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眨了眨眼睛,道:“黄昏后是否便可见着他老人家了?”
天鹤道长蔼然笑道:“正是。”
韩士公接口道:“此刻距离黄昏已不太远了,咱们就再等等吧!”他说这话了其实和未说完全一样,只是他许久未说话,便忍不住要说上两句。
天鹤道长似是已窥破他心意,当下含笑道:“看施主的神情,听施主的言语,贫道斗胆猜上一猜,施主可是江湖中盛传的‘瘦猴王’韩士公韩大侠么?”
韩士公见这隐居避世的一代高人,不但也知道自己的名字,而且显然还听说过自己的形貌,心头不觉又惊又喜,道:“道长避世多年,有如世外神仙,怎地也会知道贱名?”
天鹤道长含笑道:“常言道,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
转向林寒青笑道:“施主少年英俊,举止不凡,不知可否将大名见告?”
林寒青长身而起,柔声道“林寒青”,缓缓坐了下来,不再多说一个字。
天鹤道长凝目瞧了他半晌,嘴角泛起了一片欣慰的笑容。
只听韩士公道:“数十年前,道长和那无名剑士相斗之事,江湖上人言人韩,道长今日可否将这件事的真象见告,在下等便当真是不虚此行了。”
天鹤道长淡然一笑,道:“昔年之事,早成过去,不谈也罢!”
韩士公道:“道长隐居世外,傲啸风月,甚少涉足江湖,老朽跑了大半辈子江湖,也只不过听到过道长参与过一次武林纷争,虽只一次,但却光辉灿烂,哄动一时,事隔数十年,上点年纪的武林同道,仍然津津乐道那次比剑之事……”
第 十 章
抬头望去,只见天鹤道长的脸上,一片平静之色,丝毫未因韩士公的颂赞之言,而稍露欢欣之容,微微一顿,接道:“据老朽听闻那华服少年剑士,不是咱们中土人物,来自东瀛海岛。”
天鹤道长微微一笑,道:“韩大侠当真是识闻广博,不错,那人确非我中土人物,剑术变化,别走溪径,深得稳、狠二字之诀。”
韩士公道:“道长和那华衣东瀛剑客,各乘小舟,中以绳索相系,顺流而下,一面要保持那小舟的平衡,不为巨浪撞翻,一面又要挥剑相斗,两方兼顾,惊险可想而知,可惜这一场别开生面恶战,竟无人一饱眼福……”
他敞声大笑了一阵,又道:“虽然无人看到道长和华农剑士斗剑的胜负,但江南武林道上,从此失去了那华衣剑客的踪迹,这一场比剑的胜负,不问可知了。”
天鹤道长微微一笑,道:“贫道幸胜一招,实不足为外人道。”
韩士公道:“那人可是已伤亡在道长的剑下了么?”
天鹤道长似是极不愿提起此事,但他亦不愿使韩士公太过难堪,沉吟了一阵,道:“贫道和那华衣少年剑上乘舟比剑,舟行三十里,互击百余招,贫道幸胜一剑之后,那人就断索放舟而去。”
韩士公轻轻叹息一声,道:“如非道长亲下连云庐去,江南武林道上,只怕早已被那华衣剑士,闹得天翻地覆,还不知要有好多高手,伤亡在他的剑下了。”
寒月似是听的不耐,两道眼神凝注在韩士公的脸上,说道:“这些陈年旧事,我瞧还是别多谈了。”
天鹤道长微微一笑,默然不语。
韩士公却冷冷的看了寒月一眼,道:“这件事虽已过了数十年,但对武林形势,影响甚大,天鹤道长和那人比剑结果,也一直是武林人物欲知之秘,虽然,可从那华衣剑土的隐失,判断出天鹤道长胜了那华农剑士,但真实的情形,却一直无人知晓,妇人孺子,知道什么江湖大事?”
寒月嫣然一笑,道:“你不用生气,你们谈这些事,我们一点也听不懂,换个话题谈谈吧!”
