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长很长时间没有写日记了。然而,说实话,日记又有什么可写的呢?又有什么值得记录下的呢?
进入高三以来,突然的,没有任何原因的,有一天当我早上醒来时,我平时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了时间的飞逝。太难以置信了。从那时起,我从未察觉到原来一天的光阴竟然可以如此之快。从早上勉强睁开眼睛到深夜又一次强睁着眼睛做那些永远也做不完的试题,仿佛就是发生在一眨眼之间。难道过去经历的每一天比现在经历的每一天都要长吗?光阴似箭,这个过去对我来说只是停留在一个形容词概念上的词汇,我第一次有了鲜明的切身的体会。也许,一夜之间,我就真的长大了。无忧无虑的日子从此一去不复返了。那天我中午回家,在楼梯口我无意间看到墙壁上画了好些大脑袋的小孩,旁边写着:某某大坏蛋。我想笑可继而又感到悲哀。自己也许是真的长大了,这些小孩子的做法不会再做了;可是长大了又有什么好呢?这段时间试题量又加大了,天知道,我们亲爱的老师是从哪里弄来了这么多的题,很多题我以前都没有见过。也许是上天的捉弄,这段时间还常常停电。昨天下午本来要进行物理测验考试,可卷子刚发下来,屋里骤然一片昏暗,原来是又停电了。教室里顿时欢声四起,感谢上帝!在这紧要关头,又使我们免除了一次刑罚。老师只好无可奈何地宣布卷子回家做,第二天早上再缴上来。大家欢天喜地收拾书包,因为这是很难得的早回家,我到家时爸妈还奇怪我怎么回来的这么早。为了对付停电,不少同学都自带了蜡烛,每当停电时,教室里就是一片烛光,我也准备了一支蜡烛。每当我点亮它时,我总觉得在烛光下不应是痛苦的赶做试题,而是应读诗,读散文,读小说,或听音乐,这才是烛光下该做的事情啊!
四合院已经拆了一半了。她所在的班和其他四个班暂时搬到图书馆去上课。我又是很久很久没有见到她了。奇怪的是,我从来没有想要见到她的愿望,从来没有过,更没有在梦中梦到过她。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几个星期前,我经过学校大门的传达室时,偶然在玻璃窗下看到了一封信,是寄给她的。也不知是怎么搞的,我鬼使神差的谎称自己是和她一个班的,把那封信拿了过来。我拿了信,心里忐忑了好几天。这封信是从部队寄来的,她怎么会和部队上的人有联系?有好几次,我几乎就想拆开这封信看一看,但我忍住了,我分析自己为什么要拿这封信的心理动机,我想,也许是想以此为借口见见她吧。可是如果真要见了面我又该说些什么呢?为此我犹豫了好几天,我甚至后悔干吗要拿这封信呢!那天广播操后,我和刘文军一块回教室,我突然想起刘文军不是经常和(三)班的一块儿踢球吗,我把那封信让他转交算了。我撒了个谎,刘文军没有怀疑就爽快的答应了。我记得那天天气挺好,我和刘文军一块来到(三)班的临时教室,那儿原本是图书馆的仓库。信被刘文军喊来的一个经常在一起踢球的同学交给了她。她当时正趴在桌子上写着什么,我没有看清她接信后脸上的表情,因为我一直躲在刘文军的背后。刘文军转交了信就急着要走,我心中涌起一阵失落,又后悔自己为什么亲自送给她呢?她好象剪了头发,脸上仍是带着永远的笑意。她能知道是我故意扣了她的信吗?她永远也不可能知道。不要去打扰她,就让她永远藏在心里吧。
