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市这边搞鉴宝大会,他求之不得嘛,也就省得往平市跑了。”
“对对。”高老爷子点头,“我也听他说了,在家门口自然方便得多!诶,你听他说那宝贝从哪儿收的了?”
许教授:“听说从春城一个姓陈的富商那里收的。”
大概是因为对着电脑找了好多天“陈修”的信息,齐辰对“姓陈的”三个字几乎都要神经过敏了,一听到就条件反射性地揪了揪龙牙的袖子。
龙牙偏头,疑问地“嗯”了一声,示意他说。
这时候齐辰的醉意就体现出来了——
人一旦脑袋浸了酒气,就会显得格外地懒,举手投足都带着股牵牵连连的凝滞感,像是漓不干净的水。龙牙都转头了,他却还没松开揪着他袖子的手,就这么懒懒地捏着,搭在桌沿,然后凑过去一本正经地跟龙牙咬耳朵:“我跟你说,我刚才听见旁边的两个教授说,春城住着个姓陈的富商。”
龙牙挑眉:“哦?然后呢?”
齐辰“啧”了一声,揪着他的袖子皱着眉看他,一脸“你怎么不懂!”的表情,瞪了龙牙一会儿后又凑到他耳边强调了一下重点:“姓陈。”
龙牙抽了抽嘴角:“……所以你就听到个陈,连人名字都不知道就在这神神叨叨的?”
齐辰不乐意地撒开揪着他袖子的手,直起身的时候还毫不避讳地白了龙牙一眼。
“嘶——你胆肥得很啊!”龙牙低调地炸了一下,炸完这才粗神经地发觉齐辰举动实在反常。
他看着齐辰以比平时笨拙一些的动作夹了一块子菜,对准了一下才放进面前的碗里,还放偏了一点,掉了两根在碟子上,然后又忘了吃似的,一脸淡定地搁下筷子,装模作样地坐在位置上,静静地装逼……
龙牙这才确信,这货八成喝得有点上头了。
一旦有了打道回府的念头,龙牙自然就没那耐心在这推杯换盏地跟他们耗着了,干脆利落地把饭桌流程直接快进到了尾声,一口闷掉了道别酒,赶鸡似的哄着众人散了席,然后拽着单啸,拎着齐辰,奔丧似的回了龙槐酒店。
下午刚分好房的时候,齐辰还略尴尬了一阵,虽说大学住了四年学生宿舍,但是不到没办法,他还是不习惯跟别人合住一间,尤其还床对着床。但这会儿酒劲上头,那点尴尬就被他远远地甩到了脑后。
他虽然有点醉,总体却还是正常的,至少进门还十分理智地冲龙牙说了句:“我先洗澡,我怕我现在一沾床就站不直了。”
龙牙自然是准奏的,只是依旧忍不住嘴欠地补了句:“沾床站不直倒没什么,你别洗澡的时候站不直一个跟头磕傻了脑子。”
事实证明龙·乌鸦嘴·牙大概还有几分做神棍的潜质,这话说了没过十分钟,就听淋浴间里“咚”的传出来一声闷响。
龙牙几乎连愣神都没有,一个闪身就到了淋浴间外,果不其然就看见齐辰趴跪在地上,一手撑着淋浴门,一手捂着脸。
“哟!你还知道丢人呐?!”龙牙十分糟心地抄起一条大浴巾蹲下身把齐辰裹了个囫囵个儿,然后抬手捏着他捂着脸的手掰开:“捂什么!你捂了脸我就不知道你是谁了?!蠢的我都不知道说——”
结果他这话还没说完,就听“啪嗒”“啪嗒”两声,两滴殷红的鼻血从齐辰手指缝间渗出来,漏在了地上。
“……”龙牙糟心地抹了把脸:“你还真是回回出门不给自己找点乐子不过瘾啊祖宗……”
第23章
鼻梁这种地方,磕一下堪比灌了一碗醋进去,能把人眼泪酸出来。
齐辰大概是痛狠了,被龙牙掰开手也依旧闷头皱着眉,快速地眨了几下眼,想缓过那阵酸痛,没顾得上回龙牙的话。
“别一个劲蜷着你西瓜虫投的胎么?头抬起来我看看撞得怎么样了——”龙牙说着,把齐辰的胳膊拽着环到了自己脖子后面,然后松开抓着齐辰腕骨的手,捏着齐辰的下巴把他的头抬起来看了看,又用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齐辰的鼻梁骨。
“嘶——”齐辰抽了一口气,有气无力道:“断了没?”