天鹤道长缓缓站起身来,笑道:“几位远道来此,跋涉登山,想必腹中已甚饥饿,只是山野之中,无美味以飨佳宾。”举掌互击了两掌。
两个道装童子,鱼贯走了进来,手中托着木盘,木盘中放着四个石碟,碟中四色精美的佳肴,热气还蒸蒸上腾。
天鹤道长合掌笑道:“几位先请进些食物,贫道暂行告退。”也不容韩士公等接口,转身向室外行去。
三人自进入山区之后,一直匆忙赶路,久已未进食用之物,眼看着热气蒸腾的佳肴,顿觉腹中饥肠辘辘。
两个道装童子,放下了木盘佳肴、食物,欠身而退。
韩士公目光一栋盘中佳肴,竟是认不出何物制成,举筷尝了一口,只觉香味可口,生平从未吃过,不禁赞道:“老夫生平最是爱吃,大江南北,名肴佳味,老夫没有吃过的,可算绝无仅有,想不到今日竟食用到生平未曾食用过的美味。”一面颂赞,一面连连举筷.不停的食用。
寒月微微一笑,举起筷子,笑对林寒青道:“林相公快些吃吧,咱们再不吃,要被他一个人吃完了。”
林寒青举筷尝了一口,果是精美可口。
片刻工夫,三人竟把四碟佳青食用个点滴不剩。
两个道装童子鱼贯走了进来,收拾好狼藉的杯盘,齐齐退出。这两个童子眉日清秀,但神情之间,却是异常严肃,不言不笑.始终未和三人搭讪一句,但举动之间,却是彬彬有礼。
寒月望着两个道童离室去远,低声对林寒青和韩士公道:“我家老主人性格本甚和蔼,但近来我家姑娘病势日危,老主人忧虑学殊病势,脾气甚是暴急,两位见着老主人时,还望两位担当一二。”
林寒青淡然一笑,默不作声。
韩士公却接口说道:“你家老主人之姓名,可以告诉我们了吧?”
寒月微微一笑,道:“韩老前辈自嘘识得天下武林高人,你就请一猜我家老主人吧!”
韩士公一皱眉头,道:“大江南北,高人无数,老夫如何能猜得着呢?”
天鹤上人含笑走了进来,接道:“两位可有同伴随来么?”
韩士公道:“就只有我等两人和这位寒月姑娘。”
天鹤上人先是一怔,继而微微一笑道:“这么说将起来,又有一批高人,赶来连云庐了。”
韩士公道:“什么人?”
天鹤上人道:“这个贫道也不知道。”
韩士公道:“来人冲过了两道阻拦没有?”
天鹤上人道:“贫道接到第一道守口的传书报告,眼下强敌,极为辣手,但他是否过了第一道关口,还不知道。”
韩士公霍然起身,回顾了林寒青一眼接道:“咱们出去瞧瞧吧!”
天鹤道长抬头笑道:“即非两位随来之人,不敢有劳大驾!”
寒月忽然欠身而起,幽幽说道:“道长。”
天鹤道长微微一笑道:“什么事?”
寒月道:“我家老主人家法森严,道长是知道的罢?”
天鹤道长道:“你说下去吧!”
寒月道:“这连云庐僻处云山深处,外人甚少知得登山之路,只怕是暗中追随我等三人而来,道长见着我家老主人时,且勿提起小婢带路之事。”
天鹤道长点头一笑,目注韩士公和林寒青接道:“贫道这连云庐上,已然数十年未有陌生人涉足,想不到今日佳宾连番而来……”
突然长啸之声传来,打断天鹤道长未完之言。
神态悠闲,一直面泛微笑的天鹤道长,脸色突然一变,长眉微耸,一掌立胸,接道:“两位请稍坐片刻,贫道去迎佳宾。”匆匆转身而去。
韩士公吃尽了佳肴美食,一抹嘴巴,一面说道:“不知来的是何等人物,竟然比咱们登山的速度尤快甚多。”
林寒青道:“传来啸声判断,来人似是已闯过了两道险关。”
韩士公突然挺身而起,举步向室外行去。
寒月急奔两步,一横身拦住了韩士公的去路,道:“你要干什么?”
韩士公道:“老夫想出去瞧瞧!”
寒月摇手说道:“不行,天鹤道长虽然和蔼可亲,但他手下的四个守山童子,却是个个剽悍毒辣,未得天鹤道长应允,咱们最好是不要乱跑。”
韩士公怒道:“老夫去瞧瞧打什么紧。”
寒月道:“哼!你一把年纪了,还是这般爱瞧热闹,出了此室,万一引起纠纷,怎么办呢?”
韩士公脸上的神情,连连变化,显然他对寒月阻挡之情大为不满,但他终于忍了下去,冷冷的说道:“老夫岂肯和你个女孩子家一般见识?”
但闻长啸之声,有如龙吟虎哮,连绵传了过来。
林寒青一皱眉头,道:“听啸声,来人似已登上峰顶,而且那啸声中隐隐含杀伐之意,难道是天鹤道长亲自出手,把他阻拦在峰顶的边缘不成?”
韩士公道:“天鹤道长亲自出手,如不能观赏此一场恶战,那可是终身一大憾事。”突然纵身一跃,疾飞而起,穿出室外。
寒月欲待阻拦,已是无及。
林寒青目光一扫寒月,说道:“咱们也到门口去瞧瞧吧!”
