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塞住口鼻,所需饭团不会很小。这么说来,若是马上搜索各人身上,说不定还能将饭团找出来!”萧世安目光如电,在丫鬟们身上扫过,愈发将众人吓得浑身发抖。
自昨日发现赵淑云身亡,这屋子里的人都忙着帮忙装殓和守夜,即便一时插不上手没事儿干的也不敢走开——赵老夫人和世子爷都在,谁敢称苦说累回去休息?故此萧世安有这样的说法,觉得动手的人可能还没有机会丢掉饭团,或者丢得不干净,留下蛛丝马迹。
赵老夫人没有阻止搜身的意思。
反倒是林慧无奈道:“这人能想到这样的法子,怎会蠢得将饭团留在身上。肯定已经处理掉了。”
“处理掉了?”萧世安奇道:“怎么处理掉?”
这人的智商发生了什么问题?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是谁不是明摆着的么?难道被赵老夫人折腾得弱智了?
“自然是吃掉了。”林慧淡淡道。
吃……掉了……。
“饭团这东西,粘乎乎还容易掉饭粒子,不赶紧吃掉难道等着被人抓个现行?”林慧不认为自己的看法有什么难以接受:“跟命相比。吃下些恶心的饭粒有什么难的。”
须知女子衣衫,即便是丫鬟们为了做事方便所穿的窄袖,也都还是有些袖幅的。盖因女子要往怀里放东西不甚方便,大多放在袖子里的缘故。故此若是借着衫袖略作遮掩,难度并不大。
只听‘噗通’一声,又有一名丫鬟晕倒在地上。这次却是赵老夫人身后的一名赵家带来的丫鬟。
本来就要服侍赵淑云,闲了也只能侍立。又忙乱了一夜没睡觉。这些丫鬟们的承受能力实在都已大打折扣,一个两个都顶不住晕了。
“没用的东西。”这回赵老夫人没多说什么,只让人将那丫鬟拖到一边儿去躺着。
眼看剩下的几名丫鬟都是面色惨白摇摇欲坠。赵老夫人的目光死盯着其中的一位。
既然知道了手法,确认了赵淑云并非林慧错手医死的,也不是自家死的,而是被人谋害的。其实动手的人也就自然浮出了水面。
因为之前赵淑云‘自缢’之时,只有一个人在她身边。
这人固然可以辩称是别人做的。只是那人伪造完了自缢的现场,自己才醒来发现。但这样的说法却未免牵强。
更何况,之后有机会用饭团弄死赵淑云的人之中,也有此人。
赵老夫人一字一顿缓缓说道:“想不到我老婆子活了这么大年纪。临老了却瞎了眼,居然将你这黑心烂肺之人亲自放到了淑云身边!生生害了她一条命去!”
萧世安和林慧也看着同一个人,只见素琴略微晃动了一下身子。随即抿了抿嘴唇,挺直了腰。右手一动,手中竟然出现了一根……锥子!
正是做针线纳鞋底儿用的锥子!
看样子这锥子之前便藏在袖子里,此时顺着袖子溜下来,便握在了手里。
林慧心中一凛。
对尖利之物,人天生都有些防备惊惧之意。
素琴这是要……鱼死网破?
“黑心烂肺?”素琴握着锥子的手竟然稳定无比,将赵老夫人一时都唬得不敢动弹。
“我黑心烂肺?呵呵……”素琴冷笑了一声:“我若是黑心烂肺,那赵淑云早就满腔子都是蛆了!我娘是怎么死的?你们当我那时候年纪小不知道么?还是根本没当回事儿?十六个陪嫁的丫鬟,都哪儿去了?剩下我这一个,过的又是什么日子?!”
赵老夫人铁青着脸,只盯着素琴手上的锥子,一时却不敢乱动或是唤人,唯恐反倒惹得素琴冲出自己扑过来。
素琴娘原是府里的粗使媳妇,生素琴的时候落下了毛病,身子弱得很。有一日才五岁的赵淑云要堆雪人玩儿,指使素琴娘去堆,结果堆好了赵淑云却嫌那雪不够白,怨到了素琴娘头上,命人劈头盖脸往素琴娘身上砸了好些雪——素琴娘就此受了寒一病不起。
这事儿在赵家眼中看来,其实不算什么——毕竟是你身子不好自家病死的嘛。不过还是给了十两银子的安葬费,又开恩让素琴进府当差,以为就算过去了。
谁知竟在素琴心底埋下一根刺。
本来以素琴的资质,并不能选在小姐身边服侍。可谁让赵淑云不乐意身边有好看的丫鬟呢?只要是平头正脸的,都没甚好结果,最后挑来拣去,倒让素琴有了机会。
赵老夫人心中苦涩,心道,苦命的闺女,你嫌那好看的惹人厌生是非,嫌那聪明的心思多不安分,可最后呢?既不好看又不聪明的素琴却要了你的命去!
