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握拳,关节咯咯作响,道:“见与不见,又有什么要紧?”
槿汐是极伶俐的,听了这答非所问的一句,真相顿时了然于心,笑道:“宫里张冠李戴,鱼目混珠的事太多了,小主莫要再动气伤了筋脉,待小主痊愈,自可物归原主。”
甄嬛立刻会意,松了气劲,恢复方才的温婉神态。
过了月余,陵容依旧无宠,只是余更衣的音波功实在是妙极,一月内连晋侍两级,被册了正七品妙音娘子。一时间风头大盛,连华妃也亲自赏了她礼物。两人极是亲近。余氏渐渐骄纵,连眉庄等人也不太放在眼中。眉庄纵使涵养好,也不免有些着恼了。
时至二月,天气却并未见暖,这一日甄嬛正差侍女前去拿香,忽听大门处有轻微的响动,她心觉有异,忙起身出去。原来是淳常在独自站在宫门下,鼻子冻得通红,双颊却是惨白,只呆呆的不说话。甄嬛忙拉了她进暖阁,几经询问,又拿了糕糖哄了,淳常在才“哇”的一声哭出来,哭哭啼啼的与甄嬛说出原委。
原来晚膳后大雪渐小,史美人来了兴致,便在门前雪地练起剑来,妙音娘子的马车刚好经过,史美人的剑光映着雪地闪了马眼睛,马把车上的妙音娘子震了一下。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是妙音娘子不依不饶,竟使了音波功把史美人震晕过去了。甄嬛闻言不由得一惊:“那音波功,震晕了史美人!怎地我没有听见?”
淳常在茫然的摇了摇头,举手拭泪道:“她……她的音波功我也没有听见,只是史美人忽然晕了过去,醒来才说晕倒之前听到的巨大的声响,我才觉得害怕。”
甄嬛心下更是纳罕,原来妙音娘子的音波功不止可以千里传声这么简单,还可以做到静谧无声,自己此等深厚的内功也听不到半点声响,说起来,这还是此生第二次,莫非。。。。。。甄嬛心里忽然起了一个念头,她唇角慢慢漾起笑意,转瞬又恢复如常。好言安慰了淳常在一阵,命小连子和品儿好好送了她回去。
时日渐暖,甄嬛渐渐减少了服药的次数和分量,出去走动的也多了,听浣碧说太液池旁有片杏林风光独好,甄嬛逗留了几次甚是喜爱,又命小连子小允子在树上扎了一架秋千供她玩耍。
这日下午天气极好,天色若水,日色若金,甄嬛独自坐在秋千上,借着秋千的起落一脚一脚地向着近旁高高的杏树枝子踢去,她自幼随母修习楚宫腰心法,浑身柔若无骨,常人难以做到的扭曲姿势,对甄嬛来说易如反掌,再加上踏波行的轻功心法,浑身好像没有重量一般,所以秋千荡地比常人更高,且无需流朱助推。她每一下起落,便踢下一簇杏花,花瓣簌簌的落下,如雪在落。
此情此景,倒叫甄嬛来了兴致,记起四时花令剑法中的“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可惜甄嬛宫里没有底子,只得转头吩咐流朱:“去取我的箫来。”流朱应一声去了,甄嬛自顾自的荡了会秋千,许是玩的太过尽兴,身后不知何时已多了一道阴影,直将她吓了一跳,一个“燕子衔泥”从秋千上落下。却见一个年轻男子在秋千后,穿海蓝色劲装,腰佩紫金长剑,面目清俊,一对剑眉很是神气。
甄嬛只觉得眼前之人甚是眼熟,一时又想不起来是谁,只得屈膝福了一福,窘迫的问:“不知尊驾如何称呼?”
那人仿若刚从梦中醒来,轻轻地“哦”了一声,和言道:“我是……清河王。”
清河王玄清?甄嬛心下疑惑,总觉得似有不妥,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于是退远两步,欠身道:“妾身碗贵人甄氏,见过清河王。”
对方刚示意免礼,流朱捧着箫过来了,见有陌生男子在旁,也是吃了一惊,甄嬛忙道:“还不参见清河王。”流朱急急跪下见礼。
他一眼瞥见那翠色沉沉的箫,含笑问:“你会吹箫?”
甄嬛微一点头,“略会些,只是今日本想拿来当做剑器耍玩的。”
“可否耍几招来,本王也想一观。”说完,他仿佛略觉唐突,轻轻摇了摇头,喃喃的低语了句“罢了,不是所有会使剑的都会的,”又道:“还是吹奏一曲吧,本王甚爱品箫。”
甄嬛迟疑一下,向后退开一丈远,应着眼前的景色细细地吹了一套《杏花天影》,一曲终了,清河王却是默然无声,只是出神。半晌才开口念了句:“何处玉箫天似水,琼花一夜白如冰。你吹奏的是《杏花天影》?好,好!!”
