递出“种子”的拓跋焘站起身子,对着殿下的贺穆兰朗声长道:
“花木兰,你曾对虎贲军下令,虎贲军的剑锋永远指向强敌,虎贲不做懦夫,也不做畜生,我深以为然。但我需要的不仅仅是一个‘花木兰’,而是千千万万个花木兰……”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你是一介女子,尚能成就男人都很成就的功绩,如今我把重担托付给你,你可愿意交给我一个让人满意的答案?”
刹那间,贺穆兰似乎又回到了花家那简陋的小屋之内。
那些曾经的约定,那些意气风发,那发誓要为他效忠的死心塌地。
面前的拓跋焘依旧在笑,犹如过去之时一般,往昔的话语更是在她的耳边萦绕,让她的眼前模糊一片。
“所以你的担心都是多余的,因为他们得听我的。”
她怎么忘了呢?
“花木兰,你可愿意?”
拓跋焘傲然而立,再一次询问。
殿中一片鸦雀无声,人人都望着站在殿下的花木兰,等待着她给出答复。
她的膝盖,已经像这样弯过了两次……
而现在,是第三次。
“末将,万死不辞!”
花木兰得封骠骑大将军、虞城侯、太子太保,开府平城的消息,不过是一夜之间,便传遍了平城。
大概是拓跋焘担心贺穆兰太穷,养不起那么多官员将士,颁赐有功之时顺便把她这十二转军功足以得到的赏赐给赐了下去,所谓是“策勋十二转,赏赐百千强”,一点也不算夸张,光牧场就有两处,牛羊马匹不计其数,加上其他财物,即使贺穆兰解甲归田,也够用几辈子的了。
贺穆兰以女子之身成为魏国第一位女将军、女侯爷、女三司,开府在京中,简直是足以载入史册的赫赫功名。
除此之外,她要负责对各地军府赏善罚恶、巡视魏国各地军府目前的情况、操练新兵,甚至包括对各地战死军户家庭的赈抚和对快要绝户的军户家庭重新划分等等,也都透露出一个信息……
至少几年之内,她是没什么时间考虑个人问题。
这件事让许多男人都扼腕长叹,毕竟做不了青史留名的那一个,能做青史留名的那一位的夫婿,说不得也是一种出名的方式?
许多世代将门的家庭都已经把聘礼准备好了,想要去为家中子弟试试能不能撞个大运。
对此,贺穆兰被吓得当天就入了宫,先行告假一段时间,一方面朝中筹备她开府的事宜还要一段时间,一方面她还得去杏城看看究竟,顺便避避风头。
拓跋焘当天就同意了她的“休假”,并且交给她一方虎符,可以调集当地军马便宜行事,为的却不是对付卢水胡人,而是让她顺便肃清各地的匪患,畅通西行的商道,为来年袁放建立“官商”做准备。
各地匪患和当地官府勾结也是常事,赐她虎符,是为了让她不至于寡不敌众,也是为她在各地选拔合适的将才而留下的方便。
更多的,则是对她的信任。
贺穆兰知道拓跋焘不会白白放她放假,但如今京中太乱,各处流言不止,只有避开方是上策,所以得了虎符就回营点齐人马,准备随她一起出京,前往杏城探查盖吴之事,沿路顺便剿匪。
虎贲军原本已经做好了主将解甲归田的准备,一不留神贺穆兰成了大将军,又得以开府,他们这些人是板上钉钉的“亲卫”,亲卫是可以脱离军户成为“家将”的,就像花家的那位祖宗,当晚虎贲军的士卒们就兴奋的差点将军营都掀翻了,人生之跌宕起伏,大起大落,不外如是。
拓跋焘不但封了贺穆兰为侯,也赐了花父为“县男”、花母为“夫人”,嘉奖他们为国培养英才,虽然因为女儿而恩惠父母的大多是后宫嫔妃,但花家堡的人依旧为这种荣誉而感恩戴德,可谓是举族欢庆。
就在一片煊赫的气氛之中,贺穆兰没有告知任何人,在一个还算安静的清晨,领着虎贲军及自己的亲卫,约上府中的阿单志奇、胡力浑、吐罗大蛮等人,悄悄出了城。
她原以为自己消息隐藏的够小心的了,谁料一出城,便在城门处看到了等候已久的郑宗。
“你怎么在此处?”