“断倒没有,红了一块,有点肿。”龙牙没好气地答了一句,连人带浴巾地将齐辰抱起来丢到了靠墙的那张床上。
他不由分说地抖了抖被子将齐辰裹起来,黑着张棺材脸,嘴里还没停地教训着:“但凡不那么二百五的人脚滑不小心摔了都是用手撑着,你这小脑得萎缩成葡萄干大才能腾不出手干出这种用脸撑地的壮举。”
齐辰此时已经从剧痛中缓过来了,正抽着床头的纸巾堵鼻血,眨巴着眼睛一脸淡定地接受了龙牙大爷的人身攻击。
身藏隐形百宝囊的龙牙再度发挥了他赤脚医生的本事,手腕一抖也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张狗皮膏药似的药贴,抬手拍了拍齐辰的脸:“行了别堵了,脸抬起来点!”
“……”齐辰配合地抬起脸,顿了两秒忍不住道:“龙组长,有人跟你说过你这些习惯性的小动作有点不太适合对男的做么?”
龙牙正撕下药贴贴在他鼻梁红肿的地方,闻言懒洋洋道:“没有。老子爱做什么动作就做什么动作,哪个不要命的作死管我那么多?”
齐辰默默闭上了嘴,决定还是随这祖宗开心好了……
事实证明龙牙虽然是个赤脚医生,但他的药还是靠谱的。至少第二天到达会场的齐辰鼻梁依旧光洁挺直,丝毫看不出前一晚才受过毁灭性打击。
唯一有点不尽如意的就是睡得太晚,以至于这天早起的齐辰不是太有精神。
参加这种民间鉴宝大会,对齐辰来说还是头一次,算得上是很新鲜的体验。
他本以为来人虽然不会少,但也不会太过集中,毕竟有远有近,时间岔开来之后就不会显得忙不过来,现场近十名专家还是完全招架得住的。
结果真到了现场,他就发现,他还是太天真了——
那些收藏者的积极性真的不是他能想象的,排的队都快赶上世博会各大热门展馆售票的盛况了。
这次的鉴宝大会被主办方安置在了陵市一处大型艺术展览馆里。馆内摆了一排咨询台,每个台子上放着姓名牌,上面写着专家名字以及专擅的类别。
齐辰他们的位置跟其他专家并列,但是中间隔开了大约两张桌子的距离,显得泾渭分明。
不过,他们的咨询台布置得丝毫不显怠慢,连齐辰这种毫无名头的小角色都被照顾到了,名字都被恭恭敬敬地做成名牌,标上了专家两个字,放在他面前的桌台上。只是他们三人都没有标明鉴定类别,而是在台前挂了个牌子——特邀专家。
这年头,但凡说不出个具体名头的专家,都不太容易让人信任。
所以门庭若市的场馆内呈现出了一种诡异但也可以理解的状态——
其余几名专家,不论什么类别的,面前都排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队,但广和公司派出的三人组这边却冷清至极,门可罗雀。
齐辰看着那一条条长龙似的队伍,队里的人手里都捧着东西,有小件的,有大件的,有只带了一样的,有带了好几样的,五花八门,种类不一……总之,人人手里都捧着他们认为值价的宝贝,包装得十分精细,捧得小心翼翼,生怕磕着或碰着哪里。
他又看了看自己身边坐着的龙牙和单啸——
一个真·古董此刻正倚着椅背,翘着二郎腿,懒洋洋地翻着鉴宝会发的场刊宣传册。
另一个真·精怪则两手肘撑在桌台上,抱着手机优哉游哉地打着游戏。
两位大爷都一副巴不得闲到最后一刻的样子……也不知道主办方的人看到了会不会心梗。
不过显然,他们不可能真的一直闲下去。总有些收藏者面对长龙望而却步,最后退而求其次地选择到“特邀专家咨询台”问问,所以,过了10点那个档,来场馆的人又多了一大波后,广和三人组这里终于稀稀拉拉地排起了一条小队。
龙牙这人的性格和说话风格一向直来直去,没什么遮掩,相处久了熟悉了就能发现他其实并没有坏心。但是在这种全是陌生人的场合下,他的棒槌之处就凸显得淋漓精致了——
咨询台前站着的收藏者把怀里抱着的黑色绸布打开,一尊青铜质地的酒爵便露了出来,爵面刻着粗犷的兽面纹,红斑绿锈看起来也保留得很好。总之看起来是一件十分不错的青铜酒器。
那人把绸布打开后,目光扫过了玩游戏的单啸,又扫过了看起来像个大学生的齐辰,最后对着龙牙道:“额,这位……龙专家,能不能帮我掌看一下,我这尊青铜酒爵怎么样,估价大概在什么位置?”