萧世安的神色倒缓和了许多。素琴明显不是跟他过不去,手里的锥子对他威胁也不大。更重要的是,素琴是陪嫁的丫鬟!
为什么陪嫁的人很重要?因为陪嫁的人和嫁妆一样,都是归女子自家掌控的。直白地说,陪嫁的‘人’也是财产,也是嫁妆的一部分。
赵淑云是被素琴弄死的,无论是什么原因,都跟萧家没关系了。
于是萧世安好整以暇地问道:“你如今持凶器在手,难道还想负隅顽抗?你老老实实交待清楚,将锥子放下,说不定回头能让你死个痛快。”
死是肯定得死的。这个用不着骗素琴。她虽然不算聪明,还没有蠢到家。
☆、第三百七十八章 三种法子
“死个痛快?”素琴凄楚一笑:“能活着谁又想死呢,能死得痛快谁又想死得难受呢!不过……这个不用你们给,我自己就能成。”
说着,素琴忽然手腕一翻,那锥子便刺入了自己的胸口,只发出微微‘噗’的一声轻响。
那锥子直没至柄,仍是握在素琴手中,这份儿决绝,只将众人都吓得呆了。
赵老夫人愣了一下,却猛地扑了上去:“你这个贱人,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你休想!你死了我也要将你挫骨扬灰!”说着竟张牙舞爪非要趁素琴未死让她吃些苦头。
既然素琴的目标是给自己个痛快,赵老夫人也就不怕了。
谁知素琴竟扬手又将那锥子拔了出来!带出了一道鲜红的血花!顺势划向赵老夫人。
似这等尖锐之物刺入胸口,固然是必死,只是伤口甚小,还能拖延片刻。
赵老夫人始料不及,收势亦是不及,锥尖所到之处,血花飞溅,一时也看不清到底划伤了那里。众人惊呼一片,萧世安也不敢坐视,扑上前去将素琴一脚踢开。
其实不等萧世安的脚踢过来,素琴已是没了力气,顺着一踢的势头歪倒在地,双眼神采渐渐弱下去,显见是不活了,却舍不得闭上眼,只想看看弄死了赵老夫人不曾。
素琴本就打着给赵老夫人一下子的主意,只是实在担心失手被捉住,那下场简直无法想像,所以还是先给了自己一下子,再准备拼尽全力去对付赵老夫人。若真是素琴临死去扑赵老夫人,对方措手不及之下。说不定还真有可能成功。
谁知赵老夫人却自行扑上前来,素琴下手固然距离近了便利了些,可赵老夫人的双手在前,却又挡住了要害。
时也?命也?谁也说不清楚。
人仰马翻之下,终于弄明白,赵老夫人虽然两手前臂都被划得鲜血淋漓,但实则没有性命之忧。
赵老夫人疼得嘴唇都失了颜色。难得她竟有两分狠劲。也不用包扎,随手将已划破的袖子扯了下来,三下两下胡乱裹在伤口上。便命令身边的人:“去前院将侯爷他们叫过来,将淑云抬回去,咱们自家发丧!还有那个贱人的尸体,也弄回去。”
萧世安张了张嘴。想拦着,又被赵老夫人的神态给吓得缩了回去。
赵老夫人身上淋淋漓漓洒了不少鲜血——有她自己的。也有素琴身上的。屋子里四下也有不少血迹,连赵淑云尸身上盖着的锦被都被溅上了少许。
现在可不是说理的时候。
没等安邦侯和定远侯两位侯爷赶过来,林慧便说了一声先走了。
至于最后到底是在哪家给赵淑云发丧,素琴的尸身有没有真的被挫骨扬灰。知情丫鬟们的下场之类,都不再是林慧可以控制的了。
从安邦侯府匆匆出来,总算这样的大宅门。规矩乃是自行运转的,林慧还被安排有马车可坐。
从车厢的纱窗望出去。林慧死死看了一眼侯府恢宏的朱红大门。大门之上碗大的铜钉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门前两座石狮子也仍旧在耀武扬威,出入的下人们都穿绸着缎的十分体面。
在这伟岸的门户之内,却上演着不堪入目的种种龌龊之事。
一入侯门深似海。
原主纤纤弱女子,娘家又败了,最后身死魂灭也就罢了。自己既然顶了这身子,可再不能进这朱门大户,过你倾我轧的日子了。
马车刚走到街口,对面碰上了东靖王府的马车。