贺穆兰傻眼。
“谁告诉你的?”
郑宗笑了笑,牵着马走到贺穆兰马前,从怀中掏出一方“候官令”来。
“臣乃新任候官郑宗,陛下命我协助将军调查各地匪患与官员勾结之事,若确有不法,就地下狱审问。”
他笑嘻嘻地对着贺穆兰躬了躬身子。
“在下武艺不精,还请花将军一路多多照顾。”
他可是挤破了头才抢到这份差事的!
为了这个差事,他把自己全副身家都花光了,可他一点都不后悔。
贺穆兰听到郑宗是去办正事的,不疑有他,点点头让他进了队伍,一群人继续前行,刚过平城地界,就在界碑之处遇见了熟人。
“……火长,你去吧,我们在这等等。”
阿单志奇微微叹了口气。
护城河畔柳枝摇曳身姿,狄叶飞和袁放一身骑装,骑着高头大马,全身上下皆被露珠打湿,想来已经等了许久。
贺穆兰出京,除了负责辎重的后勤官,就只有素和君和拓跋焘两人知道确切的时间,拓跋焘甚至没有派使官送信,就是怕贺穆兰出城时被拥簇者围追堵截。
“你们不必避开,狄叶飞不是莽撞之人,他在此等候,一定是有什么原因。”
贺穆兰心中叹了口气,率先打马出迎。
此时太阳已经升了起来,狄叶飞和袁放见到贺穆兰领军到了此处,顿时眼睛一亮,控马提缰,打马飞奔了过来。
“将军!”
“火长!”
“你们……不是一个要筹措来年开商之事,一个领了将作监之司,负责督办兵器甲胄吗?”
贺穆兰左右看看。
“为何在此等候?”
“陛下命我跟随将军,通畅各地重要的商道。”袁放咳了咳,“您也知道,若是商路不通,匪祸丛生,是没有人愿意行商的……”
狄叶飞斜眼看了下队伍之中的郑宗,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表情冷淡地道:“陛下命我勘查各地武库,填补所需,明年我还要去北凉,在此之前,此事交由我司职。明年我走之后,交由斛律光斗。”
“什么!新任的镇西将军竟是你不成!”
郑宗突然脸色大变。
狄叶飞没有露出什么欣喜的表情,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如今我还不能开府,陛下欲在敦煌、伊吾设立西戎校尉府,待勘查武备之事办妥,我功绩才够开校尉府。”
这便是变相的承认了。
“恭喜!”
贺穆兰由衷地为他高兴。
听到贺穆兰恭喜他,狄叶飞才露出一丝笑意。
“火长,这一路与你同行,若有调遣,切莫客气。”
“这是自然……”
‘我看你是另有他意吧!’
郑宗心中大骂,脸都气歪了。
狄叶飞见贺穆兰没有反感的意思,再见郑宗满脸忿忿,顿时好胜之心大起,跟着贺穆兰一路骑马一路闲谈了起来。
“明年敦煌、伊吾设立军镇,军府也要设立,当地情况错综复杂,若要以北凉遗民为军户,很可能出现隐患……”
“是,所以我想……”
“等你到了西域,不妨和我先走访走访当地的情况,当年十六国混乱,有不少鲜卑部族留在了北凉……”
“那就有劳你先……”
一时间,谈笑声,叙旧声,男儿高歌之声洒落一路,虽未有送别之人,却比送别时候收获依依之情更加让人欢喜。
为何总是害怕离别呢?
离别,往往是再见的开始啊。
☆、第481章 番外天台快递的诞生
盖吴并不是个鲁莽的人,相反,他隐忍又有决断,所以当贺穆兰进了南山,生死不知,花家人人心惶惶之时,盖吴并没有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而是告诉花父花母他要回乡。
在那个时候回乡,很容易被人看做懦弱无能,或是胆小怕事,但好在陈节和那罗浑等人都理解盖吴是什么性格的人,当知道盖吴想要做什么时,不由得露出担忧的神色。
“重建天台军不是三两天就能做到的,你现在回杏城……”
“只有天台军被重建了,世人才能知道花木兰不仅仅是一介寒门而已。我们卢水胡人向来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她又是我师父,她既然无权无势,那我就有权有势给天下人看看,让人知道师父不是那么好动的!”
