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这小娘儿能教咱们啥东西?难道咱们要学女人擦脂抹粉么?”
“滚你个蛋,擦脂抹粉要到这山上来学?要学也到人家闺房学去。”
“去你的,到人家房里去的事儿,咋轮得到咱。”
“啧啧,轮不上你另想法儿呗。刚才谁说死了也值的……”
……
“她那衣裳真特别,样子也怪,居然穿裤子!”
“不穿裤子还光着,你个二百五,以为女的都穿裙子啊,那叫胡服,胡服懂不?骑马用的。贵人才穿这个呢。”
“你才二百五呢。这儿又没有马,胡啥服,这姑娘是番邦来的?看着不像啊。”
“番你个头啊,这么水灵的女子,肯定是江南的。”
“对对,不是江南的,怎么的也是大同府的。”
“哎,说起来,上回那个大同府的姐儿,可真是……好手段。俺上回得的赏银都花在她肚皮上了。”
……
“刚才那姑娘怎么走着走着不见了?不会是这山上的狐仙吧。”
“狐仙会让你遇见?做梦呢吧。人家那是走得快先走了。”
“俺可真觉得想做梦似的,咋啥奇事儿都让咱碰上了咧。”
“做梦啊,那我给你一下子,你看疼不疼。”
……
有个粗鲁汉子索性放开喉咙唱起山歌来。
“哎——山上下雪屋里热——哥给妹子唱山歌——手冷捂在怀里头,怀里的馍馍暖呵呵——”
噢……哈哈哈。
大家都哄笑起来,一副你懂的表情。
谢信哲当然听了满耳朵,不过比这更厉害的浑话不知道听过多少,根本不放在心上。
不知道林姑娘会不会给气得掉眼泪?
知道厉害了吧?!
这是男人的世界。
估计下次林辉就会自己出现了。
和谢信哲不同,林慧根本没花心思去揣摩别人的想法,她发现了一个奇怪的情况。
她几乎感觉不到严固的存在。
按理说这么高一个大男人,还背着长长的大包,应该有一定的动静才是。
不说东磕西碰之类,至少应该有脚步声。
山上的雪不算多,但要完全不踩到也不容易。
踩在雪地上的声音。
踩在落叶上的声音。
踩断枯枝的声音。
都很正常。
但是没有,这些声音都没有。
刚开始林慧还以为严固落在了后面,回头看去,才发现这人就在自己身后两步。
他的步伐贴合着林慧行走的节奏,准确地吻合落脚之处,是以存在感异乎寻常的低。
这是一种本事。
也是一种习惯。
什么人会有这样的本事和习惯?
肯定不是普通的工匠。
难道是传说中的高手高手高高手?
林慧愈发留意起来。
可惜严固好像发现自己被注意了,有意无意有了些微声响,“正常”起来。
这人有秘密!
林慧心中窃喜。
有秘密好啊,自己就是有秘密的人。
大家都有秘密,那就好办了。
林慧的脚程很快。
身体是本钱。所有东西的本钱。
来到这个世界,林慧前所未有地注重身体的锻炼。
这具身体本来很弱,好在底子不算差。经过小一年的修炼,已经基本达到了林慧从前的状态。幸好如此,在女子一向积弱的看法之中,装扮成文质彬彬的男子倒也合适。
登上燕晗山,只是呼吸微微加快而已。
身后的严固更是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耳边只有风声,呼呼作响。
☆、第五十章 示范
山顶之上,阵风很大。
谢信哲和那帮军汉都没还差得远才到。
未经训练的集体行动肯定要慢些。
严固一言不发地放下背后的大包,拿出其中的东西,逐一展开和组装。
林慧也一言不发地拿起自己应该配备的装备,一一穿戴好。
谢信哲走上来的时候,第一眼便见到了基本组装完成的滑翔翼。
翼面的花纹和林严二人身上的衣服同出一辙。
谢信哲眼睛闪了闪。
他心里头很不愿意承认,但确实又觉得这花纹的隐蔽效果简直一流。
行家出品。
很难想像,这是一位年纪极轻,毫无战地经验的医者做出来的。
军汉们也渐渐上来了,人多队伍拉得很长,先上来的便围过来观看,而背着装备的备选们则落后了不少,几乎最后才到。
林慧冷冷地站在一旁,看着这些人对滑翔翼指指点点,主要以好奇为主,却也有人尚未从一路上的气氛中转换过来,大声谈论着。
“这是个什么鸟玩艺儿?咱们大老远儿地爬上来,是要放风筝么?”
