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牙自然也不会在别人家自作主张地往驾驶座里钻,而是非常自觉地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齐辰开车风格和他的性格一样,不温不火不紧不慢,稳稳当当的,让坐的人很有安全感。
不过安全感这种事情跟龙牙是讲不来的,毕竟车祸这种事情对他来说估计掉根头发都难。他只在最开始的时候看了眼外头的路况,一脸牙疼地道:“这乌龟爬似的速度,猴年马月才能到……”
不过真开起来了他倒没再抱怨了,而是坐在副驾驶上,皱着眉翻着他手里那厚厚一沓纸,还在研究着头绪。
外头的大雨一直不曾歇过,天阴沉得泛着乌青,看着有种十分压抑的感觉,闷闷的,让人有些不安。
齐辰开着车绕上了某一段路,又很快从另一处岔道口下来,离孟琛家便越来越近了。
只是副驾驶上的龙牙却皱着眉,回头看了眼被甩在后头的路段。
“怎么?”齐辰余光看到龙牙的举动,忍不住问了一句,“看什么呢?”
“刚才那路段北面是什么地方?算了你看着路开车,我查一下地图。”龙牙说着放下手里那一沓纸页,掏出手机飞快点了几下,调出刚才那条路附近的地图,看了眼道:“北山公墓?”
“哦对!那边是往公墓的方向去的。”齐辰道:“那边怎么了,你都问过两回了。”
这话显然是指在瞿山的时候龙牙也指着那个方向问过一次。
“那边——不太对劲。过会儿再说这个,先开你的车。”上次老袁坐在后座龙牙可以直接把前后座分隔开,让后座的人完全听不到前面的人讲话。但这次后座坐的是齐辰他妈,这么简单粗暴地分隔开不合适,所以有些话说起来便不太方便。
齐辰显然能理解他的意思,于是专心开车。
没过多会儿,便进了孟琛家小区的地下停车场。
孟琛家和齐辰家一样,也住的是小高层,从停车场有直通单元楼的电梯。
没过多会儿,三人便已经坐在了孟琛家里,孟琛爸妈、新婚小夫妇以及徐良都在。其他亲戚大概因为阴雨天的缘故,也没在这边逗留游玩,都走了。
这么些人正好能凑一整桌,热闹又不挤,再好不过了。
两家人本就熟得不得了,自然也就免了场面上的客套寒暄,进了客厅就聊开来了。孟琛他妈和齐辰他妈两人从工作聊到逛街,又聊到养生美食,最后干脆双双进厨房准备午饭去了。
“诶——爸!你别干扯皮不说正事啊,不是让橙子他们来看青铜器的么,你别藏着掖着不给看呀!”孟琛打断孟司平的话,被孟司平抬手抽了一巴掌,新娘子在旁边笑得可开心了。
“兔崽子没大没小,小魏以后他要跟你也这么说话,就直接拿鞋底抽他,照脸抽!他就老实了,我跟他妈都给你撑腰!”孟司平收拾了儿子,又叮嘱了儿媳,便拍了拍齐辰他们的肩,道:“来来!孟叔聊天差点儿聊忘了,那东西就在书房里头。”
客厅里面人气太重,遮挡得厉害,所以龙牙还没什么反应,这会儿跟着孟司平进了书房门,他眉头便是猛地一皱。
齐辰和龙牙跟在最后进的门,他余光看到龙牙突然顿了下步子,转头又见他皱着眉,便低声问道:“怎么啦?”
他以为龙牙露出这幅表情,八成是这屋里有什么不寻常的东西了。至于这东西是好是坏,还得看龙牙接下来会皱着眉开口,还是突然变脸。
就见龙牙皱眉吸了两口气,而后突然舒展开眉头,挑起一边嘴角邪邪地笑了,而后附到齐辰耳边冲他道:“过会儿帮我问问他那东西卖不卖。”
齐辰一时没反应过来,“啊”地疑问了一声。
结果就听龙牙补充道:“当然,不卖也得卖。”
齐辰:“……”
卧槽等等!
一听龙牙说完这句,齐辰脑中猛地闪过一个可能,他一把拽住龙牙的手腕,瞪大眼睛道:“别告诉我那是你的——”
龙牙冷哼一声道:“对——就是老子的头!”
齐辰:“……”
他狠狠地抽了抽嘴角,一边看了龙牙一眼,一边替孟司平点了根蜡,希望过会儿孟叔别戳龙牙雷点,他也不希望看到强买强卖的情况。
毕竟要真到那个地步,龙牙这祖宗急起来说不定又是一刀悬在脖子间,让孟司平三秒之内做个选择……那可就玩笑开大发了!