他看着甄嬛:“你吹得极好,只是你未运内力,箫声传送的不够远,不然十里之内,万物都要教你的曲子感动了。”
他这番话说得甄嬛猛地一惊,顿时茅塞顿开,心道:“为什么先前没想到,无论音波功是怎样稀奇,说到底,都是用内力传送声音,只是拳脚剑气,无不是一鼓作气聚力而发,要以内力传声,传一声容易,如何连绵数声?传数十里容易,如何传送百里甚至千里?传数人容易,如何只传一人?”甄嬛心中千丝万缕,一时间万般疑问缠绕在一起,不自觉的自语:“笛箫之声难以传的深远,那么什么乐器可以呢?”
清河王以为甄嬛在与她说话,略一怔忡,微微笑道:“短笛洞箫,虽音色尖锐明亮,却难以传播,大鼓、编钟等声音虽低沉内敛,却有力而长远。”
低沉。。。内敛。。。甄嬛只觉眼前一亮,似有电光一闪,心头疑惑俱迎刃而解,安陵容表面柔弱殿试却能出奇制胜,余妙音在宫中藏龙卧虎多年,可不就是如大鼓编钟一般吗?是了,安陵容的武学底子,九成九和余妙音是一路!殿试之时,多半是用了什么传音术将蝴蝶引了过来。
数月的谜团终于揭开,甄嬛大喜,对清河王屈膝一礼,笑道:“多谢王爷指点,妾身还有要事,先行告退了,失礼了。”
清河王被她说的一愣,茫然道:“无妨,你去吧。”待她走了两步,又叫住:“且慢!你可会四时。。。”话说了一半,见甄嬛疑惑的表情,他忽然惆怅起来,摆摆手,叹道:“罢了,你回去吧。”再叹:“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不是人人都会的,”那声音却是渺渺如从天际间传来,极是感慨。
甄嬛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待要再问,清河王却已径自离去了。
隔一日,甄嬛又去那秋千上消磨时光。忽然有人伸手大力推了秋千,这人力道极大,似有千钧之势,秋千晃动的幅度即刻增大,高高的向前飞起,一下将甄嬛荡飞了出去,从秋千上直坠而下,慌乱间她看见了身后的人,是清河王!
甄嬛正要狼狈摔下,只见清河王双臂一举,将甄嬛稳稳托住,托着她身体横着如转动大棒一般转了两个圈儿,才将人放下,微笑着说:“别害怕,是我。”
被人托着转了两下,甄嬛头晕目眩,勉强行了一礼,低声道:“妾身失仪。并不知王爷喜欢悄无声息站在人后。”
清河王朗声笑道:“呵呵,这是怪本王了。”他伸手扶了眩晕的甄嬛一把,语中略含歉意:“刚才力气大了,惊了贵人。”
谁知这句道歉却激起了甄嬛的好胜之心,她推开对方要扶的手,稳稳站住,仰头豪气道:“王爷用力,我不怕!”
清河王被她这好胜的形态逗笑了,“本是无意过来的。走到附近忆及那日贵人的箫声,希望能遇见贵人,再让本王聆听一番。”
甄嬛拿出随身携带的玉箫,问:“不知王爷想听什么?”
“贵人挑喜欢的吹奏便可。”
甄嬛静下心神,暗自调息吐纳数下,方才举萧吹奏了一首《桃夭》,与上次不同,甄嬛这一次运了内力,将声音传出数里,音波震动,附近树木的花叶粉粉落下,不一会儿,地上就铺了粉粉绿绿的一片。
原来甄嬛不满那日妙音娘子偷天换日,前几日闭门苦思音波功法门,然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前日得清河王无意中指点,方得初探其中奥妙,借今日品箫,趁机试炼一番。
甄嬛一番算计,清河王浑然不知,他似听的痴了,嘴角含着笑意,像是想起了什么美好的回忆,面上全是向往的神色,听到兴致所致处,回身一个扫堂腿,续而解开腰间佩剑,在落花落叶中,舞起剑来,一边舞一边吟诵:“三月桃花浪,江流复旧痕。”
只见他起手平缓,持剑平平推出,随后两个旋身挥剑直直劈下,收剑挽了朵剑花,一剑破空,疾刺前方,剑气“啪”的震断了远处的一枝桃花,剑势凌厉之极。甄嬛止了吹奏,脱口而出:“四时花令剑法?”她激动的上前两步,语气里满是惊讶:“四时花令剑法第一式桃花式!”