寒月怔了一怔道:“看看可以,咱们最好是不要离开此室。”
林寒青举步而行,走到室门口处。
遥见韩士公的背影,正停在四五丈外,似正在凝神观战。
这室门正对着一株巨松,松下繁花环绕着一块巨大的青石,光滑平整,一个道装童子,正在修整花树,对那一旁激烈的打斗,浑如不觉。
林寒青暗暗赞道:“这道童年纪不大,倒是镇静的很。”
只听韩士公高声赞道:“好剑法,好剑法……”
那登山之路,和这室门错开了七八丈远,彼此互难相见,听得韩士公的高赞之言,林寒青亦不禁动了好奇之念,举步跨出门口。
那修整花树的道童,忽然回过头来,望了林寒青一眼,自言自语的说道:“远远作客而来,最好是守规矩些。”
林寒青已警觉,正待收回跨出门的左脚,但听得那道童示警之言,心头忽生一股怒意,暗道:“我偏要出去瞧瞧,看你们能把我怎么样呢?”
他为人外和内刚,心念一转,大步向前行去。
那整修花树的道童,也未过来拦阻,只是冷冷的望了林寒青的背影几眼。
林寒青行速极快,眨眼间已到了韩士公停身之处。
韩士公似是正瞧的全神贯注,林寒青已到了身侧,还是茫然无所觉。
抬头片去.只见三个全着青色道装的童子,各挥舞一柄长剑,拦住一个白发萧萧的老妪在击斗。
那老妪争执龙头拐杖,忽伸忽缩,幻起了漫天捉影,把三个道童,逼在三尺以处,难越雷池一步。
在那白发老妪身后四五尺处,仅靠峭壁边缘,坐着一个头发稀疏,长髯垂胸的老翁,手中握着一个三尺以上的旱烟袋,正在好整以暇的抽着旱烟,一阵蓝色的烟气,由口中冒了出来,间而发出几声长啸,替那老妪助威。
林寒青仔细看那三个道装童子,年纪都在十四五岁之间,但手中的剑招,却是老练狠辣,尤以三人配合的身法,灵巧迅快,变化莫测。
但那白发老妪的拐势,更是招招见功夫,拐拐蕴奇诡,任那三个道童攻势猛恶,但却始终无法讨得半点便宜。
林寒青目光转动,只见这片广大的峰顶上,除了恶斗的四人,和那老叟之外,就只是韩士公和那修整花树的童子及自己了,几栋茅舍,门窗都紧紧的关闭着,不见天鹤道长的踪迹何处,不禁心头大为奇怪,暗暗忖道:“天鹤道长真是沉得住气,这老妪分明身怀绝世武功,三个道童剑招虽然凌厉,但时间一久,决非那老妪之敌,何况还有那长髯老翁,坐发长啸,声冲霄天,分明也是位内家高手,难道当真要人家打到房里去,才肯出面不成……”
忖思之间,突听那老妪大声喝道:“牛鼻子老道,你认为这几个小杂毛,当真拦得住老身了么?哼!你不愿见客,也该亲身出面打个招呼,凭几个小杂毛替你挡驾,也未免太小觑我了。”
那坐在峭壁边缘,一直抽着旱烟的老翁,突然取下烟袋,哈哈大笑接道:“这话说的不错,他要是看的起你,早就出来见你了。”
那老妪本已怒火高涨,再受这老翁一激,怒火更炽,大喝一声,手中龙头拐突转凌厉,刹那间,劲风激荡,内力山涌,三个道童登时被迫的连连后退。
林寒青一扯韩士公的衣袖,韩士公霍然回村头来.望了林寒青一眼,道:“哈哈,你也出来了么?”
林寒青道:“这三个道童,已露败象,再战下去非有伤亡不可。”
韩士公道:“不错,三人恐怕难再撑过二十招。”目光一转,突见天鹤道长缓步走了过来。
不知何时天鹤道长已然出现在峰顶之上。
他脸色严肃,已不见那常常挂在嘴角的微笑,冷冷的望了韩士公和林寒青一眼,缓缓对那老妪和三个道童激战之处走去。
他虽然隐忍未发,质问两人,但心中不满两人偷出茅室,看人搏斗的忿慨,已然流露无遗。
只听天鹤道长宏亮的声音说道:“你们不是白发龙婆之敌,快些退下来吧!”
三个道装童子,应声收剑,齐齐跃退。
白发龙婆四字,震动了韩士公的心弦,不禁讶然暗忖,原来是这个女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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