走在最前面的孟司平一心都牵在青铜器上,根本不知道最后头两个人,一个在给他点蜡,另一个正瞄着他的宝贝。
“在这里!”孟司平打开下层书柜,从里面的密码保险柜里拿出一个十分精致的包着丝绸的盒子,约莫一掌长。
跟进书房来的孟琛大概生来就是专给他爸拆台的,一看到孟司平手里那盒子就道:“盒子里那东西你才花了一千多,定制这盒子都快两千了,爸你真有意思。”
孟司平“啧”了一声,瞪了孟琛一眼,示意他闭嘴,而后小心地把盒子搁在办公桌上,边打开边道:“小琛说得不错,这盒子里的东西确实就花了我一千多,但是我当时在市场上一眼就相中了这个,怎么看都觉得这东西是真品。”
齐辰低头朝那盒子里看去,就见里头有一根不到一掌长的柱形物品,上头包着一层红斑绿锈,斑驳极了,有一处的锈不知怎么清掉了一块,露出了一些本色。
由于锈迹薄厚不一,这东西的本貌有些看不太清楚,齐辰只能勉强分辨出柱身上有均匀的纹路,一端是平直的底,另一端形状凹凸不平。齐辰辨认了半天,才发现那是一枚龙头,只是脸被锈迹糊住了,只剩了眼睛上的两个窟窿,死不瞑目似的死死瞪着围观的几人。
齐辰:“……”
龙牙:“……”
这两正陷在一股子诡异深重的沉默里,只有徐良犹豫着开了口:“孟叔,这锈是后来做上去的……”
“嗯?”孟司平道:“你怎么一看就知道是做上去的?不用摸一摸?”
“额……”徐良道:“因为我们自己都做过旧,所以能看出来,当然,不敢肯定就是了,但是八九不离十了,这锈在水里一泡就该散了,您可以试试。”说着便看向了齐辰。
齐辰正犹豫着该怎么解释,就听一旁的龙牙开口道:“不用水泡,剥一剥也能碎,我来给你示范一下——”
明明挺平常的一句话,愣是被他说得杀气腾腾的,仿佛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似的。
身为知情者的齐辰更是从他这句话里听出了另一种意思:妈了个巴子哪个傻逼活腻味了居然敢在老子的头上糊这么一堆屎一样的锈!让我找到他我特么非得在他脸上也糊一堆让他也这么生无可恋死不瞑目地看着我!
第68章
龙牙大步过去,也顾不上孟琛、孟司平他们目瞪口呆的样子,一把从抱着丝绸的盒子里抄起那个被假锈弄得不成样子的东西,握在手里一个使力,那一层专门糊弄外行的红斑绿锈发出“喀拉”一声碎响,近乎炸裂开来。
他左手一笼就将那飞散的锈团进了手心里,而后“哼”地冷哼了一声,把那一手的锈屑丢在桌上,摊开了右手手掌。
这回,齐辰总算看清楚那东西的庐山真面目了——正如他所猜测的,那圆柱形的物体,确实是龙牙刀的柄首。和龙牙刀一样,那柄首虽是青铜制的,却丝毫没有跨越了千年岁月的痕迹,光洁如新。顶上的龙头也栩栩如生,带着股和龙牙刀如出一辙的兽感美。
之前有锈糊着,只有龙眼那里显得黑洞洞的,齐辰便以为龙牙那两颗玲珑宝珠就是嵌在龙眼里的,还心想:真是好大一对白眼!
现在锈除尽了才发现,龙眼也是雕出来的,带着凶悍之感,并不是之前看的那样死不瞑目还有些滑稽。
而真正空缺的,是柄首中间偏下的位置,一面有一个比豆粒稍大一些的凹槽,用来镶嵌玲珑宝珠不大不小将将好。
齐辰已经在脑子里构想出了龙牙刀完全修复好的样子——兽齿和龙头有股子张狂之感,而玲珑宝珠又平添了几分贵气,加上窄刀本身的森冷杀意,果然是把气质独特的名刀。
他和龙牙在脑内自顾自地拼起了刀,一旁目瞪口呆的孟琛和孟司平愣了好一会儿后,终于回过神来。
孟琛这人有些缺心眼儿,看到龙牙掌中的柄首,第一反应居然是指着柄首冲他爸道:“看!我说这锈是假的一剥就掉吧!还不信!”