清河王收起佩剑,目光在甄嬛身上停留许久,语气里也是说不出的讶异:“我还道世上再没人会四时花令剑法了,几次想问你,没想到你真的会!”
甄嬛微一沉吟:“妾身也是机缘巧合得高人传授,只是若依那位高人所说,桃花式早已失传,王爷怎会习得?”
清河王一愣,旋即回复常态,笑道:“宫里什么好东西没有。自然藏有四时花令的剑谱,不如明日午后我向皇兄讨来,与你一同鉴赏。望贵人一定到来。”
他的笑容如此英气,像一道划破流云的金光,甄嬛怔怔的看呆了,竟无法拒绝,道:“那妾身恭敬不如从命。”
清河王轻笑颔首,两人互相道了别便各自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八、抽花签五杰斗艳,娇陵容初展绝学
回到宫中还早,甄嬛见一宫的内监宫女满院子的忙着给花树浇灌、松土。不由得笑道:“梨花才绽了花骨朵儿,你们就急着催它开花了。”
浣碧满脸笑容的走上来道:“小姐,今日可有喜事呢!堂前的两株海棠绽了好几个花苞。”
甄嬛欢喜道:“果真么?我刚才只顾着往里走,也没仔细看,是该一同去瞧瞧。”
槿汐见甄嬛如此说,也喜道:“海棠花开是喜事,看来小主的病要大好了,不如请了庄嫔、安小主与淳小主一同来抽花签玩儿。”
甄嬛想想,是个好主意,便道:“你们去准备些点心吃食。既然是在我宫里头玩,不如叫史美人也一起来吧。”小宫女们巴不得热闹,立即提了灯一道去了。
一盏茶的功夫,便听见嘈嘈切切的脚步声,却是史美人和淳常在先来了,甄嬛走到堂前去迎,老远就听到淳常在咯咯的笑声:“碗姐姐最爱出新鲜主意了。正愁没得玩呢”
史美人在后面接了她的话:“你不犯困也就罢了,成日躲在自个儿屋里睡觉,快睡成猫了。”
说笑间,又见眉庄携了采月从院外翻身贴着墙头进了院子,沉沉坠坠落了地:“老远就听见淳儿在撒娇了。”又问:“陵容怎么还没到?”
甄嬛笑着看她:“眉姐姐功力愈加深厚,方才这一落地,直震的我这棠梨宫都抖了两下。”
眉庄笑骂着“这蹄子的嘴越来越刁了。”一个破菊手来拧她脸。甄嬛忙施展楚宫腰一个折腰避开去,连连告饶。
她俩连番嬉闹间,陵容已带着菊清悄无声息的进来了,众人这才停了打闹,去院子坐下。
流朱捧了一个金刚签筒来,里面放着一把精铁花名签子,众人皆是武学高手,用寻常木简竹签,怕给摇坏了。浣碧将拿铁签子摇了一摇,放在简中。眉庄笑道:“我先说在前面,抽到什么花,便要表演一套武学,要与这花有关,否则就要受罚。”
众人起哄道:“玩儿罢了,你还当真?你说罚什么?”
眉庄微微一笑:“大家都是出身武林世家的女中豪杰,罚酒三杯什么的,自然显不出咱们的本事,要罚就罚个三大坛,如何。”
众人哄笑着赞成,只有陵容未吱声,面有难色。甄嬛瞧在眼里,心知此次花签必定能再深一层的探知她的功夫底子,便装作没看见,什么也没说。
众人商定次序,眉庄位分最高先抽,史美人年纪最长次之,甄嬛第三,淳儿年龄最小本该最后,可她吵闹着不肯,陵容便笑着让了她,于是淳儿第四,陵容最后。
眉庄大力摇着道:“不知我能抽个什么?。”抽出来自己先看了,笑着说:“玩意罢了。”
随手递给四人看了,那铁签上刻着一簇菊花,下面又有小字写着一句诗“采菊东篱下,罗含宅里香”。
陵容笑道:“你j□j菊花,住的地方叫‘存菊堂’,如今又在练习探菊棒法,和陛下日日研究如何探菊,可不是‘罗含宅里香’?真真是没错儿。”
眉庄羞红了脸,啐道:“看把陵容给惯的,尽胡说呢。”
淳常在道:“庄姐姐原是配菊花的。”
陵容捂着嘴笑:“看我没说错吧?眉姐姐快使了探菊棒法让我们开开眼。”
眉庄人前向来大方,听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