只能说这人今天出门大概没翻黄历,一挑就挑了三个人里头最要命的那个。
齐辰偏头看向龙牙,就见他连手中的场刊都没放下,只是抬眼扫了一下那个青铜爵,便没什么兴趣地收回目光,动了动嘴皮子,蹦出来俩字:“假的。”
言简意赅,一击必杀。
齐辰:“……”所以董主任年年都是派这祖宗来砸场子吧……
那人过中年的收藏者听到龙牙这两个字,立马整个人都不好了!
齐辰心说别给刺激出什么问题来,赶紧开口想打圆场,他自然不会像龙牙那么直截了当,而是抬头问那收藏者:“方便我拿起来看么?”
那人点头:“可以可以,你看吧。”
齐辰听了,就着那块黑色绸布把那青铜爵拿到眼前,仔仔细细地把几处角落都翻看了一遍,然后指了指龙牙冲那人道:“他说话有点直,您别介意。不过,他那话倒并没有说错,您这酒爵确实……您看这几处,泛线处理得太刻意了,正常不会在这些地方露出来的,垫片也是故意仿作的。还有这里……”
那收藏者顺着齐辰所指的几处地方看过去,脸色越来越差,神情都变得有些颓丧了,显然被指出来之后他再细看这几处,也越来越觉得工艺太不自然了。他也没心情在这耗着,简单道了个谢,三两下收起那个假青铜爵转身就走了。
半小时的藏品看下来,他们这三人组基本上一直在以这样两种流程进行着——
1、龙牙扫一眼藏品,斩钉截铁地说一句:“假的。”而后收藏者满脸不忿几欲爆发,齐辰便赶紧把人拉过来好言解释再微笑着送走。
2、单啸从从手机屏幕上移开目光,看一眼藏品,抬头笑眯眯地说一句“买亏了,假的。”而后收藏者满脸不忿几欲爆发,齐辰便赶紧把人拉过来好言解释再微笑着送走。
轮了几十分钟下来,后面排队的人终于学乖了,不再自虐地找那两个祖宗,而是直接奔着齐辰来了。还有些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决定换条队排——等久点就等久点,总被碰上坑爹的专家好。
于是对齐辰来说,虽然身边有两个根本不干正事的,但面前始终不长的队伍就算他一个人也能应付得过来。时不时还能闲一会儿围观围观其他人那边的情景。
离齐辰他们最近的桌台,坐着青铜器鉴定专家赵教授。排到他面前的那个中年人手中的藏品有些特别——
那是一柄双刃长刀,表面已经氧化了,满是风霜和岁月的痕迹,入手大概十分沉重,赵老教授拿着还有些吃力。
齐辰看那刀的样式像是唐代陌刀,只是陌刀一般不陪葬,所以至今还没有出土现世的,倒是没想到居然在这样一个民间鉴宝大会上能看到这样一把类似陌刀的兵器。
不过齐辰没法细看,也不知是真的还是仿的。
赵老教授自然也稀罕这刀,尽管并不是他专擅的青铜器,也不妨碍他对这刀做个初步的鉴定。
老爷子简直是一寸一寸地在琢磨那把刀的细节,还用手指摸了摸那刀的刃口,鉴定得格外细致……
当然,这鉴宝大会上摆出来的器物有真有假,品质层次不齐,真正让人垂涎的宝贝还是少数,剩下的就算是真品也是处于中等层面的,更多的还是仿制的。
相应的,大会上的收藏者本身也各式各样,什么性格的都有。
有些人听说自己的宝贝是仿品反应很大,脸色当时就拉下来了,脾气急的恨不得立刻就要跟专家争执起来了,毕竟是花了大价钱的东西。还有些人性格要豁达许多,发现是仿品后,倒没什么特别失落的表现,了解了具体的情况就拍拍手打道回府了。
这不,赵老在这琢磨陌刀的时候,杂类专家那边就有个收藏者发现自己珍视的宝贝是后世仿制的,也不那么怕磕着碰着了,当即很有个性地鼓着气对着那兽角状的器物吹了两声。
他吹得很是随意,不响,音色却很厚重,有种旷远的古朴之感,很容易让人想起古战场上的号角声。
不过现场并不安静,除了齐辰这种闲着的“专家”,还有等着排队的一部分人张望了一下,大多数人都只是一笑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