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中衣……
严固赶紧将视线垂下去。
一只雪白圆润的脚陷在长长的羊毛之中,只露出美妙的足背弧线;另一只则在扫来扫去寻找屋里穿的软鞋。
圆溜溜的脚趾略微绷直。穿进素色的软缎鞋子里去了。
那鞋子是湖蓝色的,只在侧面绣了小小的两片嫩叶。
严固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变成了石头。
不敢动一下。
只要动一下,就会忍不住。
忍不住将这个水一样随意的人儿,揉进自己怀里,将那曾经有幸握住过的柔韧双手,以及尚未能亲近的美足,都好好怜惜。
林慧丝毫没感觉到任何不妥。
所谓中衣。也是长裤长袖。严实着呢。
至于光着脚……有人穿着袜子睡觉吗?
脚被看光了……这根本不是问题啊。
她很快就驾轻就熟地穿戴整齐弄好了妆容。
男装的好处是很容易弄好,感觉就像在中衣外头穿上个大外套似的,并不会有在别人面前穿衣服的尴尬之感。
“怎么样?”林慧抖了抖棉袍的袖子。故意摆了个戏台上小生的姿势,笑着问了一声。
“嗯,挺好。”严固的声音有些涩涩的。
噗——林慧吹熄了灯。
出门当然要熄灯啊,那怕屋里还藏着个大男人。
严固给她正了正头上的发冠。又紧了紧颈间的围巾,最后还是狠狠抱了抱……没敢太过分。怕弄乱她的头发。
舍不得也要放手。
“小心点儿!”
“知道了。”
屋外的天色看起来大概亥时前后的样子,林慧踩着月光去了。
严固坐在黑黑的屋子里,有一种非常不现实的感觉。
大概两个时辰之前,自己穿梭在屋舍之间。一边避开搜查的护卫和衙役们,一边留神捕捉这些人的话语,试图弄清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概一个半时辰之前。自己隐身在厨房附近的一棵大树与墙壁的间隙里,竭力要听清远处传来的声音。
大概一个时辰之前。自己悄悄掩进了这间屋子,见林慧在沉睡,便跳上了房梁,在上头静静坐了好些时候。
大概半个时辰之前,自己的怀抱里有一个温暖的姑娘——梦寐以求的姑娘。她的发丝凉而滑,弄得下巴和脖子都有些微痒。
而现在,自己坐在她的床榻之上,还能闻到床褥之间她留下的馨香。
默默坐了半晌,严固将脸上无人得见的温柔笑容缓缓收起,人也站了起来。
外面的情形很险恶。
他不能让她一个人去面对。
糟了!
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他忘记告诉她,那位郑丘郑太监,很可能看得出她是女子。
太监是个很特殊的群体。
由于特殊的身体情况,他们关注一个人的方式,和普通人不一样。
比如,太监对于两种男子会特别留意。
一种是阳刚之气特别浓的。这样的男子,当然会引起太监们绝不会承认的羡慕嫉妒恨。
还有一种是阳刚之气比较弱的。比如对于天阉的男子,太监们就有一种自然的优越感:咱本来有,后来才没有的,而你是天生就没有,或者有也相当于没有。
而且,太监长期在宫廷之中行走,除了极少数服侍宫廷中唯一的真正男子之外,其他的服侍的都是女子或是更高级别的太监——总之都是阴柔之人。
所以,太监对阳刚和阴柔两种特质都非常敏感。
郑丘是个非常有经验的太监。
四皇子身边的魑魅魍魉,好些都是郑丘发现和处置的。
严固对于林慧能在郑丘面前蒙混过关,并不抱什么希望。
他抱希望的是,也许这个事情,可以是件好事儿。
毕竟,有的事情,男子去做合理,女子去做就不对头了。
严固摸了摸自己缠在腰间的小包裹,银票和重要的物件都在里头,最差也就是带着林慧先避开一段时日,没什么了不得的。
四皇子居住的院落当然守卫森严,不过并没能对严固构成太大的阻碍。
严固很快就出现在屋顶上,轻手轻脚地揭开几块琉璃瓦,藏身在了屋脊和房梁之间。
他仔细看了看下面的人,将自己的位置调整到林慧的上前方。
严固沉静地打量着屋宇的结构,拟定可能采用的方案。房梁粗大,挂住爪钩再加上两个人应该没有问题。身上的绳索大概是四丈多长……甩出去卷住林慧的腰是足够了。
就在严固瞄着林慧评估距离的时候,他听见了林慧的声音。
