上面堆放着零散的家具:书桌和几个凳子。书架很大,里面还有不少书,《莎士比亚全集》很醒目。墙角还有几只很大的纸箱,孟缇翻开,里面大都是些教材、作业本、考试试卷之类的东西。
随便拿起一张考试试卷,都是满分或者接近满分。孟缇就坐在地毯上,慢慢翻着三十年前的教材。
赵同与不像同龄的男生,他天生身体不好,有轻微的哮喘,这决定了他不可能进行剧烈运动。他花了很多时间在屋子里静静地看书,去学习各种技能。例如音乐、书法、绘画,他似乎都学得不错。他还有收藏的嗜好,凡是自己写过字的东西,绝不丢弃。他在自传里说:“所幸家里够大,我有足够的地方来放置我购买的书,哥哥姐姐们有时候笑话我,但他们怎么能懂得‘敝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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