“可不就是鸟玩艺儿,你看,这就是只大鸟嘛。”
“听说为了哄女人高兴,还有在山顶上点火玩儿的呢,玩儿个鸟算什么。”
“那叫烽火戏诸侯好不,说书的都有说的,不懂别在这儿瞎咧咧。还有洗鸟御史呢,保证你们没听说过。”
“啥叫洗鸟御史?是养鸟养得好的么?”
……
谢信哲拿不准林慧听不听得懂,冲林慧走过去,笑道:“军汉就是这样子,粗鲁得很,林姑娘不要介意。”
笑得好假的说。
林慧一丝儿也没笑:“我挺介意的。”
呃——
谢信哲直接碰了个钉子,拉长了脸:“其实你兄长真是不该让你来才是。”
意思是介意就别来了。
林慧当没听见,继续说自己的:“我介意不是因为他们说话粗俗,而是这些人完全没有军纪可言。一盘散沙,和市井之徒有什么不同?真的能堪使用么?”
谢信哲脸上有点儿挂不住了,这些人的表现是自己纵容的结果,被说成一盘散沙的感觉可不怎么好。
“整队!”谢信哲大喝了一声。
言出令随,登时以小队长为首,众人都快速离开围观之地,认准自己的小队,列成和山下一样的队形。
人人静默,身形笔直。
“怎么样?”谢信哲得意地冲队伍扬了扬下巴,对林慧道:“和市井之徒还是有区别吧?!”
“或许吧。”林慧并不觉得特别厉害,抬头看着谢信哲,凝声道:“请你和他们说清楚,这件事情中,我的话等同你的话,我必须有全权,才可以做事。”
谢信哲犹豫了一下,他心底还是希望林辉前来。至于林姑娘么……这样清秀的女子,应该像花儿一样娇养在深闺才是。
不过他也知道,要指挥这班汉子,没有权力,那是寸步难行。
事已至此,如箭在弦上。
所以谢信哲还是进行了短暂的训话,强调林姑娘的话在此等同他本人,众人必须服从。
站得最近的小队长微微撇了撇嘴,心下嘀咕:“难道这位林姑娘是谢老大的新宠?怎的一点儿也没听说啊。谢老大为了讨新欢的欢心,也算够下本钱的了。弄这么多人过来给她遛着玩儿。”
自然有不少人是差不多的想法。
谢信哲训完话,回头示意该林慧上前了。
林慧依旧说得很短:“你们先仔细看着,我所示范的,就是你们必须学会的!”
说完林慧便转身来到滑翔翼旁边。
严固早已准备好,当下帮她将机身举起。
林慧扶着三角悬吊架,却不忙行动,微垂着眼睛,看着山下,只等合适的风。
谢信哲大概也猜到了。这就和放风筝差不多,需要风吧。
猛然一阵风吹来,角度力度都正合适。
静立的少女,衣袂轻展,飘然如仙。
林慧疾冲了几步,严固在后头略推送了一下,猛然间,如白云出岫,霎那腾空而起!
一旦到了空中,林慧便有如鱼得水之感,轻松地维持着平衡。
这阵风也十分得力,竟转眼间趁势将林慧托至了高处,俯瞰下去,山顶众人如玩偶一般,面目都看不分明了。
谢信哲也还罢了,地面上的其他人等却都给震得不轻。
虽说见到滑翔翼,多少也有所猜测,可万料不到,这位林姑娘话没说几句,时辰没过一刻钟,竟然真的就飞上去了!
别的不说,这胆量,一般人不能比。
张大嘴忘了眨眼连惊呼都堵在嗓子眼儿的,不在少数。
等渐渐反应过来,却愈发激动兴奋起来。
再联想到辅兵搬上来的长条形状的大包,众人不禁期待起来。
刚才林姑娘说了,她示范的,就是大家伙儿要学的,那岂不是说,大家都要飞了。
飞!