孟司平却根本没那工夫理他,而是盯着龙牙手里的刀柄,张了好几次口,才结结巴巴道:“你、你——就这么直接给我把铜锈捏碎了啊?”
齐辰心下一紧,心说完蛋,这个时候质问龙牙就是作死的节奏,他不能放任孟叔把龙牙惹毛了。他上前一步,想要按住孟司平的手,好阻止他说下去。
结果孟司平出口的下一句话听得齐辰脚下一个踉跄,就听他“嘶——”了一声,一脸牙疼似的看着龙牙道:“怎么能徒手捏呢,手不疼么!不管那是原本就有的还是后来做上去的,那好歹也是锈啊,要不小心扎一片进肉里能行吗?”
齐辰:“……”
龙牙:“……”
“年轻人不好这样子冲动,真的假的好好跟我说就行了嘛,不用这么直接上手碎给我看,孟叔哪是这么冥顽不化的人呐?”孟司平瞅着龙牙手里的柄首,又瞅了瞅龙牙的手,絮絮叨叨起来简直没个完,听得龙牙一愣一愣的。
这祖宗都已经做好了孟司平要找抽的心理准备了,还想着看在齐辰的面子上先忍一忍,别把话说得太难听,少冲两句,结果听到了这么几句唠叨,腾起的火苗就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子水,“噗”的一声就闷了。
差点憋出龙牙一口老血。
这边齐辰和龙牙还没缓过神来回答,孟琛就已经替他们开了口,就见他抽了抽嘴角冲他爸道:“得了吧爸,你可别趁着人没反应过来使劲往自己脸上贴金啊,这东西的真假我跟你辩得还少吗?就这锈,我跟你说过不下十遍,你听了吗?不捏给你看,你能这样——哎呦我的脑袋!”
事实证明,孟司平没作死,还有真作死的人,孟琛这话还没说完呢,就被他老子一巴掌拍上后脑勺,笑骂:“我看你能不能憋住五分钟别找收拾!没大没小!滚滚滚!我跟人家专业的讨论呢,你凑个什么热闹,去给你妈和肖姨端盘子!要不我怎么说当年肯定抱错了呢,我怎么看都觉得小辰比你顺眼!”
孟琛被抽得挠了挠后脑勺,张嘴叫了句:“喳,孟叔叔,我这就去厨房帮——忙。”他边说,边躲过孟司平踹向他屁股的脚,拽着他媳妇儿,蹦跶着出了书房。
他这刚出门,龙牙和齐辰总算从之前那一连串出乎意料的絮叨中缓过了神。
孟司平不作死,龙牙当然也不会蛮不讲理地非要炸两下才开心,他看了眼自己手里的柄首,正色冲孟司平道:“跟你商量件事。”
“啊?什么事情?”孟司平这人看上去挺天然无公害的,但并不是真傻,相反,他和他儿子孟琛都有股该傻的时候傻,该聪明的时候聪明的眼力价。
都是第一次见面,他有让徐良叫他叔叔,却没有让龙牙叫过,甚至一点儿也不介意龙牙这种“没大没小”的说话语气,丝毫不觉得别扭。
他一听龙牙这话,便朝书房门口走,十分上道地抬手想要把书房门关上再说。
“诶——孟叔叔等一下!”他还没关,就听徐良突然开了口。
就见他边说着“我也去厨房帮忙”,边出了书房,顺手还帮屋内的人带上了门。
这一个两个的都这么上道,龙牙也就没什么好发火的了,他近乎是心平气和地颠了颠手里的柄首,冲孟司平道:“实话跟你说了吧,你儿子和徐良都没说错,这上头的锈确实是后来做上去的,也不知道是哪个脑子有病的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非要把好好的一样东西糊得丑成那副样子,大概是觉得有锈更容易蒙人。”
孟司平听他说完一段,并没有急着出声,这话一听就知道还有下文,于是他继续等着龙牙往下说。
果然,龙牙又接着道:“不过——他们说对了,你却也没说错。这东西确实是正经青铜制品,真古董,四千来年前的。”
孟司平:“……”
他说得轻描淡写,丝毫不考虑一下在场老年同志的心脏承受能力。
孟司平一听那年代,差点儿一口气没喘过来,他扶着办公桌的边沿,才把自己站稳了,而后又抖着嗓子问了一遍:“什么?多少年前?”
“夏知道吧?”龙牙抽了抽嘴角,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那时候的,末期时候的东西,不到四千年,但是也差不多了。”
对龙牙这种人来说,百年也只能算零头,四舍五入一下就能凑个整。
这么说话的人,吓孟司平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