东靖王府的马车林慧用过不少,还是认得的。连忙招呼一声,那马车里头是晓晓请来的救兵。
晓晓并没有等到日头过午才行动——到时候说不定黄花菜都凉了。搭救林慧这样的事情,根本不需要惊动四皇子,晓晓只是找了个王府的旧识传个话,将四皇子的幕僚吴邦请了出来。
幸好如今连吴邦也不用出马了。本来这时还应当寒暄一番感谢一番之类——虽然没用上,但人家毕竟来了啊。
只是见识了安邦侯府的一幕,林慧多少受了些刺激,丝毫没有找到真凶的舒畅,精神有些不佳,懒得多说。吴邦和晓晓都是机敏之辈,当然也不会追问,略说了两句话,吴邦便掉头回去了,晓晓则继续陪伴林慧回宅。
林慧这里受了刺激,严固那边也被他娘刺激得不轻。
按照林慧的交待,严固也正是此日到尉迟府邸寻着娘亲说话。
“哦?婚事的问题么……”在自家儿子面前,严氏说起话来愈发的直接而随意:“这个容易,林姑娘年纪不小了,若是她兄长归期遥遥未定,你们先成亲也可以。至于发嫁,有三种法子。”
三种?严固的眼都直了,自己和林慧一种都没想出来,娘亲开口就是三种!果然是亲妈啊。
“哪三种?”
“呵呵……”严氏抽出烟袋锅子来。严固立时狗腿地凑了过去,给娘亲装了一锅烟,又给点着了,才坐回自己的座位。
严氏吧嗒吧嗒抽了两口,才笑眯眯开口道:“你小子,有了媳妇忘了娘。你那个媳妇儿,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以后小心伺候着,娘自然照着你,不让你给媳妇儿吃了。”
严固给说得哭笑不得,愁眉苦脸道:“简单不简单不好说,如今还没弄进门,还不算媳妇儿呢。”
严氏不再逗他,笑道:“这法子呢,一个,林姑娘的哥哥不在,可以找一位哥哥的好友出面,以代兄职。”
就是林辉出门去了,那就找个代理人。
“第二个法子,从相好的人家里出嫁。比如这尉迟家便是一个选择。六夫人跟咱们家往来甚多。尉迟尚书是工部尚书,活儿多钱多但跟阁臣没什么深交,不大会卷入朝争之中。如此其实算是个不错的选择。若是林姑娘另有合适的亦可。”
“第三个法子,便是官嫁。本来这订立婚书,便须请官媒,还要在官府之中备案。百姓中本也有孤身女子或是另有缘由需官府出面的,自有一套官嫁的程序。”
“到底怎么选,还得你们俩个好生商量商量。”严氏没有越主代庖的意思。
☆、第三百七十九章 知会
严氏将手中的烟袋锅子在桌沿敲了敲,将里头的烟灰敲松,倒在桌上的瓷缸之中,却将烟袋锅子仍然拿在手里出,备着回头再来一锅。
眼见儿子一副懵懂模样,严氏不觉心生柔软,忍不住伸出手去,将儿子耳朵揪一揪,又在头上摸一摸。心道,果然已经大了,小时候耳朵肉乎乎的,如今却是硬实了许多,小时候服帖的头发,如今也黑粗发亮。
严氏嘴角翘起,眸中尽是柔软之意,指点道:“你可曾想过,为什么要办婚事?”
呃?为什么要办婚事?严固愈发懵懂了。婚事这东西,还有为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到时候了,看对了眼,找到了人,就办呗。
“说你是傻小子,果然傻到家了。”严氏脸上笑意更浓:“你打小儿不爱读那些个子曰诗云,偏爱弄些精巧玩艺儿。好在咱家从来不强求,倒推崇个‘各有所长’,只由着你胡混。如今都要成家了,回头再有了孩子,总不能老是随性而行,万事都要琢磨了因由,自然就知道该如何行事。”
严固老老实实道:“若说做个机关,打个器具,别说拿样本过来,便凡有个影儿,我总能弄出来。可这些个俗务,谁个闲着没事儿琢磨这些。”
严氏便引着问道:“那我如今问你,你和林姑娘只管将六礼做足了,交换了婚书,到衙门备了案改了户籍,那林姑娘就算是你媳妇了。对吧?”
相当于领了结婚证就算结婚的意思,