飞啊!
是真的飞啊!
你看,那迎空展翅的身影,就是明证!
看起来很容易。
人家小姑娘都行,咱也肯定行!
一时间,众人忍不住兴奋地嗡嗡地议论起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空中又多了一个黑点。
是大兴。
林慧把它也带来了。
自上次来燕晗山飞了一回,大兴的野性愈来愈明显,林慧索性将它的链子解了,随它来去。
反正没花多少银子。
而且买来也不是做玩物的。
林慧忍不住想,自己还没能实现真正的自由,但至少可以让一只鸟自由。
大兴差不多每日都会到山中飞上一阵,时不时还带上个野兔野鼠什么的回来做“礼物”,有时候整日也不回来,不知是不是在外头另筑了巢穴。
见林慧飞上了天空,大兴十分高兴,围着林慧回旋,发出响亮的鸣叫声。
一人一鸟,简直是一道风景。
谢信哲看得呆住了。
林姑娘飞得不差,简直和他哥哥上次飞得一样好。
这兄妹俩,忽然出现在南邬城,身怀神技,真是自己的福星。看来以后要更加善待才是。
也许……将林姑娘纳了是个不错的主意。
那岂不是绑得牢牢的了。
只是,自己还没有娶妻,先弄个妾是不是不太好?将来的正妻也许会不悦。
谢信哲心大心细地乱想着,忽见空中滑翔翼无人操控,自行顺着风滑走了。
而那苗条的白色身影,在空中急坠而下!
☆、第五十一章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哇——山上众人集体发出一声惊呼。
正看得美着呢,居然……失手了。
谢信哲的眼睛瞬间睁大,只觉得心跳都几乎停了。
那个……那个林姑娘居然失手掉下来了!!!
他根本没想会不会幸存的事情。
别说这么高的空中,再低十倍的地方掉下来,也铁定是有死无生。
怎么会这样?!
刚才还在心中思虑的美好设想,如今好像一只精美的梅瓶,无声的破裂,化作无数碎片。
林慧从空中看下去,既使离得很远,也能看到初雪的山脊之上,一条白线在疾速向下延展。
严固。
她知道必定是这人。
他在试图接住她吗?
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林慧拉开了伞绳。
一朵鲜红的巨大花朵在她头上盛开。
下坠的速度登时慢了。
目光四下远眺,风景不错。
她当然不是失手,更谈不上自杀。
空降当然要比直接用滑翔翼更加隐蔽和安全。
只是……这是山里。
于是,林慧华丽丽地挂树了。
看着离自己脚尖还有两丈多的地面,林慧叹了口气,拉着伞绳开始往上爬。
严固赶到的时候,林慧刚刚勉强爬上离自己最近的树枝。
一个从下仰头往上望。
一个从上低头往下看。
四目相对。
两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林慧恍惚了一下,原来严固也会笑,笑起来还能这样灿烂。
平时看他木头人似的,不怎么说话,也没什么表情,想不到笑起来倒像个大孩子,一口白牙,十分爽朗。
林慧扶着树干站在树枝上,犹豫着要不要跳下去。
严固肯定能接住,她毫不怀疑。
就是,她不介意的事情,他也不介意么?
会不会多想?
没容她多想,下头的严固已经伸长手臂,做出了承接的姿势。
那就跳吧。
两丈高,其实很矮。
却能清晰地听到耳边的风声,感到下坠时衣裳的摆动。
下一刻,被接住了。
林慧忽然涨红了脸。
连她自己也没想到,居然会脸红。
据说脸红这回事儿,不是自己控制的。
林慧掩饰地赶紧从他结实的手臂中挣出来,一边扶着头发,将几缕凌乱的掩在耳后,一边指着树上挂着的降落伞,道:“你能把这个弄下来么?”
严固点点头,几个纵跃之间,已经上了树。
密实的布料被摘下来堆在树下,仿佛一朵艳丽的蘑菇。
严固没有顺着树干溜下来,而是直接跳了下来,接着就熟手地开始整理。
本来伞包就是他帮忙弄的。
二人又回到了从前。
好像一刻之前的亲密从来没有发生过。
林慧神情复杂地看着严固的背影,不知道自己该失望,还是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