清晰而稳定。
“这条蛇为什么要咬四爷?”林慧提出了一个问题。
☆、第一百二十三章 居然被抢了先
在严固到来之前,甚至在林慧到来之前,四皇子这里已经陆陆续续有不少人过来。
有的是过来回话,有的则是被找过来的。
凡是这两日能进四皇子屋子的,都到了。
事实上,林慧是最后一个到的。因为四皇子体恤小林神医辛苦需要休息,所以一直等到她自然醒。
郑丘略弓着身子,站在四皇子后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进来的人。
时不时询问四皇子身子情况,每半个时辰请一次脉的太医。
服侍饮食梳洗就寝等事务的贴身宫女。
胡子眉毛一把抓什么都得管的长史李世金。
老神在在的黄老太爷。
联袂而来但互相谁也不看谁的萧世安和赵淑云夫妇。
还有……看起来休息了一下气色相当不错的小林神医。
四皇子见到林慧,虽然没有直言感谢,却也很是温和地问候了一番。
解说事情进展的,并不是郑丘,而是他手下的一位老太监。
这位老太监总有五十多岁了,整个人看起来焦黄焦黄的。
头发焦黄,胡子……没有,肤色焦黄,连眼睫毛都是黄的,居然还穿了一件土黄色的袍子,看起来十分没精神。
没精神的老太监说起话来倒是中气十足,不知道是他自己的习惯,还是规矩如此,说出来的话非常平板,几乎没有起伏,不带任何情绪,只管一样一样地将事情交待清楚。
咬伤四皇子的蛇并没能找到,只在厨房的垃圾篓子里找到疑似养蛇的竹筒一只。
据厨房的人反映,近两日厨房附近的可疑人员。只有一位相貌普通衣着体面的疑似侍女。
经查,该女子可能为南邬城童生林辉的侍妾名唤素娥者。
没有直接证据表明该竹筒为素娥所丢弃。
也没有直接证据表明该竹筒不是素娥所弃。
素娥本人承认确实在四皇子驻跸的客栈内出入过,但辩称由于其原系安邦侯世子夫人的侍婢,只是过来与相好的姊妹说话而已。由于地方不熟,可能曾经经过厨房附近而不自知。
目前该女子已扣押,但考虑其解释尚合理,且有人证。暂未动刑。
四皇子所居院落的所有地方均经过详细检查。未发现存在地道、夹墙、暗洞等设施。
曾出入过的所有人员,只要是奴籍,无论职位高低。全部经脱衣查体。除了发现一名宫女无故失贞之外,未发现可疑之处。
所有随行人员住处的箱笼和行李等物,均一一打开件件清查。发现贪污公款两例,侵吞公物十三例。携带违禁物品九例,相关人等均已关押待后续问罪。但未能发现与蛇有关的物品。
至此。与本来以为的可能存在诸多线索及痕迹的设想不同,案件调查陷入僵局。
老太监说完,躬身行了一礼,便退后垂手肃立。仿佛适才开口的根本不是他。
林慧饶有兴趣地看了那老太监两眼,无论郑丘还是他手下的老太监,让林慧印象深刻的。都是他们不动的时候就好像不存在一样。
这是功夫啊。
由于已得了严固的提醒,林慧对素娥被牵扯进来并不感到十分意外。
这次动手的人非常高明。
小小素娥。大概连棋子儿都算不上。
随着老太监的退场,众人陷入了思索之中。
现在摆在眼前的现实是,没直接查到什么有分量的黑手。
而对这种状况如何处理,只要有官场经验或是宫廷经验的人,或者那怕有读话本小说经验的人,都会知道。
替罪羊。
总不能说,堂堂一名皇子,被人暗害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接下来无论是明松暗紧地继续查下去,还是真的不了了之就此算了,都需要一个替罪羊。
这个道理林慧也明白。
她可不打算成为这只羊。
老太监实打实提到的人,只有一个,素娥。
而素娥名义上是林辉的侍妾。
好几个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向林慧飘了过来。
这只羊似乎还挺合格的。
没有强大的背景来头,也没有像样的后台撑腰。
先发难的,居然是阮青。
阮青被安置坐在和宫女们相距不远的地方,显然并没将她太当回事儿。
自从受伤之后,四皇子对她也是不冷不热的,人人都看在眼里。
看着款款起身,冲坐在主位的四皇子施了一礼准备说话的阮青,林慧有些疑惑。
她出的什么头?这种挑头挑刺儿得罪人的活儿不是赵淑云的专利么?