纷纷扬扬的,进入冬季以来,第一场雪在一夜之间就覆盖了校园。昨晚,仲单一又是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当他醒过来时,恍恍惚惚之间,不知自己怎么会趴在桌子上,发了一会愣,他才想起自己原来是坐在家里,胳膊下压着书,灯光煌煌的照着,温和的光芒洒在堆着许多试卷和作业本的书桌上。桌子上的小闹钟滴滴答答地走着,似乎它现在就是整个世界的心脏,没有它的存在,世界就会完全静止了一样。仲单一看了一眼钟上的时间,11:45分。他站起身信手拉了一下窗帘,窗外有什么东西亮闪闪的吸引了他,他掀开窗帘的一角凑近一看,啊!是雪!不知何时,窗台上已积攒了厚厚的一层雪。雪粒在屋内灯光的映射下闪烁出晶莹剔透的光芒。仲单一又把目光投向窗外,哇,好大的雪啊!仲单一索性扭灭了灯,拉开了窗帘。雪花从泛着青色的天空中悠悠落下,在青色的深处,它们飘落下来,惬意而又悠闲,静谧而又神秘。它们像是一齐去赴一个不用言明的约会,它们浩大的出发,一点也不孤单。到底是它们使这个沉沉的夜更静寂了呢,还是这无声的夜给了它们最舒适的归宿?在这样一个万籁俱寂的夜里,会不会还有另外一个人像我一样站在窗前看着雪花悄无声息地飘落呢?仲单一想到这,不禁感到深深地怅然。
第二天的下午是体育课。仲单一悄悄溜出了学校。他急急火火地赶到了新华书店。在二楼的展柜前,仲单一的目光从挂在墙壁上的琳琅满目的贺年卡上一遍遍掠过。柜台前的人很多,离新年没有几天了,大家都在抢购,有一些标着号码的地方已经空了,也就是说,这个号码所代表的贺年卡已经卖光了。仲单一挑中了一个,把号码告诉了营业员。营业员翻了一通后说这个号的已经没有了,只剩下样品了。仲单一又把其他的贺年卡审视了一遍,他看看表,没时间了,最后他买下了那张样品贺年卡。
一直到很晚,仲单一才把那张贺年卡从书包里小心翼翼地拿了出来。在学校时,他始终没有把它拿出来再欣赏一下,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这张贺年卡。现在,他想在睡觉前再看一眼这张贺年卡。今年,仲单一仍是不打算给任何人送卡,除了她。他觉得送贺年卡已经使他不感兴趣,大多是些客套不实之辞,不要也吧。在高中时代,也是中学时代最后一个新年即将来临之际,仲单一感觉一切皆是木木的,淡淡的,一切都提不起精神来,没有什么可回忆的,没有什么可记取的,也么有什么可珍视的。整个高中时代,除了高一时有一点轻松自在的感觉外,其他大部分时候就像一杯白开水那样,无色无味,无精无彩。也许只有她是整个高中时代唯一一个心中的亮点,也是唯一一个值得牵挂的人。然而,在整个中学时代里,仲单一仔细想了想,他和她说过的话竟然总共没有超出过十句!但,仲单一觉得,其实话语是多余的,只要记忆的深处永远有她那灿烂明媚的笑容就足够了!仲单一手里捧着贺年卡,往事清晰地闪现在脑海里。凡是关于她的回忆都如同刚刚才发生过一样,似乎她说话的声音依旧余音未尽,回荡在而耳边。忽然,贺年卡扉页上的一行浅淡的英文字母跃入眼帘:圣诞快乐!怎么?这是一张圣诞贺年卡?仲单一的思绪嘎然而止。他不相信地又看了一遍。的确,这确实是一张圣诞贺年卡。当时在新华书店购买时,只顾查看贺年卡的内容是否适宜,竟没注意到扉页上还有浅浅的字。仲单一顿时觉得非常懊恼。这一下全部打乱了他早已想好的计划。他本打算在这一年的最后一天把贺年卡送给她,没想到因为自己的疏忽竟买回来一张圣诞贺年卡。这就意味着必须在圣诞前就要送出这张卡。要不然再去买一张?可是,买这张时就是好不容易见缝插针偷空买的,再去买哪有那个时间和精力?仲单一心里乱乱的,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台历。这一看不要紧,仲单一又是一楞。明天是12月25日!也就是说,明天就是圣诞节了!仲单一以为自己看错,赶忙又仔细看了一下。他努力回想着今天都上了些什么课,然后把课程表翻出来对照,没错,今天是星期三,12月24 日,那么,明天的的确确真的是圣诞节了。怎么会如此凑巧呢?仲单一无奈的靠在椅子上,呆呆地看着小闹钟。过了一会儿,他的腰猛得直起来,他已下了决心,明天早上就把贺年卡送去!