盖吴心中隐藏的偏激终于还是露出了一二。
“路那罗回去了,先前分田,卢水胡人也回去了大半,我重新召集族人,也不准备做什么,只要打出天台军的旗号就够了。”
“你……”陈节叹了口气,“你保重。”
“三面天台旗已回,这不是天意吗?”
盖吴大笑着和众人依依惜别:“我去了!让师父等我!”
半个月后。
‘等个屁啊!’
从南山悠然回府养病的贺穆兰,当听到那罗浑的转述之后,心头只冒出这一句话。
这种“儿大不随娘”的淡淡忧伤是怎么回事?这种“我师父被人欺负了我要去找回场子”的心态……
让贺穆兰突然生出了一种自己是唐僧的感觉。
“这是要回花果山水帘洞扯大旗吗?”
贺穆兰忍不住自言自语。
“什么花果山水帘洞?”
陈节听到贺穆兰的自言自语,忍不住好奇出声。
“没什么,一个猴子的故事罢了……”
话说盖吴一回到杏城,立刻受到了英雄一般的对待。
在盖吴没有去平城之前,卢水胡人过着颠沛潦倒,甚至是坑蒙拐骗的生活。他们以前也有着很强的荣誉,跟随着盖天台征战各国,强敌无不闻风丧胆,结果弄到后来,连世代居住的杏城都差点保不住。
可盖吴跟随花木兰之后,卢水胡人终于又一次被世人所承认,卢水胡的雇军跟着花木兰平休屠之乱,又生擒了造反的羌人首领之子,让魏帝对卢水胡人产生了信任,甚至在秦州为卢水胡人分田、借牛、给女人桑田和麻田负责制造,一下子就摆脱了那些贫穷的日子。
虽然还有很多卢水胡的中老年人怀念昔日快意恩仇的日子,但对于年轻的卢水胡人来说,过去那种贫穷的日子他们已经过够了,虽然种田辛苦,但老天总是会奖励勤快的人好的收成的,与其去追求那种刀口上舔血的生活,不如踏踏实实在家务农。
将卢水胡人的生活带入稳定的,就是魏国的陛下和盖吴的师父花木兰,盖吴又是盖天台的儿子,在北凉闯下了“小天台王”名声的年轻人,自然是一回到杏城就得到了大家的追捧。
然而,当盖吴对卢水胡人们说出自己要重建天台军时,还是有许多人对此产生了疑虑,甚至出现质疑。
“又要重建天台军?要打仗吗?”一个年轻的卢水胡人满脸惊惧之色,“现在整个中原都是魏国人的,还要打哪里?难道要帮刘宋打?我们不能做这种事,我们种的是魏国的地!”
“是啊,盖吴,你可不能做这种忘恩负义的事情!”
一个中年的汉子吧唧吧唧嘴,搓着手掌不安地说道:“再说,现在也没什么好路子走了,谁雇佣我们呢?”
盖吴不想和他们解释自己是为了给花木兰“仗势”而重建天台军的,只略微提了下魏国对北凉商道未来的规划,接着对族人们打气说道:“耕种固然好,但有多少人乐于种田呢?握惯刀剑的手,再去握犁头,真的就能安居乐业吗?我卢水胡有那么多武艺不凡的男儿,都去种田,先不说可有这么多田可种,待时日一久,谁还记得卢水胡人的光荣?”
“你想重建天台军?”
“是,三面天台旗已回,这是天意。我卢水胡人通晓诸地语言,最适合保护沿途商队,尤其是前往北凉的商队,再也没有比我们更合适的人选。我曾亲自走过北凉,对沿路环境十分熟悉,加上两地通商我们也可借此获利,得到的收获可能超过雇主的佣金……”
盖吴自从跟袁放学会了“以利动人”之后,原本木讷的言谈也渐渐能打动人了。
许多老人还记得当年盖天台带着他们从姑臧和敦煌而返,带着一车又一车的美酒和财宝,那些挥金如土的日子,似乎就在昨日……
“好,我们跟着你干了!首先要做什么?”
早就不甘心种田的天台军老人们立刻兴奋了起来。
“先打出我们的旗号!”
盖吴挥臂一呼。
“新的天台军,得有新的旗帜!”
“咦?我们的旗帜不是一直没有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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