林慧转头看了赵淑云一眼,发现赵淑云和自己一样疑惑。
奶奶的,居然被抢了先……估计赵淑云心里也在嘀咕……
阮青今日连面幕都省了,袅娜的身子配上冶艳的姿容,看着还挺悦目的。
当然,赵淑云是肯定不会这样认为的。
“臣妾有一事不明。”阮青的声音软糯之中带两分娇憨,好像这屋里只有她和四皇子两个人似的。
四皇子没说话,随手挥了挥,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阮青秀目婆娑,又望了四皇子一眼,才继续道:“如今大动干戈四下搜查,只说四爷被蛇咬了,要寻这养蛇藏蛇之人。可是,臣妾也多少听说过被蛇咬了的情形,都是伤口处肿痛不堪黑红吓人,有的还有血泡和瘀斑,之后恶心呕吐头晕,甚至人事不省都是有的。只是像四爷这样,伤处只有两个红点,却一下子就晕厥危急,却实在奇怪呢,真的是被蛇咬了么?”
这个问题和贾太医之前的疑问其实是一样的。
缺乏蛇咬伤的局部症状。
贾太医之前已经跟四皇子解说过了,此时又重新解说了一番:“四爷的脚踝处虽然看着只有两个红点,但我们几位太医都仔细查看过。这两个红点呈八字形,金针探查可知伤口其实为楔形,深约一分。确实是蛇咬伤无疑。只是估计这条蛇乃是专门以药物饲养,故此咬伤之处红肿并不明显。”
阮青听完贾太医的说法,脸上并没有明悟的神色,好像早就知道了一般,微笑了一下,露出几颗雪白的贝齿,反问道:“贾太医所说的固然有理。只是,知晓蛇伤情况的人,若要做出这样的楔形八字伤口,想来也不难吧?”
林慧不由得看向了萧世安。
这位大开的脑洞难道还传染?还是他跟阮青提起过对自己作假的怀疑?
☆、第一百二十四章 泼脏水
之前林慧想着由素娥牵扯到自己,自然就是指使之类。只是自己的时间都困在四皇子这里,不当值的时候也多是在房里休息,行止都是有迹可查的,所以并没有太当回事儿。
也就是严固心之所系,所以才巴巴地跑来说一声儿罢了。
其实林慧连素娥会去扔什么竹筒都完全不信。
谋害皇子这样的事情,说起来也许不过是寥寥几步,其实个中艰难,简直不比登天差多少。
事实上,只有真的要登上天子位的野心,才会驱使人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若说当初赵淑云就心怀不轨,兼且能未卜先知,知道自己会跟着四皇子同行,进而先安插了素娥这么个人在自己身边伺机而动,那……也太扯了。
所以,素娥应该是给坑了。
真正要坑的,却不止是素娥。
从阮青的话来看,这矛头直冲自己来了啊。
林慧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位苗条的女子。
如今阮青已经完全没有了上次在赵连山府上的张惶和狼狈,脸上的神色十分坦然,探究的目光只看着贾太医,并没朝林慧的方向偏半点儿。
不过林慧知道,目标是自己。
贾太医被阮青的问题问住了。
他显然完全没有想过这种可能。
做假。
谁做假?
为什么做假?
什么时候做的假?
阮青也并没有等贾太医回答,自顾道:“贾太医也不用自责。你们不过是忧心四爷的身子。只因太子和三爷都不幸薨逝,四爷是万不能再有差池了!故此心急些为人所乘,也是情有可原。”
“为人所乘”四个字当真绝妙,林慧真想为阮青鼓掌称绝了。
这是先将太医摘出来。抚慰一下。意思是你们没有大错,只是中了计而已。免得太医坚持说这伤真是蛇咬的,四爷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