当仲单一早晨六点来到学校时,天刚蒙蒙亮。他给家里撒了个谎,说是自己今天要值日,要提前到校。爸爸为此放弃了晨练给仲单一做好了早饭。早饭有每顿必不可少的鸡蛋,牛奶,还有营养丰富的红枣粥。仲单一几乎提前了一个多小时就到了学校,他很少这么早到校,此时的校园仍很安静。平时他放自行车时要找地方费力地塞进去,而今天偌大的车棚显得冷冷清清,空空荡荡。校园里的马路感觉比平时宽阔了许多,树木也仿佛仍未苏醒,天光暗淡,恰似很薄的纸被淡墨浸透的模样。
教室里只有两个学生。他们都是住校生。仲单一的到来使他们颇感惊讶。
仲单一把书包放进位洞里,然后把贺年卡从一本很厚的大开本的练习本里拿出来。贺年卡夹在里面很平整,抽出来时随着散发出淡淡的香气。教室里的灯光很亮,给人的感觉不像是早上倒像是黄昏。莫名的,仲单一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心跳有些快,是那种混杂着紧张和兴奋的跳。
她的班级又搬回了四合院,就在四合院还没有拆掉的西头第一间。从仲单一的教室沿着回廊西走然后拐过四合院的接口处,就到了她的教室。此时,她的教室里亮着灯,但看起来似乎阆无一人。从昨晚决定写贺年卡一直到今天早上,仲单一只睡了四个多小时的觉。但他并不觉得困顿。当他站在自己教室的后门口向她所在的教室张望时,他下了无数次的决心又有些动摇了。我真的要把贺年卡当面送给她吗?当和她面对面时我又该说些什么呢?仲单一一次又一次地在心里面想象着见面时的情景,这情景既让他莫名的兴奋又令他感觉仿佛很不真实。现在,他就站在了他预想好的地方,可是他竟有些怀疑自己了: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她会怎么想?她还是原来的她吗?。。。。。。她怎么可能还会是原来的她?。。。。。。那我这样做又算什么呢?
天色又亮了一些。一只麻雀从光秃秃的枝上飞跃起来,眨眼间就越过四合院的屋脊看不见了,那枝条兀自在清晨的微光中颤动着。隐隐的嘈杂声开始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仿佛这些声音刚刚从梦中苏醒。
不行!我必须下决心走过去,走到她的教室去,等她来!
仲单一啊仲单一,你既然已经来了,那就勇敢地去做!你之所以要这样做,只是因为你觉得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她,才能偿还你上次没有给她送贺年卡所欠的债。
想到此,仲单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早晨清冽的空气使仲单一精神一振。
时间一分一秒的走过去,来到教室的学生开始多起来。
不能再犹豫了。否则前功尽弃。自己来的这么早不就是希望在最少人知道的情况下把贺年卡当面给她吗?
仲单一在心里给自己鼓劲,他开始朝前移动,朝她所在教室的方向。
也就在这个时刻,在四合院的拐角处,在那个月亮门口,一个身影出现了。她出现的那么突然,以至于仲单一的视线和那个身影相撞时,仲单一的心骤然狂跳起来。怎么也没想到,仿佛冥冥中注定,她,不早不晚,偏偏在他前前后后反复思量终于下定决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的时候,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在微曦的晨光中,仲单一觉得自己好象是去迎接她,而她呢,则似乎是早已在那里等待多时。
那个身影显然也一楞。但那只是极短暂的一瞬。她极平稳的掩饰了过去,几乎未留任何痕迹,她的步履又恢复了原有的节奏,她很自然的随着身躯的变向而把头扭了过去。
此时,四合院走廊里空无一人。
四周宁静得像一幅凝重的油画。
一丝风也没有。所有的一切仿佛停滞了。
仲单一只感到胸口仿佛有一口鼓在擂。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紧跑几步,叫住她,就可以在没有任何人知道的情况下把贺年卡当面交到她的手里。
可是,仲单一没有跑,更没有喊。
他根本没有勇气喊。也根本没有力气喊。力气似乎在刚刚和她会面的一刹那已被耗尽,又好象是所有的力气全部被用来去擂胸口的那张“鼓”了。脚只是下意识地在朝前挪,如同淌行在粘稠的油里。
他拼尽所有的气力鼓足勇气想去喊住她,但那喊声只在胸中回荡着却怎么也冲不出喉咙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身影走进了教室。
仲单一停了下来。隔了一会儿,嘈杂地声音断断续续回到了仲单一的耳边。
就在一瞬间,仲单一甚至怀疑刚才看到的是真的吗?她,难道真的是她,刚刚在自己的面前走过?但马上,仲单一感到了自己的可笑。仲单一啊仲单一,你为什么总是关键时刻犹犹豫豫?不就是送一张贺年卡吗?不就是当着她的面把贺年卡交到她的手里吗?这是天下最简单的事!
仲单一又深吸了一口气。
他又朝前走去。他越走越快,当他走到她所在教室的门口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